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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哀歌

2021-11-10陈佳东

文学天地 2021年6期
关键词:鄂温克迟子建信仰

陈佳东

摘要: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中国当代文学中书写少数民族的一部特殊作品,它以鄂温克最后一位酋长的女人来讲叙该民族百年的风云历程。本论文从作品本身的叙述艺术、人物刻画、反思性和书写范围的拓展等方面,聚焦该作品的艺术特色,并探究作品的深层含义。

关键词: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信仰;

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完成于2005年,并荣获第七届矛盾文学奖。在文学史上,迟子建被归类于女性作家一流,她在八十年代的文坛崭露头角,八九十年代形成了自己的写作风格,并一直保持着高产,是一位为书写东北增添了浓重一笔的优秀作家。迟子建出生于黑龙江省北极村,独特的地域环境影响着作家的书写。首先,她的作品一直带着白山黑水和森林之气,尽管新作《烟火漫卷》是为哈尔滨城立传,但文中的小鹞子象征着她把森林感又带了回来。其次,大兴安岭的童年生活给了作家创作的源泉,让她见识了游牧在大兴安岭的少数民族——鄂伦春族的习俗,比如大兴安岭树桩上刻着的白胡子老人像,这些都作为她关注少数民族生活的素材。迟子建以往的作品中也曾出现过少数民族的身影,比如《白雪乌鸦》里的鄂伦春商人,《伪满洲国》里的萨满。但在这部长篇作品里,她把整个鄂温克人的生活作为描绘对象,为我们呈现了少数民族全景式的风貌。作为中国第一部以鄂温克人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它的价值不仅在聚焦少数民族、掀起少数民族研究浪潮上,而且从作品本身的叙述艺术、人物刻画、反思性和书写范围的拓展等方面,都是这部作品更应该被注意到的地方。

一、叙述艺术

作者本人虽然生长在大兴安岭,但她并非少数民族。作品中的鄂温克部落是以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为原型的,他们是中国历史中最后一支下山定居的游牧民族部落,也称驯鹿鄂温克人。迟子建对他们的了解和描写是以一种“他者”身份来进入的。“汉写民”,并用汉语来向我们展示。出生地域的巧合,少年经历的契机,温柔的作者本人,以及这次书写的灵光乍现,都使得这部作品是可遇不可求的独特宝藏。以“他者”身份来书写,让作者的立场不是因写自己民族的哀歌而带着浓厚的滤镜,而是与历史拉开一点距离地去介入,然后相对客观的呈现出这个民族的繁荣与衰落,幸福与哀伤。

所以该作品以第一人称的女性视角来书写。“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我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以一位鄂温克老女人的口吻,叙述她这将近一个世纪的生活,给我们展现鄂温克民族定居前最后一个世纪的风云流变,和新中国成立前后最重要的一些历史大事对少数民族生活的影响。一般来说,第一人称叙述视角是有局限的,而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非全知视角的局限却是作品的长处。在《额》中一共有两个时间线,一个是现在:九十多岁的“我”给我的孙子安草儿、给风给火给烛台讲故事,章节标题“清晨、正午、黄昏、半个月亮”就代表着此刻的这一天。另一个是过去的一百年:“我”回忆我的一生,日本人来之前、伪满洲国灭亡、新世纪的春天、我讲故事的这个夜晚的最后时刻,分别对应前面四个章节来介绍。历经风云的百岁女人之回忆必然是温柔、哀伤、有力量的。随着她的回忆,我们跟着叙述者的思维跳跃,由自己的出生讲到父母林克、达玛拉为了她的出生而猎熊,再到猎熊是因为曾失去过一个姐姐、而除了这个姐姐外,她还有一个叫列娜的姐姐……我们跟随着叙述者自然流动着的思维,不仅在慢慢听她讲故事,也一瞬间被带到亲历的角度上。“有一些人的结局,我是不知道的……故事总要有结束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的”,认知的局限让读者仿佛真的在听她的说话,在观看这一段云烟般的真实回忆,温柔而不舍,被女作者、女叙述者、甚至女读者等女人之间的默契所打败、打动。

二、精神与信仰

在人类生存繁衍的历史长河中,人类最早的原始信仰有自然崇拜、动物崇拜、和祖先崇拜。这三个方面在该作品中均有体现,且是与汉民族人类不相同的原始信仰。第一,鄂温克人在冰天雪地里与自然共生,他们的生存是很艰难的。对于自己所不能解释的现象他们心生敬畏:在水上是不能吐痰也不能喧哗的;冰天雪地热火难存,火是他们衷心守护的神明;天上有一公一母两位雷神,划破天空寂静,司管人间阴晴……第二,在山林里生存的他们取消了汉人那种与动物之间的不平等界限。鄂温克人崇拜那些力量雄伟的大型动物,在人类与其他动物对比的层面上,人类最高只能与其平级,甚至对于会说话的蛇、熊祖母、代表着邪恶的狼族来说,人类才是生灵世界中更低一级的存在。鄂温克人也崇拜他们生存的好帮手——比如驯鹿。在他们心里,所有生物都拥有平等的灵魂,与他们别无二致,都是在山林里共生的同类,甚至拥有比人类更丰富的生存力量。此外,他们对于祖先也有着崇拜之感,供奉的祖先神舍卧克也是要由专门的驯鹿玛鲁王驮运,走在迁徙队列的前方。

《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独特贡献在于对萨满人物形象的改写与丰满。在萧红那里,东北少数民族的萨满形象代表着愚昧与劣根性,比如《呼兰河传》中被跳大神致死的年轻的团圆媳妇。而在迟子建作品这里,萨满作为悲剧性的正面人物出现。他们心地纯良,为了保护氏族,一次次牺牲自己的幸福。他们无法见死不救,哪怕代价是要牺牲掉尼都自己的爱情、妮浩自己的骨肉。神力无法让他们成为“神人”,而成为了身负重任牺牲小我的悲剧性人物。可以说,到了这部作品时,文学才终于呈现给我们两位血肉丰满的较真实的萨满形象。

三、世界的扩展与毁灭

在本学期的课程学习上,我们曾学到了这样一个观点,中国文学里“信鬼不信神”,西方文学中“信神不信鬼”。中国文学里没有对宗教的信仰,《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独特贡献之处在于它在文本中做出了对现实世界之外空间的探索。在文本结构上,世界分为生灵世界和神明世界,生灵世界又细分为动物世界和人类的世界。而这种世界上的分块,又在空间上仅限于鄂温克人的生存领域。

作品中构建的这个完整的小世界最后是被破坏掉的。因此要注意到文本中的讽刺意味,以及作者对于驯鹿部落、对于少数民族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自身悲剧的反思。正如四章标题由清晨到半个月亮,这部作品整体上是唱给少数民族的一曲哀歌。首先,驯鹿小部落的存在是类似桃花源乌托邦而存在的。所有美好的月光和风声都属于他们,所有神秘、和谐和平等都在这里出现。驯鹿吃着露水滋养过的苔藓,人们聚集在金色的河流两岸。但是这个美好的桃花源最后却消失了。而消失的原因是被外界所破坏。与山上这个世界不同的是,山外也存在着一个世界,一个历经各种历史大事的黑暗世界。从日本侵华要求鄂温克山民下山受训,特务风波对部落的侵扰;土改;文革时电影放映员在悲苦中的一次重拾快乐的醉酒;现代化建设时期,对大兴安岭的采伐彻底破坏了山中的环境,使得游牧的他们最终无家可归……一次次地打破了山上桃花源的平静。作者以鄂温克世界来对比书写新中国前后的历史,用温柔的笔调对外界进行着政治的反思。不仅让我们从他者的视角来思考历史的正确与否,也让我们关注到少数民族自己本身:在现代化进程下,不得不下山定居,失去了自己的精神与文化,这样真的是最正确的选择吗?得真的打过于失吗?失去了昔日美好的他们真的如此平静吗?定居后的他们是否会怀念金灿灿的河流?现代化建设是由汉民族得历史决定的,可是有谁来听取他们——森林之主的心声呢?

参考文献:

[1]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2]刘天胜.《额尔古纳河右岸》萨满形象分析[J].名作欣赏,2020(33):114-115+121.

[3]文玲.《額尔古纳河右岸》中的叙述手法与记叙文教学[J].语文教学与研究,2019(20):2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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