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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文学的丝绸之美

2021-12-06杨敏邓小倩刘熠弘

国际商业技术 2021年12期
关键词:形式内容

杨敏 邓小倩 刘熠弘

摘要:丝绸在中国古代社会中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丝绸从以实用的功能性作用为主到成为审美的典范,其发展过程对中国古典文学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以丝绸作为传统的诗、词、文、赋中的重要意象不仅展现了文本中的丝绸意象之美,更以丝绸作为美的标准显示出文学体裁的形式之美。丝绸意象的丰富涵义及其独特作用实现了中国古典文学内容上写丝绸之美与形式上所具的丝绸美感的有机结合。

关键词:中国古典文学;内容;形式;丝绸之美

引言:

新石器时期的墓葬中发现的纺织工具及家蚕丝的丝绸残片表明,距今五六千年前的中国就已经具备了较为成熟的丝织工艺。丝绸自产生以来就与先民的生活息息相关,继而成为我国经济生活的重要代表。《诗经》305篇中,写蚕桑的就有27篇。到了唐代,丝绸发展更是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全唐诗》中,涉及到蚕桑与丝绸的诗歌就高达上千首。丝绸的重要地位及使用价值使其不可避免地进入文学殿堂,并凭借其本身给人带来的视觉美感及它作为意象背后蕴藏的文化内涵在中国古典文学之中大放异彩。

一、丝绸在中国古代社会的重要地位

我国蚕桑文化历史悠久,蚕桑在我国古代社会享有重要地位,缫丝织绸可视为与农耕并驾齐驱的经济活动。且受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影响,丝绸逐渐发展为我国古代经济产物的代表,丝绸及其制品成为古人生产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丝绸与中国古典文学同为中华文明的重要表现形式,代表着中华民族的独特智慧。在造纸术产生之前,丝织品是主要的书画材料。丝绸作为文学作品的特殊载体存在,而文学作品中的丝绸意象又使丝绸焕发出经久不衰的光彩。

丝织品名目繁多,有绮、锦、罗,还有绢、纨、纱、绫、帛和缯等等,细分为绮衣、锦锻、锦衣、瑞锦、绣缎、宫绫、丝絮和缯帛等。[1]除衣物之外,丝绸还可制成扇、幕、衾等古人生活中常见的物件。丝绸绮丽,又化作多种表现形式出现在古代文人日常生活中,且文人据丝绸制品的不同功用赋予其不同的内涵。于是,丝绸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的常见意象便自然而然了。

二、丝绸与中国古典文学的密切关系

(一)丝织品书写的璀璨篇章

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所描绘的丝绸及其制品不胜枚举,无论是以丝绸寄寓美好欢乐还是揭露残忍罪恶,亦或是直接凸显丝绸之丽都彰显出中国古代文人对丝绸的青睐。自先秦以来,丝绸在中国古典文学中从未缺席,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也借助丝绸刻画出生动形象的画面,表达丰富深刻的感情,展现出无穷的魅力。

先秦《诗经》中就有许多有关丝绸的描写。例如:《卫风·硕人》:“硕人其颀,衣锦褧衣。”[2]一句以卫庄公夫人庄姜着锦衣披褧衣写其出嫁之时衣着的华贵富丽,以赞庄姜之美。《唐风·葛生》中:“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2]一句则以锦衾裹尸写爱人亡故,传达出无限的悲苦和思念。

汉张衡《西京赋》中:“故其馆室次舍,采饰纤缛。裛以藻绣,文以朱绿,翡翠火齐,络以美玉。”[3]一句以五彩的装饰和华美的丝绸刻画出后宫的富丽景象。魏晋时期徐干的《情诗》中:“绮罗失常色,金翠暗无精”[4]则用绮罗金翠黯然失色烘托主人公凄冷的心境。

至唐宋,丝绸业发展到了一个高峰,中国古典文学中也出现了许多描写丝绸制作工序繁杂、成品华贵美丽以讽刺统治者荒淫无度、穷奢极侈的作品。例如:白居易诗作《缭绫》《红线毯》就极尽笔墨描绘缭陵的精美奇绝和红线毯的松软华丽,暗含对朝政腐败的讽刺与对织者劳苦的同情。缭绫何美?“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5]缭陵美似瀑布清泉、烟花白雪。织女将其织成“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裁剪考究,工艺繁杂,花色奇美。白居易笔下的红线毯“披香殿广十丈余,红线织成可殿铺。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5]红线毯华贵美丽又暖和柔软却仅作地毯用。而“寒女”耗费大量心血所制的缭绫于“汉宫姬”而言也是“汗沾粉污不再着,曳土踏泥无惜心。”事实上,自“安史之乱”唐朝由盛转衰,繁荣稳定的局面便一去不复返。中唐时期藩镇割据、宦官专权、朝政腐败,百姓的处境自是艰难。统治者奢靡的宫廷生活加剧了对丝绸的消耗,且在男耕女织的社会分工之下,这种剥削和奴役大都由女性承担。由此,彼时的文人常作“织妇词”以表达对纺织女工的同情,同时揭露宫廷生活穷奢极欲、劳民伤财。

丝绸作为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常见物事,其类别繁多,存在形态多样。中国古代文人借助丝绸及其制品进行文学创作,一方面将丝绸之美长存于文学作品之中,另一方面也以丝织品书写出了文学的璀璨篇章。

(二)丝绸意象所蕴含的丰富意义

1.和平吉祥

丝绸产生之初,主要为遮羞避体之用。而随其发展,丝绸及丝绸产物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意义。《礼记·礼运》中言:“治其麻丝,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6]此时的麻丝布帛在养生送死、祭祀鬼神的场合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周礼·春官宗伯·肆师》中记载肆师一职主要是掌管祭祀礼仪,协助大宗伯。而国祀之礼中,“立大祀”则要“用玉帛、牲牷”。[6]其实,在祭祀过程中,丝绸不仅作为祭品呈现,祭祀的人也要求穿着鲜洁的丝制礼服。例如《周颂·丝衣》中就有“丝衣其紑,载弁俅俅”[2]的描绘;《九歌·东皇太一》中“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7]勾勒了女巫们盛装华服,載歌载舞迎接神灵的场面。祭祀中对丝织品使用的规定体现了时人对鬼神上帝的敬畏,承担着和平吉祥的期许。

2.身份地位

中国古代封建等级森严,等级尊卑观念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华贵典雅的丝绸服饰即是身份的象征。《帝诰》载汤时“令未命之为士者,车不得朱轩及有飞轸,不得乘饰车骈马、衣文绣。”[8]杜甫《丽人行》中“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5]以绣有孔雀与麒麟图案的丝绸衣裙展现出虢国夫人与秦国夫人的富丽华贵。商时《礼记·王制》中有“缟衣而养老”[6]则表明百姓只有年老之后才能穿上生丝制成的薄丝织衣物。

统治阶级与普通平民之间的等级距离不仅表现为金钱和权力的所属差异巨大,还从实物的阻隔方面凸显出来。下层民众没有窥伺上层统治阶级的权利,也必须从地缘上予以分界。《礼纬》中所记:“天子外屏,诸侯内屏,大夫以簾,士以帷。”[6]说的就是帝王或诸侯府邸大门内外设“屏”以阻挡路人视线。而中国古代社会充当分割物的屏也常以丝绸为重要材料,用丝绸及丝织品的精美彰显王侯将相府邸的华贵。例如贾至《长门怨》中“莺喧翡翠幕,柳覆郁金堂。”就以“翡翠幕”、“郁金堂”创造出一个华美、富丽、讲究的宫室内闺世界。

3.孤寂隔绝

古人生活中常见的帘幕多为丝织品所制,也是丝绸制品的重要代表。《东宫旧事》中就有以丝绸制帘幕的例证:“皇太子纳妃,有绿石绮绢里床幨二,有青布碧里梁下帏各一,绀绢青布窗户帏各一,有熟绛绫帐绛绢幄。”而帘幕则常常被赋予孤寂隔绝之意。

以宋词中的帘幕为例:

宋词形式上参差错落,内容上多写男女爱情和相思别离,具有柔婉细腻的女性美,显现出要眇宜修的审美特质。帘幕作为女子闺中常见之物,与女子生活息息相关。女性词人借帘幕意象反映现实生活,表达自己情感的现象十分平常。例如李清照词作《多丽·小楼寒》“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转调满庭芳》:“芳草池塘,绿阴庭院,晚晴寒透窗纱。”词中的长夜漫漫、寒风凄凄、憔悴消瘦都写出了帘幕下的佳人在深闺空房中的孤寂与落寞。

在作品中刻画丝绸及其制品,并借助它表情达意并非女性文人的专属。中国古代在男女角色界限分明和香草美人的文学传统影响之下,形成了“男子作闺音”的创作风尚。例如晏殊《蝶恋花》就着力刻画了一个楼台亭阁之中思念远方游子的深闺女子。词中“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以菊、兰上的露水暗示女子愁容满面、泪痕点点。初秋清寒,燕子离去,重重帘幕之中更显女主人公悲之深、思之切。

4.爱情寄托

受自然、经济、科技等条件的限制,中国古代以书信为寄寓相思之情的重要方式,传递思念的书信常被称为“锦书”。“锦”是指具有多種彩色花纹的丝织物,其生产工序繁多,织造难度很大,常被认为是最贵重的丝织品。因而书信之时,用“锦书”便更能承载沉甸甸的思念。例如:李清照《一剪梅》“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句满含对丈夫赵明诚的思念。《晋书·列女传》记载窦滔妻苏氏在滔“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之时,因思念“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

西汉女作家班婕妤也曾用织物寄托爱情。《玉台新咏·序》中言班婕妤因赵飞燕的诬陷失宠,幽居于长信宫,“乃作赋自伤,并为怨诗一首。”[4]诗作看似只言扇,却字字不离人。“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彼时扇为新扇,人是新人,扇精致美丽,人高洁美好,可以伴君左右。但夏日无法常驻,青春也不能永留,其结局不过“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自此,团扇成为中国古代女性书写爱情的重要事物。后有女诗人田娥《长信宫》、徐贤妃《长门怨》等作品皆以“团扇”书写女性爱情。

除用“锦书”寄托思念之深,“团扇”表达被弃之哀外,丝织品“衾”也常作为爱情象征。“衾”指被子,与人体有着亲密的接触,因而常被用来形容亲密的关系,表达男女爱情。《长恨歌》中“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一句通过描绘杨贵妃离世后衾被的冰冷突出唐玄宗对贵妃无法割舍的爱。钱起《长信怨》中“鸳衾久别难为梦,凤管遥闻更起愁。”一句则以“鸳衾久别”暗示女子失去帝王宠爱,传达出爱情消逝的悲苦。

三、中国古典文学形式上的丝绸之美

(一)中国古典文学创作与丝绸生产

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用词考究、韵律和谐、形式规定严格。诗词赋文创作都十分考验作者的文学积累和素养。古代丝绸生产过程也极为繁复,从收烘蚕茧到煮茧缫丝,再到抽丝烘丝,直至最后染色烘干制为成品,步骤繁多,工艺复杂。文学创作与丝绸生产类似,均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其产物也都极为精美,两者之间可以说是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契合。

中国古代批评文本时常以“穿经打纬”类比古典文学创作,将文学写作比作丝绸织造时经线和纬线的交织。可见,两者存在类同性。例如:《西京杂记》记载,友人览司马相如《子虚》《上林》后问其如何作赋,相如曰:“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司马相如将作赋比作织锦,强调作赋既要组织严密,又要构思巧妙,既要色彩错综,又要韵律和谐。

(二)璨若云锦的中国古典文学

中国古典文学不仅内容丰富多样、情感表达深刻,其形式也具有独特的美感。丝绸意象的运用,不仅丰富了文学作品的内容,在情感的抒发和传递上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更重要的是,由于它的介入,实现了文学作品内容上写丝绸实物之美与形式上所具的丝绸之美有机结合,为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美感增添了一番别样的韵味。

将丝绸美作为中国古典文学的形式美并非空穴来风,文学史上将文章比作丝绸,以丝绸之美写文章形式之美的范例众多。

刘勰就常以丝绸之美喻文章之内,《文心雕龙》中对丝绸意象的运用多达二十余处。例如:

强调文章情理与文辞的关系时,有“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将文章的情理和文辞比作织物的经纬,指出情理确定了文辞才能畅达。而《隐秀》:“故自然会妙,譬卉木之耀英华;润色取美,譬缯帛之染朱绿。朱绿染缯,深而繁鲜;英华曜树,浅而炜烨。隐篇所以照文苑,秀句所以侈翰林,盖以此也。”一句则指出强调情理的重要性并非忽视文辞的作用,情理和文辞的结合自然能创作出脍炙人口的篇章。

阐述文章结构的要求时,强调体裁的规范作用。《定势》篇中有“虽复契会相参,节文互杂,譬五色之锦,各以本采为地矣。”的论断。将作文与织锦作比,不管风格如何,都离不开体裁的左右,如同五色织锦,颜色再斑斓,也是以本色作底色。

除此之外,古典文学作品的文辞和韵律也有着丝绸一般的美感。

钟嵘《诗品序》中“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襞积细微,专相陵架。”道出作诗运用韵律务必精细严密,繁冗细微。《诗品》论诗,往往也以丝绸制品作比。例如:上品之中,论潘岳诗引谢混云:“潘(岳)诗灿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机)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诗品》卷下评价孝武帝诗辞藻华丽,如“雕文织采”。《南史·颜延之传》中也以锦绣赞颜延之诗,称“君诗若铺锦列绣,亦雕缋眼。”

中国古典文学作品浩如烟海,其文体众多,无论是精炼含蓄的诗,婉约抒情的词,爽朗通畅的赋,还是行散而神聚的散文,都与丝绸在美感上实现了一定程度的契合。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体现出的丝绸之美不仅指内容上刻画了许多色彩斑斓的织物,更指形式上灿若云锦的丝绸之美。

结语

中国古典文学在历史的长河中始终闪耀着璀璨的光彩,与其自身的优越性密不可分。无论作品内容还是形式,都凸显出华夏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和辉煌的文化历史。作为丝绸起源大国,丝绸文化深刻影响着历代文人的创作,丝绸意象的运用使得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不仅在内容上展示出丝绸的华美灿烂,更在形式上显示出中国古典文学如丝绸般的精致典雅之美。

作者简介:

杨敏(1999-),女,汉族,四川遂宁人,江苏大学本科在读,汉语言文学方向。

基金项目:

江苏大学第19批大学生科研课题立项资助项目,项目编号:19c546。

参考文献:

[1]吴志平.古诗词中丝绸文化的美丽意象及其美学外延[J].江苏丝绸,2019,04:38.

[2]程俊英.诗经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3]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南朝陈]徐陵.玉台新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5][清]彭定求.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60.

[6]李学勤.十三经注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7][汉]刘向辑.楚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8]马辅撰.绎史·卷十四[M].北京:中华书局,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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