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前修未密,后出转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读《敦煌碑铭赞辑释 (增订本)》

2021-11-25敏春芳

敦煌学辑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功德敦煌

敏春芳 张 黎

郑炳林、郑怡楠《敦煌碑铭赞辑释 (增订本)》(简称《碑铭赞》),2019年11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该书是1992年出版的《敦煌碑铭赞辑释》的增订本,辑录了目前所见到的敦煌文书中碑文、墓志铭和邈真赞等人物传记资料210余篇,相比原版,篇目增加了近一倍,篇幅增加了三倍多,分上、中、下三大厚册,凡130万字。

敦煌碑铭赞是敦煌修功德记、墓志铭、邈真赞等人物传记文献的简称,上起于唐初的《常何墓碑》写本,下迄宋太平兴国五年 (980)《李存惠墓志铭并序》,前后约360年。除第一篇为唐初中原传抄本外,其余大部分集中于晚唐五代敦煌地区,从圣历元年(698)《沙州效谷府校尉李君莫高窟佛龛碑并序》(P.2551)起,记载了敦煌地区约300年左右的历史,是研究敦煌及晚唐五代宋初西北地区的重要历史文献。①郑炳林、郑怡楠辑释《敦煌碑铭赞辑释 (增订本)》“自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

按照敦煌当时风俗,每次画像,必请人题赞,备述主人翁的功德业绩;每建一窟都要竖碑记事,颂扬功德。敦煌碑文主要是功德记碑的抄本,有的原碑或拓片被保存了下来,如P.2551《李君莫高窟佛龛碑并序》、P.3608、S.6203、P.4640《大唐陇西李氏莫高窟修功德记》、P.4640《大唐宗子陇西李氏再修功德记》等,但其中大部分没有保存下来。虽然目前大部分原碑已看不到了,但从这些碑文的记载,可以推断敦煌莫高窟部分洞窟的营建年代、时代背景和塑画内容等。所以,这些碑文抄本就显得弥加珍贵。②郑炳林《敦煌碑铭赞及其有关问题研究》,《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6月1日。

郑炳林先生从1989年开始辑录碑文和抄本,历时三年撰成《敦煌碑铭赞辑释》,辑录的碑铭赞文书有47卷,135篇,其中碑文32篇、墓志铭8篇、别传1篇、邈真赞94篇,就当时所见到的敦煌文书中关于碑文、墓志铭、邈真赞等人物传记资料都收录齐全,于1992年由甘肃教育出版社出版。该书被认为是碑铭赞研究的扛鼎之作,饶宗颐先生认为可以与《元史本证》相伯仲,足证这本书在该领域的开山之作。但先生并未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而是在之前的基础上重新辑录校释,从2009年起,开启了敦煌碑铭赞的修订和研究工作,又历时十年,坚持不懈,厚积薄发,终成一剑。于2019年11月,130万字的《敦煌碑铭赞辑释》付梓出版,可谓是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碑铭赞》这部鸿篇巨著的学术价值是多方面的。对于这样一种扛鼎之作,实该研读并探讨其学术价值,只是学生才疏学浅,难以全面发覆先生之造诣,仅其荦荦大端,略述一二。

第一,荟萃诸本、发凡起例

《碑铭赞》篇幅宏富,内容比初版增加了八十多篇,且图文并茂,序赞兼具。其中有很多碑铭赞的学术价值很高。如上海博物馆藏第40《沙州刺史兼豆卢军使李庭光莫高灵岩佛窟碑并序》残片、敦煌写本P.2765V(P.t.1070)大蕃古敦煌郡布衣窦昊撰《大蕃敕尚书令赐大瑟瑟告身尚起律心儿圣光寺功德颂》等,是研究敦煌石窟和敦煌史不可多得的珍贵材料。又如《曹延恭修功德记》,是考证敦煌莫高窟454窟的重要依据。①郑炳林、郑怡楠辑释《敦煌碑铭赞辑释 (增订本)》“自序”,第2页。

郑炳林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敦煌学家。他在敦煌历史地理、敦煌文献整理、佛教与佛教艺术等方面造诣很深,成果颇丰。先生的学术成就之所以不同凡响,关键在于 “择一事,精一学,终一生”的坚守与拼搏;我国敦煌学之所以彪炳辉煌,远迈前古,其根源也在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为推动敦煌学研究,他从1981年留校任教至今,四十年砥砺前行,不忘初心,彻底改变了 “敦煌在甘肃,研究在国外”的局面,并将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发展成为国际敦煌学学术研究、人才培养、学术交流、图书资料的中心。他在1989年辑碑文、铭文和邈真赞的时候,条件还十分有限,那时还没有清晰的图版资料,仅靠《敦煌宝藏》和微缩胶卷进行释录,图版不清晰,可参考的资料也不多……难度可想而知。随着《法藏敦煌西域文献》《俄藏敦煌文献》《英藏敦煌文献》《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等大量敦煌文献先后公布,尤其是英、俄、法、中馆藏敦煌文献影印本的陆续出版,皆为敦煌碑铭赞辑释注入了新鲜血液,增加了原先没有收录的碑文、墓志铭和邈真赞,使得此次增订的数量增多,由原来收录的135增加到211篇,“前修未密,后出转精”。

梁启超先生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辑佚书》中提到辑佚的资源主要有五种,其中一种是 “以各史、传、注及各古选本、各金石刻本,为辑佚之资料”。②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14年,第324页。《碑铭赞》荟萃诸本,博引群书,考辨史事,辑录了目前所见到的敦煌文书中碑文、墓志铭和邈真赞等人物传记资料200余篇,凡130万字,分上、中、下三大厚册。相比原版,篇目增加了近一倍,篇幅增加了三倍多,使之成为辑录敦煌碑文、墓志铭和邈真赞的集大成者,功在千秋,辑佚资料的价值不言而喻!《碑铭赞》一经推出,以内容完备、校释准确和资料丰富在学界引起震动,它不仅是研究敦煌碑文、墓志铭和邈真赞等人物传记的第一手资料,也是研究敦煌及晚唐五代宋初西北地区历史的重要文献,还是辑佚文书、校注典籍、考察敦煌文书的重要参考。

先生明确提出:“研究唐朝政府与归义军节度使关系,特别是研究晚唐五代宋初敦煌归义军史,必须加强对敦煌碑铭赞的深入研究。有几个问题应该引起学界关注:一是修建石窟的功德记越来越少,而修建的石窟越来越多、功德记体例的演变问题;二是归义军与周边关系活动越来越紧密,归义军客司的设置问题;三是归义军时期敦煌地区粟特及其各个少数民族活动情况,特别是铁勒部的活动情况,归义军与凉州、甘州、肃州、伊州、西州、于阗、南山关系的演变问题;四是晚唐五代敦煌佛教教团的社会生活状况、归义军佛教教团制度完善、出家僧尼的试经制度等问题。”①郑炳林《敦煌碑铭赞及其有关问题研究》,《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6月1日。

学术发展史要求守正创新。创新有二:一是新材料的发现,二是新观点和新方法的萌生。王国维先生曾指出:“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故今日之时代可谓之发见时代,自来未有能比者也。”②姚淦铭、王燕编《王国维文集》第4卷,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第33页。陈寅恪先生在《敦煌劫余录序》中也提出:“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敦煌学者,今日世界学术之新潮流也。”③陈寅恪《陈垣敦煌劫余录序》,《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壹本第贰分,1930年。

《碑铭赞》毋庸置疑为新时代学术之新材料。在原版《敦煌碑铭赞辑释》流传的二十多年里,有多名学者、博士生以《敦煌碑铭赞辑释》为研究对象,展开了敦煌学、历史文献学以及语言学等学科的研究。增订本《碑铭赞》发凡起例,自成体系,考订精审,有校有作,比较完整地展现了先生的主要学术成果,是我们学习和了解先生学术成就和学术路径的最直接和最重要的文献载体。相信这部鸿篇巨帙,将通过新材料之发见推动新问题之研究!

正如先生所言:“要让中国敦煌学研究在国际上掌握话语权、占领制高点,仍然需要我们一代又一代学者发扬莫高精神,深入挖掘敦煌文化所蕴含的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因子,不断拓展新的研究空间。”④《光明日报》2020年8月20日07版。如何将210余篇、凡130万字的碑文、墓志铭和邈真赞等不同性质的资料统摄在一起,并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情,需要花费一番心思。如上所述,先生修订《碑铭赞》的原因,除了之前的收录不全外,有些辑录虽然尊重了文体体例,却打乱了敦煌文书的原编号顺序,没有关注到各卷碑铭赞文书的相互关系,这对于研究者来说极其不便。先生博通经史,泛览百家,对敦煌学史了如指掌。他根据“碑铭赞”的特点,发凡起例,自成体系,以原编号为线索,将错综复杂的各类文书编排在一起,按原编号系联,以一持万,纲举目张。如P.4640卷号下有既有 “碑”,如《阴处士碑》《陇西李家先代碑记》《翟家碑》《吴僧统碑》,也有 “铭”,如《沙州释门索法律窟铭》,还有 “赞”,如《李僧录赞》等,共十一篇,先以P.4640编号统之,再依 “碑”“铭”“赞”次第排列。

又如编号P.4660,均为《邈真赞》或《邈真赞并序》共38篇,皆由编号而及,杂而不越。对于同编号之内的篇名,则按照时间的先后来编排。即以卷号排列,时间次之的编排次第。从中可以看出在卷号编排上的逻辑性,每卷自首至尾,次第井井。

再如编号P.3720仅有《墓志铭并序》《仪赞》《功德碑》和《莫高窟记》四篇,内容不同,但编号相同,也一并排在一起。所谓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足见编者在卷号编排中的良苦用心!既显示了《碑铭赞》编纂的统一性和科学性,又为《碑铭赞》的研究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使后学者有线索可寻可检。“若以此问学,方能得其门而入。”

《碑铭赞》以编号系连,自成体系,将错综复杂的各类文书编排在一起,既有线索可寻可检,也便于系统地研究和整理。

清代学者朱一新对编排体例的重要性也有概括。他指出 “不通其书之体例,不能读其书,此其大义之所存,昔人所谓义例也。校勘字句,虽亦要事,尚在其后,此其大纲。校勘其细目,不通此则愈校愈误。”①朱一新《无邪堂答问》,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183页。可见古书之体例对研读古书、掌握校勘的重要意义。若果编者如果有一个详备的编排目录、研究者掌握其体例,那么从事校释、从事研究,则会提纲挈领,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否则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第二,有释有作、纵横捭阖

《碑铭赞》用功最勤、最精彩的是当属 “校释”部分,几乎遍校全卷。且取材甚广,经史子集,无所不包。有的校释惜墨如金,一字带过,有的校释多达几十页,文字有数千,甚至上万。以一两个人的精力成此巨著,实在是难能可贵。

1.校释的内容,除了解释词句、补漏订讹而外,大部分是有关考证人物事迹的传记资料,以及对前人校注成果的补充和完善。先生一直居于敦煌学研究的前沿领域,也充满了对学术真相的执着探索。近年来,带领敦煌学研究所进行了大量调研。《碑铭赞》订增补过程中,亲自前往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英国国家图书馆和法国国家图书馆等地实地调查,抄录敦煌文献。“对五万个卷号进行数字化采集。还将对全国其他省区市以及海外学术期刊进行数字化采集,实现敦煌文化艺术资源在全球范围内的数字化共享。”②《光明日报》2020年8月20日07版。

2.校释的原则,“用传世典籍和敦煌文书互相印证”。先生在自序里提到:“我们利用敦煌文书校释碑铭赞,目的就是让学术界对敦煌文书特别是与敦煌史地有关的文献有一个全面的把握,在非常必要的情况下,我们也少量使用了传世典籍,使学术界对相应事件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和掌握。”③郑炳林、郑怡楠辑释《敦煌碑铭赞辑释 (增订本)》“自序”。

先生以深厚的敦煌学功力从事敦煌碑铭赞的校释工作,熟练引用文献学、考据学、敦煌学以及古代文化等方面的知识,对诸书之中所存在的文字伪谬、句读错乱、人物地名等问题,博引群书,多方印证,找出问题所在,且不囿他说,推究致误原因,作出明确论断。

如第79页到80页的《吐蕃监军论董勃藏重修伽蓝功德记》正文只有正反两页,约800字。“校释”从81页到98页,共17页,一气浑成,洋洋洒洒近一万五千字,有校有作,纵横捭阖。这绝非一般的校释,而是一篇功力深厚的考据性文章。如此用功之勤贯穿全文,如575页 “释门都法律杜和尚写真赞”,正文仅有200字左右,校释从576页到589页,共13页,也不吝一万之字,深情贯注。

又如第228页P.4640《大唐宗子陇西李氏再修功德记碑》,原文从228页到230页,仅3页。校释从233到256页,凡23页、68则校释;第621页P.4638《大番故敦煌郡莫高窟阴处士公修功德记》,共64则校释;第701页S.5630《张淮深造窟功德碑》原文残缺不全,也有57则校释……细读《碑铭赞》全书,就会发现这类情况比比皆是,随处可见。先生考据之功,可见一斑。具体校释中,先儒旧说,多方考证。如第1158页校释 [12]“头慕忠贞”:头,陈祚龙、荣新江校作 “倾”,当是。贞,荣新江、陈祚龙录作 “良”,误。一则校释,既肯定他说,又否定了他说。如第934页的校释[10]和 [11]。校释 [10]幽途:唐耕耦等释作 “函途”,误。校释 [11]月,唐耕耦等以为衍字,当是。又如,第537页两则校释:校释 [5]郃寺花果:唐耕耦等释作“邓花寺果”,应作 “阖寺”。校释 [6]段:陈祚龙改作 “假”,当是。同一页前后相连的两个校释,考订极其精审,一是肯定他说之是,一是指出他说之非,既大胆订正前人之失,也多次肯定前人之功。广采众长,他说异说,莫不毕载。有时前说未尽,则后说补之,前说有误,则后说校正之。如第20页编号P.2551V,是《沙州效谷府校尉李君莫高窟佛龛碑》的并序,后在第32页S.1523+上海市博物馆藏第40号《沙州刺史兼豆卢军使李庭光莫高灵岩佛窟碑并序》的校释 [7]中,对其内容加以补充说明,校订甚精,援引甚确,断制甚明。

再如第205页校释 [19],指出P.2913V号《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墓志铭并序》的碑文对张淮深的记载多有附会,仅揭示了碑文撰成时期张淮深在沙州自称官衔的情况。作者参考P.2913号《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墓志铭并序》(正面)、P.2005V号《敕河西节度使文》、BD11287号《敦煌归义军张淮深上唐王朝表》、P.2222号《咸通六年(865)正月沙州敦煌郡百姓张祇三等状》、P.3720《悟真文集》以及P.3451号《张淮深变文》和P.3720《张淮深造窟功德碑》等表、状、变文以及碑文多种文书进行校勘,补充修正了P.2913V号《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墓志铭并序》的讹误,使读者看到文献的真实面貌,真正理解原作的旨意。读来精彩纷呈,欲罢不能。

又如162页校释 [1]:

《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政之碑》,是由编号S.3329、S.6973、S.6161、S.11564、P.2762等五件文书拼接而成。这是一件价值很高的文书,也是学术界利用率最高的文书。王重民《敦煌遗书总目索引》对各卷定名不一,有《张氏修功德记》《张议潮勋德记》《张淮深修功德记》及《残表状》两片等多种称法。S.3329号第一行残缺保留半个字,约为 “誓不离材产自定桑”,第二行为 “占行军之额,由是形”,至于 “宠官授司徒职列”,记载张议潮事迹;图版参《英藏敦煌文献》第5卷第44页,唯图版说明称 “张淮深修功德记 (参S.6161、S.6973、P.2762)”。背面为 “诗九首《贺大夫十五郎加官》等 (参S.6161V号)”。S.11564号存一残片,上有 “勇猛将……引阵……虚……之六”,可与S.3329残缺部分拼合;图版参《英藏敦煌文献》第14册第33页。S.6161号为两个断片,S.6161A残片起自 “□衅河洛沸腾十”,至于 “申屈无路其”,记载的是张议潮父亲张谦逸的生平事迹,可与S.3329前部缀合,内容叙述张议祖父在吐蕃统治时期的状况。S.6161B残片起自 “川量掠其”,至于 “列金吾位兼神武,司徒自到京师”,记载张议潮事迹,背面皆为 “诗九首《贺大夫十五郎加官》等”,图版参《英藏敦煌文献》第10卷第111页。需要指出的是《英藏敦煌文献》编辑中将图版正背面搞反了,因此图版说明文字与图版内容不相符合,可与S.3329后半部分缀合,其中部分字如冤、腰、列等只有缀合之后才能释读出来……碑文的拼接顺序是S.6161(1) +S.3329(中补S.11564) +S.6161(2) +S.6973+P.2762,经过拼接之后虽然前后仍然残缺,但是内容基本完整。

这段校释,先说明《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政之碑》是由编号S.3329、S.6973、S.6161、S.11564、P.2762等五件文书拼接而成,五件文书虽然出自不同卷号,内容不尽相同,但这并不意味着各卷之间毫无相同之处,拼接顺序应该是S.6161(1)+S.3329(中补S.11564) +S.6161(2) +S.6973+P.2762,经过拼接之后前后仍然残缺,但内容基本完整。然后指出王重民《敦煌遗书总目索引》对各卷的定名不一:有《张氏修功德记》《张议潮勋德记》《张淮深修功德记》及《残表状》两片等多种称法,进而依《英藏敦煌文献》相应的卷、册,一一指出各卷的残缺、残片、断片等,并指出了《英藏敦煌文献》图版正、背面排反的错误,由此导致图版文字与图版内容正反矛盾、互相抵牾的情况,只有颠倒正面和背面的顺序才与S.3329号后半部分相缀合,如此冤、腰、列等字随之浮出水面,文通理顺,文脉贯通。最后特意强调了文书缀合的几点意义:解决了长期以来定名错误或者不一致的问题;明确了张议潮家族在吐蕃时期的政治地位和作用;订正了历史记载的错误,特别是张议潮收复敦煌的时间问题……①郑炳林、郑怡楠辑释《敦煌碑铭赞辑释 (增订本)》,第162-163页。言之凿凿,持之有故。校释内容丰富,触类旁通,可视作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成功范例。

《碑铭赞》善于利用各种写本、刻本和文书进行校正,如第1230-1231页校释 [2]:

P.3396号记载有第一渠、小第一渠、大第一渠。P.3560《敦煌水渠》记载有小第一渠。P.3877曰:“城东二十里第一渠”。编号P.4245、P.3384、P.3706、P.3935、S.4491等号皆有记载。李正宇《唐宋时代敦煌县河渠泉泽简志 (二)》(《敦煌研究》1989年第1期)认为属东河水系,自城东七里千渠口分水,东北流,至城北二十里处,长约十五里。在千渠西侧,与千渠平行,灌溉慈惠乡境。庄当因渠得名。

这则校释首先征引了对 “第一渠”和 “第一渠庄”在编号P.3396和P.3560《敦煌水渠》中的详细记载,然后又列举P.4245、P.3384、P.3706、P.3935、S.4491等编号中的 “第一渠”为其佐证,进而征引李正宇先生《唐宋时代敦煌县河渠泉泽简志(二)》的记载,证明 “第一渠”的地理位置、长度单位、水利灌溉和得名由来。

《碑铭赞》有释有作,纵横开合。我们从先生的校释中,能深刻感知他对敦煌学的热爱和对学术研究的精益求精,“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三,匡谬正俗、精于校勘

上文说到《碑铭赞》校释的原则是 “利用敦煌文书补充敦煌碑铭赞内容”。利用其他文献进行校勘,属于他校的范围。陈垣先生指出,“他校者,凡其书有采自前人者,有为后人所引者,有为同时之书所并载者,皆可校之。此等校法,范围较广,用力较劳,而有时非此不能证明其讹误。”①陈垣《校勘学释例》,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131页。他校法范围广,只要是与本书记载的内容有关,就属他书之范围,就要求校勘者博览文书、学贯古今,用力勤奋。《碑铭赞》征引用了众多版本,可参考的有陈祚龙《敦煌铭赞小集》《敦煌真赞研究》《敦煌古钞碑铭五种》中的辑录,有唐耕耦、陆宏基《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第五辑有关 “墓碑、邈真赞、别传、功德记的辑录,还有英藏、法藏等所引的墓碑、邈真赞、别传和功德记等众多文献进行校正。例如:

第31页P.2551V号《沙州效谷府校尉李君莫高窟佛龛碑并序》校释 [9]至 [13]:

校释 [9]千枝:陈祚龙录作 “十住”。

校释 [10]材称刈楚,器是拔茅:陈祚龙据残卷录作 “材称列髦,器是秋蒿”。

校释 [13]后起:陈祚龙据残卷录作 “复想”。

第72页P.3677号《沙州报恩寺刘金霞和尚迁神志铭并序》:

第478页P.4460号《沙州释门索法律智岳邈真赞》:

校释 [10]贸:张志勇《敦煌邈真赞释译》释作:“留,《敦煌碑铭赞辑释》和《敦煌邈真赞校录》均为 ‘贸’。”

第682页P.3720号《河西都僧统阴海晏墓志铭并序》校释 [12] 至 [16]:

校释 [12]善诱:陈祚龙校作 “善谈”。

校释 [14]利诫:陈祚龙校作 “列识”,唐耕耦等释作 “刊诫”。

校释 [16]广塔:陈祚龙释作 “庙塔”。

以上皆因形近而误。第552页P.4660号《李教授和尚赞》“诗:夙植怀真智,髫年厌世华。不求朱紫贵,高谢帝王家。削发清尘境,披缁蹑海涯。苍生已度尽,寂嘿入莲花”。

第554页校释 [4]:此首诗分别附于P.3726智照撰《释门都法律京兆杜和尚写真赞》、P.3720号惠菀撰《敦煌都毗尼藏主阴律伯真仪赞》之后,P.3720号与本篇完全相同;P.3726号将 “华”“家” “涯” “花”四字改作 “荣” “庭” “精” “城”。实不当改,其实误也。例多不再一一赘举。

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和敦煌学家,他饱读史书,对各类历史文献了如指掌,说起敦煌文书更是如数家珍,这为先生熟练运用他校法提供了主观条件。此外敦煌墓碑、邈真赞、别传和功德记等人物传记资料,是研究敦煌及晚唐五代宋初西北地区历史的重要文献,被其他书籍广征博引,也为他校法提供了可供参考的条件。书中他校与理校结合的地方也是屡见不鲜。例如:第12页P.2640号《唐左武卫大将军常何墓碑》:

校释 [4]窦德总漳滏之师:滏,郑必俊、唐耕耦等释作 “淦”,误。《元和郡县图志》卷一五磁州滏阳县:“本汉武安县之地,魏黄初三年分武安立临水县,属广平郡,以城临滏水,故曰临水;以城在滏水之阳,亦曰滏阳。” “鼓山,一名滏山,在县西北四十五里,滏水出焉。泉源奋涌,若滏水之汤,故以滏口名之。八陉第四曰滏口陉,山岭高深,实为险阨。”卷一六怀州河内县曰:“第四滏口陉,对邺西。”《旧唐书·地理志二》洺州 “滏阳,汉武安县地。隋置滏阳县,州所治。”

这则校勘指出郑必俊、唐耕耦等因形近而误,将 “滏”释作 “淦”,并据历史文献《元和郡县图志》和《旧唐书》,说明 “滏阳”地名的来龙去脉。对于同一地名,用各种史料相互比较,探幽入微,最终确认符合史实的说法,令人信服。

又如第31页P.2551V号《沙州效谷校尉李君莫高窟佛龛碑并序》校释 [7]到 [14]:

校释 [7]渥洼骥子,丹穴凤雏:原碑此句缺。陈祚龙据残卷录作 “渥洼□子,丹穴□□”。宿白录作 “渥洼骥子,丹穴凤羯”,误。P.3770《张族庆寺文》记载:“渥洼龙种,丹穴凤雏。”

校释 [8]豹:宿白录作 “纫”,误。陈祚龙录作 “豹”,当是。

校释 [11]紫金镇:陈祚龙据残卷录作 “紫亭镇”。

校释 [12]横海:原碑缺。宿白据残卷录作 “横海”。陈祚龙录作 “播海”误。

校释 [14]形色化应:色,陈祚龙录作 “包”,误。

五则校释分别指出了编号P.2551V《沙州效谷校尉李君莫高窟佛龛碑并序》的夺文、讹文、异文现象,并订讹正误,匡谬正俗。

2.对校法

《碑铭赞》除了他校以外,本校、还有对校和理校,四种校勘方法均可寻得踪影,且熟练驾驭,灵活使用。对校法是一种最简便、最稳当的方法。陈垣先生在《校勘学释例》中写道:“即以一书之祖本或别本对读,遇不同之处,则注于其旁。……此法最简便,最稳当,纯属机械法。其主旨在校异同,不校是非,故其短处在不负责任,虽祖本或别本有讹,亦照式录之;而其长处则在不参己见,得此校本,可知祖本或别本之本来面目。”①陈垣《校勘学释例》,第129页。进行对校,首先要广收版本,并选择其中之善本作为底本,再核之以其他版本。校者罗列各本异同,编为校记;读者手此一遍,便可知各本之本来面目。例如第706页的几则校释:

校释 [3]P.3720作 “五稔三迁,增封万户。宠遇祖先之上,威加大漠之中。”

校释 [4]P.3720作 “亚夫未比于当年,忠勇有同于纪信。六州万里。”

校释 [5]P.3720作 “悬鱼兼去兽之歌,合蒲致见珠之咏。”

校释 [7]所残文P.3720作 “时属有故,华土不宁,公乃以河西襟带。”

校释 [8]残缺文P.3720作 “以为军势。若乃隍中辑晏。”

校释 [9]残文P.3720作 “庶无登楼之患。军食丰泰。”

这六则校释是根据编号P.3720,对S.5630号《张淮深造窟功德碑》进行的对校。《碑铭赞》引用诸写本作为对校的基础材料,将收集到的不同版本逐一对校,每字核其异同,虽祖本或别本有讹,亦照常录之。对校、他校时常相结合。如第592页校释[2] 至 [7]:

校释 [2]者席若风追:P.4660作 “避席者风追”。

校释 [3] 关,P.4660作 “开”。

校释 [4] 渥泽,P.4660作 “雨露”。

校释 [5]壁之抚绥,P.4660作 “譬之保绥”。

校释 [6] 付,P.4660作 “符”。

校释 [7] 利,P.4660作 “哉”。

这六则校释是通过编号P.4660对BD06437V号《河西都僧统唐悟真邈真赞并序》进行的对校,不拘泥各种版本、编号,用同一部书的不同编号进行对校。其作用主要是通过比勘不同刻本、校本发现问题,改正错误。使得发现改正的错误都有版本上的依据,从而避免了主观臆断上的错误。但是解决问题还要依靠其他校勘方法。例如以下诸例:第424页P.4660号《沙州都押衙张兴信邈真赞》:

校释 [3]墨池:陈祚龙录作 “墨沈”,误。墨池张氏,即张芝后裔。P.3718《宣德郎试太常寺协律郎行敦煌县令张清通写真赞并序》曰:“裔派临池,敦煌人也。”P.4660《张僧政邈真赞》记载:“敦煌甲族,墨池张氏。”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记载:“张芝墨池,在县东北一里,效谷府东南五十步。右后汉献帝时,前件人于此池学书,其池尽墨,书绝 [于]世,天下传名……”P.3721《瓜沙两郡史事编年并序》记载:“……”S.2691《沙州城土境》记载:“……”P.3644《俗名要务林》记载:“……”S.3287、S.214V《番页书论》、S.2027《佚类林》工书条皆有记载……

通过编号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中著名汉代书法家张芝有关 “墨池”传说的记载,以及其他编号中 “墨池”的记载,纠正了陈祚龙将 “墨池”录作 “墨沈”的错误。引据详瞻,博约简取。墨池,最初指洗笔砚的池子。如唐裴说《怀素台歌》:“永州东郭有奇怪,笔家墨池遗迹在。”后世指代砚。如宋范正敏《遯斋闲览·墨地皮棚》:“王僧彦父名师古,常自呼砚为墨池。”也指习书写字处。如唐元稹《酬乐天早春闲游西湖》诗:“墨池怜嗜学,丹青羡登真。” “墨池”又称 “笔柱” “承墨”,用以吸墨。如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笔墨》:“以所整羊毛中截,用衣中心,名曰 ‘笔柱’,或曰‘墨池’‘承墨’。复用毫青衣羊青毛外,如作柱法,使中心齐,亦使平均。”据此,当以 “墨池”者为是。陈祚龙录作 “墨沈”,是因 “沈”和 “池”形近而误。

《碑铭赞》对校和理校相结合的地方为数众多,满目皆是。试看下面的例子:第535页P.4660号《吴和尚赞》:

校释 [5]桥船:张志勇《敦煌邈真赞释译》录作 “福船”。并认为:“福船,当与 ‘法船’含义相近。法船,比喻佛法。……而福船,则应同样比喻佛法。是指佛法犹如可以拯救沉迷于无明之中众生的航船,修习佛法可以为众生积累广大福报。‘福船’在《敦煌碑铭赞辑释》和《敦煌邈真赞校录》中均为 ‘桥船’。”原卷亦作 “桥船”,张志勇释读错误。

又如第1103页P.2970号《节度使内亲从都头守常乐县令阴善雄邈真赞并序》:

校释 [11]行五裤以恤黎民:P.2524《类书语对》刺史篇:“五裤:廉叔度来为蜀郡太守,歌 [曰]:‘廉叔 [度],来何暮,昔无一襦今五裤。”P.2537《略出籝金》刺史篇:“来暮:后汉廉范,字叔度,为蜀郡太守,西川频遭荒歉,百姓贫弊,衣不盖形,食不充口,自廉公主任,去不速之务,谨守法纲,期年,民遂苏息,百姓歌日:‘廉叔度,来何暮,昔日无襦今五裤。’言其衣食重暖也。”《汉书·廉叔度传》《蒙求》廉范五裤条皆有记载。五□,当作 “五裤”。陈祚龙释作“五养”,误。

用不同编号、史书进行对勘,不囿成说,当改则改。“五裤”后以作为称颂地方官吏施行善政之词。如唐储光羲《晚次东亭献郑州宋使君文》诗:“籍籍歌五袴,祁祁颂千箱。”宋辛弃疾《水调歌头·送郑厚卿赵衡州》词:“莫信君门万里,但使民歌五袴,归诏凤凰啣。”可为校 “五裤”之证明。辨证谬误,以祛之惑。

由此可见,“五养”文义难通,实不可从,当以 “五裤”者为是。

又如第298-299页P.4640号《沙州释门索法律窟铭》的几则校释:

校释 [7]泛泾波而派润:S.530作 “泛惊波而派润”。蒋斧录作 “汛经波派而国”,误。

校释 [11]赵周下狱:蒋斧录作 “□同下狱”,误。S.530作 “赵周下狱”,P.2625《敦煌名族志》记载:“前汉时太中大夫索抚,丞相赵周直谏忤旨,徙边。”

校释 [12]天保:保,“宝”之误。蒋斧录作 “天宝”,S.530作 “天宝”。

校释 [17]前任沙州防城使讳清宁:蒋斧录作 “前仕沙州防城使讳清宇”,误。S.530作 “前任沙州坊城使讳厶乙”。

校释 [24]疑修四谛:蒋斧录作 “凝修四谛”,S.530作 “凝心四谛”。唐耕耦等校 “疑”作 “凝”。

校释 [29]引道名强:S.530作 “引导明强”。道:应作 “导”,唐耕耦等释“引”作 “列”,误。

“择可信者从之,复参考同异,别为此书”。《碑铭赞》以异文作为考订主要对象,既校异同,也校是非;并对他录误字、致使文义难通者,一一订正。诸如此类如第1630页校释 [4]至 [11]、第1310页校释 [3]、第1467页校释 [2] 等等,我们不再一一列出。

3.理校法

理校法指据理推断正误。这种校勘方法在没有例证,没有其他文献可资比勘的情况下可以发挥作用。“所谓理校法也。遇无古本可据,或数本互异,而无所适从之时,则须用此法。此法须通识为之,否则鲁莽灭裂,以不误为误,而纠纷愈甚矣。故最高妙者此法,最危险者亦此法。”①陈垣《校勘学释例》,第133页。

理校之所以是 “最高妙” “最危险”之法,是因为理校法是在没有充足的资料、“或数本互异”的前提下进行大胆推理,全凭校者一己之学作出判定,“不凭本而凭理”。如果判定正确,那是高妙的、笔参造化;如果判定错误,将以讹传讹。

理校法贯穿于《碑铭赞》校勘工作的始终,其间多据文字形误、错讹、夺文、人物制度等知识进行理校。例如以下几则:

第83页Дх.1462+P.3829号《吐蕃监军论董勃藏重修伽蓝功德记》:

校释 [2]李正宇录文 “行人”后夺 “三”字。行人三部落,即建成于820年的阿骨萨、悉董萨和建成于824年之后的悉宁宗三个汉人军事部落……

第103页羽689号《吐蕃监军论董勃藏修伽蓝功德记》:

校释 [2]敦煌写本Дх.1462+P.3829作 “大蕃古沙州行人三部落兼防御兵马及行营留 (残缺)”,李正宇不录 “三”字。我们根据碑文内容中记载功德主论勃藏的官职是 “既监军论字号董勃藏,名金刚,敕补充沙州三部落兼防御兵马行营留后大监军使,授大鍮石告身”。残缺的文字应当是 “后大监军使论董勃藏修伽蓝功德记”。

第543页P.4660号《沙州释门都教授张金炫阇梨赞并序》:

校释 [6]阴和上:“上”应作 “尚”,敦煌文书中常作 “和上”。阴和尚事迹见载S.6829《戌年 (806)八月氾元光施舍房舍入乾元寺牒》……

第1163页校释 [7]五乘晓:以意揆之,“晓”后夺一 “朗”字。

第1163页校释 [8]作明师龟镜:以意揆之,“师”后夺 “之”字。

第1340页校释 [10]“建之者随殃万劫”:贺世哲认为 “此句似有误,当系 ‘随心降幅’”。我们根据下句 “睹之者灭罪恒沙”,推测上句应坐 “建之者殄殃万劫”。

第1183页的校释 [6]幼:以意揆之,应作 “幻”。四流即见流、欲流、有流、无名流,有情为此四法漂流而不息,故名为四流。

第975页的校释 [6]顿吐凤之才:陈祚龙认为 “顿”后夺一字。唐耕耦等认为“凤”后夺 “凰”字。据行文习惯,应为 “吐凤”,不夺 “凰”字。

以上各则均为据上下文意而校。既不穿凿附会,也不不拘泥于他人。对写本、刻本,诸家得失的考证于校释中一一指出,或删繁留简,“以意揆之”,或一字带过,“应作某某”,虽并非鸿篇,但每多精义。又如第1090页P.2481V号《建常定楼记》:

校释 [8]三或:应作 “三惑”。P.2537《略出籯金》记载:“三不惑,酒、色、财,谓之三惑。太守辄避之,则何患之有?”S.2053V《籯金》记载:“三不惑,酒、色、财,谓之三惑。太守最须避之,则清慎无过。”(“我曹公常定楼内,执礼而在上不娇 (骄);戒约非邪,清慎而满如不溢。忧民道广,慜物情深。召直谏以纳忠良,畏四知而弃三或 (惑)”)

“三惑”,指酒、色、财三种惑人之物。如《隋书·韦世康传》:“志除三惑,心慎四知。”唐·许浑《金谷园》诗:“三惑沈身是此园,古藤荒草野禽喧。” “三不惑”,谓不为酒、色、财三者所迷。如《后汉书·杨秉传》:“秉性不饮酒,又早丧夫人,遂不复娶,所在以淳白称。尝从容言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故 “三或”作 “三惑”当属无疑。补充考证之严谨,由此可见一斑。

又如第1637页ch.lvii.004号《太平兴国八年知敦煌都园官米延德敬画观音菩萨功德记》:

校释 [3]米贡德:贡,疑 “员”形近致误,米员德即米延德同音致误……

校释 [4]仁:应作 “人”。金荣华认为:“仁当做 ‘人’,国泰人安即 ‘国泰民安’。改民为 ‘人’,沿唐时避太宗李世民讳,成其时之习用语”。

理校或无古本可据,或数本互异,而无所适从时深究原因,明其所以。故他校、本校和理校相结合的地方更是历历可见,不胜枚举。试看下面的几则:

第857页S.5448号《节度押衙浑子盈邈真赞并序》:

校释 [5]六端:P.2524《类书语对》谈论篇有 “三端:文士笔端,武士锋端,辩士舌端。”《韩诗外传》卷七、《太平御览》卷四六四人事部辩下引《韩诗外传》并同。不见有六端之说,“六端”乃 “三端”之误。赞文中作 “三端”。

“三端”,指文士之笔锋,武士之剑锋,辩士之舌锋。《韩诗外传》卷七:“是以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笔端,避武士之锋端,避辩士之舌端。”南朝梁简文帝《舌赋》:“夫三端所贵,三寸著名。”唐骆宾王《上齐州张司马启》:“挫三端于情锋,朝九流于学海。”唐杨收《笔》诗:“一朝操政柄,定使冠三端。”

第478页P.4460号《沙州释门索法律智岳邈真赞》:

校释 [5]遘疾:张志勇《敦煌邈真赞释译》释作:“遥疾,《敦煌碑铭赞辑释》和《敦煌邈真赞校录》均作 ‘遘疾’”。原卷图版亦作 “遘疾”。

第1163页S.390号《氾嗣宗和尚邈真赞并序》:

校释 [11]耆山岂料崩:张志勇释作:“青山岂料穷,《敦煌碑铭赞辑释》和《敦煌邈真赞释译》均作 ‘耆山岂料崩’。据《敦煌宝藏》第3册第304页原图,似为 ‘青山岂料穷’。”我们反复核对原卷图版,应当作 “耆山岂料崩”。

以上两则因形误而校。

第1077页、1080页P.3564号《莫高窟功德记》:

校释 [2]原卷 “叙曰龙沙”句上有被划掉的痕迹。龙沙,贺世哲录文无此二字,据微缩胶卷、《敦煌宝藏》《法藏敦煌西域文献》有此二字。龙沙,乃敦煌异名……

校释 [5]安定:贺世哲录作 “□ (俗)□ (姓)”俗姓氏对僧徒而言,幸德本为官吏,即是俗眷之类,故不应作 “俗姓”,P.3718《左马步都虞候梁幸德邈真赞并序》记载:“府君讳幸德,字仁宠,先苗则安定人也。”S.2052《新集天下姓望氏族谱一卷并序》泾州安定郡八姓,《太平寰宇记》安定郡四姓皆有梁氏,《广韵》下平声十阳,“梁……亦姓,出安定、天水、河南三望”。又查微缩胶卷及《敦煌宝藏》记载:“定”字模糊而 “安”字甚清楚。故贺世哲录文误,当作 “安定”。

这两则因夺文而校。《碑铭赞》如此他校、本校和理校结合的用例很多,熟练驾驭各种校勘方法,左右逢源。既不囿旧观,又能守正出新。因形误而校、因上下文意而校、因夺文、脱文而校者俯拾即是,正字形、正夺文衍文、正说解,校订甚严,订正了《碑铭赞》写本的许多讹误。我们也清楚地看到先生在文献学领域的用力和卓见。

胡适认为,校勘学的工作有三个主要的成分:一是发现错误,二是改正,三是证明所改不误。《碑铭赞》资料丰富,考证严谨。不仅发现错误、改正错误,也证明所改不误,体现了较为丰富的校勘学方法。

先生是一位博学勤奋的学者,靠着 “板凳能做十年冷”的功夫,在最艰苦的地方支撑起了一片天地。他专注执着敦煌学研究,不辞辛苦遍搜敦煌碑文、墓志铭和邈真赞,坚持不懈四十年如一日。《碑铭赞》比较全面系统地反映了先生在敦煌学、历史学、文献学及古籍整理等方面的学术成就,也充分体现了先生不忘初心、砥砺前行的学术毅力和 “一辈子、一件事、一世情”的坚守与奋斗。他彻底改变了 “敦煌在甘肃,学术在国外”的状况,又提出了敦煌学研究必须 “西进东出”的发展理念,要把敦煌学置于国际背景下,开拓敦煌学研究的新领域。《敦煌碑铭赞辑释》增订的目的,不仅仅在于辑释本身,我想先生是想通过 “辑”和 “释”,掘发敦煌及晚唐五代宋初西北地区历史地理、人物传记、石窟艺术等方面的研究价值,开拓敦煌学研究的新领域。“先生之教,所以继往圣,开来学,有功于斯世也。”

猜你喜欢

功德敦煌
古代敦煌人吃什么
敦煌壁画中的消暑妙招
古代敦煌人吃什么
互动平台
亮丽的敦煌
敦煌,跨越千年的美
绝世敦煌
千万不要把福报漏了
了无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