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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美国新进步主义教育的改革理念和实施路径

2021-11-07洪明杨正刚

教育文化论坛 2021年5期
关键词:主义学校教育

洪明 杨正刚

摘 要:以“进步教育网络”为代表的美国新进步主义教育在21世纪出现了日趋活跃的迹象,在继承传统进步主义思想和物质遗产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教育愿景和教育原则,通过多种途径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新进步主义注重儿童的兴趣和成长,强调发展整体儿童和培养儿童的创新动手能力、合作交往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是抵制压制儿童的有力工具,也是消解僵化教育的良方。但在美国当前的政经格局下,短时期内进步主义教育还不可能成为美国公立学校改革的主导力量。以渐进的、渗透的、逐步被接受的方式去发展,也许是符合进步教育理论气质的一种较佳方式。

关键词:21世纪;美国;新进步教育;PEN

中图分类号:G5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21)05-0001-08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1.05.001

进步主义教育曾是美国历史上一场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教育改革运动,不仅深刻地改变了美国的教育进程和格局,而且对世界范围内的教育变革与发展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二次世界大战后,东西方冷战格局的形成和进步教育运动内部派别的对峙分化,导致了它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退出了历史舞台,其黯然出局是以“进步教育协会”(Progressive Education Association,简称PEA)的改名并于1955年并入“世界教育联谊会”(the World Education Fellowship)为标志的[1]。自此,进步教育作为一场曾经轰轰烈烈的教育改革运动似乎真的销声匿迹了。虽然60年代不少进步主义者加入了追求“正义”和“平等”的社会运动,70年代在开放课堂和自由学校浪潮中也曾一度活跃过,但总的来说,进步主义自50年代末尤其是80年代里根政府执政以来,基本处于美国主流的教育改革的边缘地带,主要存活于私立学校和非正规教育的空间中。不过,近来,我们注意到一个自称“进步教育网络”(Progressive Education Network,简称PEN)的组织正在逆境中崛起,举起复兴进步主义教育的大旗,意欲在21世纪将进步主义教育发扬光大。本文拟以该“网络”为研究对象,对美国21世纪新进步主义教育的兴起动因、过程、愿景、原则、路径等问题予以梳理、分析,以抛砖引玉,激发更多更深入的研究。

一、新进步主义教育复兴的起端

为纪念进步教育运动诞生75周年,宾夕法尼亚州的一所私立进步主义学校——“玫瑰谷学校”(The School in Rose Valley)于2005年举办了一个由两个场次构成的全国性会议——“21世纪进步教育(Progressive Education in the Twenty-First Centery)”全国研讨会。在会议接近尾声时,一个由7名教育工作者组成的小组聚集在一起,呼吁采取行动,恢复自1987年建立以来一直处于不活跃状态的“进步教育工作者网”(Network of Progressive Educators,简称NPE),并宣传其工作就是要在1919年建立的PEA和1987年建立的NPE的基础上前行,在21世纪重新振兴进步教育[2]85。

在这发起的7人中,汤姆·利特(Tom Little)的影响最大。他长期担任“进步教育网络”理事会主席,是当代美国进步教育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与杜威、弗莱雷、科恩(Alfie Kohn)等齐名[3]。曾有论者评论说:“在美国儿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启蒙方法的时候,汤姆·利特是一位有远见的进步教育倡导者。”[4]不过,這位倡导者因患病已于2014年去世,这是当代进步教育的不小损失。现行的理事会共由9人组成,理事会主席由进步主义传统名校——帕克学校(the Francis W.Parker School)的特蕾莎·柯林斯(Theresa Collins)担任。他是高中英语负责人,曾在埃文斯顿镇高中和西北大学工作过。

2005年的7人委员会,在汤姆·利特的领导下,当年便创建了PEN,力图实现三个方面的目标:一是造就一批进步教育者骨干,以推进进步教育的实践;二是为相互支持和帮助而团结在一起;三是推动美国教育气候的转变,为儿童的成长创造一个以儿童为中心、讲发展、重经验的教育环境[5]。在委员会的努力下,PEN于2007年在旧金山举办了第一次全国性会议。其后的年会分在华盛顿、芝加哥和洛杉矶等不同的城市举行,每次参会的人数从250人到950人不等。2022年的全国性大会将在华盛顿州的西雅图市召开[6]。

二、新进步主义教育的愿景与原则

进步主义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把社会看成是不断发展前行的共同体。21世纪的新进步主义者不仅持有同样的观点,而且梳理了历史上进步主义的既有传统,并在此基础上发扬光大。正如PEN在自己的网站上所说:“我们的先辈,‘进步教育协会(PEA)和‘进步教育工作者网络(NPE)都阐述过教育的共同愿景。新进步主义者也将为了下一代的学生、学校和民主,进一步驱动进步实践,以长达一个世纪的传统为指导,不懈地致力于学校的多元化、公平和正义。”[7]

新进步主义认为自己办学宗旨已经超越了现行的教育政策和实践。面对美国当前教育理论、实践、政策和政治复杂局面,尤其是基础教育日益为标准化考试所“误导”的状况,新进步教育强调要注重在日益多样化的民主制度中培养公民,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21世纪所应追求的8个愿景:“使学生成为学习和社会的积极参与者;支持教师作为有经验的从业者的声音和终身学习者的成长;在公共和私营部门的进步教育者之间建立团结;推进关于学校在民主社会中作用的关键对话;从进步教育的角度回应当代问题;欢迎家庭和社区成为儿童学习的伙伴;促进学校和社会的多样性、公平和正义;鼓励进步的教育工作者在指导我们社会的教育愿景方面发挥积极作用。”[8]

面对美国社会主流所强调的教育要为学生上大学或干事业作准备的观点,新进步主义者提出,教育的目标不是要培养善于应对考试的人,而是促成具有多重身份的学生的发展——作为个体的学生的发展,作为学校和社区成员的学习者的发展,作为在更广泛的范围中积极参与社会的公民的发展。进步主义的教育目标乃在于让学生获得深度的智力发展,形成健康的体魄。为实现上述目标,新进步主义者拟定了6条新的教育原则[9]:一是教育必须倾听学生的声音,尊重学生权益(agency),发展学生品格(conscience)和智力,创造一个更公平、公正和可持续的世界;二是教育必须鼓励学生主动学习并积极参与到社区和世界中去;三是教育必须满足学生的发展需要,关注学生的社会、情感、智力、认知、文化和身体发展;四是教育必须尊重和培育学生的天然好奇心与内在求知欲,激发学生的内在动机和有目标地发现的激情,发现学生的激情和目标;五是教育必须从不同参与者的兴趣、经历、目标和需求中产生,促进跨越差异的移情、沟通和协作;六是教育必须在学生、教育者、家长/监护人和社区之间建立尊重的合作关系和反思性关系。

三、新进步主义教育的发展路径

自20世纪50年代进步主义教育“退出历史舞台之后”,进步主义教育其实并没有真的销声匿迹,它只是以边缘化的、松散的态势存在于私立和非正式学校系统之内,游离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新保守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联合推动的主流改革之外。它在美国公立学校主流体制内虽然也有一些改革和躁动,但总的来说不成气候。美国进步主义当代著名教育家阿菲尔·科恩的一句概括,很贴切地描述了它在公立学校的存在状况:“进步教育很难被打败,但也很难找到”[10]。很难被打败描述了进步教育目前偏于一隅的散居状态,很难找到意味着它很难再重新凝聚人气,更不要说东山再起。那么,以“进步教育网络”为代表的新进步教育者究竟是通过怎样的路径来实现其目标呢?目前看来,新进步主义主要是通过三个渠道来实施的。

1.通过PEN的会议及活动来凝聚人气

为重新恢复进步教育,进步主义者充分运用了传统进步主义遗留下来的思想和物质资源。在思想资源方面,表现为他们极为珍视卢梭、夸美纽斯、杜威、帕克、卢梭、裴斯泰洛齐、福禄贝尔、蒙台梭利等早期进步主义思想传统及其与后世的联结,不仅体现在思想上,而且也表现在行动中。重视进步教育的周年庆典就是一种象征性的表现,PEN本身就是利用纪念进步教育75周年之机创建的。2019年恰逢PEA100周年诞辰,PEN的至少两场庆典活动早已在紧锣密鼓的安排之中了,其中一场将邀请阿菲尔·科恩作主题演讲。其庆典的广告宣传词充满了激情:“2019年在双子城见!”“这次会议是我们整个赛季都在等的雨!”“一个变革性的会议!”“这将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会议!”“我精力充沛,全神贯注,随时准备挑战世界!”[11]

在物质资源方面,新进步主义者充分利用了进步主义时代遗留下来以及新近发展而来的学校资源,使其成为PEN开展各种活动的现实依托。PEN举办的包括年度大会在内的各种活动都是依托其下属的进步学校进行的。其中,从早期进步主义时代就被创建而至今犹存的那些学校也发挥了积极的作用。PEN也公开承认之所以大张旗鼓地宣传和推动进步教育,正是因为受到了历史上那些进步学校办学实践的激励。在PEN所列的使自己获得了灵感和激励的学校中,像“芝加哥实验室学校”(The Lab School in Chicago)、纽约市的“银行街学校”(The Bank Street School)和“城市和乡村学校”(City & Country School)、芝加哥的“帕克学校”(The Francis W.Parker School),以及卡尔顿·华虚朋(Carleton Washburne)创办的“文纳特卡公立学校”(Winnetka Public Schools)都尽在其中,尽管有些学校目前的进步教育思想和活动并不如早期那样活跃[6]。这些学校都是PEN的成员机构。

2.通过NIPEN研讨班来培养骨干

PEN认为,进步主义教育事业的推动必须依靠进步主义的教师和教育管理者。为更好地培训教师和管理者,造就进步主义教育的骨干力量,PEN于2014年创建了“全美培训班”(National Institute of PEN,简称NIPEN)。每次培训活动大约需要6天,通常分两个阶段进行,前3天和后3天的培训分别在不同的学校举行,中间间隔时间大约3个月。这样的安排旨在让学员能够接触到不同的进步主义学校的实践,并有充分的时间理解、践行和反思所学内容。为保证质量,NIPEN规定每期每班均不能超过24人,学员均被分在一个“三人小组”中,以便在实施其行动计划时相互支持[12]。培训的内容较广,包括进步教育的历史、进步教育的愿景与理想、进步教育的理论和教学方法等,鼓励“学习者能够在学校环境和总体上为进步教育的使命做出贡献”[12]。NIPEN研讨班的上述活动设计和沉浸式体验学习的要求,较好地保证了培训质量,受到了学员们的好评。培训活动也收取一定费用,每人每期约1 000美元左右[12]。

3.通过合作学校来扩大横向联系

为扩大横向协作,进步教育网建立了自己的合作学校。只要办学时间超过3年,已经或者有意愿成为进步学校的,都可以与PEN联络申请成为合作学校,无论是公立、私立还是特许学校均可。凡合作学校都可在有关进步教育的愿景、理论、实践和具体教学等方面得到PEN的具体指导。教师和管理人员也可以参加NIPEN研讨班,还可以得到有关教学资料、招聘和活动信息等的分享与交流。PEN每年仅象征性地收取各校75美元的年费。目前成为PEN合作学校的共有108所,既有进步主义的老牌学校,如帕克学校、公园日校(Park Day School),也有近些年涌现出来的“亮工学校”(Brightworks school)[13]等,其中还包括5所國际学校[14]。

4.通过网站进行宣传和联络

在网络时代,网站宣传已经成为教育改革与推广的不可或缺的手段。PEN也重视其网站建设工作,网站共设了10个栏目,包括“最新消息”“公平与正义”“事录”“调研”“合作者”“行动中的原则”“进步教学法”“进步简讯”“区域之声”“学校新闻”。不过,仔细盘点其资源,可以说PEN对其网站的重视近些年的力度有所减弱。尤其跟美国进步教育的另一个重要组织“要素学校联盟”(Coalition of Essential Schools)相比,其资源的丰富性和信息的更新频率都远远不及后者。在PEN所设的10个栏目中,至今仍有两个栏目——“调研”“合作者”处于空白无内容状态,其他栏目也大致只有3—6篇文章。网站在博客页面上写着共有3 123页博客,但只呈现了3个博客一级页面,即只有3个主页。PEN的免费公共资源较少,有可能与其收费的培训策略有关,但这显然对其影响力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不利影响。从已经公开发布的内容看,PEN虽然意识到新时代网站传播和沟通在进步教育发展中的作用,有不错的前期顶层设计,但它的后续维持和补充工作似乎有点力不从心。

四、新进步主义教育的若干问题分析

本文所称的“新进步主义”是针对PEN及其所传达的主张而言的。实际上,除具体的学校外,已知的具有进步主义性质的各类教育组织和机构至少不下60余个。PEN只是其中之一。PEN在进步主义教育领域的认同度和代表性取决于它的领导力与凝聚力状况。从目前该组织的活动开展、成员学校的发展和伙伴机构的建立情况看,的确有一统江湖的领袖风范。尤其是对进步教育百周年的庆典活动的积极组织,更是具有象征性的意义。本文无意在这里讨论“进步教育网”的“江湖地位”,只是针对以PEN为代表的新进步主义教育的原则,以大会主题趋势为代表的思想发展轨迹,以及未来可能的发展趋势三个问题展开分析。

1.新进步主义教育原则分析

前文已经陈述了新进步主义的6条教育原则。教育原则是体现目标与手段、思想与方法的纲领性主张,最能够反映出一个运动或者一种思潮的整体价值取向。对新进步教育的教育原则进行剖析,有助于我们对其基本主张内核的理解。

1919年,在华盛顿特区的一次会议上,一百多名教育界人士和关心教育改革的社会人士成立了PEA。次年PEA即推出了有关其组织定位和目标的“七项原则”[2]85。70余年后,PEN誓言重整进步教育,也提出了“六条原则”。现将两者用表1比较如下。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PEN的7条原则与PEA的6条原则在价值取向和精神气质上是完全一致的,如都主张儿童中心,都注重儿童学习的兴趣与动机,都强调教师的作用在于引导和鼓励,都要求家校合作共同教育孩子等。这些相同或相似之处,反映了两者血脉相连的缘亲关系,体现出新进步教育对传统进步教育继承的一面。正因如此,汤姆·利特自己也评价说,“进步教育的开创性原则与21世纪新流行的教育原则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2]86。

不过,仔细对比,还是能发现两者的不同之处,而且恰恰是这些不同之处,体现了新进步教育的新发展:(1)丢弃了不合时宜的内容。PEA原则中有关要求进步学校要成为教育改革的领导者以及要对儿童进行科学研究的提法被直接放弃了。毕竟PEA提出这些原则,是基于当时特定的社会背景的:那时,进步主义正处于含苞待放的发展早期;生物科学的研究进展进一步支撑了作为生物有机体的个人发展意义;教育科学运动的发展让整个教育界都处于对科学的崇拜中,对儿童的科学研究代表着充满希望的研究方向。显然,70余年后的新进步主义放弃了一些时过境迁、不合时宜的原则。(2)扩充了部分内容,反映了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对进步教育原则的表达更为完整、严谨了。如PEA原则只提了家校合作,PEN则不仅要求家校合作,而且还要求学生、教育者、家长/监护人和社区要共同合作,并还要建立反省性的关系,反映了新进步主义这一问题理解的精进。再如,PEA侧重儿童的身体发展,而PEN的表述则更为全面,除身体外,还强调学生的社会、情感、智力、认知、文化等各方的均衡发展。(3)增添了一些新内容。这部分反映了新进步教育者依据进步主义教育发展的现状和当代教育际遇的问题与时俱进、推陈出新的努力。如根据标准化考试所造成的学生厌学的状态,增添了要求学生主动投入学习、激发学生学习求知欲和学习激情的原则;根据当代学校种族问题和民族矛盾问题日益突出的情况,增添了教育必须从不同参与者的兴趣、经历、目标和需求中产生,促进跨越差异的移情、沟通和协作的原则。

总之,PEN通过对PEA原则的抛弃、扩充和增补等办法,在恪守进步主义教育基本价值理念的同时,在很多方面也作了更新。与旧的原则相比,新的原则不仅在概念和逻辑表达上更加清晰完整,而且在内容上也与当代社会教育改革的需求相关联。

2.新进步主义教育会议的主题趋势分析

一场教育改革运动或思想运动,其召集会议的频度大致可反映其改革和思想活跃的程度。PEN召集的会议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全国性会议、NIPEN组织的会议和区域性会议。当然,由NIPEN召集的会议,可以是全范围的,也可以是区域范围的。为把握进步主义教育改革的趋势,本文整理了20世纪70年代以来进步主义教育会议主题的信息(见表2)。所有有关进步教育会议主题信息的材料均来自PEN网站,本文只是将相关信息作了整合与归纳,已发现进步教育工作者在自己笔记和博客上记录的会议未被PEN网站记入的情况,因此,本文整理的进步教育会议主题信息可能存在着信息不够全面的问题,但现有展示的材料大致可以反映进步教育改革主题发展的基本脉络。

从表2大致可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第一,PEN建立之前,进步教育工作者依然不定期举办进步主义全国性大会,说明进步主义教育在20世纪后半期的发展还是具有一定的连贯性,只是在20世纪70年代至21世纪之前活动不够连续、频繁。第二,进步教育会议的数量整体呈递增趋势。从1975年至2011年大致为每年或数年一次。2011至2015年波动较大,2015年有一次会议,2014年有3次会议,而2012年和2014年则没有会议。从2016年起,会议频度呈快速上升的趋势。2016年到2018年3年间,分别有5、9和13次会议。第三,2015年之后会议频度的直接上升,主要得益于NIPEN组织的全国性或地方性的进步教育研討活动,可以说,NIPEN的建立和运营,不仅大大增强了新进步主义教育的活跃度,而且也造就了越来越多的进步教育的推行者和实施者。第四,进步主义教育会议主题的增多,除了有NIPEN的得力组织外,也与PEN采取的与其他进步主义教育组织结盟的政策有关。近几年有关“保护”和“想象力”类主题的增多,跟PEN与“保护早年(Defending the Early Years)”和“想象力研究所”(Institute for Imaginative Inquiry)这两个组织结为伙伴关系有关。这不失为PEN扩大自己影响力和推动进步教育向前发展的一个有效策略。第五,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会议主题相对比较单一,且大多是呼吁进步教育的重聚、重申、重评和复兴方面,而近些年来的主题则比较务实,直接针对进步教育实践中的某些具体问题,如教师工作的平等问题、批判性技能的形成问题、激发学生创造力的“亮工”(Birghtworks)教育问题等。第六,要求复兴进步教育的呼声由来已久,70和80年代的多次会议都是有关重振进步教育的。可见,进步主义能不能真的复兴,不在于进步主义者的呼吁有多强烈,调门有多高,甚至不在于它内部是团结还是分离,而是要看其内在实际努力和策略如何,更要看它是否能满足解决当前社会对教育提出的急迫问题的需要。

3.新進步主义教育的发展前景分析

从前文分析的情况看,新进步主义正试图以新的面貌重返教育改革的大舞台。它真的能够回到美国教育改革的主阵地吗?答案是不容乐观的。据笔者估测,进步教育处于美国教育改革边缘地位的状况在短期内还是难以改变的。保守主义主导的标准化考试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绩效问责制还处于发展和巩固阶段,加之欧盟近些年推出的PISA考试制度,已使考试文化深入人心。就连不少进步主义教育工作者本身也认为这一趋势难以改变。“捍卫早年”(DEY)组织高级顾问南希·卡尔松·佩吉(Nancy Carlsson-Paige)就坦称:“在讨论中,我们承认使用考试分数作为定义优质教育的方式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只不过她对这一状况表示无奈,因为在她看来,“这一事实破坏了任何关于什么才是真正的优质教育的讨论”[17]。应当说,进步教育推崇的教育改革是以儿童自身发展为中心的,注重的是儿童的内在发展和社会的公平工作。新保守主义和新自由主义关心的那些提升学业、追求绩效的目标与议程并不在进步主义教育的视野范围之内。尽管两者在对立和斗争中也可以达成局部的妥协与融合,但进步主义在关于教育重大问题的几乎一切方面都是与保守主义相对立,这使得两者间很难有兼容性[18]。

正因如此,进步主义在美国公立学校的生存就尤为艰难。5年前,我们曾关注过由百余所学校组成的“要素学校联盟”,这个由美国当代著名进步主义教育家塞泽(Theodore R.Sizer)于1981年创办的学校松散联合组织,在与保守主义政策的融合与抗争中艰难求生存,笔者曾把这一状况形容为一叶扁舟飘行在保守主义的汪洋大海中[19]。如今这叶扁舟真的被大海颠覆了——“要素学校联盟”已于2017年正式宣布停止运营[20]。主要原因是美国主流学校实施的标准化考试以及以这种考试制度为基础的绩效问责制,严重压制了进步教育施展和运作的空间,新进步主义教育是很难在目前这种环境下“重返舞台”的。

另一个导致进步教育难以立足美国公共教育系统的原因与进步主义教育理念本身有关。进步主义在思维方式上是注重异质性的,对待儿童,它强调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因此必须实施差异教学或文化回应式教学;对待进步学校本身,即便像“要素学校联盟”那样制定了进步学校的10项共同目标,但它仍然强调每所学校的差异性。这种异质思维使得它难以展开大范围和大规模的一致性的改革行动,因此,以渐进的、渗透的、逐步被接受的方式去发展,也许是符合进步教育理论气质的一种较佳方式。

五、结语

进步主义教育在美国目前还无法登上公立学校教育改革的主阵地,主要是因为美国当前基础教育改革的任务是被美国政府和民间定义为普遍提高学生的学业成绩。美国五年级学生学习的知识只相当于我国三年级学生的水平,这似乎是真实的情况,笔者在美国中小学课堂听课时也有过这样的感受。这一状况是什么都要追求世界一流的美国政府和民间所不能接受的。而美国学生学业水平整体偏低这一状况在很多美国人看来恰恰是20世纪上半期进步教育造成的,是其过于浪漫和反智的结果[21]。进步教育注重儿童、注重活动、注重综合、注重发展,就是不注重学业知识,这是保守主义者谴责进步主义的由头,也是进步教育在美国当前的公立学校难以立足的原因之一。不过,每个国家都有基础教育迫切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如果说美国的问题是要大面积提高学生的学业成绩的话,我国基础教育的主要任务就要在维系当前还算不错的学生学业水平的基础上,解决整个民族创新能力不足的问题。在这方面,进步主义教育,尤其是新进步主义教育是有很多的营养可供我们汲取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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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OM L.21st Century Learning and Progressive Education:An Intersection[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gressive Education,2013,9(1).

[3] MELISSA B,MATIAS O,BRIAN D S.Using the Power of Questions to Organize for Progressive Education[J].Mid-Western Educational Researcher,2014,26(2):83-90.

[4] TOM L,KATHERINE E.Loving Learning:How Progressive Education Can Save America's Schools[M].New York:W.W.Norton.2015:35

[5]TOM L,KATY D,MAUREEN C,KATE M,et al.Symposium Outcomes:Reconstructing the Network of Progressive Educator[J].Schools Studies in Education,2005,8(2):20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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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Our Mission[EB/OL].(2019-01-20)[2021-03-15].https://progressiveeducationnetwork.org/mission/.

[8]Harnessing the Dynamic Power of Progressive Practice for the Next Generation of Students,Schools,and Democracy[EB/OL].(2015-06-15)[2021-08-14].https://progressiveeducation network.org/mission/.

[9]Educational Principles[EB/OL].(2019-01-20)[2021-03-15].https://progressiveeducationnetwork.org/mission/.

[10]ALFIE K.Progressive Education Why Its Hard to Beat,But Also Hard to Find[EB/OL].(2019-01-27)[2021-03-30].https://www.alfiekohn.org/article/progressive-education/print=pdf.

[11]PEN National Conference[EB/OL].(2019-03-05)[2021-04-02].https://progressiveeducationnetwork.org/event/pen-2019-national-conference/.

[12]National Institute of PEN[EB/OL].(2019-01-23)[2021-04-02].https://progressiveeducationnetwork.org/events/nipen/.

[13]洪明,袁笛.国际基础教育改革与创新系列之二——“创制取向”的基础教育改革与创新——以美国亮工学校为例[J].教育评论,2020(4):57-64.

[14]Partners[EB/OL].(2019-01-26)[2021-04-05].https://progressiveeducationnetwork.org/partners/.

[15]张斌贤.话语的竞争:进步主义教育协会史[J].高等教育研究,2014(2):70-83.

[16]Past Events[EB/OL].(2019-01-26)[2021-02-25].https://progressiveeducationnetwork.org/events/past-events/.

[17]Progressive Thoughts:The latest in Progressive Education Thoughts from the PEN Community[EB/OL].(2017-02-11)[2021-04-10].https://progressiveeducationnetwork.org/blog/.

[18]洪明,羅福益.进步主义与保守主义教育的冲突与融合——基于“要素学校联盟”教育改革的思考[J].教育理论与实践,2016(11):8-11.

[19]洪明.美国当代进步主义取向教育改革的坚守与变通——“要素学校联盟”研究[J].教育研究,2014(8):149-155.

[20]GEORGE W.Farewell from the Coalition of Essential Schools[EB/OL].(2017-03-10)[2021-04-15].http://essentialschools.org/farewell/.

[21]DIANCE R.Left Back:A Century of Failed School Reforms[M].New York:Simon & Schuster,2000:80-128.

(责任编辑:杨 波 钟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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