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腾宇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河南 洛阳 471000)

中国“印”文化源远流长，从早期的职位、身份象征，到金石收藏、篆刻艺术的蓬勃发展，时至今日，印的使用已经不仅限于其基本功能，而被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

从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1998年出土于安阳市水利局的铜印为我国目前发现年代最早的铜印。该印的发现证明至少在商代，我国就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印章。到了西汉，印章的发展进入到了黄金时期，在官印领域，国家对不同等级官吏印章的材料、形制、装饰、印文有着严格的规定，正所谓“国有定制，不能私易之也”。在私印领域，则相对没有限制，因此汉代私印的材质、印文、形制及制作工艺等方面呈百花齐放之势。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汉代以降，大量的金石学家、收藏家、考古学者等均将汉代印章作为重点，“印宗秦汉”，“汉印”也成了我国历代印章发展的一个高峰。

一、洛阳纱厂路西汉墓出土铜印

2018年，河南洛阳西工区发现两座西汉墓葬，其中一座墓中出土了一枚铜质印章，根据潘付生等在《河南洛阳西工区纱厂路发现西汉大墓》一文中的描述，该枚印章呈方形，边长1.5厘米、厚0.5厘米。双面印文，一面为“耿大印”，另一面为“耿少翁印”(图1)。[1]据发掘者推测，这两座墓为西汉中晚期的耿姓家庭墓葬。关于墓主人身份，从这枚印章两面印文来看，“耿大”“耿少翁”应一为墓主人姓名，一为墓主人表字。

秦汉之际，伴随着统治者对长生不老的追求，社会中滋生了大量以制药炼丹为业的方士。西汉初年，政府大力推崇黄老之学，许多方士由此被重用。如在汉武帝时期，就出现了“栾大”和“李少翁”两位著名方士。由此，我们再结合该墓中所出铜杵臼、矾石水等，可以判定墓主人应为西汉中晚期的一位方士，这枚印章则为表明墓主人身份的私人印章。

图1

二、近年来各地出土西汉私印示例

西汉一朝疆域辽阔，大体上来看，凡西汉人活动的区域均出土有不同风格的私人印章。鉴于西汉私印出土数量较多，因此，笔者通过表1列举的近年来各地出土较为典型的印章，试图分析西汉私印的特点。

三、西汉私印的分期与分类

(一)分期

在分期问题上，西汉官印因为受到政府的严格控制，所以可根据印文、材质、制作方式等来断定时代的早晚。而私印由于不受限制，所以具体的年代较难区分。大体上以汉武帝为界，武帝之前的私印多沿用秦印的风格，印面带有界格和框栏，表1中编号9的“利苍”印及编号23的“窦氏、妾氏”双面印，二者印文周围均带有框栏，属秦印遗风。“利苍”印出土于长沙马王堆2号汉墓，墓主人利苍生于战国末年，薨于汉高后二年，这枚印应是其生前所制。而窦氏墓根据其墓葬形制及伴出遗物，发掘者判断为汉文帝初年。武帝之后的私印汉印风格开始确立，界格和框栏基本消失。

表1 西汉私印示例

续表

(二)分类

西汉初期通过高祖、文帝、景帝几代统治者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政策，到了武帝时期，西汉王朝国库充盈，物阜民丰。加之厚葬观念的盛行、限官印不限私印的制度及手工业的发展，促成了西汉时期私人印章领域的丰富多彩。笔者拟以表1为例，分别从材质、形制、印文等方面加以探讨。

1.材质

从表1来看，西汉私印的材质有金、玉、铜、木、琥珀五类。根据其相对应的印主人身份： 金私印对应了编号11印拥有者长沙国闵姓贵族； 琥珀私印对应了编号8印拥有者广陵国一女性贵族； 玉私印分别对应了编号9印拥有者长沙轪侯利苍、编号10印拥有者长沙国沅陵侯吴阳、编号12印拥有者长沙国桓姓贵族、编号19印拥有者广陵国桓姓官员； 青铜私印对应了贵族、政府官员及家境优越的一般平民，其所占比例最大； 木印的拥有者如编号21印，则为中下级官员。同时，除了表1列举的材质之外，西汉时期亦有家境一般者使用铅和滑石制作私印的，原因在于这两种料取之方便，且性软易雕刻。

由此可以看到，西汉时期对私印材质的使用，关键在于印主人的经济条件，其次还包括印主人自身的喜好等原因。

2.形制

以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和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思想为指导，坚持“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坚持生态优先、江湖同治、远近结合、绿色发展，围绕“改善水质、修复生态、人水和谐”目标，坚持引水、蓄水、活水、清水、防水、节水“六水”联动，加强水陆统筹、建管并举、综合施策、系统治理，推动依法治湖、协同治湖、综合治湖、科学治湖，形成政府统领、部门协同、属地为主、全民参与、企业尽责、市场驱动的湖泊治理与保护工作格局，坚决打好洞庭湖保卫战，努力建设大美洞庭和全国大湖流域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区。

西汉私印的形制早期大多来源于官印，西汉官印均为纽印，且不同等级的官吏其印纽的形制有着严格的限制。由于私印的形制并不受到官府的限制，所以除了仿造官印纽制的纽印之外，还独创了坛纽、狮纽、蛙纽、虎纽、鼠纽、辟邪纽、与实用配饰相结合的纽等[2]。根据表1我们可以看到，桥纽占的比例较高，有10枚，桥纽、瓦纽均来源于鼻纽，三者在造型上略有不同。其次是动物形纽，包括龟纽、熊纽、兽纽，共有4枚。龟纽也是西汉私印中的常见纽式。覆斗形纽，共有3枚，这种造型的纽带有浓厚的秦印特点，多出现于西汉早中期。

除了纽印之外，西汉私印还有双面印和套印。双面印两面皆有印文，中间多有穿孔，非常便于携带，因此双面印的使用者包括了贵族、政府官员及家境优越的一般平民等各个阶层。洛阳纱厂路西汉墓墓主人耿大所拥有的就是双面印，表1中编号15、16、22、23等印也是双面印。套印也称子母印，一般为一枚小印套合于大印之内，也有少量三重套印及多重套印。形制上套印有大小均为双面印者，有均为兽纽印且纽可以组合为一体者，也有大印为纽印、小印为双面印者，类型十分丰富，表1中编号14和15的两枚印章即为纽印和双面印结合的套印。

图2 西汉套印示例[3]

图3

图4

值得注意的是，表1中有两枚印章比较特殊。一枚为编号4的“宾亲”印，另一枚为编号11的“闵都君印”。“宾亲”印出自洛阳烧沟汉墓，如图3所示。发掘者在报告中将其形容为长方形，有穿孔，无纽。但笔者查询后发现，有些资料将这种上窄下宽的造型称为楔形纽，因为其外观与楔子十分相似，如周世荣在《长沙出土西汉印章及其有关问题研究》一文中列举的西汉楔形纽印[4]，造型与“宾亲”印十分相似，但高度较矮，故表1将此印定为楔形纽印。

“闵都君印”出自长沙市复兴街一座西汉墓葬，外观如图4所示，半球形，中间有穿孔，可系绳方便携带。目前发现的西汉时期的半球形金质私印数量非常少，除属西汉晚期的“闵都君印”外，长沙地区还出土有两枚半球形金印，一枚是长沙树木岭M1出土的“武君”印，另一枚是长沙杨家山M248出土的“□子公印”，前者时代为西汉晚期，后者为新莽时期。[5]形制上，这类半球形私印属于春秋战国以来圆形铜私印的演化，用黄金制成也体现了印主人身份的高贵。

3.印文

西汉私印印面内容丰富多彩，新颖别致，形式上除了常见的阴刻白文印、阳刻朱文印外，还有部分朱文白文相间的印章，如洛阳纱厂路西汉大墓所出双面印“耿大印”中，“耿”字为阴刻白文，“大、印”为阳刻朱文。“耿少翁印”中，“耿、翁、印”为阴刻白文，“少”为阳刻朱文。

印文上，从表1来看，大体上包括了姓名印、臣妾印、表字印、表信印、吉语印、图文结合印等类型。

这一类印在私印中所占比例最大，单面印一般为印主人的姓名，两面印或套印则一面为姓名，一面为字号(少数也有一面为吉语等的)。西汉姓名印多为四字，二字三字较少。若印主人姓名为两字者，一般会在后面加上“之印”“私印”“印信”等凑成四字，如表1中的编号1、2、6、7、17、19、22。也有的仅书两字，但将两字拉长使其占满整个印面，如编号3、9、10、12。若印主人姓名为三字，一般会在最后加上一个“印”字凑成四字，如编号5、15。当然也有将姓拉长占半个印面，与剩下两字凑成三字的，如编号16、20。

(2)臣妾印

“臣”“妾”皆属谦称，臣指男子，妾指女子，这一类称呼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普通官吏百姓均可使用，与身份无关。但值得注意的是，印中使用“臣”字的印主人，生前为官吏者居多。这一类印章在形制上多为双面印，少量为单面印。如表1中编号13的“臣奉世”印，主人为王奉世，发掘者根据墓葬形制及随葬品推测其生前应为西汉广陵国一小吏。编号18的“臣平”印，印主人为桓平，通过其他随葬品可断定其身份为广陵国国君刘胥身边的近臣。编号23的“窦氏”“妾氏”双面印，其主人为西汉初年著名的外戚窦氏家族的成员。

(3)表字印

《礼记·檀弓上》曰： “幼名，冠字。”即古人给后代取名时讲求幼时取名，冠礼取字。在西汉时期，表字中除了“伯、仲、叔、季”等四个常用字之外，又加上了“元、长、次、幼、少、公、翁、君、臣、侯、宾、士、民、郎”等字。正所谓“名以正体，字以表德”，西汉私印中存在着大量的书写主人表字的表字印，其中又以双面印居多。洛阳纱厂路西汉墓中出土的双面铜印，“耿大”即为墓主人姓名，“耿少翁”即为墓主人表字。表1中编号15、20、22亦为此例，编号16的“杨安国”“杨广成”双面印属于同一个印主人，但无法区分姓名和表字，因此暂不入此类。

(4)表信印

表信印与前类姓名印相近，即在印主人姓名后加上“印信”“信印”等字眼，表示印章归属及印主人信用，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中将印释为： “执政所持信也。”在古代传递公文信件时，为表示其内容的真实性，人们往往会在末尾盖上表明身份的印章。公文使用官印，私信大多使用表信印，表1中编号2、7、22即为此类。

(5)吉语印

西汉私印中，此类印章印文多带有“常乐”“长乐”“富贵”“大利”“长贵”等吉语，表示印主人的美好期盼。表1中编号8的“常乐富贵”印即为此类。除单面吉语印外，还有双面吉语印，一面为吉语，一面为姓名等。

(6)图文结合印

西汉私印中有大量的肖像印和图形印，其中有一类印章是将文字和图像相结合，如表1中编号14印，印中部书写有“封信愿君自发”六字，周围则饰以抽象化的龙、虎、怪人、玄鸟图像。这一类印章图文结合，相得益彰。将灵物与文字相结合，也表现了印主人的美好愿望。

中国印章艺术博大精深，西汉时期作为我国印章发展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阶段，西汉私印既继承了先秦以来印章的精髓，从印章选材、印章形制到印文形式，又融合了部分儒家、佛教及黄老升仙思想，极大地扩展和丰富了中国印章的题材和内容，起到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为后世历代篆刻家、书法家和收藏家所推崇。西汉私印的发展，也充分展现了西汉王朝强盛的国力和大一统的恢弘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