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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经典小说中性别隐喻的批评认知分析

2021-11-29周玉芳

关键词:语言学隐喻动物

周玉芳

(聊城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聊城 252059)

一、引言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不仅是语言现象,更是思维方式和认知手段。通过将始源域的图式结构投射到目标域之上,它突出了源域的某些语义成分,隐藏或省略了其他语义成分。伴随着这种“隐喻过滤”①Walters-York, L.M,“Metaphor in Accounting Discourse”, Accounting, Auditing & Accountability Journal, 1996, 9 (5), pp.45-70.,通过对隐喻资源的控制和对隐喻的选择性使用,可以获得命名的话语权力和排斥的社会权力。因此,所有的隐喻似乎都具有意识形态根源。Chilton认为,隐喻“可能会导致对现实的某种理解优先于其他理解”②Chilton, P.A., Security Metaphors: Cold War Discourse from Containment to Common House.New York: Peter Lang, 1996,p.74.。而Goatly则指出,“隐喻……不只是一种对先前存在的客观现实的反映,而是一种对现实的建构,通过一种分类,将某些特征选择性地归为重要的,而另一些则归为不重要的……隐喻可以有意识地被用来构建……现实。”③Goatly, A., The Language of Metaphors, London: Routledge, 1997, P.155.

性别隐喻作为隐喻的一个独特类型,是典型的意识形态隐喻(ideological metaphor),指的是在话语/语篇中通过语言、非语言或多模态的方式,显性或隐性地将含有性别(男性或女性)成见、性别偏见或性别歧视内涵的意识形态编码于隐喻中④Velasco-Sacristán, M.“Overtness-covertness in Advertising Gender Metaphors”, Journal of English Studies, 2009, 7, pp.111-148.。文学作品中的性别隐喻不只是装饰性的修辞方法,更是意识形态的认知手段,通过有意识地凸显两性的某些特征而忽视其他特征,达到强化差异、维持和建构不平等关系的目的。性别隐喻涉及不同概念域之间的选择性映射,伴随着与其他认知元素的互动,同时又隐含着对待两性的不同态度、观点和立场。对性别隐喻的识别和解析是透视语言背后概念框架和意识观念的有效途径。批评认知语言学为这一目的提供了可靠的理论基础和有效的分析工具。

二、批评认知视域下的性别隐喻

批评认知语言学(Critical Cognitive Linguistics)是认知语言学与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简称CDA)的融合。批评认知语言学探究人们在理解话语中所包含的认知-符号过程及在构建知识与行为合法化的过程中这些认知-符号过程所起到的作用①Hart, C.“Riots Engulfed the City: An Experimental Study Investigating the Legitimating Effects of Fire Metaphors in Discourses of Disorder”, Discourse and Society, 2018 (3), pp.279-298.,关注言语使用(usages)和其引起的相关联的概念结构以及这些概念结构在话语语境中所承担的意识形态或合法化的功能(legitimizing functions)②张辉、杨艳琴:《批评认知语言学:理论基础与研究现状》,《外语教学》 2019年第3期,第1-11页,第1-11页。。批评认知语言学的兴起一方面反映了认知语言学研究的“社会转向”,另一方面也体现了CDA的“认知转向”③Hart, C., Critical Discourse and Cognitive Science: New Perspectives on Immigration Discourse, Basingstoke: Palgrave, 2010.④Chilton, P., Analysing Political Discourse: 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 Routledge, 2004.⑤Hart, C.& D.Lukes (eds.), Cognitive Linguistics in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Application and Theory, Newcastle: 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 2009.⑥张辉、江龙:《试论认知语言学与批评话语分析的融合》,《外语学刊》2008年第5期,第12-19页。。认知语言学和CDA有不同的研究范式,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有很强的互补性。认知语言学能够为CDA提供有用的分析框架,因为它可以揭示在意识形态交际中起重要作用的概念过程,而CDA可引导认知语言学更加关注社会问题和意识形态。

根据研究范式的不同,批评认知语言学可以分为以下四类:批评隐喻分析、图式图像分析、话语世界分析(Discourse World Analysis)以及Hart提出的批评话语研究的认知视角⑦张辉、杨艳琴:《批评认知语言学:理论基础与研究现状》,《外语教学》 2019年第3期,第1-11页,第1-11页。。其中,批评隐喻分析的范式是由Lakoff⑧Lakoff, G., Moral Politics: How Liberals and Conservatives Think,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6a.⑨Lakoff, G.“The metaphor system for Morality”, In A.E.Coldberg, Conceptual Structure, Discourse and Language, Stanford,CA: CSLI Publications, 1996b, pp.249-266.首先发起的;但明确提出这一术语的学者是Charteris-Black。后者在其著作《批评隐喻分析的语料库研究方法》(Corpus Approaches to Critical Metaphor Analysis)中,结合语用学理论和语料库研究方法,对隐喻进行了探讨,目的是揭示语言使用者潜在(可能是无意识的)意图⑩Charteris-Black, J., Corpus Approaches to Critical Metaphor Analysis, Basingstoke: Palgrave Macmillan, 2004, p.34, p.42.。他认为批评隐喻是一种“揭示潜在意识形态、态度和信仰的方式,因而也是一种理解语言、思维和社会背景之间复杂关系的重要手段”[11]Charteris-Black, J., Corpus Approaches to Critical Metaphor Analysis, Basingstoke: Palgrave Macmillan, 2004, p.34, p.42.。批评隐喻分析是认知语言学理论在批评话语分析中应用最为广泛的一个领域,已经逐步发展成为深入研究语言、思维和社会之间关系的一种有效方法[12]汪徽、张辉:《批评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路径——兼评van Dijk的〈话语与语境〉和〈社会与话语〉》,《外语研究》2014年第3期,第13-19页。[13]夏士周、林正军:《国内批评隐喻研究:现状与展望》,《外语研究》2020年第1期,第33-37页。。本文的批评认知分析实际上就是批评隐喻分析。

本研究所涉及的性别隐喻,指的是在小说中显性或隐性地将含有性别(男性或女性)成见、性别偏见或性别歧视内涵的意识形态编码于语言表征之中的隐喻[14]Velasco-Sacristán, M.,“Overtness-covertness in advertising gender metaphors”, Journal of English Studies, 2009, Vol.7.。通过批评认知分析,可以更好地揭示中国现代经典小说中性别隐喻的建构特点和话语规律,进而进行深入的“批评”。所谓“批评”,是指从不易被人们发现、已经习以为常的语言现象中揭示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从而了解语篇所包含的社会文化方面潜在的观念、价值等。“批评”的意义在于“可以揭示出过去与当下的社会状态。人们需要明白当前社会与政治的设想都是有历史根源的,而不是自然产生的”①[美]理查德•豪厄尔斯:《视觉文化》,葛红兵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这里的“批评”指的是“一种健康的质疑,因为批评者关心意义产生的方式和各种意义体系对社会成员的影响等”②辛斌:《论意义的合法化、习惯化和语境化》,《外语学刊》 2004年第5期,第21-25页。。作为一定社会文化和时代背景中的文学作品,都是一定社会话语和阶级意识形态的承载物,是一定时代的代言者。语言结构为概念形成的过程提供了间接通道,而这个概念过程不仅存在于交际过程之中,也存在于我们思维和行动时使用的语言之中。与媒体相比,文学作品对男女形象建构的影响虽然不那么直接或立竿见影,但是文学作品常常触动读者的心弦,而且有包容、渗透的功能。因而,通过文学作品构建的男女形象,可谓“润物无声”,具有持久和潜移默化的作用。CDA与认知语言学结合为解析语言符号背后的认知机制和意识形态编码模式提供了更加有效的途径。

三、性别隐喻的批评认知分析:以中国现代经典小说为例

中国现代经典小说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其代表性作品远不止10部,但受篇幅所限,在充分考量作家作品的代表性和影响力,以及作家性别尽量平衡的基础上,本研究的语料主要选自以下几部小说:《呐喊》《彷徨》《边城》《子夜》《骆驼祥子》《家》《呼兰河传》《传奇》《结婚十年》《围城》。这些作品中的性别隐喻根据其目标域类型的不同可分为男性隐喻和女性隐喻;根据始源域类别的不同,性别隐喻可分为三个大的类别:“男人/女人是动物、男人/女人是植物、男人/女人是事物”。在这些大类主要隐喻之中又各自包含了多个类别的子隐喻,对这些不同类别和层级隐喻的识别遵循了the Pragglejaz Group③Pragglejaz Group.MIP,“A method for identifying metaphorically used words in discourse”, Metaphor and Symbol, 2007, 22 (1),pp.1-39.设计的隐喻识别程序(MIP),并按照“著者识别-同行识别-专家识别-著者再识别”的步骤展开,以尽量确保性别隐喻识别的合理性。下面,我们根据始源域类别的不同,通过分析具体实例,对中国现代经典小说中的性别隐喻进行批评认知解读。

(一)男/女人是动物

在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中,动物被广泛应用于隐喻之中,以表达与人类相关的某些意义。在中国现代经典小说中,女性和男性都有被比作动物的情况,但他们通常被视为不同的动物。即使男女两性被比喻为同一种动物,用来表征两性的动物属性却不尽相同,由此产生的意义当然不同。例如:

1a.吴荪甫早已跳起来了,像一只正要攫食的狮子似的踱了几步。(《子夜》)

1b.她去烧菜,油锅拍辣辣爆炸,她忙得像个受惊的鸟,扑来扑去。(《传奇·桂花蒸 阿小悲秋》)

在例1a中,男性人物(吴荪甫)隐喻为“狮子”,将其(从“人”)降格为一种凶猛彪悍、勇不可挡、威震四方的猛兽。例1b中,作者把女性人物(阿小)比喻为“受惊的鸟”,将其降格为一种弱小胆怯的小动物。

1c.这费小胡子也是老狐狸,很知道吴荪甫早就不满意这位老舅父。(《子夜》)

1d.我才不为什么,你却是给狐狸精迷昏了头脑哩!(《结婚十年》)

狐狸除了是相对较大的食肉动物外,还以其狡猾和聪明而著称,正如例1c所描述的那样。然而,这些智慧和狡猾的特质在用其比喻女性时却没有保留住。相反,当用狐狸指代女性时,却往往指代一个善于勾引男性的轻浮迷人的女性,正如例1d所示。

根据对所建语料库的统计,约有58种不同的隐喻类型来自动物词汇领域;最常见的是狗(89例为男性,42例为女性)和猛兽(62例为男性,14例为女性)。综合分析将男性/女性动物隐喻,可以发现如下几点:

其一,男性比女性更频繁地被概念化为动物(用来指代男性的动物词汇类别更多)。在Lakoff和Tuner①Lakoff, G.& M.Turner, More Than Cool Reason: 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9, p.171.提出的大链条隐喻中,动物的地位仅次于人类。因此,动物比除人类以外的所有其他生命形式更强大,并能支配它们。男性被概念化为动物的频率比女性更高,可能表明即使是在被性别隐喻降格的情况下,男性也比女性更经常被降为一种相对较高的存在形式。其二,男性比女性更常被比作大型野生动物。例如,男性被概念化为大型野生动物的概率大约是女性被概念化为大型野生动物的4.4倍。按照大链条文化模式,在动物王国里,狮子、老虎、猛禽等大型野生动物是等级较高的生物,它们支配着鹿、蛇、虫等低等级动物。从这个意义上说,男性在动物内部等级中的地位更高。其三,与男性相比,女性更容易被视为被猎杀、拥有和/或食用的小动物或无助的动物。例如,女性被概念化为小型鸟类的情况大约是男性被概念化为小型鸟类的4倍。因此,她们被置于一个较低和无力的位置,并被更高层级的动物,如狮子和老鹰所控制。

(二)男/女人是植物

在这类隐喻中,男/女性被视为处于生命周期中的植物——更确切地说,他们被视为植物的一部分,从发芽生长到枯萎或衰败,例如叶子、花朵和果实,尽管有时也被比作整个植物(如草)从发芽生长到衰败的过程。植物和植物的某些部分在其年周期中的阶段与人的生命阶段相对应。在本研究的语料库中,“人是植物”隐喻包含了一系列子隐喻,如人是树、人是果、人是花等,如以下例句所示:

2a.这样立着,他觉得,他就很象一棵树,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挺脱的。《骆驼祥子》

2b.他说女人应该像一朵花,吐着娇美,透着聪慧,过于实用是不足惹起人爱怜的。(《结婚十年》)

在例2a中,主人公(祥子)将自己比喻为“树”,强调其坚挺有力、壮实挺拔的特点。而在例2b中,男主人公(余白)将女主人公比喻为“花”,强调女性外貌的可供观赏性。

2c.地方不出坏人出好人,如伯伯那么样子,人虽老了,还硬朗得同棵楠木树一样,稳稳当当的活到这块地面,又正经,又大方,难得的。(《边城》)

2d.我想这倒跟我相像,我已经过了绿叶成荫的时节,现在走上飘落的路了。(《家》)

众所周知,在“人是植物”隐喻中,人生命的各个阶段对应着植物生命周期的各个阶段。黄叶和落叶预示着周期的结束,这在隐喻中(通常)指老年。然而例2d中的女人(梅表姐)在生理上仍处于生命的中青年时期,但她已经十分虚弱并接近死亡。“女人是树”的隐喻与“男人是树”的隐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例2c中,甚至一个男性老人也被比作一棵强壮结实的树。这类隐喻再次强化了“强壮的男人”和“虚弱的女人”的形象。

在“男/女人是植物”这一主隐喻之下,我们共发现了8种不同的子隐喻,女性被隐喻化频率最高的是花和果(分别为50例和10例),男性为果和树(分别为10和6例)。男女植物类性别隐喻的例子来看,我们可以发现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女性被比喻为花的次数是男性的50倍之多。表面看来,这似乎是对女性的赞美,因为花通常被视为美丽的东西。然而,通过使用装饰性植物来指代女性,可以隐性地里传达出一种负面含义:她们经常被视为等同于用作装饰和悦目(男性)的植物而遭到降格。第二,男性比女性更常被比作树(树象征着高大挺拔、强壮、具有保护性和充满活力,这些被认为是男人的品质)。这类隐喻整体上是对男性品质的肯定和赞赏,表达了对那些蓬勃发展的保护者的积极情感。第三,植物性别隐喻的另一个明显特点是,就频次而言,男性和女性被比作水果和蔬菜的频次相差不多。然而,用于指代女性的水果蔬菜的类别与用于指代男性的水果蔬菜的类别却是不同的;女性隐喻所强调的属性与男性隐喻所强调的属性不同。第四,女性人物被概念化为“植物”的次数是男性人物的3倍。在大链条隐喻中,植物处于动物和人之下,是相对低级的生命形式。女性比男性更频繁地被植物化表明,即使同在被性别隐喻降格的情况下,女性比男性更经常被降为一种相对低级的存在形式。

(三)男/女人是事物

“男/女人是事物”这类概念性别隐喻将无生命事物领域的某些特征投射到有生命的人。女性和男性都可能被概念化为事物,这些事物可能是物体、物质或现象。根据对现有语料库的统计,“男/女人是事物”概念隐喻的始源域大致可分为七个子类型,即物体、物质、食物、场所/空间、天体、天气、抽象物,从中可以识别出各种相关的性别隐喻表征。下面略举几例进行分析:

3a.眼前这王妈已经不复是王妈,而是一件东西!可以破坏的东西!可以最快意地破坏一下的东西!(《子夜》)

3b.她颇得用点心思才能拢得住这个急了也会尥蹶的大人,或是大东西。她不能太逼紧了,找这么个大东西不是件很容易的事。(《骆驼祥子》)

在例3a中,男性人物(吴荪甫)将女性人物(王妈)比喻为(一件)“东西”,将其降格为不具生命力的、可被任意破坏的物品。而在例3b中,女性人物(虎妞)将男性人物(祥子)比喻为(大)“东西”,同样将其降格为不具生命力的、可被随便使用的物品。但不同的是,虽然都是“东西”,一个(女性)是可以被“破坏”的东西,另一个(男性)则是“不容易找”的“大东西”。因此,二者所具有的价值是不一样的。再看下面几个例句:

3c.她透明透亮地成了个酒瓶,香水瓶,躺在一个盒子的淡绿碎鬈纸条里的贵重的礼物。(《传奇》)

3d.如果没有门当户对的,先买几个姨太太也可以:人是总应该像个样子的。(《彷徨》)

3e.如果湘粤一带深目削颊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传奇》)

3f.鲍小姐秀色可餐,你看饱了不用吃饭了。(《围城》)

3g.小心与大胆放在一处,他便越来越能自信,他深信自己与车都是铁作的。(《骆驼祥子》)

3h.本来女人是祸水。你也忒爱玩了,眼前又有两个!(《子夜》)

在例3c和例3d中,女人是礼物、是商品,可以被买卖,也可以被送人。她们不但被降低了生命的层级,而且失去了自由和尊严,而男性则鲜有被比喻为礼物的情况。例3e和例3f将女性比喻为食物,暗含了其被动、供人(尤其是男性)消费的特点。例3g和例3h都把男/女人比作了物质,但是“铁”的特质与水迥异:“铁”作为固体物质蕴含坚硬、坚定的品质,如“铁军”“铁拳”;而水则是流质的,是阴柔温润的象征,但是“祸水”却是给他人带来灾难的不祥之物。

综合分析表示事物的词汇场发现,以事物为始源域的性别隐喻包含了60多种不同的隐喻表征类型,其中最常见的是(具有某种特征的)“物品”(男性56例,女性58例),其次是“商品”(男性3例,女性30例)。综合分析将男女两性事物化的隐喻表征,发现如下几个特点:一是与男性相比,女性被视为某类事物的频率更高——女性被物化的频率是男性的1.5倍。由于(无生命的)事物处于大链条的最底层,被概念化为事物的频率越高,就越频繁地被处于更高层级的所有其他生命体所控制。二是与男性相比,女性更频繁地被降格为被他人拥有或支配的东西——女性被隐喻化为礼物、商品和财产的概率约是男性的5倍;女性被概念化为食物的频率是男性的2.2倍以上。其中很多表征暗含了性、欲望和控制力的融合。三是与男性相比,女性也更经常被认为是不真实的、极具诱惑性或破坏性的东西(例如阴影、甜点、毒药等)。这与社会群体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是一致的——她们被认为是反复无常、无足轻重和危险重重(如引诱男性犯罪等)。

上述许多对男/女性人物的歧视性隐喻表征,可能是将对特定男女群体的负面态度转嫁而来的。通过将他人降格为事物,可使我们对其减少人文关注和关怀,并可对其任意控制和支配。虽然女性和男性人物都有被视为事物的情况,但女性作为商品、财产和礼物的隐喻观点在中国现代经典小说中得到了进一步强化。将人类群体异化为“他者”的常规手段之一即是通过性别隐喻将目标群体物化。上述研究表明,中国现代经典小说中大量的性别隐喻表征是从动、植物或事物的源域进行投射的。男/女人—动物、男/女人—植物和男/女人—事物的对等通常都与负面含义相伴而生。前文提到,在大链条隐喻的等级结构中,人类处在所有其他三类源域之上。因此,通过将人概念化为动物、植物或事物,男/女人便获得了后三种存在形式本能或无生命的属性。从这个意义上说,男女人物都有被贬低的潜在可能。然而,对研究数据的进一步考察表明,男女人物在被隐喻化过程中的降格程度和降格次数却不相同。

四、结语

批评认知分析方法对理解话语意义极其重要。批评认知语言学的目标就是以批评的眼光考察话语中语言使用所唤起的概念结构与过程,以便揭示其反映的信息、价值与意识形态,揭露语言背后隐藏的不平等、权力、歧视、观点与立场。通过对中国现代经典小说中性别隐喻的批评认知分析,我们发现,在性别隐喻这一特殊话语形式中,源域与目标域之间并非是一对一的映射。认知环境和社会环境等方面的差异促使语篇生产者使用不同的源域去描述和阐释“男/女人”这对目标域,折射出不同的观察角度,反映出不同的看法和观点。男性隐喻和女性隐喻虽有共同之处,但更多情况下体现的是不同的一面;性别隐喻表征背后暗含着使用主体的思想、观点、态度和价值观。文学作品中的性别隐喻往往是现实社会文化传统和意识形态的构建手段,影响和操纵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性别隐喻不仅能够将源域的特点映射到目标域,突出后者某一方面的特质,简化其复杂性,引导接受者的理解,同时还将语言社团对源域的态度以及相应的情感因素投射到目标域,从而能够激发接受者对目标域特有的情感和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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