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苹

20 世纪20 年代左右，文化思想及文化艺术的革新在文学艺术领域开始轰轰烈烈的展开。在中国传统画发展中，同样提出了革新的口号。为寻求中国画改良革新，徐悲鸿、林风眠等众多中国画家选择赴法留学，希望能够在当时的西方艺术中心的巴黎找到中国传统化发展的出路。常玉是留法中国画家的其中之一，他与其他中国画家一样，在学习西方现代绘画技法的基础上，不断探索中国元素在绘画作品中的运用，并最终形成了中西融合的常玉绘画风格，是当时最具典型代表风格的画家代表之一。通过对常玉绘画作品中的中国元素分析，能够为现代绘画艺术中西融合发展提供有效指导。

一、常玉绘画作品创作背景分析

常玉自幼便有学习绘画的能力，但根据其现存作品，以及相关资料显示，常玉绘画创作的真正开始时间，是在其留学法国之后，约在1925 年前后开始的。

1918 年，常玉得益于二哥在日经商，有机会前往日本参观，也就是这一时期，常玉接触到了西方野兽派、后印象派的艺术风格。1919 年，常玉返回上海，为其二哥开设的牙刷公司提供设计。尤其是上海作为中国当时最大的通商口岸，与国外经济、文化、思想的交流最为频繁，国外厂商印制的精美宣传图册以及用月份牌推销商品的方法，为中国的厂商提供了经验，同时为宣传公司产品，常玉还负责进行月份牌和宣传海报的设计工作，并在其中较多运用民间图案进行设计，这一工作奠定了常玉的绘画创作基础。

1919 年，国内文化艺术发展进入了变革的重要时期。正是在这一时期，常玉顺应当时兴起的留学运动，选择赶赴法国巴黎留学。作为当时西方文化艺术中心，巴黎聚集了众多现在已闻名世界的画家，艺术氛围活跃。1921 年，常玉进入了巴黎“大茅屋画院”学习，该画院不同于正统的学院派教学，以自由的现代素描技巧为主，这与常玉崇尚自由表达的艺术追求相吻合。常玉一生都留在巴黎，前期过着自由的创作生活，但后期由于国内兄长的逝世，失去经济来源，再加上个人孤傲的性格，导致常玉生活开始变得拮据，晚年潦倒孤寂。在常玉的创作中，他用画笔讲述自己的内心世界，以对西画的认知与了解为基础，融合自小受到的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形成了中西融合的独特艺术风格，将东方情韵深刻融入绘画作品中。

二、常玉绘画作品中的艺术语言

绘画作品中的艺术语言是画家运用不同媒介材料对自我主观思想意识的表达，是画家进行绘画艺术创作的一种手段。绘画语言是画家思想情感表达的工具，常玉绘画作品中的艺术语言表达是通过油画材料，将主观意识中的中国传统文化融入其中，实现东西方文化碰撞，形成绘画作品中独具风韵的东方特色。

（一）以形写神，形神兼备

常玉个性中对艺术自由表达的追求，使其在绘画作品创作中，与当时巴黎学院派画风完全相反，毫不拘泥绘画形态的准确。这一思想在其水墨纸本人物创作的作品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其运用自由简练的线条将女人的腿部夸张表现出来，与理性和写实恰恰相反，作品中呈现出的是感性与抒情，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写意性的“神似”相吻合，突出“以形为质、以神为用、形神兼备”的特点。

（二）线条简约而富有韵律感

线条是绘画造型的基础方法，西方线描强调写形象物，突出理性。而中国绘画则更倾向于情感的表达，线条更加具有韵律感。常玉绘画作品中，完全以线条进行画面表达的作品非常多，动物、盆景、人物各个系列中都有。例如，常玉五十年代作品《马戏图》，用刚硬但不沉闷的黑粗拙线条勾勒出一匹马的形态，马的关节转折有力，整体如同雕塑一样给人以硬朗的感觉。常玉对线条运用的简练洒脱和富有韵律节奏感，与其骨子里的中国绘画与书法功底脱离不了关系。

（三）对中国传统符号的使用

符号是社会文化交流的一种重要力量，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符号元素联系着民族思想、文化、精神与情感。中国传统符号众多，吉祥符号是其中的重要一种，在中国画中具有极高的应用价值。常玉出身富贵，其父作为四川当地有名的画家，使其在年幼时期就有较多的机会接触中国传统文化，富裕的生活使常玉家中不乏附有精美传统装饰图案和符号的摆件、屏风等，从而使常玉能够在年少时耳濡目染，对中国传统民间图案符号有深刻的认识和了解，这为其后期绘画作品中对中国传统符号的使用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在常玉作品中，对中国吉祥符号的使用非常多，他将吉祥符号融入于西方现代绘画，不仅仅是对东西方人文精神和谐的价值观念表达，更重要的是其对自身民族文化的推崇和对乡土的眷恋。常玉绘画作品中对中国传统符号的使用非常多，尤其是吉祥符号的运用。常玉绘画作品中，对中国传统符号的使用，是其身处异乡不能归国的思乡之情既含蓄又直白的表达。

三、常玉绘画作品中的中国元素分析

题材是绘画作品的主题，是画家内心向往的重要体现。常玉绘画作品中，无论是植物、动物，还是人物题材的作品中，都充满了中国元素，是常玉绘画作品中国韵味与中国精神的集中体现。

（一）植物题材作品中的中国元素

常玉绘画作品中，植物题材作品中包含大量的以梅兰竹菊为主题的作品。梅兰竹菊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称为“四君子”，是中国精神文化的代表性植物，是中国气节、中国精神和文化寓意的表达。西方画家中以梅兰竹菊为主题的作品并不多见，这与西方信仰及哲学思想息息相关。同样的，中国的文人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多用梅兰竹菊表达个人精神情感，赞扬“四君子”的传统诗歌不胜枚举。常玉的盆景花卉绘画作品中，将梅兰竹菊统统表现了一遍，并且在笔法上可以明显地看出，虽然他使用的是西方油画材料这种媒介，但确是用中国传统书法用的笔来描绘植物的质感，苍劲有力。同时，在作品背景中，运用大面积的平涂，与中国画中的留白相呼应。这些都彰显出常玉绘画作品中，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表达，也是常玉身上中国传统文人画气节的体现。

（二）动物题材作品中的中国元素

常玉动物题材的绘画作品中，最常见的动物就是马，受其父以画马闻名当地的影响，马在常玉的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例如，常玉绘画作品《红土双马》《枯树/双马》，都是将两匹正在吃草的马置入广阔的自然空间中，显得他们寂静且渺小。此外，在常玉动物绘画作品中，豹子也是他笔下常见的动物，将凶猛的豹子用如同猫咪一般温顺的姿态表现出来，如《木下双豹》。作品同样将动物描绘的非常小，并且空间场景广阔。在常玉动物题材绘画作品中，最典型的中国元素是其画作的表现手法，在动物之外大片的空间背景中，常玉采用了平涂法表现，这是典型的中国式绘画。此外，在常玉的动物题材绘画作品中，画面构图带给人一种安静思索的意味，这与中国传统文化表达中，“委婉含蓄”从不直言其事的文化特点相吻合。常玉的动物画中隐藏了丰富的个人情感，需要观众细细揣摩。这也是常玉绘画作品中中国文化元素的重要体现。

（三）人物题材作品中的中国元素

常玉人物题材作品中，仕女画是最具有中国元素的作品。中国传统仕女画历史悠久，是中国传统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常玉笔下的仕女在中国仕女画的历史发展中，占据了对中国传统仕女画传承与创新的重要地位，是将中国传统画与西方绘画艺术融合的重要体现。在常玉《戴手套的仕女》作品中，画面中的仕女的动作与神态与中国美人的评价标准十分吻合，微低头面、柳叶眉等，将美人的娇羞之态充分表现出来，虽然她低着头，但却让人有下一秒她即将要抬头一笑的感觉。这幅作品可以说将中国古代女子的聪慧美丽表达得淋漓尽致。在常玉的另一幅仕女图《端坐仕女》中，将仕女的面容描绘娇小，身体如“柳条”，与中国传统女子审美特征相吻合，但对女子小腿部进行了夸张处理，大约是作者见多了国外女子强健的形体之美，以此来反映对现实的描绘。

四、常玉绘画作品的艺术价值

（一）独特的绘画语言

常玉绘画作品中，在绘画语言的表达上，充满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在常玉作品中体现出的中国传统书法写意性的线条，用不同的形式特征进行了差异显著的绘画语言表达。例如，在得意时期以线条流畅、简洁有力描绘勾勒出女性的纤细轻盈，充分表达出他生活的轻松愉悦；在失意时期则以强劲有力、雄厚遒劲的线条体现他的孤傲不屈。同时，在平面装饰画构图中，常玉在油画作品创作中运用中国传统的平面装饰化艺术特色，以色彩平涂配合线条勾画物体轮廓，而不追求物体客观再现，是油画作品具有独特的东方意境。常玉绘画作品中所表达出的独特的绘画语言，是其在创作中深深扎根于自身的本土文化艺术，并将其与西方艺术有机结合，同时，在作品中融入自身丰富的主观感情，赋予作品写实与表达情感的功能。在常玉绘画作品中，其对中国绘画元素的充分应用，使其能够在复杂激烈的社会变革中坚守住自我，保持特色，最终形成具有独特常玉风格的绘画语言。

（二）独特的中西融合路径

在同一时期探索中国绘画艺术与西方文艺融合发展的道路的过程中，常玉与其他人的中西融合之路有着非常大的不同。以徐悲鸿为代表的留法学院派一直提倡的都是写实主义，注重绘画结构等要素的写实主义风格，最终形成了注重光感与质感的中西融合绘画风格。而在常玉的绘画作品中，将中国文化元素作为表现基础，以中国传统书法文化为例，其通过运用传统的笔墨元素进行作画，从而实现了中西自觉融合的效果，这种中西融合方式与徐悲鸿的写实主义水墨有着很大的区别。造成常玉绘画中独特的中西融合路径形成的原因，与其特殊的教育经历和绘画方式有着莫大的关系。一方面，从教育经历上来看，常玉虽然顺应了当时赴法留学的趋势，但是在留法期间，常玉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进入巴黎国立美术学校等正规西方美术教育学校，成为学院派中的一员，而是选择了巴黎“大茅屋画院”学习，其完全不同于正统学院派教学的方式，使常玉学习了以自由的现代素描技巧为主的绘画技艺，并形成了崇尚自由表达的艺术追求。另一方面，常玉在绘画学习中有着自己独特的学习方法，即深入生活。常玉在绘画创作中，经常深入到生活中去了解和认识法国的现代文化艺术，从而从中汲取养分。他经常在画廊、歌舞厅的场所流连，去观察法国市民的生活，并从中发现艺术，在体验他们的生活过程中获得艺术灵感，提炼绘画技巧。与此同时，常玉自小接受的中国传统文化教育与熏陶，及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同，使其在艺术创作中能够结合中国传统文化，最终形成了具有常玉特色的中西融合道路。

五、结语

常玉所处的时代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但也是在这个时代，东西方文化进行了激烈的碰撞。在此背景之下，常玉的绘画作品中，将中国传统文化作为创作的基础，运用西方油画材料为媒介，绘画技法为手段进行作品创作，融入自己的情感体验，形成了独具风格特色的中西融合的绘画作品。在常玉绘画作品中，无论是具象化的中国元素，还是抽象化的中国文化，都始终贯穿于其绘画作品的始终，在充分把握中国传统画的文化精髓的同时，融入时代进行创新创作，展现出当时时代特有的精神风貌。这为当代美术艺术创作进行中西融合提供了重要思路与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