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博尧

摘要：德裔美籍哲学家汉斯·约纳斯是海德格尔的门生，其伦理学的贡献在于利用存在主义的哲学思想对海德格尔哲学中的伦理学空场做出弥补，提出富有创见的“责任伦理学”。本文中笔者将梳理汉斯·约纳斯的伦理学在中国学界的研究进展。

关键词：汉斯·约纳斯 研究综述 伦理学

一、对于汉斯·约纳斯哲学的整体性研究

我国对汉斯·约纳斯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伦理学和宗教学。纯粹关于后者的讨论不是本文的核心内容，所以在这里我们只在这里略微提及。对于约纳斯责任伦理的研究路径基本有以下两种，首先，是对约纳斯责任伦理学本身的研究，在这样的研究进路中我们可以发现两种完全不同的研究风格，即英美的欧陆的，其中代表人物分别为方秋明教授和张荣教授。其次，是对约纳斯伦理学具体的问题式的研究，其主要路径有比较研究、概念史研究两种和应用研究，对约纳斯的伦理学研究主要集中在这一部分。

就对伦理学本身的研究部分而言，方秋明教授是最出色的研究者之一，包括其他发表了很多关于汉斯·约纳斯责任伦理学的研究论文，并且出版了《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1这本关于汉斯·约纳斯责任伦理学的重要研究专著。方秋明教授对于汉斯·约纳斯的研究主要涉及了其生命哲学、责任伦理方面，但是美中不足的是，方秋明教授的解释可能更加偏向英美哲学研究的传统，很少将汉斯·约纳斯的“责任”观念放到一个现代性批判的大背景中加以讨论，没有很好的将汉斯·约纳斯在诺斯替主义研究上的成果和其在伦理学上的研究成果相联系。读起来和约纳斯著作本身的观感有很大的差别。在方秋明教授的大作《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中，“诺斯替主义”这个重要的背景出场次数竟然十次也没有，而且对于“责任”的阐释也没有和海德格尔的“天命”观念进行类比分析。

另一位从宗教哲学切入研究汉斯·约纳斯的学者是张荣教授，张荣教授同时也是《奥斯维辛之后的上帝观念》的中译者。凭借着坚实的宗教哲学和德国古典哲学背景，张荣老师对约纳斯的研究更具有欧陆传统风格。在《约纳斯的责任概念辨析》2一文中，他将现代的诺斯替主义设定为约纳斯责任伦理学的提出的背景，认为在现代技术的背景下，责任伦理的提出是为了回应一个退居幕后的上帝。张荣教授的研究生杨振华先生的毕业论文《虚无与责任》3也紧跟着张荣老师对约纳斯研究的进路，丰富的解释了约纳斯的哲学思想。这篇论文是本文的重要参考资料之一。

二、对于汉斯·约纳斯伦理学的问题式研究

对于汉斯·约纳斯的研究的第二条路径的是问题式的研究。在这个研究路径中，我们可以区分三种基本的研究形式，第一种是比较的研究，即，将约纳斯的哲学观念与其他哲学家的相似观念进行类比或者着手分析约纳斯与其他哲学家之间的论争;第二种是概念的研究，即把约纳斯的研究放到一个概念的演变的流程中进行分析;第三种是对于约纳斯的哲学观念的应用的研究，主要是注重利用约纳斯的哲学观念为当下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提供指导。

在比较的研究中，最常被比较的两位哲学家无疑是约纳斯和他的老师海德格尔，讨论最核心问题，无疑是约纳斯对于海德格尔哲学中虚无主义的分析与批判是否合理。其中部分人认为，约纳斯对于海德格尔的分析有着合理性;但是同样，也有部分学者认为约纳斯对于海德格尔的哲学存在敌视和误解，这一立场的代表人物是李章印先生4。第二类比较集中在针锋相对的两位哲学家，即约纳斯和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恩斯特·布洛赫之间。这一争论在国内最早由倪梁康5教授提起，之后就成为一个广受争论的话题，不少研究都会涉及到约纳斯“没有乌托邦的马克思主义”与布洛赫“具体的乌托邦的马克思主义”、“有局启迪法”和“希望启迪法”、“责任原理”和“希望原理”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比较的研究中还有第三种形式，即，将约纳斯的哲学观点与中国传统的哲学概念相结合，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论文有张庆熊教授的《为子孙万代生存的责任——评汉斯·约纳斯的责任伦理学》6与方秋明教授的《汉斯 ·约纳斯与中国古代儒道自然目的观之比较》7。

在概念的研究中，不同学者开始考虑约纳斯对传统概念的继承和现代哲学的新兴发展对约纳斯的哲学观念的继承。

首先，部分学者着重研究约纳斯对康德哲学观念的继承问题。有学者认为，约纳斯的伦理学可以被放入康德以来的“绝对律令”的概念谱系中，沈国琴8认为，约纳斯的责任原理事实上是借助海德格尔的生存论哲学对康德的“绝对律令”的一次拓展。汪行福先生也在《从康德到约纳斯 —— “绝对命令哲学” 谱系及其意义》9中，给予了约纳斯“责任”概念一个位置。另外一学者居俊10重新思考了康德和约纳斯对“不朽”概念的考察，富有很高的理论价值。

第二，约纳斯与传统基督教/犹太教神学之间的继承和超越也得到了研究，但是尚属不足，令笔者经验的是，笔者没有找到对约纳斯和犹太教、约纳斯和德国神学之间关联性的论文。在这一方向上，张荣教授论文中试图将约纳斯的责任伦理学重新放入神学中加以考察，并得出以下结论。1，在《约纳斯的责任概念辨析》11中，“不再全能的上帝”成为了伦理的起点，整个自然界成了伦理的基础，海德格尔意义上的“忧惧”成为了责任的本质而人是责任的基础;2，张荣教授认为约纳斯在这里完成了对传统神正论的一次转化，将目光投向了的成熟了的现实世界12。

第三，是对约纳斯与海德格尔之间的继承和扬弃关系的考察。这些考察的主导问题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海德格尔伦理学中“当下的缺失”的问题与“虚无主义”的问题;一个是对海德格尔技术批判的继承，即对“技术诺斯替主义”的反对13;还有部分学者研究的核心是海德格尔口中的“呼唤”概念和约纳斯“责任”的内在联系。其中较为富有代表性的论文有末尉先生的《从存在主义责任到责任命令》14与邓定先生的论文《海德格尔是一个现代虚无主义者吗？》15。

第四，是对于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和约纳斯之间的联系的分析。首先，约纳斯称自己的哲学为“生命哲学”，其哲学中，生命一直都处在一种自我塑造、自我确定其“存在优于不存在”的过程中，这一观念和怀特海的“有机哲学”、“过程哲学”有一定的相似性。其次，约纳斯的“生命哲学”、“有机哲学”和现代的生物学相吻合。方秋明與徐县中两位前辈认识到约纳斯哲学和怀海特哲学的相似性并作出了阐释，著有论文《有机哲学视域中的有机体、自然及其价值 ——怀特海与约纳斯自然观之比较》16。另一方面，对于约纳斯哲学的新发展，在学者王建辉介绍下，当代生成主义的“约纳斯转向”进入和学者们的视野17。

在对约纳斯伦理学应用的研究中，最常见到的角度是将约纳斯的责任伦理运用到“对自然的责任”与“对后代的责任”这些具体问题的论证中，如李喜英教授立足于约纳斯的责任伦理学观点试图为可持续发展做出论证的论文《可持续发展的责任伦理基础》18;张新樟教授则介绍了约纳斯的伦理学向环境伦理方面的延伸19;雒少锋先生的论文《约纳斯论现代医疗的伦理边界》与20李军纪教授的《汉斯·约纳斯关于医学伦理的哲学辩护》21则着重研究了约纳斯伦理学在医疗方面的应用实践。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约纳斯的伦理学体系直至今日也充满了活力。对于约纳斯伦理学的应用研究第二条路径是在教育层面的，其主要内容是关于技术的风险的责任以及其教育方法：“忧惧启迪法”。对于该问题的研究主要目的是促进对于技术的风险的认识和控制，较为具有代表性的论文如章乐先生的论文《论科技时代的伦理及其教育尝试》22，在文中作者不但列举了当代科技何为成为一种风险，还较为详细的论述了约纳斯这一充满特色的伦理学方法。

三、汉斯·约纳斯伦理学的意义与地位

从对于责任伦理学本身的研究历史上看，汉斯·约纳斯的责任伦理学不论是在世界范围之内，还是在中国学界之中，都是开山性质的研究。首先，就世界角度看，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伴随着技术发展，人类对于技术非理性的美化开始慢慢消退，技术冷酷而可怕的一面开始慢慢展现出来，就连科幻小说都慢慢的从对未来的乌托邦式的乐观幻想慢慢向对未来赛博朋克世界的担忧转变。在这个背景下，汉斯·约纳斯与1979年发表了代表作《责任原理》，正是开启了责任伦理学这一方向。从中国自身的研究状况看，根据《当代中国责任伦理研究的回顾与展望》23的观点，对约纳斯的研究的开始标志着中国责任伦理学的研究正式进入了全面展开研究阶段，在这一阶段中，张庆熊、张旭、张荣三位教授，方秋明教授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不过在此之后，对于约纳斯伦理哲学的研究一直都处在一个不温不火的状态。但是在2019年，对于约纳斯的研究却忽然爆发性的增长，多达27篇。这一突然的增长说明约纳斯的学说在当代葆有很强的生命力。

笔者之所以选择约纳斯作为本文的主要研究对象，并不是因为约纳斯本身观点的新颖，反倒是因为约纳斯观点中的历史性：约纳斯的伦理学一面是与技术时代——现在更新的称呼是“人类纪”：人类成了地球变化的主导力量——的连接，一面是与古老的诺斯替主义幽灵的内在联系。

参考文献：

[1]《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汉斯·约纳斯责任伦理学研究》 方秋明（著） 光明日报出版社 2009

[2]《约纳斯的责任概念辨析》 张荣、李喜英（著） 《哲学动态》 2005第12期

[3]《虚无与责任》 杨振华（著） 2016

[4]《约纳斯对海德格尔的敌视和误解》 李章印（著） 《云南大学学报》 2011第3期

[5]《希望与责任的对立》 倪梁康（著） 《读书》 1993第8期

[6]《为子孙万代生存的责任——评汉斯·约纳斯的责任伦理学》 张庆熊（著）

[7]《汉斯 ·约纳斯与中国古代儒道自然目的观之比较》 方秋明（著） 《湘潭大学学报》 2008第4期

[8]《从 “绝对命令 ”到 “责任命令 ” ——汉斯 ·约纳斯对康德道德哲学的反思》 沈国琴（著） 《自然辩证法研究》 2009第5期

[9]《从康德到约纳斯 —— “绝对命令哲学” 谱系及其意义》 汪行福（著） 《哲学研究》 2016第9期

[10]《道德行动的瞬间与永恒——康德与约纳斯论不朽》 居俊（著） 《道德与文明》 2019第5期

[11]《约纳斯的责任概念辨析》 张荣（著） 《哲学动态》 2005第 12期

[12]《论传统神正论的当代转换 ———从奥古斯丁的传统神正论到约纳斯的责任哲学》 张荣（著） 《文史哲》  2006 第 6期

[13]《从存在主义责任到责任命令》 末尉（著） 《青岛大学师范学院学报》 2010第1期

[14]《海德格尔是一个现代虚无主义者吗？》 邓定（著） 《云南大学学报》 2021第1期

[15]《有机哲学视域中的有机体、自然及其价值 ——怀特海与约纳斯自然观之比较》 方秋明等（著） 《湘潭大学学报》 2019第6期

[16]《当代生成主义的“约纳斯转向”评述》 王建辉（著） 《科学技术哲学研究》

[17]《可持续发展的责任伦理基础》 李喜英 《江苏行政学院学报》

[18]《环境伦理的自然主义基础》 张新樟

[19]《约纳斯论现代医疗的伦理边界》 雒少锋 《大连理工大学学报》

[20]《汉斯·约纳斯关于医学伦理的哲学辩护》 李军纪 《山西大学学报》

[21]《论科技时代的伦理及其教育尝试》 章乐 《南京师大学报》

[22]《当代中国责任伦理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田秀云 《倫理学研究》

[23]《责任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