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

因为爱好而做的人生选择

陈雪月出生在辽宁沈阳，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乡下的姥爷家。姥爷孙庆臣是皮影艺人，因为皮影丑角演得好，人送外号“丑孙”。他能把手里的皮影舞动得行云流水，能让皮影变成最原始的“小电影”。

姥爷对外孙女格外疼爱。或许是因为对于皮影的好奇心吧，陈雪月喜欢像小尾巴一样跟随在姥爷的身后好奇地问这问那。姥爷有个百宝箱，每次出门演出的时候都会背上它，小孩子是不能随便动的。姥爷曾经当着陈雪月的面打开百宝箱，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美丽的皮影姑娘给她看。小雪月看着这个薄薄的彩色影人，特别欣喜。姥爷看着小雪月崇拜而又渴望的眼神，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头说：“想不想学习皮影啊？”雪月想都没想，就大声回答道：“想！”姥爷看着小雪月稚嫩的脸，却摇了摇头。后来雪月才知道，以前的手艺人是传男不传女的，姥爷那时候心里或许是在遗憾雪月是个女孩子吧。小雪月不明白姥爷的心思，却对那个百宝箱充满了幻想，希望有一天自己也会背起它出门，能摆开桌子演出，能在幕布后面舞动影人并咿咿呀呀地唱一出大戏。

姥爷虽然不会把真的皮影人给雪月，却会用纸壳剪出影人的样子让她玩。每当她拿着纸壳做的影人跑出门外时，身后立刻会呼拉拉围上一圈小伙伴。小伙伴们好奇地问这问那，小雪月拿着手里的纸影人给他们讲解，心里可骄傲了。时间过得很快，陈雪月长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但是就在那一年，姥爷查出胃癌晚期。姥爷一直有个遗憾，五个儿子谁也不愿意继承他的手艺。看着一天天憔悴下去的姥爷，陈雪月心里很难过。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下了决心去问姥爷她可不可以继承皮影手艺。姥爷的眼神先是亮了一下，后来又暗淡下来。他不希望他最疼爱的外孙女去做这既辛苦又没有多少前途的手艺人。最终陈雪月还是以自己的坚持打动了姥爷。

陈雪月开始学习皮影。但半年之后，姥爷就去世了，而这时的陈雪月只是接触到了皮影的皮毛。姥爷在临终前郑重其事地把他的百宝箱留给了陈雪月。抱着百宝箱，陈雪月明白，这不只是一箱子影人和工具，而是一个老手艺人的梦想。陈雪月从此正式成为“奉天皮影”第六代继承人。

从姥爷那里对于皮影短暂而有限的学习，让陈雪月明白要想把奉天皮影继承下来还需要很长很长一段路。1999年冬天，陈雪月怀揣着200元钱去北京找到了皮影大师周树飞先生。那时的周大师并不想收她这个徒弟，陈雪月就在周大师门外不吃不喝等了四天四夜，手脚都冻坏了。最后她的诚心还是打动了周大师，她终于进了门。但是接下来的考验也差一点让她晕倒在地。周大师告诉她：八个小时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不能上卫生间，不能说话。她拼着最后的一点毅力也做到了。后来她才明白，不是师父为难她，而是在告诉她做这一行的不容易，要耐得住寂寞，受得住各种各样的考验，并不是凭借一时的心血来潮。

在北京的那些年，既要学习，又要生活。21岁的陈雪月白天蹬过三轮，做过茶艺师。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放下白天的劳累，坐到桌子前去做师父留给她的皮影作业。毕竟是女孩，有时候也会暗自怀疑，吃这么多苦究竟是为了什么，甚至掉过泪。但是每每想起姥爷，想起当年义无反顾的选择，还有这些年的付出，她还是咬着牙默默地坚守了下来。2010年，陈雪月跟随周大师去了当年的法国戛纳电影节并参与了《功夫熊猫》的皮影制作，也因此获得了很高的荣誉。

把最美的青春獻给你

在北京学习皮影十年之后，陈雪月回到了沈阳。那时候家里并不宽裕，而皮影的活一两个月接不到几个演出，生活都成了问题。没有演出的时候，陈雪月就在家制作皮影。制作皮影要经过繁琐的工序，尤其是最初熟皮的过程。那种在石灰水里泡发的动物皮毛的臭味，许多年以后，陈雪月的妈妈想起来都心有余悸。那时妈妈虽然心里不支持陈雪月做皮影事业，但是看到女儿这么坚持，也不再违拗，就拿出钱来让陈雪月去进熟好的皮子。

有了现成的皮子，捂皮、压皮、擀皮，磨皮，上油，每一个环节都不容忽视。皮太软无法雕刻竖立，皮太硬了则会影响皮影动态。手工制作，一点细微的偏差都决定了成品的好坏。皮子处理好了之后，就要开始雕刻。一件皮影最少要千刀，多的要上万刀，才能“顿”出一件完整的作品。雪花雕和毛笔丝是陈雪月的绝活，雕刻的每一刀都要认真、仔细、慎重，稍不留心导致皮子断刀之后，整张皮子就要被废掉，那是让人非常沮丧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雕刻完成后，没有上色的皮影透明富有质感。但是为了演出中的层次感和效果，要在影人的身上涂染色彩。陈雪月原来是用家传的纺织颜料涂色，但是这种颜料会随着时间变淡。随着不断的学习和摸索，她尝试用唐卡中常用的矿物质颜料上色。这种颜料会随着时间的久远被氧化而慢慢变深，最终成为漂亮的咖啡色，并且很难褪色。所以懂行的人一看皮影人的颜色就能判断出皮影人的出品日期。

为了让奉天皮影更加有自己的特色，陈雪月在影人的头饰和服装上也做了细微的调整，并且传承了陕西皮影的细腻和川剧变脸的多姿多彩。很久以前的老艺人们制作出皮影以后，都会在影人上点上自己的指尖血，以此赋予它活灵活现的神态和爱，这样的影人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陈雪月始终遵循着前辈们的嘱托，20多年来把自己的青春全部奉献在了奉天皮影事业的传承上。她收藏有300多件皮影作品，每一件作品，她都赋予了它们不平凡的“生命和力量”。

要让奉天皮影“花开不败”

2021年，陈雪月带着皮影戏回到了沈阳老北市，在这里重现了当年看戏喝茶的历史景象。奉天皮影产生于1900年，1920年是它最辉煌的时候。战乱年代，一些士兵把河北的皮影戏带到沈阳之后，经过老一辈艺人的继承和演变，慢慢延续下来，从而形成了今天独具特色的奉天皮影。而现在，陈雪月把皮影又搬到了舞台上，让普通人花很少的钱就能一边喝着茶一边欣赏着皮影戏。很多人不但自己来看，还让孩子们也来感受这古老而又魅力无限的历史瑰宝。

陈雪月为了让更多孩子和年轻人能接受皮影戏，她把皮影的制作课程以公益形式带到了学校和图书馆。她在皮影原来的基础上做了改良，就有了“Q版”萌态可掬的各色皮影人物，例如《西游记》和《杨家将》里的人物等等，都得到了孩子的广泛好评。同时她还和沈阳的面人董联合做出了面塑皮影，这也让原有的文艺形式有了新的结合。

早年间皮影中的“变脸”也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但是已经失传很久。陈雪月多方查资料，拜访老艺人，终于把皮影中的“变脸”找了回来，并且成为了每次表演的压轴项目。

目前的陈雪月在表演皮影时还是一人身兼数职，一出戏下来唱、念、做、打要面面俱到。每一次演完之后，身体累得几近虚脱，但是当她看到小小幕布后面的那一张张激动而开心的观众面孔时，她的心里就欣慰极了。陈雪月希望奉天皮影不但能在中国这片土地上重新落地生根发芽，还有更多的机会走上世界的大舞台，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并接受它，让奉天皮影这门古老的艺术长长久久。

编辑/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