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逸云，林 树，朱 超

(南京大学 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3)

一、 引言

近年来，资本市场内各经济主体之间的社交网络关系如何影响他们的行为决策已成为会计金融领域一大重要研究问题[1-3]。经济主体的行为不仅仅由经济利益所驱动[4]，社交网络也是经济主体行为决策的另一大重要驱动因素。已有研究发现公司高管、独立董事、基金经理、分析师、审计师等群体之间[1,5-6]的社交关系会驱动他们的行为。一方面，社会关系能有效降低经济个体之间的沟通成本，促使双方达成共识、互相信任[4，7-9]，通过有效的沟通交流，促进更优的决策并造成正向的影响；另一方面，社会关系使得个体之间独立性下降，这对很多需要独立性的经济活动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审计师社会关系相关文献主要基于不同经济主体与审计师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得出的结论大多是签字审计师的独立性受到损害，“关系”可能会对签字审计师的行为决策以及最终的审计结果造成负面影响。而本文更加关注审计师这一群体内部的关系，试图对前后任审计师的关系进行研究，来看待两者之间的关系对后任审计师审计结果的影响。

针对审计师轮换而言，由于审计师更换的现象十分频繁[10]，前后任签字审计师之间能够通过彼此之间的关系传递相关信息，进而影响后任审计师的审计决策乃至审计结果。本文更加关注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同事关系，一方面，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的签字审计师容易受到该事务所企业文化的影响，更容易达成一致的想法[11-12]，从而使得他们之间更能便捷有效地进行沟通与信息交换。另一方面，前后任审计师之间存在“关系”会导致后任审计师无法客观表达其审计意见，往往受前任审计师审计结果的影响。因此，本文将审计师轮换分为同一事务所内轮换与不同事务所的审计师轮换两类进行研究，并试图从“关系”的视角来解读其导致的审计结果。

本文拟使用A股市场的非金融行业上市公司2007—2019年签字审计师轮换的数据来检验签字审计师轮换类型对财务报表审计质量的影响。本文的研究贡献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本文拓展了审计师轮换相关的文献，从社交关系的视角来解释审计师轮换类别对于后任审计师审计结果的影响。其次，本文丰富了社交关系相关的文献，社交关系不仅仅在不同的经济主体如基金经理与高管[1]、审计师与高管[2]、高管与独立董事[3]之间起作用，在审计师的轮换之间也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再次，以往文献主要关注审计师与高管之间的关系，而本文关注的是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社交关系，并从该角度出发来看待审计师的独立性，聚焦于签字审计师这一群体之间的社交关系对后任签字审计师审计结果的影响。最后，本文为签字审计师信息的披露及轮换类别提供了一定建议。

二、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图1 研究思路

审计师轮换包括同一事务所内轮换以及不同事务所间签字审计师轮换，两类轮换从本质而言是公司的一项审计选择。地理位置、制度环境等外部因素会对公司的审计选择造成影响[13]。而“关系”这类隐性因素也会影响公司的审计师选择，对后任审计师的审计结果造成影响。同一事务所内签字审计师的轮换代表前后任审计师间具有同事关系，不同事务所审计师轮换则代表前后任审计师间不存在同事关系。图1列示了本文的研究思路。首先关注两类审计师轮换类别对于审计结果的影响，其次对于两类审计师轮换类别下前后任审计师的审计结果差异进行研究。

(一)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意见

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前后任审计师之间存在同事关系，该隐性联系可能会对后任审计师的审计决策乃至审计结果造成影响。以校友关系为例，经济个体之间存在相同的求学经历，他们由于受到相同学校氛围的熏陶与教育，彼此之间更容易互相信任[4,7-9]。类似地，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的审计师更容易受到事务所企业文化的影响，更容易达成一致的想法，同事关系也为其提供了更多的信息沟通渠道，从而使得他们之间更易进行沟通与信息交换。针对同一个公司的审计项目，前后任审计师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前任审计师由于之前的审计工作对于该项目的熟悉程度更高，对于客户公司掌握更多的私有信息。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的审计师存在同事关系，在同事关系的作用下，前任审计师存在动机将自己拥有的关于该审计项目的信息传递给后任审计师，与此同时，前任审计师将审计风险较低的项目“传递”给了下一任同所审计师。而若非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前任审计师则没有动机降低与后任审计师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因此，同一事务所轮换的签字审计师轮换后，后任审计师接受的审计项目质量更佳，与非同一事务所轮换相比，更易出具清洁审计意见。据此，本文提出假设1a。

H1a：同一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会使得后任审计师更易出具清洁审计意见。

由于同事关系存在于前后任审计师之间，后任审计师的审计意见势必受到前任审计师的影响，因此后任审计师审计结果的变化更能反映其审计决策的质量。若前后任审计师存在同事关系，沟通成本大幅下降，有利于促进信息的传递并改善经济个体的行为决策[14]。同一事务所轮换使得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下降，后任审计师以前任审计师的审计经验为基础，在对公司进行审计时则有更多精力放在审计风险更高的地方，从而导致其与前任审计师相比，易出具更为谨慎的审计意见。但同时，由于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同事关系，其审计独立性遭到削弱，其可能未经尽职审计就出具更为清洁的审计意见。在同所轮换当中，若后任审计师出具更为谨慎的审计意见，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导致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矛盾。因此为了维持关系及避免矛盾，同一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会导致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容易出具更为清洁的审计意见。

根据上述两类竞争性理论分析，本文提出不具有方向性的假设1b。

H1b：同一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不会导致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审计意见有显著变化。

(二)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质量

基于社会关系理论，相关研究发现各经济主体之间的社会关系有利于促进其决策，如社会关系使得信息从公司高管或金融分析师传达到基金经理层面并影响了基金经理的投资组合和风险偏好等行为[1,5]。相同地，同一事务所内的签字审计师轮换有助于提高后任签字审计师的决策效率，同事关系使得前后任审计师之间进行更为高效的沟通，帮助后任审计师获取审计客户的相关信息[15]。另外，有研究表明若审计师与独立董事之间存在社会关系，由于两者相互协作，提升了审计质量[16]。那么类似地，前后任审计师之间若是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他们也更易于达成共识，交流与沟通将会更加充分与高效，这更可能帮助后任审计师了解审计客户的财务状况，因为前任审计师相较于后任审计师的审计任期更长，审计专长也更高，更为了解审计客户的情况[17-18]，这能够使前任审计师对客户的审计经验部分转至后任审计师，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有助于提高后任审计师的工作效率，因此，与不同事务所间的审计师轮换相比，同一事务所轮换中后任审计师的审计质量更高。据此，本文提出假设2a。

H2a：同一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使得后任审计师的审计质量更高。

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的审计质量相比，一方面，前后任审计师在同一事务所工作使得两者之间沟通成本下降，沟通效率提升，从而降低双方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后任审计师在进行审计时效率将有所提升，其在前任审计师对于公司所获取信息的基础上进行审计，对于审计风险的控制则更为游刃有余，从而使得其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审计质量更高。同时，由于审计专长能够提高审计质量，前任审计师的审计经验与专长通过同事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传递给后任审计师，后任审计师基于前任审计师的审计经验对该公司进行审计，因此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其审计质量将更高。另一方面，社会关系的存在会降低审计师的独立性。审计师为了维持社会关系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压力。以往研究表明若审计师与公司高管之间存在校友关系，会降低审计师的独立性，损害审计质量[2]；若控股股东与独立董事之间存在社会关系，会降低独立董事的独立性，损害监督机制[3]。因此，如果前后任签字审计师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那么可能存在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共谋的可能性，即后任审计师为了获取该公司的审计项目，更加认同作为其同事的前任审计师发布的审计结果，以此来维持两者之间的关系，从而在重大审计风险项目中未进行尽职调查，导致与前任审计师的审计质量相比，审计质量有所下降。

根据上述两个不同的角度对签字审计师轮换类别对审计质量的影响，本文提出以下不具有方向性的假设2b。

H2b：同一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不会导致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审计质量有显著变化。

(三)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费用

审计师决策不仅体现为其审计最终的结果，审计的过程也尤为重要。审计质量是对审计师审计工作的成果与质量的评价。审计费用溢价可以理解为审计工作相关的资源消耗、审计师努力程度以及其面临的审计风险的报酬与补偿[19]。本文在对签字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其审计质量进行研究后，试图对审计费用进行进一步的研究来分析后任审计师在面临维持“关系”与审计风险之间的决策。根据社交关系的信息传递功能，由于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那么其获取的关于审计客户的信息越多，且与前任审计师之间的沟通更为通畅，则会相应减少其用于充分了解该审计客户所需付出的努力，因而作为报酬的审计费用则越低。此外，由于同一事务所轮换下，前任审计师将审计风险较低的项目“传递”给了下一任同所审计师。因此同一事务所轮换下，后任审计师面临审计项目的审计风险较低，作为风险补偿的审计费用应较低。据此，本文提出假设3a。

H3a：同一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使得后任审计师收取的审计费用较低。

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收取的审计费用的变化情况体现为其在审计项目中付出努力及面临审计风险两个方面的变化。其一，根据社会关系能够促进前后任审计师沟通效率的理论来看，同一事务所轮换中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更低，后任审计师的审计效率更高，那么其能在重要审计风险点上付出更多努力以降低面临的审计风险，因此，与前任审计师相比，作为面临审计风险补偿的审计收费则更低。其二，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后任审计师在更为重要的审计风险点上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那么后任审计师则会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作为努力工作增加的报酬。从异常审计费用角度而言，正向异常审计费用代表审计资源的投入及审计师的努力程度，负向异常审计费用则代表在竞争激烈的审计市场下存在的“低价揽客”现象[20]。同一事务所轮换下，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一方面，其审计效率提高，且审计客户更为优质，因此审计风险较低，相关审计资源投入更少，异常审计费用更低。另一方面，后任审计师节约相关审计成本，从而将自身的更多努力投入至更高审计风险点中，从而导致异常审计费用更高。最终，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其审计费用是否更高取决于审计风险降低的程度与投入努力增加的程度。

表1 变量定义表

根据上述两个不同的角度对签字审计师轮换类别对审计费用的影响，本文提出以下不具有方向性的假设3b。

H3b：同一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不会导致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审计费用有显著变化。

三、 研究设计

(一) 数据来源

由于自2004年起，中国强制实行签字审计师轮换制度，自2007年起新会计准则颁布实施，为了避免政策的影响，本文选取2007—2019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并按下列标准进行样本筛选：(1)剔除金融、保险行业的上市公司；(2)剔除ST 上市公司；(3)剔除变量数据严重缺失且无法补充的公司。本文所使用的原始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为了避免极端值的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型变量均进行了1%的缩尾处理。

(二) 变量定义与研究模型

针对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后任审计师首年审计结果的研究问题，本文构建以下模型：

AuditOpinion/AuditQuality/Ln(AuditFee)=α+βSamefirm+γControls+ε

(1)

根据以往文献[2,21]，本文使用审计师的审计意见、审计质量及审计费用作为审计结果进行研究。具体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其中，本文采取两种方式来度量审计意见。中国的审计意见包括无保留审计意见、带说明段的无保留审计意见、保留意见、否定意见与无法表示意见。参考Guan等的研究[2]，本文对审计意见构建第一个有序型变量，其值等于0时表示为否定意见或无法表示意见，1时表示其审计意见为保留意见，2时表示其审计意见为带说明段的无保留审计意见，3时表示其审计意见为无保留审计意见。根据以往对中国审计市场的研究[2,22]，本文使用无保留审计意见作为标准意见，其他几种审计意见作为非标准审计意见构建了第二个关于审计意见的哑变量，即标准意见为1，非标意见为0。在使用第一种审计意见作为因变量时，本文使用oprobit模型进行回归；在使用第二种审计意见作为因变量时，本文使用logit模型进行回归。

对于审计质量的度量，本文选取是否发生财务报告重述以及可操纵性应计利润值作为代理变量。参考以往文献对于可操纵性应计利润的度量[23]，本文使用两个指标来度量可操纵性应计。

其一，根据修正的Jones模型，本文使用以下模型来度量可操纵性应计，同时控制年度和行业哑变量：

DACCt=TACCt-NDAt

(2)

TACC指的是总应计利润，用营业利润与营业现金流量之差衡量；ΔSales指的是当年营业收入的增长；ΔREC为应收账款变动额；PPE指的是当年的固定资产净值。所有变量均处以当年年初与年末总资产均值进行调整。

其二，根据Dechow和Dichev的研究[24]，本文使用以下模型的残差来度量可操纵性应计，同时控制年度和行业哑变量：

ΔWCt=α0+β1CFOt-1+β2CFOt+β3CFOt+1+ε

(3)

ΔWC指的是营运资金应计利润，即折旧与摊销前的营业利润减去营业现金流。CFO指的是营业现金流。模型(3)中的变量均除以该公司总资产进行调整。

对审计费用的度量，本文使用审计费用的对数形式以及异常审计费用两个代理变量衡量。异常审计费用可以理解为审计费用溢价，是无法被观测到的审计师进行审计工作相关的资源消耗、审计师努力程度以及其面临的审计风险的报酬与补偿。本文参考Sumunic[25]、余玉苗等的研究[20]构建异常审计费用计算模型如下：

Ln(Fee)i,t=β0+β1LnSizei,t+β2Inveni,t+β3Receivei,t+β4LEVi,t+β5Cratioi,t+β6ROAi,t+β7Growthi,t+β8Lossi,t+β9Top10i,t+β10ao_order2i,t+ε

(4)

模型(4)的解释变量包括资产规模、存货密集度、应收账款占总资产比重、财务杠杆、流动比率、总资产报酬率、成长能力、是否亏损、是否是“四大”审计，同时控制年度和行业哑变量，取回归的残差项作为异常审计费用的度量。本文同时将审计费用的对数与异常审计费用作为因变量。

本文的自变量Samefirm为哑变量，在所有发生审计师轮换的公司-年份样本中，若审计师轮换类型为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则取值为1，即同一事务所审计师之间存在同事关系，否则为0。本文只考虑整个签字审计师团队全部变更的情况。如果是同一事务所内轮换，则认为前后任审计师之间存在同事关系，否则为不同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

本文的控制变量包括公司规模的对数(Size)、公司上市年数(Age)、公司杠杆率(Lev)、是否存在亏损(Loss)、经营性现金流(OCF)、成长性(TobinQ)、该审计客户是否国有(SOE)、是否同时在H股上市(HSHR)、是否发行了B股(BSHR)、审计师是否来自国内十大会计师事务所(Top10)、客户重要性(CI)、审计师审计年限(AT)。同时，本文控制了行业与年度哑变量。

参考Gul等[18]和Wang等的研究[13]，当进行审计意见的回归时，本文还控制了流动比率(CR)、应收账款比率(AR)、存货比率(INV)、利润率(ROE)、每股收益(EPS)。

四、 实证结果

(一) 描述性统计

表2为分组描述性统计，根据审计师轮换类别对本文主要变量进行统计。根据表2，当进行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时，两种审计意见度量指标的均值分别为2.963及0.975，与不同事务所审计师轮换下的均值(2.922、0.951)相比更高。同时，使用修正的Jones模型和DD模型计算的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下的可操纵性应计分别为0.082和0.112，与不同事务所审计师轮换下的均值(0.088、0.160)相比更低，表明同一事务所轮换下后任审计师审计质量更高。异常审计费用均值较不同事务所签字审计师轮换更高，且同一事务所签字审计师轮换中异常审计费用均值为0.02，而不同事务所签字审计师轮换中异常审计费用为-0.029，这表明同一事务所轮换下后任审计师付出了更多审计努力。

表2 分组描述性统计

本文进一步检验了两组均值之间的差异。表3列示了主要因变量以及控制变量的均值t检验结果，审计意见、根据DD模型计算的可操纵性应计以及异常审计费用在两类审计师轮换类别中存在显著差异，这进一步表明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与不同事务所审计师轮换对于审计结果具有重要影响。其余控制变量如资产负债率、托宾Q、成立年限、ROE、公司规模等在两组之间均存在显著差异。

(二)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意见

表4为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意见及其变化的回归结果。第(1)列、第(2)列因变量为审计意见，第(3)列和第(4)列因变量为审计意见的变化。结果表明与不同事务所的签字审计师轮换相比，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会使得后任审计师更加可能发布清洁的审计意见，支持了假设1a，第(3)列与第(4)列结果表明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同一事务所轮换的后任审计师较前任发布的审计意见更为保守，并没有向清洁审计意见转换的倾向。

表3 均值t检验

表4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意见

表5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质量

(三)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质量

表5为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质量的回归表格。本文使用修正的Jones模型、DD模型得出的可操纵性应计的绝对值与财务重述的哑变量作为审计质量的代理变量。根据表5，若同一事务所内签字审计师轮换，发生财务重述的可能性降低(列(1))。使用DD模型计算得出的可操纵性应计显著降低(列(4))，表明其审计质量有所提高，这进一步支持了假设2a。

由于审计师轮换为一个动态的转变过程，因此表5第(3)列与第(5)列展示了审计师轮换类别对于可操纵性应计变化值的影响。结果表明在发生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时，后任审计师相比于前任审计师发生的可操纵性应计利润(DD模型)降低，这表明同事关系使得后任审计师的审计效率得到提高，从而审计质量得以提升。

本文将可操纵性应计分为正负两个方向进行进一步回归，表6中DACC_1与DD1为使用两个模型计算的公司向上的盈余操纵，DACC_2与DD2为使用两个模型计算的公司向下的盈余操纵。列(3)表明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会使得向上的盈余操纵显著减少，而对于向下的盈余操纵没有显著影响。向下的盈余操纵主要是为了平滑收益，稳定股价，因此本文更加关注向上的盈余操纵，其更能代表审计质量。由此可见，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使得后任审计师的审计质量提高，上述结果支持了假设2a。

(四)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费用

为了检验假设3，本文使用审计费用的对数以及异常审计费用来进行回归。根据表7，出现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时，后任审计师收取的审计费用与不同事务所审计师轮换没有显著差别，可能的原因是中国市场审计竞争较为激烈，不同事务所轮换通过降低审计收费来获取客户，因此同一事务所轮换的收费本应更低的效应在此处并不明显。但是本文更加关注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关系对于审计费用变化的影响。列(4)表明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异常审计费用的变化之间呈正显著相关关系，原因在于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对于新审计客户进行审计时，在重要风险点上付出了更多努力。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后任审计师与前任审计师相比，虽然审计风险下降，但是其在重要风险点上付出的努力更多。

表6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可操纵性应计利润方向

表7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费用

表8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意见——审计专长的调节作用

(五) 进一步研究

部分研究表明审计行业专长能够提高审计质量[26-27]。当审计师行业专长越高，其对于审计的知识与技能较高，更有利于其应对审计风险，提高审计质量。在同一事务所签字审计师轮换下，若后任审计师行业专长更高，其与前任审计师之间的沟通效率则更高，基于所拥有的专业审计知识，更易理解前任审计师所表达的信息，从而使得审计质量更高。此外，对于审计费用而言，审计师行业专长越高，其能够为客户提供更高质量的审计服务，从而创造竞争优势来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28]。而审计师轮换情境下，同一事务所内审计师轮换使得前任审计师的审计专长通过“关系”的信息传递功能在一定程度上传递给后任审计师，因此审计师专长在轮换类别与审计费用中的作用不明显。这从侧面体现出前后任审计师之间同事关系的重要性。

表8至表10为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结果中审计专长调节作用的相关回归结果。表8列(1)表明审计师专长会减弱后任审计师发布清洁审计意见的可能性。虽然同所审计师轮换下，前任审计师将相对更优质的项目传递给同所后任审计师，但后任审计师仍需对该项目进行审计，审计师专长越高，则其会发布越为谨慎的审计意见，审计质量越高。审计师专长对于审计意见的变化则无显著影响。可能的原因在于同所轮换下，前后任审计师之间信息沟通更高效，前任审计师的行业专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传递给后任审计师，因此行业专长在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意见变化之间造成的影响并不明显。

表9表明使用DD模型度量可操纵性应计时，审计专长对于同所轮换与审计质量之间的负相关关系起到了正向的调节作用(列(3))，即同所轮换下，审计专长越高，审计质量越高。列(5)表明，在同所轮换下，后任审计师审计专长越高，可操纵性应计减少的程度越多，即审计质量越高。

表10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在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异常审计费用的变化之间没有起到显著的调节作用(列(4))。但列(1)和列(2)结果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越高，收取审计费用越高。而交乘项显著为负，表明同所轮换减弱了审计师行业专长与审计收费的正显著关系。从侧面体现出同所轮换下，前后任审计师的同事关系提高了后任审计师的审计效率。

表9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质量——审计专长的调节作用

表10 审计师轮换类别与审计费用——审计专长的调节作用

(六) 稳健性检验

1. 内生性检验——工具变量法

由于存在众多因素会影响审计结果，本文无法一一囊括，若此类遗漏变量与本文的主变量审计师轮换类别相关时，则使得本文结果具有内生性问题。如事务所与公司是否处于同一地既会对审计师轮换类别造成影响(影响公司的审计选择)，也会对审计结果造成影响[13]。为了排除本文研究的内生性，以当年上市公司所在地是否高铁通车作为工具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以求排除遗漏变量的影响。高铁通车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公司的审计选择，异地审计师来往更为便捷，因此其会对审计师轮换类别造成影响。但同时高铁通车与其余影响审计结果的遗漏变量不存在相关关系，可作为本文的工具变量。本文选取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法对本文的结果进行内生性检验。在两阶段回归法检验结果中，主要变量的符号及显著性均未发生改变。由于篇幅原因，具体表格不再赘述。

2. 稳健性检验——PSM法

本文可能存在其他影响审计结果的遗漏变量，同时，上市公司进行审计师轮换的类别可能与公司本身性质相关，从而导致本文的结果存在内生性。因此本文使用倾向评分匹配法(PSM)对本文的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以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本文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在控制年份和行业的基础上对样本进行1∶1最近邻匹配。通过公司特质变量(公司规模、上市年龄、杠杆率、经营性现金流、托宾Q、是否国有、是否十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进行匹配后的样本进行回归后本文主要结果并未发生改变，即在相类似的公司样本中，是否进行同所轮换对于其审计结果的影响与本文主检验结果一致。由于篇幅原因，具体表格不再赘述。

五、 结论性评述

本文将审计师轮换分为同一事务所内轮换与不同事务所轮换两类来进行研究，并从“关系”的视角来解读其导致的审计结果。研究发现，由于前后任审计师之间信息不对称程度降低，同一事务所签字审计师轮换使得后任审计师出具清洁审计意见的可能性提升。同时，后任审计师的审计质量较前任审计师而言更高，该公司发生财务重述的可能性降低，可操纵性应计利润更低。但是，后任审计师获取的审计费用并没有显著下降，而异常审计费用则较前任审计师有所提升。上述研究结果表明与不同事务所之间的签字审计师轮换相比，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下后任审计师的审计质量更高，且与前任审计师审计质量相比，同一事务所审计师轮换情况下，后任审计师审计质量有所提高。

以往对社会网络关系研究大多得出负面结论，例如独立董事及高管与审计师之间的关系会降低其独立性，从而损害审计质量，而本文的研究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社会关系的正面作用，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同事关系有助于其提高审计质量，本文从社交关系的视角解释了审计师轮换类别对于后任审计师审计结果的影响。本文研究结果表明同一事务所内审计师轮换有助于后任审计师充分利用与同所前任审计师的同事关系，提高沟通效率，进而提高审计质量。对于审计师而言，本文研究结果表明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沟通有助于提高审计质量，尤其是非同一事务所轮换类别下，后任审计师可以在征得被审计单位同意后，加强与前任审计师的沟通并以此来提高审计质量，降低审计风险。本文使用事务所轮换类别来度量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关系，后续如何更直接度量两者之间的关系，打开前后任审计师之间沟通的黑盒子值得研究。对于审计师事务所而言，本文研究结果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事务所的企业文化对于审计师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进而影响其审计质量，因此建立审慎严谨的企业文化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提升审计质量，后续可以进一步研究两者之间的关系。对于信息披露而言，前后任审计师之间的沟通有助于投资者判断审计师审计质量，因此事务所与审计客户可以进一步披露诸如沟通频率等信息，以此提高信息透明度，降低与投资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