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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县木塔《称赞大乘功德经》应依《辽藏》雕印

2021-11-25胡玉平杜成辉马志强

云冈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经卷功德千字文

胡玉平,杜成辉,,马志强

(1.四川文理学院图书馆,四川 达州 635000;2.山西大同大学云冈文化生态研究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应县木塔秘藏中共发现有刻经47卷,其中12卷有千字文帙号,多数研究者认为这12卷全部属于《辽藏》(也称《契丹藏》)。这12卷带千字文帙号的经卷均为卷子本,款式为硬黄纸卷轴装,完整者轴、杆、缥带、别子俱存,其中5卷有卷首画,3卷盖有藏经戳记。在这之前,《辽藏》在世间无传本,被称作“虚幻的大藏经”,而应县木塔辽代秘藏的发现,使这一重要经藏重见天日。[1](前言,P12)

在12卷有千字文帙号的经卷中,编号为6(为行文方便,以下简称M6①M为拼音木塔秘藏之首字母。,其他共出经卷编号同)的《称赞大乘功德经·一·女》(以下简称《称赞大乘功德经》),千字文编号为“女”,“一”为版码,根据题记和规制等,可以确定此经为单刻经。

一、题记标明该经为私刻经

M6《称赞大乘功德经》纸质为硬黄纸,卷轴装,包首微残,其余完好,轴、杆、缥带均系原物。该经卷末有刻经题记,云:

燕台圣寿寺慈氏殿主,讲《法华经》、传菩萨戒忏悔沙门道譔,曾阅前经,备询故事,曰:“大乘者,诸佛至真了义究竟之说也。不思议解脱,宁可述矣。先圣既至极称赞,末叶宜激励流通。庶几报诸佛恩,除小乘病,最极最大,至微至妙,利国利家,济时济物,无如此经也。”道譔遭逢圣代,幸偶遗风,敢雕无上之经,溥示有缘之众。所愿:

见闻随喜者,舍小根而趣大机;读诵归依者,得清凉而除热恼。

时统和贰拾壹祀,癸卯岁季春月蓂生五叶记。

弘业寺释迦佛舍利塔主沙门智云书。

穆咸宁、赵守俊、李存让、樊遵四人共彫(雕)。[1](叙录,P27)

《称赞大乘功德经》是三藏法师玄奘于唐永徽五年(654年)所译,又名《显说谤法业障经》,此卷系燕京圣寿寺沙门道譔组织雕刻。宋朝建立初年,与辽朝战事不断。宋太祖开宝元年(968年)和开宝二年,两次出兵进攻北汉,都因辽朝出兵援助,无功而返。开宝九年(976年),宋军第三次进攻北汉,不料两个月后太祖赵匡胤驾崩,辽朝又出兵支援北汉,新登基的赵光义只得下令撤兵。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赵光义亲自统兵进攻北汉,包围太原城,击溃辽朝援军,迫使北汉投降,五代十国的分裂局面宣告结束。太宗趁灭北汉之势,从太原出发北伐,一度收复河北易州和涿州。太宗下令围攻燕京,宋军与辽军在高粱河畔展开激战,赵光义亲临战场,结果中箭受伤,乘驴车仓惶撤离,北伐失败。雍熙三年(986年),宋太宗乘辽朝新君初立之机,派三路大军北伐,以图收复燕云十六州,结果惨败。辽圣宗统和二十一年(宋咸平六年,1003年),辽宋两国于定、宋二州激战,这时宋朝新刻的大藏经(《开宝藏》)不会赠予辽朝;为了颜面,辽藏也不会以敌国宋藏之帙号给自己的大藏经编次,故此经所附千字文集帙号“女”,只能源于辽朝新藏——即已有官刻《大藏经》,为道譔刻经所据。[1](前言,P28)道譔是辽圣宗时人,燕台(即燕京,今北京)圣寿寺慈氏殿主,讲《法华经》、传菩萨戒忏悔沙门,主持资刻《称赞大乘功德经》。燕京圣寿寺在昊天寺西北,寺之故基为辽统军邺王宅,开泰六年(1017年)改为开泰寺。此经在木塔所出经卷中最为完整,刻经时间、地点、资刻人、书写人、刻工等记录最为翔实,对于研究辽代的雕版印刷业和《辽藏》的雕印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关于此经是否属于《辽藏》,研究者中一直存在争议。多数学者根据经在卷首经名下刻有千字文编号“女”,而认为该经属于《辽藏》。如1982年阎文儒、傅振伦、郑恩淮在《山西应县佛宫寺释迎塔发现的〈契丹藏〉和辽代刻经》中,认为此经属于《辽藏》,从卷尾题记可以推知《契丹藏》是在辽圣宗耶律隆绪统和年间用汉字书写雕印于辽的南京(今北京)。[2]1986年张畅耕、毕素娟在《论辽朝大藏经的雕印》一文中,一方面认为其乃私刻单经,另一方面认为其是准官版大藏经覆刻,实际上仍认为其属于《辽藏》。[3]1991年张畅耕、郑恩淮、毕素娟在《应县木塔辽代秘藏·前言》中,将该经列入《辽藏》,并认为“统和廿一年沙门道譔复刻的《称赞大乘功德经一女》的发现,确证辽藏始雕于圣宗统和时期”。[1](前言,P12)史树青、张畅耕、毕素娟、郑恩淮、冯鹏生、傅振伦在《应县木塔辽代秘藏·叙录》中,也持同样的观点。[1](叙录,P28)而1983年罗炤在《〈契丹藏〉的雕印年代》中,则认为《称赞大乘功德经》尾题明确记载系燕台圣寿寺沙门道譔私刻单经,不是官版《辽藏》(《契丹藏》),[4]之后1992年又在《有关〈契丹藏〉的几个问题》中进一步表明了此观点。[5]1994年日本学者竺沙雅章在《由新出资料所见之辽代佛教》中,也认为该经不属于《契丹藏》,主张其可能是僧侣私人用品。[6]方广锠在《第三种辽藏探幽》一文中,也基本同意罗炤和竺沙雅章的观点。[7]

目前只有一些间接的证据表明《辽藏》可能雕印于辽圣宗统和年间(983—1012年),尚未发现能够证明辽圣宗太平年间(1021—1031年)雕印《辽藏》的实物资料。《称赞大乘功德经》卷尾的刻经题记标明,此经并不属于《辽藏》,而是单刻经卷。

二、《称赞大乘功德经》与《辽藏》规制不同

木塔秘藏中12卷有千字文帙号的刻经中,目前可确定属于《辽藏》的有7卷,分为两种版本。分别为M1《大方广佛华严经卷第四十七·垂》,M7《大法炬陀罗尼经卷第十三·靡》,M8《大方便佛报恩经卷第一·欲字号》,M9《中阿含经卷第三十八·凊》,M10《阿毗达磨发智论卷第十三·弟字号》,M11《佛说大乘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如来陀罗尼经一卷·刻》,M12《一切佛菩萨名集卷第六·勿》,其特点是上下单线边框,在开头用一行小字注明经名卷次、板码及千字文编号,每纸经文27行,行16—18字。其中M8《大方便佛报恩经卷第一·欲字号》、M10《阿毗达磨发智论卷第十三·弟字号》的标码方式与其他各经又有不同,应为另一种版本。其它包括M2《大方广佛华严经卷第二十四·爱》、M3《大方广佛华严经卷第二十六·爱》、M4大方广佛华严经卷第五十一·首》,其共同特点是上下双线边框,每纸第l、2行行间雕印经名、卷次、版码、轶号,每纸经文28行、行15字,罗炤认为其为另一种版本的《契丹藏》,或者是复刻《契丹藏》的单刻经,并改变了方式(板式)。[5]竺沙雅章则认为不能肯定它们是否大藏经本,由于3卷均标有朱点,主张其可能是僧侣私人用品,实际上主张这3卷《华严经》是另刻单经。方广锠赞同竺沙雅章的观点,也主张其为另刻单经。[7]因这3卷为同一部经典,故其为单刻经的可能性较大。另外2卷,M5《妙法莲华经卷第二·在》每版刻有小字“第二”及版码,M6《称赞大乘功德经·女》则只有小字版码,罗炤和竺沙雅章均认为其不属于《辽藏》。

从版式来看,M6《称赞大乘功德经·女》在第1纸卷首经名下刻印版码,在第2、3纸的第1、2行行间上方刻印版码,在第4纸末、第5纸第6行下也刻印版码,但未刻经题、卷次和帙号,卷尾经题下亦无帙号,与《辽藏》的版式不同。该经有“女”字帙号,说明它的底本是从某部依千字文编次的大藏经中选出来,加以复刻,甚至可能是以某一大藏的复写或复刻本单经为底本,再加雕刻或复刻。从中、晚唐和五代的经录可知,当时存在着多种依千字文编次的大藏经。至于应县木塔的《称赞大乘功德经》依作底本的究竟是哪一种,道譔未言明,我们也无从知晓。在没有证据证明此经所据的底本是所谓《统和藏》的情况下,无法确定它与《辽藏》之间的关系。[5]

一般来说,大藏经版片,由于卷帙浩繁,数量巨大,为了便于管理,查阅归放,不致混淆,每块版片上一定会标注经名卷次、帙号、片序号等内容。而另刻单经,则根据情况不同而有区别。如果经文篇幅不大,版片不多,则往往仅注序号。如果仅有几片,容易区别,也有不标注版片序号的。但如果经文篇幅较大,版片较多,也有进一步标注经名卷次的。如果另刻单经的底本来自大藏经,则往往有照刻千字文帙号的。M6《称赞大乘功德经·女》共5纸,也即仅有5块版片,只在第一纸第一行经名下刻千字文帙号“女”,其他各纸则仅有版片序号,序号位置也不固定,无经名卷次和帙号,由此可以肯定,该经与《辽藏》规制不同,故不属于《辽藏》,应属另刻单经,其千字文帙号说明它的底本应源自某一大藏经。

M6《称赞大乘功德经》规制也与其他经卷不同。其经框高 21.8cm,版广 52.7—53.5cm米,纸纵27.8cm,总长275.3cm。每纸28行,每行字数也不一致,行17字者24行,行16字者69行,行15字者21行。与同出的其他带有千字文帙号的经卷相比,形体略小。[1](叙录,P27)如M7《大法炬陀罗尼经卷第十三》,千字文编号“靡”,框高22cm,版广53—54cm,纸纵29.5cm,现存总长865.7cm。全卷共17纸,前有卷首画,经文16纸,每纸27行,行17字者296行,行18字者50行,行16字者47行。[8](P167)此经经背有“神坡云泉院藏经记”长方朱印,可基本确定其为大藏经即《辽藏》。毕素娟认为“私刻本《称赞大乘功德经·女》因其保留了同卷《辽藏》原貌,故将其视为《辽藏》覆刻本。”[9](P354)此观点难以成立,因为其版式并非标准的《大藏经》版式,最多为复刻本。

该经有可能根据《统和藏》刻印,而当时统和藏或许只是写经,尚未刻印,或许只刻印了前480帙,5048卷的初印本,具体情况目前尚难确定。金皇统八年(1148年)《宜州厅峪道院复建藏经千人邑碑》云:“凡所贮藏有五千四十八卷,故名曰《藏经》。厅峪者,乃辽时耶律详衮家之坟所也。其家世积善,遂卜地以建佛宫,置以《藏经》。”[10](P1389-1390)时赵城金藏尚未雕印,其藏经应为《辽藏》。可知《辽藏》有5048卷,此当为《辽藏》初藏的卷数,后来续有增补,达到了579帙,约6000卷。何梅研究认为,《辽藏》乃依《开元录·入藏录》进行编目,《辽藏》与《随函录》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并非象一些学者认为的那样依《随函录》进行编目。[11]因此《辽藏》初藏和《开宝藏》初藏一样,均以《开元释教录》入藏经目为底本,也为480帙,5048卷。

我国刻印佛教经典全藏始于宋太祖开宝年间(968—976年)。《开宝藏》初藏于开宝四年(971年)在益州(今四川成都)开雕,因当时江南尚未平复,刚收复不久的益州为宋朝辖境内造纸业和印刷业最发达的地区。至太平兴国八年(983年)时雕毕,共费时12年,所刻以《开元录》入藏之经为限,共480帙,5048卷,版片多达13万余块。而此时宋朝已收复江南,于是将刻好的版片运到都城东京开封太平兴国寺印造流通。《开宝藏》为卷轴式,每版23行,每卷中行字不一,多为每行14字,版首刻经题、版号、帙号等;卷末有雕造年月干支题记。后来新译佛经也陆续雕版,一起刊印流通,还添刻新入藏的东土著作及《贞元录》各经,数量增至653帙,6620余卷,其印本成为之后中国官私刻藏以及高丽和日本刻藏的准据。M6《称赞大乘功德经》版式与《开宝藏》差别较大,非依《开宝藏》覆刻或复刻。

《开宝藏》首刻全藏印本在北宋雍熙元年(984年)由日本沙门奝然传入日本。此后经过三次比较重要的校勘修订和不断增入宋代新译及《贞元释教录》入藏的典籍,形成三个不同的版本:①咸平修订本,为北宋端拱二年(989年)到咸平(998—1003年)年间的校订本;②天禧修订本,为北宋天禧(1017—1021年)初年校订本,于乾兴元年(1022年)传入契丹(辽国)和高丽;③熙宁修订本,为北宋熙宁四年(1071年)的校订本,于元丰六年(1083年)传入高丽。熙宁以后,陆续有新译本增入,到北宋末年,积累到653帙,6628余卷,增入173帙,1580余卷。《开宝藏》全藏久已无传,现存残卷皆硬黄纸印,卷轴装,开宝年间雕刻,多印刷于崇宁、大观(1102—1110年)时。《开宝藏》以书法端丽严谨,雕刻精良著称,并用宋代官用文书的黄麻纸精工刷印,为宋版精品,弥足珍贵。《开宝藏》与《辽藏》现存数量大体相当,均为10余卷,但《开宝藏》存卷印刷时间晚于《辽藏》存卷。

三、《称赞大乘功德经》为复刻单经

《开宝藏》和《契丹藏》(《辽藏》)俱为官版,由国家出资,因此并无施资人,在经版上也不镌刻工姓名。《称赞大乘功德经》卷末既有施资人,又有刻工姓名,也与官版《大藏经》的特征不符。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年),由冲真、普明、咸晖等主持,在福州东禅寺募款开雕大藏经,至宋徽宗崇宁二年(1103年)竣工,前后历时23年,共雕印6434卷,580函,经折装。今传世的东禅寺大藏经本《华严经》卷80有“福州东禅院等觉院住持慧空大师冲真于元丰三年庚申岁谨募众缘,开雕大藏经版一副,上祝今上皇帝圣寿无穷,国泰民安,法轮常转”[12](P55)题记,说明了刻经缘起,是为上祝皇帝圣寿无穷,国泰民安,故此经得名《崇宁万寿大藏》,是我国民间募刻大藏经的开始,也是藏经改为经折装(又称梵筴装)的滥觞。该藏为私刻,偶有题记属于正常,但辽藏为官刻,不应有私人资刻题记。

以藏经本为底本的另刻单经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覆刻(也作复刻),即将某种藏经的印本纸张反贴在版片上,磨去纸张,留下字痕,然后按照字痕雕版。南京金陵刻经处至今仍保留这一工艺。按照这种方式刻成的典籍,版式、风格与底本基本一致,甚至可以乱真。《初刻高丽藏》、《赵城藏》的大部分经本都是《开宝藏》的覆刻本,因此,它们的文字风格乃至字间距都保持一致。另一种是以某种藏经的经本为底本,重新书写上版,再予雕版(有时也称复刻,实为重新雕刻,但不同于覆刻)。按照这种方式重新雕刻的典籍,与原底本的版式或许一致,或许不一致;风格则肯定难以保持一致。[7]

从《称赞大乘功德经》刻本的情况来看,因其规格和《辽藏》不同,不可能是《辽藏》的覆刻本,只可能是《辽藏》的重刻本,其所依据的版本,很可能就是480帙的《辽藏》初藏本,而此本很可能就是一些学者所主张的《统和本》,雕刻于辽圣宗统和年间。“女”在千字文中顺序为161,正好在初藏480帙的覆盖范围内。

《开宝藏》在卷末刻有雕造年代,如1959年在山西孝义县兴福寺发现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第581,千字文帙号“李”,卷末有“大宋开宝五年壬申岁(972年)奉敕雕造”字样;现存山西高平市文博馆的《大云经请雨品第六十四》,千字文帙号“大”,卷末雕“大宋开宝六年癸酉岁(973年)奉敕雕造”字样。与《开宝藏》不同,《辽藏》印版不刻雕刻年代,史料中也无记载,故目前对《辽藏》的开刻时间尚难确定。

《开宝藏》现存13卷,标准的版式为每纸23行,行14字。从应县木塔的《契丹藏》零卷和大安九年(1093年)以后依照《契丹藏》为底本复刻的小版房山石经可以看出,《契丹藏》的版式为每纸27行,行17字,间有行18、16字者。[13]与二者相比,M6《称赞大乘功德经》的版式更接近《契丹藏》。罗炤认为《契丹藏》虽然晚于《开宝藏》数十年,其前480帙所据的底本却早于、优于《开宝藏》的底本,其经文、版式均反映了《开元录藏》的面貌,因此,在汉文佛教大藏经的历史上,《契丹藏》的价值和地位应高于《开宝藏》。[13]笔者认为两种藏经互有优劣,其价值和地位不相上下。

M6《称赞大乘功德经》的4刻名工中,赵守俊和樊遵也见于其它辽代刻经。与M6《称赞大乘功德经》同出之M18《妙法莲花经卷第四(甲)》,卷首画右上角有牌记:“燕京雕历日赵守俊并长男少男同雕记”,说明赵守俊的主要职业是雕刻日历,其所以雕刻此经,是为了出售获利,因为《妙法莲华经》需求量巨大,故其在雕刻日历之余,也雕刻单编刻经,赵守俊父子3人皆从事雕刻业。此赵守俊与M6《称赞大乘功德经》的刻工赵守俊当是一人。题记中不见印经院之名,说明当时辽朝可能尚未设立印经院。当然由于二经为私刻,非由印经院组织雕刻,故不能完全排除设立印经院的可能。在内蒙古巴林右旗庆州白塔发现的辽代刻经《佛形像中安置法舍利记》(小字版)中,其中1卷标有“燕京悯忠寺抄主无碍大师门人苾蒭智光集”(原文缺“苾”字,据图版补),“统和二十五年(1007年)岁次丁未五月十五日记,樊遵雕,始平庞可昇书”。[14]此樊遵为统和时人,与M6《称赞大乘功德经》中的刻工樊遵应为一人。另2卷亦有“燕京悯忠寺抄主无碍大师门人苾蒭智光集”,后记中有:“开泰十年(1021年)二月福先寺讲经论比丘志渊依燕本雕印散施。”二种版刻相校,开泰版结尾缺“证辱”2字,余皆相合。福先寺为辽上京佛寺,志渊雕印、散施的这一卷,从字体、版式等方面分析,似雕印于上京地区而非燕京。[14]《佛形像中安置法舍利记》也不属于《辽藏》。从这两位刻工来看,其所雕刻之M18《妙法莲花经卷第四(甲)》和《佛形像中安置法舍利记》俱属单编刻经,他们4人合雕的M6《称赞大乘功德经》,根据各种特征来看,也不属于《大藏经》(《辽藏》),而只能是依据《大藏经》或者其它单编刻经复刻的经卷。但因其有千字文编号“女”,说明其源于某部《大藏经》,至于是否依据《辽藏》,尚需进一步考证。

四、《称赞大乘功德经》依《辽藏》雕印

据罗炤先生考证,《契丹藏》有卷装本和册装本两种类型,在应县木塔的10卷卷装本《契丹藏》中,又可能分属于两种不同的版本。[5]他认为《契丹藏》前后有两个版本:一为统和本,一为重熙-咸雍本。统和本共505帙,编校主持人诠明,目录为《开元释教录·入藏录》及诠明所撰《续开元释教录》(三卷)。重熙-咸雍本共579帙,编校主持人可能是觉苑,目录是某太保大师(可能即觉苑)所撰《(契丹藏)入藏录》。[15]至于505帙的统和本《契丹藏》,是新雕版印刷,还是仅仅搜集《开元录藏》及其后续经典,重加编订誊录,但未雕版,因缺物证及文献记载,尚难以断定。道譔私雕《称赞大乘功德经》不能计为统和本《契丹藏》。辽兴宗重熙年间,对大藏经“复加校证”,制成新版,共579帙,比《开元录藏》多出99帙,增添五分之一强。罗炤先生根据北京西北郊大觉寺《阳台山清水院创造藏经记》及《辽史·道宗本纪》咸雍四年的有关记载推断,这一新版完成于咸雍四年(1068年),故称之为《契丹藏》重熙-咸雍本。[15]

目前我国仅存的贮藏辽藏的佛殿——山西大同华严寺薄伽教藏殿,其梁架题记有:“维重熙七年,岁次戊寅,玖月甲午朔,十五日戊申午时建。”说明该殿建于辽兴宗重熙七年(1038年),所藏的大藏经应为《契丹藏》印本,而不是抄本。重熙七年上距辽圣宗驾崩的太平十一年(1031年)不过7年,其时《辽藏》已经雕成,由此推断,《契丹藏》初藏应开雕于辽圣宗统和至太平年间。因此《契丹藏》咸雍四年之后方雕毕印刷流通的应当为二版。

与M6《称赞大乘功德经》同出的单经《上生经疏科文》,共14纸,未避辽讳。卷首题刻“燕台悯忠寺沙门诠明改定”,卷末有“时统和八年岁次庚寅八月癸卯朔十五日戊午故记,燕京仰山寺前杨家印造,所有讲赞功德,回施法界有情”题记,可知此经刊印于辽圣宗统和八年(990年),这是目前发现的已知年代最早的辽代印刷品。燕台悯忠寺即今北京法源寺之前身,建于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辽时为燕京首刹,诠明驻此弘法,并于统和八年建释迦太子殿一座。[16]悯忠寺钞主无碍大师诠明(高丽义天《新编诸宗教藏总录》称诠晓,旧名诠明,可能为避讳而改)为辽圣宗时名僧,著述丰富,曾主持辽朝大藏经的编纂。[1](叙录,P43)仰山寺据《元一统志》辑本卷一载:“在大都(今北京)旧城归厚坊。佛殿题梁乃辽穆宗应历十一年(961年)岁次辛酉八月十五日建”。[17]该经保存完整,印刷质量上乘,说明在统和八年时辽朝印刷业已具规模,有私坊刻印佛经出售。在同出之M44《法华经玄赞会古通今新抄卷第二》卷末题记云:“四十七纸,三司左都押衙南肃二十二纸,孙守节等四十七人同雕。伏愿:上资圣主,下荫四生。闻法众流,多聪圣惠。龙花同遇,觉道齐登。法界有情,增益利乐。”[1](叙录,P46)M45《法华经玄赞会古通今新钞卷第六》卷尾有:“五十六纸,云州节度副使张肃一纸,李寿三纸,许延玉五纸,应州副使李胤两纸,赵俊等四十五人同雕。伏愿:上资圣主,下荫四生。闻法众流,多聪圣惠。龙花同遇,觉道齐登。法界有情,增益利乐。”[1](叙录,P47)可知当时刻工人数众多。

内蒙古庆州白塔出土的卷轴装《妙法莲华经》后载,此经“取则于圣寿寺藏”,始于“开泰二年(1013年)六月一日”,“请处士樊承遵放(於)法华座主藏院内起手雕板”,“开泰五年(1016年)”,“方始了毕”。由“法华座主弟子惟德述新雕小字法华经记”,“时开泰六年四月八日续记”,可知这部《法华经》开泰六年(1017年)付印散施。[14]圣寿寺在燕京,即道譔所在的寺院。开泰上承统和,统和三十年(1012年)十一月,改元为开泰元年。因开泰元年的使用时间只有一个多月,开泰二年(1013年)六月一日与统和三十年(1012年)十一月仅相隔半年多。此卷《妙法莲华经》的开雕只比M6《称赞大乘功德经》晚十年,卷中明载“取则于圣寿寺藏”,说明在燕京圣寿寺确实存有《大藏经》,且此经藏当为刻经《辽藏》,如果是抄本,就不会被刻本“取则”。因雕刻大藏经耗时颇长,故其应开雕于开泰二年(1013年)之前,也即圣宗统和年间(983—1012年),藏经当为《统和藏》。《妙法莲华经》收录于《辽藏》,庆州白塔出土的卷轴装《妙法莲华经》虽没有千字文帙号,但作为复刻单经,不标帙号也是正常的,不能因此就认为其依照的不是大藏经。此题记为《统和藏》的存在提供了有力证据。因此推测M6《称赞大乘功德经》依据《统和藏》复刻,并非无稽之谈。

在木塔秘藏中,既有带千字文编号的M5《妙法莲华经卷第二·在》,也有多种不带千字文编号的《妙法莲华经》刻本,这些不带千字文编号的刻本当为单刻经。在圣寿寺所存经卷的情况可能也类似,通常情况下还是难以确定庆州白塔出土的《妙法莲华经》究竟是取则于圣寿寺所藏的《大藏经》还是单刻经。但由“取则于圣寿寺藏”,可以肯定圣寿寺确实存有《大藏经》,因为“藏”专指大藏经,庆州白塔出土的《妙法莲华经》应取则于圣寿寺大藏经。则道譔依本寺所藏之大藏经复刻《称赞大乘功德经》也在情理之中,正因为取则于本寺所藏的大藏经,所以在题记中也就不必言明。果真如此的话,则《辽藏》当雕刻于统和二十一年(1003年)之前,大约开雕于统和初年。

有意思的是,辽圣宗统和元年(983年)正好当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年),而太平兴国八年乃《开宝藏》初藏雕毕之年,因此《辽藏》应最早雕刻于统和初年,不会更早。二者开雕时间相距不远,即在《开宝藏》初藏经十二年雕刻完工后不久,《辽藏》即开始雕刻。《辽藏》的开雕肯定是受到了《开宝藏》的启发,但其并非依照《开宝藏》雕印。如前所述,《开宝藏》在宋真宗乾兴元年(辽圣宗太平二年,1022年)方传入契丹,而据庆州白塔出土的卷轴装《妙法莲华经》,开泰二年(1013年)之前,辽朝已有印本大藏经,故而《辽藏》初藏雕印于统和(983—1012年)时期的可能性很高。当然此观点正确与否,尚待新资料的发现来验证。

结语

作为最早的辽代印刷品之一,M6《称赞大乘功德经》虽为单刻经,但对于研究《辽藏》的雕印仍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如此精美的印刷品,如果不是取则于已经雕印的大藏经,而是取则于抄本的话,其大可不必在卷首标明其千字文帙号,因为作为单印本,其据抄本标出千字文帙号并无意义。通常情况下,只有在根据印本覆刻或复刻时,才会有时保留印本的一些原始信息,如千字文帙号和雕刻年月等,以标明其依据。根据出土实物资料,基本上可以确定《辽藏》初藏雕印于辽圣宗统和时期,但因现存辽藏未标明雕刻年月,此推断是否正确,尚需进一步的考古发现来证明。文中牵强不妥之处,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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