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晶晶,陶 夏

(武汉工程大学,湖北 武汉 430205)

一、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的背景与缘起

美国加州的高等教育问责制度由来已久。作为公立院校,在学费日渐上涨、在校生率和毕业率却日趋下降的情况下,公众对所缴纳学费将带来何种效益产生了质疑。在这种质疑声的压力之下,1991年,加州政府通过了《加州高等教育问责报告条例》,要求所有公立院校必须每年向州教育主管部门提供问责报告,“报告的数据须涵盖适龄入学人数、财政状况、申请入学人数、录取人数和成功毕业人数等五大领域”[1]。由于该报告主要是为了应付教育主管部门的行政性要求,而非面向大众,因此该报告的公信力受到质疑。

2008年,“加州大学校长马克·尤杜夫(Mark G.Youdof)改变以往被动的行政问责策略,取以公开办学信息、主动接受公众监督的方式”[2],发布了2009年度新的问责报告。该报告的数据更加详尽、透明,体系也更加完备，不仅包括学校资金的具体使用情况,也包括面对环境变化该校的抉择情况。更为重要的是,该报告涵盖更多与学生利益相关的事项,并以学生发展为中心作为评估模式,做出各项对学生和公众负责任的决定,既说明成绩,也不回避问题。近几年,加州大学的年度问责报告经过多次修订,已日趋完善。

二、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的内容与特点

2008年,加州大学在校长马克·尤杜夫的领导下,对问责报告内容的呈现策略进行了调整,从被动接受行政问责转变为主动接受公众问责,并公布了2009年度新的问责报告。本研究以该问责报告为起点,对近10年来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的具体内容进行解析,从而挖掘出报告背后折射出的高校如何回应社会问责之思路。

从总体上看,加州大学的年度问责报告是一份量化报告,有大量的数据,数据来源不仅包括当年学校的一些情况,而且还有横向和纵向层面的对比。横向层面有两份比较数据,一份为美国大学联合会的数据比较,该数据为除去加拿大两所学校后,美国大学联合会所计算的均值数据;另一份为C8院校即美国8所研究型大学的数据比较,包括4所公立大学(密歇根、伊利诺伊、弗吉尼亚和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和4所私立大学(哈佛、耶鲁、斯坦福和麻省理工),这两份数据均是加州大学制定教师薪资的参考依据,从而使其在办学绩效方面具有更好的对比性。[3]纵向层面则是关于加州大学历史发展脉络的数据,最早可追溯至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初创时期。

1.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的内容。从结构上看,该报告是“总-分-补”的布局，即先总体概述本年度该校遇到的重大问题,进行整体性描述;然后分述学校的各项情况,主要采用指标体系的方式,用指标数据说明学校在各方面的进展情况;最后是补记部分,也就是附录部分,主要包括数据的来源、采用的方法以及其他需要说明的内容。

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的指标体系每年都有调整。自2009年发布第一份问责报告开始,到目前为止,加州大学共连续发布了11年的问责报告,其各年一级指标和二级指标数目的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2009-2019年度)指标数目汇总表

由表1中数据可以看出,11年来,一级指标数目在13-15间变动,2009年一级指标数目最多为15个,其他年份均在13或14之间变动;二级指标数变化较大,2009年131项，是数目最多的一年,与2018年和2019年二级指标数目最少的两年45项相比,后者数目减少了约2/3。总体而言,二级指标整体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这种变化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报告的规范性更加明确,使其内容的精简度更高；二是加州大学通过回应每年的社会问责之后不断改进工作,使得公众问责之问题减少。通过梳理总结,加州大学的年度问责报告整体呈现出“S-F-A”三维指标体系,即人员(staff & student)、财务(finance)、效果(awards),以下将针对各项指标的具体内容进行分析。

(1)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中的人员主体指标。人员主体主要包括学生和教师。学生组有本科生和研究生之分,从学生入学前是否有能力负担学费到学生毕业10年后竞争力如何,整个流程均有关注,不仅关注学生的在校时间,也留意学生毕业后的非在校时间,让学生有归属感。从来源来看,本科生中包括了国内新生、第一代本科生(1)第一代本科生是指该生的父母没有拥有4年大学学位文凭。、军人新生,这是基于民族、地位、入学水平等因素的考虑对人口情况所做的分类统计。比如佩尔助学金主要是政府用于对本国低收入家庭子女高中后学业的资助,既是民族的体现,也是地位的体现。按照是否为加州本地学生(2)加州本地学生是指在加州有固定地址的人。,对加州大学的学生进行了人口分类统计,具体统计分类为加州大学及同类院校本地学生情况、全日制非加州学生比例、距学院方圆50英里内新生比例、距学院方圆50英里内转换生比例等，这样可以进行多维度、多层次的比较。

关于对学生录取后是否有能力负担自己学费的考量,加州大学制定了相应指标进行考察,包括报到花费、收入概况、补助及净花费、学生工作以及学生贷款等,并对各指标进行详细分析。学生贷款中,首先让学生填写大学学费调查问卷,了解情况;其次,考虑通货膨胀因素情况下在校高年级学生贷款债务负担的能力,并把家长偿还这一因素也纳入其中;最后,与全美学生平均累积债务负担进行横向比对。

对学生从录取时家庭背景、身份地位的分类统计,到录取后学生费用负担能力的衡量,以及毕业时成果创造的考察、毕业后的薪资待遇等进行持续关注。成果的考察包括“据全校及相关机构规定的奖学金比例、校园各专业学生参与问答、高年级学生总体学习生活满意度、部分专业毕业生人均薪酬且考虑通货膨胀的因素,以及加州大学本科生毕业去向”[4]。这是本科生从进入学校到毕业的整个流程的全面细致反应。

研究生也划分为学术型研究生和专业型研究生，主要包括两类研究生的录取情况以及各自的成果情况。在录取方面,既统计录取数据,也统计申请数据,且考虑了民族和户籍的因素。在成果方面,包括各类研究生政策规定的奖励、毕业去向、国外以及学院毕业生10年后的竞争力。

教师方面,首先从分类来看,既有一般校园教职员工,也有其他学术雇员,还有其他职员,考虑到了学术工作者的多样性。按学术工作者的种族、性别进行分类,并计算出女性及少数民族占终身教职教师的百分比,这一百分比的计算显示出加州大学对弱势群体(女性和少数民族)的关注。师资力量补充中,既有新聘知名教师的分布,也有知名教师的变动,还有知名教师的具体情况,以及其他知名学术团队(非教师)。这种对知名教师来源与走向的细致分析,不仅可以让学校在知名教师的聘用方面做出更恰当的决策,留住更多的知名教师,也可让知名教师有归属感。为其他职员服务也是大学品质保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报告纳入“历年知名职员增长”这一指标以使得其他职员增强归属感,并间接地反映一所学校的实力。

其次,教师的工资,这一通常人们比较隐晦、不愿且不会公开的数据,但对教师生活品质有重要影响的因素,在问责报告中有所展现,这一做法是比较大胆的。报告不仅包括加州大学教师工资的情况,还包括同等院校教师平均工资情况,并列举出了工资排行榜。这种公开方便教师知晓自己的工资状况,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工作之中,提高工作效率。

最后,关注教师离职的情况。教师离职的类型以及离职类型的排行,既是学校离职教师情况的真实反映,也便于学校在人员聘用方面做出更恰当的决策,有针对性地改善教师离职状况。

(2)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中的财务资产指标。加州大学是加州第四大医疗服务的提供者,因而其最大的收益也来自5个医疗中心,其次是财政拨款和合同,再次为学生学杂费的收取,最后才是州政府教育专款所获得的收入这四个方面形成了加州大学的收入来源。加州大学科研经费有一半以上的由联邦政府进行拨款。除了教师之外,绝大多数非学生学术人员是专业研究人员。这些学术研究人员的研究经费中联邦政府提供了约60%，因此,联邦政府预算上的波动往往会影响加州大学科研活动的进展。该校教员正在努力多申请一些拨款以保证稳定的科研经费,以维持日益增加的工作量和开支。学校采取扩招之路,携手州政府和联邦政府,增加研究经费;与企业领导合作;投入慈善事业;优化投资收益回报率。

加州大学的毕业生切合加州迫切的社会需求。相较加州州立大学和其他私立院校,加州大学覆盖了全州70%的STEM专业人才,培养了加州一半的医学生,且加州大学的研究已经帮助加州成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5]

在学生费用方面,尽管加州大学学生的平均教育支出总额下降了,但学生负担的成本份额却增多了。针对这一现象,加州大学计划在未来4年里进行追加投资,这也是一笔必要的支出。加州大学有先进的财务援助计划,该计划不仅考虑到父母的支付能力,也考虑到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拨款、校奖学金、大学礼品援助或赠款,还考虑到学生通过工作或借款的“自助”能力。该计划保证了所有收入阶层的学生都能顺利就读加州大学。加州大学为众多低收入学生提供了求学机会,促进了社会阶层的向上流动,引导了社会的进步。

(3)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中的效果评价指标。加州大学校园管理过程中,其分属的园区管理、医疗中心管理和实验室管理的各项决策制定都保持透明公开;各项关键绩效指标的履行与公众商议,均对公众开放。加州大学每年出具的问责报告,有效地帮助校领导及教职员工制定各项计划,提升学校办事能力和社会影响力,是学校透明公开政策的部分举措。

在效果评价方面,既有加州大学在世界主要大学排行榜上的排名情况,也有本科生对学习能力的自我评价。《美国新闻与世界报告》的最新报告显示,“加州大学学术型博士及专业硕士毕业生待遇是全美最好的”[5]。加州大学有5所医疗中心,因此将医疗服务和卫生科学单独列了出来,将加州大学医学院在教育教学、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方面的情况进行了列示。

从评价体系中,我们可以看到加州大学的各项成果与不足。在录取、财政补贴及其他方面,优先考虑本州学生。加州大学低收入学生毕业率与其他学生相当,毕业后人均收入高于其他家庭成员。加州大学的农业及自然研究中心在加州的各个乡镇均设有合作办公室,加州成为全美农业大州,且对周边人员产生了深厚影响,进而又影响其他人。加州大学在整个校园营造了一种充满生机、充满创新的企业家文化,极大地促进了创新,带动了创业,引导加州大学科研工作逐步发展。这种首创精神的核心则是加州大学的风险项目,该项目投资加州大学的创新以及新发现,促进了企业和技术的商业化。[6]

2.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的特点。加州大学的年度问责报告中有许多亮点，通过梳理这10年的报告,我们发现了以下三方面特点：

一是学生来源多元化,以学生发展为中心。由报告中的相关数据我们可以发现,加州大学的学生来源多样化,为众多低收入学生提供求学机会。2007-2008年加州大学录取的第一代本科生比例为42%[7]，高于其他同等竞争力的私立大学和公立大学。加州大学影响加州民众最好的方式之一是为众多低收入学生提供求学机会。尽管州政府拨款削减,该校仍然坚持向广大学生提供一流的大学教育。《纽约时报》根据佩尔助学金受助比例、受资助学生毕业率及入学净花费制定了一份大学入学指数排行榜,结果显示排行榜上前7名的院校有6所是加州大学分校。[3]与10年前相比,加州大学如今也录取了更多退伍学生兵。而由于州政府拨付的生均经费的降低,使得非加州学生的比例有所上升,但加州大学体系录取的非本州学生远低于其他公立研究性大学。尽管加州本地学生学杂费和总花费高于美国大学协会公立院校的平均水平,但低于私立院校的平均水平。

从评价指标体系可以看出,整个指标体系中与学生相关的指标是最多的，不仅包括学生入学时及入学前的基本状况,而且包括入学后的情况以及毕业时的情况,甚至毕业多年后的情况都有测量与考究。整个指标体系着重反映学生的基本情况，而且还研究保留数据,将学生分为两组:以优异成绩转出加州大学或是转到另一分校的学生(GPA≥2.0);因成绩不太理想转出加州大学的学生(GPA<2.0)。根据这一区别,采取不同的提升保留率策略：对于以优异成绩离开的学生,一些分校考虑采用增加奖项或是从大一开始提供学生参与研究项目的机会；对于成绩不太理想的学生,一些分校则引进暑期过渡计划,帮助学生尽快适应大学生活，通过提高大一新生保留率来提升毕业率。因为动态关注学生各方面的发展,以学生发展为中心,使得学生对学校产生强烈的归属感,因此校友捐赠在加州大学的资金获得方面占比较大。

二是重视教师队伍建设,强调教学质量,并积极投身社会服务之中。加州大学工资上涨,但与美国大学协会其他大学校长相比,加州大学各校长工资仍是最低水平。近几年,州政府预算回升,加州大学新聘教员数量开始增加。加州大学注重教师队伍的完善与建设,在教师队伍之中,不仅包括在编教师,也包括学术雇员、其他职员以及非教师的学术团体。加州大学教员的民族多样性得到了提升,性别比例变得平衡。

同时,加州大学强调教学质量,在医学领域,加州大学提供了全国最大的医疗保健和健康科学教学任务。《美国新闻与世界报告》显示,加州大学学术型博士及专业硕士毕业待遇是全美最好的。加州3/7的最高法院法官持有加州大学法学博士学位,全加州1/2的法官(含上述法院级的法官)持有加州大学文凭，众多美国科学院成员、文学与科学学院成员均来自加州大学。加州大学本科毕业生活跃在加州各行各业,特别是在医疗保健、社会援助、教育及工程制造领域。加州大学毕业生毕业2-10年后,各专业薪酬翻倍。[3]

加州大学也积极投身社会服务之中,其承诺“2025年前达到碳平衡,成为达到这一目标的首个主要大学”[8],并运营着全美最大的健康科学研究项目,同时是加州第三大雇佣机构。加州大学毕业生中,一半以上的学术博士打算留在加州,高于在加州上高中或是大学的学生比例。留在加州工作的加州大学学术型研究生有一半在高等教育行业工作，其博士毕业生在教育岗位的比例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三是多维度真实评价,横纵对比有据。在教学质量的评价中,不仅有内部评价,如UCUES(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Undergraduate Experience Survey)学习经历调查;也有外部评价,如西部院校联盟的评价,以及世界主要大学排行榜等指标。既有学生真实情况的反应,也有同等层次大学之间进行的横向比对,还有世界大学排行榜中整体实力的展现与比对，多维度真实评判加州大学的发展情况。

除了与同层次的大学进行横向对比,还以历史为脉络,围绕加州大学自身发展情况进行纵向数据的对比。关于学校历史发展脉络的数据,最早可追溯至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初创时期,如此厚重的历史数据,可以从历史的视角分析加州大学每一时期的发展状况。

三、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对我国的借鉴和启示

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与我国办学质量报告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旨在通过出具质量报告,全面了解学校师生情况,提高办学质量。以上对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的分析,提醒我们可借鉴加州大学年度问责报告的一些亮点,为我国高校办学质量报告的出具提供启示。

1.规范办学质量报告指标体系,确立责任负责制。我国办学质量报告整体呈现出指标体系不一样、结构章节不一致、详略程度不同、文章篇幅差距大的现象。针对这一情况,我国教育管理部门应进行统一规定,确保所发布的报告可以进行横向比较。同时高校在质量报告中也应公布一些纵向方面的历史数据,方便研判学校历年发展情况。高校应具有改革意识,对各年发布的质量报告中的指标体系、内容结构进行微调,并以公众为本位建立指标体系,便于公众理解。

我国高校办学质量报告所展示的不足之处常常聚焦于资金不足的问题,对其他存在的真实问题往往避而不谈,只展示其优质良好的信息。这种做法主要是基于学校信誉的考虑,为了招生和资金获取而采取的对策。基于此,可在学校官网中的信息公开专栏、校园论坛、校园贴吧中搜集信息进行展示,尤其是针对负面信息作出正面真实的回应。对于数据的真实性,应采取校长负责制,借鉴企业会计报告的做法,由第三方进行审计,以确保数据的真实有效,从而接受社会监督、向公众展示真实情况。

2.以师生为中心进行评估,动态关注师生的成长与发展。我国高校办学质量报告展示的内容多为学校所取得的各类成就,有些内容在不出具质量报告的情况下,也十分容易获得，所展示的内容与提高办学质量这一初衷相距甚远。质量保证是工业领域中质量管理学的一个重要概念,广义的质量保证在商品产生的时候即已存在,包含了质量管理的全部内容,因此质量保证是一个动态的过程。[9]

为提高办学质量,应以学生和教师这两大主体为中心进行评估,动态关注学生的成长、教师的发展。可将加州大学问责报告中学生是否为第一代大学生、是否有能力负担学业费用、10年后竞争力等这些关注学生切身利益的指标进行借鉴,纳入质量报告中,以学生发展为中心进行评估,更多关注学生的成长。此外,离职教师的去向、所占比例,这些指标也可以纳入质量报告中进行分析,从而给教职员工以归属感,促进学校的长远发展。学生和教师是高校的主体,要关注全体师生,尤其是学业上出现困难的学生,因材施教,不能只关注精英群体。可借鉴加州大学所采取的暑期过渡计划,帮助学生适应大学生活,提升毕业率。

3.利益相关者民主参与,多维透视高校发展。高校的办学资金来源主要为政府拨款、学生学费、校企合作、社会捐赠等,因此接受政府和公众的问责、公布质量报告,是高校不可推卸的责任。高校应由“被动出具质量报告向主动出具质量报告转变”[10]，同时关注教师和学生的话语权,改变二者在质量报告中的“失语”状态,提高师生的话语权地位,使他们由“看评价”向“参评价”转变。

以高校为主体,让学校中的管理者、教师、学生、后勤工作人员,学校外的企业、政府、社会等各利益相关者参与质量报告的撰写工作,遵循民主参与的原则,使学校的评价更加真实全面。这种参与,可以使各利益相关主体更加全面系统地了解学校的各项工作和发展情况,也更利于各利益相关主体与高校进行合作。此外,我们还可借鉴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制,采用自我评估和同行评估的方式,改善质量、提升竞争力。[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