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建华

典卖土地牵牛作抵

买卖土地欠钱往往会被债主牵牛作为抵押。江苏徐州府铜山县人席世德欠表弟梁全地价钱六千文。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十二月十二日，梁全来向席世德索讨，席世德无钱恳缓。梁全不依，把席世德家牛只牵去作抵。十三日，席世德邀李二、薛二到梁全家要牛，梁全不肯还，两下争闹，将梁全殴伤身死。福建有建宁府建安县叶上连因田价纠纷伤叶添泳身死案。嘉庆二十一（1816年）年二月间，叶叟命契买叶上连田亩价未交清，央叶添顺担认，约定四月初交清，后来逾期无还。四月二十七日，叶添顺牛只在山坡牧放，叶上连要牵去作抵。叶添顺兄叶添泳不依，两相争闹，导致案件发生。四川省犍为县民人刘添茂殴伤张楚俸身死一案。张楚俸是刘添茂堂弟刘添富工人，嘉庆五年（1800年）十二月间刘添茂同堂叔刘正伦把一块共有山地卖与罗正贵，当得价银五十两，四股均分，刘添茂名下一股，还有堂弟刘添荣、刘添富名下两股，应分银二十五两，但被刘正伦拿去用了。刘添富说刘添茂串同骗赖，定要刘添茂交还，刘添茂不依，与他们吵闹。六年（1801年）五月初十早，刘添茂在山上砍柴，听见刘添富、刘添荣同张楚俸来把他家两只耕牛牵走。刘添茂顺带柴斧赶来理论，殴伤张楚俸身死。

出卖土地后因找价而牵牛作抵。河南南阳府邓州人林大元26岁，父亲林克有和族伯林朗是同族弟兄。嘉庆十五年（1810年）冬，林克有契买林朗地亩，价已交清，林朗又向林克有找价，林克有被他吵闹不过，应许找给钱五百文，约定次年四月交钱。十六年（1811年）四月二十日早，林朗向林克有催讨找价，林克有央缓，林朗不依，把林克有家牛只牵走。林大元顺手拿木杆随同父亲追赶，和林朗拉夺牛只，林朗用镰刀砍伤林大元右肩胛，林大元用杆格落镰刀，顺势打伤林朗，林克有拾取镰刀砍伤林朗，林朗伤重死去。湖南安化县民人徐家达致伤杨光帼身死案。嘉庆二年（1797年），杨光帼的父亲杨钲楠在世时，将地名坟山冲田亩绝卖与徐家达父亲。十五年三月初十，杨光帼因穷苦难度，来向徐父求找田价。徐父应许找钱六千文，徐家达不肯，就与杨光帼争闹走散。四月初六，徐家达将牛一头牧放在外，杨光帼把牛牵去，徐家达追赶拦阻，杨光帼说找给田价才退牛，徐家达不依，发生了纠纷。

典当土地的纠纷中也出现过牵牛作抵的情形。湖南人许七与姜庭秀为邻居，嘉庆十三年（1808年）八月，姜庭秀族人姜逵南将田亩典给姜庭秀之兄姜磐云和其叔姜履安，共钱三十千文，每年纳租准息。十四年（1809年）九月，姜逵南将田卖与许七之堂兄许南轩，议定价钱九十六千文。许南轩因姜逵南前得姜磐云等典价未还，当交钱五十六千文，扣存钱四十千文，约俟春耕时代还典价，余钱再行找给。十五年三月初三，姜磐云等向许南轩理论，许南轩认还典价。姜磐云等不依，声称不应瞒其承买，当将许南轩水牛牵去，称可以退田还牛。初十，许南轩路过姜磐云草岗，见其原牛在此牧放，当即牵回。姜履安邀姜庭秀追赶，许七又用棍殴伤姜庭秀脑后致其殒命。

典当土地后也有因找价牵牛作抵的问题。四川眉州直隶州彭山县人李汝受20岁，与李东先同姓不同宗。嘉庆八年（1803年），李东先把田地一分当与李汝受父亲耕种，价银五十八两。十年（1805年）七月，李东先向李汝受父亲加找当价，其父没有依允。八月二十三日，李汝受上山放牛，李东先赶来，把李汝受牛只牵走，说要其父找了当价，方把牛退还。李汝受不依，用刀戳伤李东先致死。

清代一些地区租佃土地需要交押租，退佃时田主则退还押租。因押租问题而牵牛作抵也不少见。湖南是清代流行押租的重要省份，平江县有朱为勋等为索找工本银起衅殴毙原雇主子吴照叙一案。嘉庆十三年，朱为勋出银十八两向吴照叙的叔父吴春晓顶佃田一石五斗。十四年五月，朱為勋另行佃种，要把田退还。因田已栽插，要吴春晓补还工本银八两。吴春晓应允，当把顶佃银两退交，另补给朱为勋工本银五两，尚欠三两，约俟秋后清还。过后朱为勋屡讨未偿，便起意牵牛挟令还银。八月初二，朱为勋邀允族人朱千乘、朱才羔等同往帮牵，走到吴春晓草场，见有牧放黄牛一头，就叫朱千乘牵牛先走，朱为勋与朱才羔在后同行。吴春晓看见喊阻，朱为勋说要他补足工本银两方肯退牛。吴照叙听闻拿了木棍赶来，被朱为勋打伤身死。

四川也有事例，如犍为县郭升禄殴伤堂叔郭锦万身死案。郭锦胜、郭锦万是兄弟，分居各爨。嘉庆八年，郭锦万将田业佃与堂兄郭锦洪耕种，得过押租银一百三十二两，每年议还租谷二石三斗。嘉庆十六年八月十一日，郭锦万到郭锦洪家要其再加押租银十两，郭锦洪不肯，他就把郭锦洪牛只牵走。郭锦洪赶上夺牛，二人争殴。郭锦洪之子郭升禄赶来救护，用木棒把郭锦万打伤，医治无效死去。

因开垦田土引起的工本费纠纷中也出现过牵牛作抵的情形。江西义宁州有龚棉悠致伤邵徐氏身死案。邵氏家有祖遗山田，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租与龚棉悠家耕种，那时山田还无垦熟，须费工本，议定每年收地租钱一百五十文。嘉庆十五年十一月，邵徐氏因山田成熟花息较多，叫儿子们起回自种，龚棉悠因历年费用工本经投徐开金处，令邵家出钱五千文算还工本，邵家应允，后因无钱未付。十六年八月二十四日，邵家工人熊登云牵牛赴山犁田，龚棉悠把牛只、犁地耙牵去，说要邵家交出钱文付还。二十七日，邵徐氏到龚棉悠家索讨牛犁争闹，被龚棉悠打伤致死。

索赔索欠牵牛挟制

欠租被牵牛作抵在租佃关系中不算稀奇。欠租被牵牛也发生在族产上。江西石城县刘和元因索讨耕牛事误伤雇工致其身死一案。王幸希向在刘和元家帮工，因刘和元欠族中祀租，被刘著员将耕牛一头牵藏刘汉垂家内。嘉庆十年（1805年）二月十六日，刘和元唤其堂弟至刘汉垂家讨牛。刘汉垂称牛已倒毙，刘和元不依，令堂弟将刘汉垂家牛牵回作抵。刘汉垂持镰刀拦阻，用刀背殴伤刘和元堂弟。刘和元赶救，用刀向刘汉垂背后戳去，适刘汉垂因其堂弟迎面扑殴将身侧闪，致其堂弟正迎刘和元刀尖，直戳心口，伤重殒命。此案被牵牛者又反牵对方之牛，可以说是连环性的牵牛作抵事件。

婚姻家庭遇到不能履约之事，也会牵牛挟制，如因追索财礼钱拉牛作抵。嘉庆十九年（1814年），四川达县人李思相叔父李清病故，遗妾苟氏因穷苦改嫁，是婶母张氏主婚，央胡淳做媒，嫁与巴州张绍为婚，讲定财礼银四十两，胡淳把财礼银用去。婶母叫李思相讨要，李思相讨过几次，胡淳没有给还。二月二十三日，李思相同哥哥李思堂出外赶场，路过胡淳门首一同进去。李思相又向胡淳催讨，胡淳推缓。李思堂见他院坝内拴牛一头，说把牛拉去作抵，遂上前拉牛。胡淳上前拦阻，李思相顺手拿防匪矛刀戳伤胡淳致其死。

广西上林县有黄经绳因帮护侄子接妻回家被卢玉表殴伤身死一案。黄特禀21岁，自幼聘定卢玉表的女儿卢氏为妻。嘉庆二十年（1815年），卢玉表因儿子卢特送年幼，无人工作，凭原媒韦有章招赘黄特禀到家帮工，言明候卢特送成丁，给田五丘、塘一口与黄特禀夫妇归宗。二十一年三月，因原媒韦有章已故，黄特禀的父亲恐卢玉表所许田塘口说无凭，邀韦有章的儿子韦光祖向卢玉表商允，将那田塘作价钱四十千文，虚立当契给其收执。二十二年正月，黄特禀因父亲病故回家守制，住有一个多月。卢玉表斥黄特禀不应在家久住，致误工作。黄特禀回告叔父黄经绳、黄经芳并哥哥黄光耀，都怀不平，要将黄特禀夫妇接回居住。先邀韦光祖往接，卢玉表不肯送女回归。七月十五日，三叔黄经绳又叫黄特禀去接妻子回家祀祖，卢玉表仍不应允。三叔就与四叔黄经芳带黄特禀并哥哥黄光耀、堂兄黄光三前往理论。走到卢玉表门首，适妻弟卢特送放牛出外牧草。黄经绳起意牵牛挟制，就叫黄特禀与黄经芳等牵回大小牛九头，要妻父送女还牛。十七日早，卢玉表带同卢玉章、卢佳香等来家夺牛，黄经绳与黄光山出阻，被卢玉表用牛栏木栅殴伤，黄经绳身死。

日常生活中因索赔等事牵牛挟制对方的事例屡见不鲜。例如，湖南辰州府沅陵县人谢守柱38岁，家有柴山与张钲华雇主黄棕益青家咀山地毗连，因年久草深界址不清。嘉庆十三年九月初九，张钲华往山上砍柴，误越界，谢守柱看见斥阻，张钲华分辩，两相争詈。谢守柱就把黄棕益牧放黄牛一头牵回，要他赔柴方肯退牛。初十早，黄棕益同兄弟黄棕奇并张钲华走到谢守柱门首栏内牵出原牛，经过楼边，谢守柱在楼上瞥见喝阻。黄棕益等出言辱骂。谢守柱顺取木块掷下，伤张钲华并致其身死。再如，湖北孝感县人萧时异与堂嫂萧米氏有基地一段，坐落萧履荣门首，他们欲卖与萧世弼、萧世敖。萧履荣阻不容卖，并拆其所筑土墙。嘉庆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萧时异同其弟萧时新等到萧履荣家要牵赶牛只抵赔土墙，导致争殴，萧时新等被萧履厚等人殴伤，至二十八日身死。又如，嘉庆十六年六月十一日，河南光州张兆邀施文礼与陈碧等赴张同盛家搬取孀嫂王氏遗存什物，要把桌椅留算王氏房饭钱文，因张同盛不允交还，遂把张同盛门外拴的牛两头牵走作抵，张同盛与贾奎、王应、张友等追夺，争殴，施文礼被张同盛、贾奎扎伤，当夜身死。

还有以骗赖而牵人牛的。四川叙州府宜宾县人肖家荛堂侄肖世楹素性凶横，常向族人痞借钱米。嘉庆二十二年九月二十一日早饭后，肖家荛出门，肖世楹走来说，肖家荛父亲欠他已故祖父钱十千文没还，要其还钱。肖家荛因父亲并未借过钱文，向他分辩。肖世楹说他骗赖，要把牛牵去抵账。肖家荛赶拢阻拦，肖世楹就用木棒把他左肩胛打伤，肖家荛顺拾地上木棒打死肖世楹。

牵牛抵羊的故事比较新鲜。嘉庆十六年，贵州威宁州猡民布苏，因有急用，凭堂侄阿格坝担保，向诺直借羊一只，卖银用度，议明年还羊两只。后来阿格坝屡次索讨，布苏没有偿还。二十二年七月初九，布苏叫张受元牵牛在草场牧放。下午走过草场，张受元说刚才阿格坝将小牛一头拉去作抵借欠诺直的羊，他拦阻不住。布苏斥骂张受元不该容阿格坝拉去，张受元回骂。布苏拾起地下柴棒从张受元身旁打去，伤了张受元脑，后因伤死去。

践食庄稼引发祸事

牛践食他人地亩庄稼，往往引起纠纷甚至命案。先看北方，奉天昌图蒙古台吉那木色累殴伤台吉色楞扎布身死一案，起因便是嘉庆十四年六月初五那木色累家的牛进入色楞扎布庄稼地里糟践了庄稼。山西萨拉齐厅住民郝治因牛践食禾苗殴伤蒙古人几克几忒身死案。忻州人郝治在琥尼楚特地方认种达拉忒旗下地亩，几克几忒是达拉忒旗下根皮尔佐领下人。嘉庆十六年五月二十日午，郝治与雇工武四如子赴地工作，见十几头牛在地内践食禾苗，郝治拿木棒赶打，牛的主人几克几忒赶来喝阻。郝治要他赔禾，几克几忒不服，彼此争骂，被郝治用木棒打伤，二十三日因伤死。

再看川鄂赣地区。湖北恩施人王世友娶妻李氏，生子王致顺、王致从。王致从聘妻李女，童养未婚。嘉庆二十年（1815年）三月二十一日，李女在河边牧牛，践食王世河田内荞麦，投知保正王世才理论，未赔。二十三日中午，李女复在王世河田边放牛，王世河同长子王致进、次子王致黄赶往牵牛，与王世友父子打架。王致顺辄将李女殴死图赖。四川邛州民杨汝孝因索欠被本宗堂兄李文才打死一案。杨汝孝本姓李，是李文才同曾祖堂弟，因其父亲过继给杨姓为子，故从杨姓。嘉庆八年三月初一，胡在洪的牛走到李文才与杨汝孝公共祖茔内践踏，李文才把牛拉住，叫了杨汝孝和其兄杨汝成理论，叫胡在洪给钱五百文祭奠坟茔，牛交还，李文才当下将钱拿走，原说缓日祭坟，杨汝孝怕李文才用去，就要分钱，发生纠纷，被李文才戳伤身死。

江西的事例较多。义宁州民晏黄登致伤堂兄晏孟成身死案。嘉庆七年（1802年）三月二十七日，晏黄登在田工作，见晏孟成的侄儿晏明保在晏黄登田边牧牛，践食田内禾苗。晏黄登把牛赶打，晏明保溷骂，晏黄登用掌打他腮颊一下，晏明保牵牛回去，晏黄登回家。随后晏孟成拿了锄头赶到晏黄登家里，说晏黄登不该打他侄儿，要寻晏黄登殴打。晏黄登回击，致死晏孟成。江西民人孙年保因粟苗被牛践踩误伤族兄孙绍谱身死案。嘉庆十一年（1806年）七月初九，孙年保童养媳谭氏牧牛走脱，践毁孙绍谱之弟孙景谱地内粟苗。孙景谱瞥见向斥，谭氏顶撞。适孙年保走至，孙景谱令其责打，孙年保答以俟其回家训责。孙景谱斥其偏护，孙年保分辩争闹，孙景谱即拾耙柄向殴。孙年保夺耙柄过手，孙景谱向其扑夺。孙年保恐被夺去，将耙往后扬去。适孙绍谱从孙年保背后走至劝解，钯背碰伤顶心倒地，垫伤发际，次早殒命。龙泉县民人黄加谟故杀温氏身死案。嘉庆十五年十一月初六，温氏在黄加汉山上砍了杉木二株，黄加谟上前喝阻，斥她不该偷砍他人木植，温氏说黄加汉家牛践食他家园菜，故此砍他杉木几株遮拦菜园，斥责黄加谟多事，黄加谟生气詈骂，温氏回骂致相争闹，导致命案。

浙江也有事例。嘉庆十四年七月十二日，台州府宁海县人周贤葵田稻不知被何人的牛践坏，适值赵红文牵牛走过，周贤葵斥他不该作践田稻，他分辩争吵，周贤葵说要控告。赵红文央求族弟赵红浦与周贤葵理论。赵红浦因有事，回复不允同去。赵红文骂赵红浦偏向外人，赵红浦回骂。赵红文拾起砖块掷向赵红浦，正值赵红浦的母亲出来拦阻，砖块伤及赵红浦母亲左额角。赵母被送去医治，不料到十九日因伤死去。

闽粤地区也有案例。福建漳浦县林明殴伤田主蔡闽致死案里，林明向租蔡闽园地耕作，嘉庆十九年八月二十一日，蔡闽牧牛失顾，牛走入林明园内，践食地瓜数株。林明同他母亲林李氏看见，向蔡闽索赔，蔡闽不依。林李氏说要扣算租钱，蔡闽斥骂，用拳向打，蔡闽被林明殴伤身死。广东卢姓与沈、叶杂姓挟嫌互斗先后伤毙卢阿嵩、沈阿桶等十二人命案，缘自卢阿嵩的牛践食叶阿系田芋，叶阿系看见斥骂。卢阿嵩不依，拾取竹棍殴伤叶阿系右腮颊。时叶阿系族人叶石陇、邻居黎阿贤在田望见，顺携刀械救护。卢阿嵩族人卢兴翰亦在田工携刀赶阻，互相殴打，导致命案。嘉庆五年六月初十，广东钦州人黄加美同工人周选往田工作，并牵牛到田边牧放。因一时失管，牛走入关会进田内践食田禾数株，适黄发潮走到看见，拉牛索赔。黄加美同周选不依，两相争闹，黄加美等致伤黄发潮身死。

贵州也有类似情况。贵州绥阳县民田维纪因债务纠纷殴伤族叔田景名身死私埋匿报案。嘉庆元年（1796年）三月，田景名的牛践食田维纪田內秧苗，田维纪向其理论，田景名自认赔银三钱，屡讨未给。后来演变成纠纷命案。

牛践踏祖坟也是不得了的事情，会引起争端。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三月初一，四川涪州人周潮文牧放的牛践踏了郑柏山的祖坟，郑柏山赴衙门喊禀。黎敖劝他与郑柏山服礼息事，他又与黎敖争扭。韩玉幅拢劝，妻子黎氏用木棒帮打，被韩玉幅拿棒回打，误把女儿打伤致死。

夕阳西下，牧童骑牛晚归，诗意美景，令人遐想。然而，因牛践食稼禾引发的人间悲剧亦绵绵不绝，这就是民间生活。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