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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文化的密码:郁南禾楼舞壮族成分之考究

2021-06-01陈俊宇

广西民族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壮族民俗文化

【摘 要】禾楼舞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被誉为南江文化的“活化石”,禾楼舞起源于粤西南江流域,是远古农耕文化的重要遗迹。这种民俗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夹杂了多民族的风格与特点,其中作为壮族先祖的乌浒人对禾楼舞的产生和发展曾作出了突出贡献。为考究禾楼舞中的壮族元素,将从创造禾楼舞的民族及其历史来源、壮族稻作文化元素和壮族服饰文化元素出发,探究禾楼舞在时代演化过程当中蕴含着壮族文化的流变。这不仅可以促进禾楼舞的发扬和传承,还可以透过禾楼舞挖掘出更多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加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识。

【关键词】禾楼舞;南江流域;壮族;民俗文化

【作 者】陈俊宇,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广西桂林,541006。

【中图分类号】C958 【文献识别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1)01-0082-0007

禾楼舞起源于粤西南江流域一带,拥有悠久的历史,不仅内涵丰富,蕴含不同的民族文化;还形式多样,包括神话、民间工艺、地方说唱和民间服饰等。南江起源于广东省茂名市合水镇鸡笼山,流经云浮(罗定、郁南)等地,于南江口注入西江,长201公里,流域面积4493平方公里。广义的南江流域,还包括进入珠江的南江(泷江)、新兴江等區域,也包括了由西北向东南,直接流入南海的鉴江和漠阳江等区域。“南江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文化概念,南江本身是海陆丝绸之路的重要对接通道,其相关流域是广府文化与八桂文化的交接地带,也是古百越文化保存较完整的地区之一,郁南县是南江文化的心脏和腹地,是南江文化的喉舌与龙头。”[1]1正因为此,活跃于郁南的禾楼舞极具研究价值。它的背后是族群历史和多元文化的碰撞和交融。这为研究当地民族特色文化提供了一个窗口。

对于禾楼舞的起源,主流的观点认为来源于百越人中的乌浒人,乌浒人一般被认为是壮族人的祖先。为此,笔者将从乌浒人迁徙史、稻作文化、服装文化等角度对禾楼舞做综合的考究,对这些特征进行辨析并考究其中的壮族元素,以便更加立体的展现禾楼舞丰富的壮族文化内涵。

一、对南江壮族先祖乌浒人迁徙史的考究

要想探究禾楼舞,必定绕不开乌浒人形成的历史。乌浒人是南方的一个古老且重要的族群,“乌浒”一词的来源也是学界一直在讨论的问题。乌浒人的迁徙十分频繁,乌浒人的演化和族群变迁的说法也很多,但对于在南江流域创造了禾楼舞的乌浒人来源的说法,主要来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说法是“南迁说”,即由四川一带向南迁而形成的;另一种说法是“东迁说”,即从北海一带向东迁而形成的。这两种说法都大致描述了乌浒人因各种原由聚集到了南江流域的历史,这对于探究郁南的禾楼舞生成具有重要启示。

(一)对南江乌浒人“南迁说”之考究

关于南江乌浒人从四川一带往南迁的说法,那就不能不追溯乌浒人曾属于巴族支部的历史,巴族是比乌浒人和壮族人都要更早的一个原始族群。在探究乌浒人来自于四川的说法时,需要考究“乌浒”一词的来源,以及乌浒人南迁的轨迹路线等情况,从而探究这支族群的生成与演变。

对于乌浒人来自于四川的说法,很多学者做过相关的研究,邓少琴在其《巴史新探》中提到,在公元前三世纪左右,作为壮族先祖中的巴族中的一些支部,从巴蜀迁徙到湘西地区,而如今的土家族就属于巴后裔[2]4。四川壮族的前身为巴族,在这个族群的历史上,他们属于巴子国的一份子,但由于部分巴子国族人不能忍受楚子残酷的剥削统治,于是在公元前三世纪,大举迁居于五溪并安家落户于此。在杜甫诗中提到的“水散巴渝下五溪”也是指这一历史典故。当时所指的五溪1在狭义上是指代如今湖南省的怀化市;在广义上不仅包括了沅水中上游地区,而且还囊括了以怀化为中心向外扩散的湘黔渝鄂等周边地区。另外,南下巴族的多个分支部族继续向南方和东方迁徙,其部族的主体进入五溪流域安居生息从而成了后世的五溪蛮;有的部族则迁往大巴山和秦岭一带;还有的东迁进入福建一带,有的甚至南下到达岭南和中南半岛一带。而最终进入粤西郁南南江流域的乌浒人,极有可能就是南下的这一批巴人的其中一部分。邓少琴在《巴史新探》中还认为,因为湖南在古时候属于楚地,“乌浒”这个说法极有可能是由楚国方言称虎为“于菟”转音而来[2]4。因为这时候的族群慢慢稳定下来,渐渐也融入楚地的文化和生活,在习惯和习性上也趋于稳定,语言称谓也就慢慢被接受了。

“南迁说”不仅证明了乌浒人是由四川巴族分支不断演化的生成轨迹,分析了乌浒人与巴族人、壮族族群的形成脉络,而且解释了禾楼舞里为什么会带有浓重楚国巫文化色彩的原因。

(二)对南江乌浒人“东迁说”之考究

关于南江乌浒人的形成的另一种说法则认为南江乌浒人是百越人的后裔,至于想要说清楚乌浒人的来源,就不得不去了解何谓“百越”以及其族群的生成轨迹。

“百越”是一个泛指代词,是中国南方原始土著部族的总称,“百越”里面的支系十分庞杂,其支系遍及我国东南沿海,名称也繁多复杂,包括瓯、越、骆、句吴等族系。“百越”这个称谓源自于先秦,据典籍可知,“百越”一词最早在《吕氏春秋》[3]737出现,当时的中原人因对南方众多而纷杂的古越部族蔑视且了解不足而没有对其作具体细分,于是统称这些部落族群为“百越”。在其它文献上则存在“百粤”或“诸越”等名称,在古时“越”与“粤”同义,所以在文献上也常把“越”等同与“粤”。汉朝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沿用这种说法,直到汉朝郡县行政区划改制,南方地区地名开始慢慢确立明晰,“百越”或“百越”等笼统的称谓才开始慢慢淡出史载。在地理上“百越”所指的范围也非常大,根据《汉书·地理志》里面的记载,对百越的分布范围描述为:“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4]1329。古越族人的分布地区集中于今东南沿海,从苏南部到浙闽粤桂琼及越南北部这片沿海区域,另外还包括湘赣及皖等零散分布的内陆地区。

而“乌浒”之名极可能是由“瓯骆”的音转而成,根据《集韵》里面对“瓯”字的音韵记载是“于口切”或“乌侯切”[5]564,即“乌侯”与“乌浒”属于一音之转,相近相通,“瓯”相当于“乌浒”的同音异写。由此可以认为“乌浒”是从瓯骆演变而来的一个名词。壮族在古代的时候就被称为“瓯”或“西瓯”,至少可以说明乌浒人与百越支系之一的西瓯有一定关系,从而说明了壮族与乌浒的历史渊源。

那为什么说在郁南境内的乌浒人是东迁呢?乌浒人曾经分布于广州之南与交州之北之间的地区,其中聚居于如今广西的左右江流域及钦州、合浦和玉林等地。史书《后汉书·南蛮传》中留有关于乌浒人的最早记载:“灵帝建宁三年(170),郁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乌浒人十余万内属,皆受冠带,开置七县[6]837。”里面提到的信息,朝廷一次能够招降十多万人,不仅说明这里的乌浒人人数很多,而且证明了乌浒人曾在郁林聚居的事实。郁林也就是如今的玉林,与钦州北面接壤,邻近郁南。而文中所提到的“所置七县”,其范围包括了如今的钦州灵山和浦北一带。书中还记载:“光和元年(178),交趾、合浦乌浒蛮反叛。”[6]837今天的合浦县在远古的时候还曾立合浦国,在汉朝时是合浦郡,管辖范围很广,当时郡治在浦北县的旧州镇,囊括了现在北部湾城市群外加海南岛和雷州半岛等的区域。这种说法,结合“乌浒”又名“乌浦”的说法[7]124,都说明乌浒人曾经在粤西、越南一带生活。《后汉书》里提到的“乌浒蛮”在宋朝徐天麟《东汉会要》卷三九中则被称作“乌浦蛮”[8]570在《读史方舆纪要》同样有记载:“乌浒山,州(横州)东六十里。昔乌浒蛮所居之地,亦曰乌浦。后汉建兴三年(225),郁林太守谷永招降乌浦人十余万,开置七县。熹平末,合浦、交趾乌浦蛮反。”[9]4944与史书《后汉书·南蛮传》的说法契合。由此可以猜测,乌浒与乌浦,古音相同,乌浦即乌浒。[10]22由此也可以证明乌浒人曾经居住在如今北部湾一带,而且群体的人数还很大。

另外,南江古道曾经是古代楚人南下海岸的重要交通要道。郁南县的古水道主要渡頭包括大湾渡、河口渡、连滩渡、逍遥渡、古蓬渡等,而如今的南江古水道沿线仍保存着5个古码头、5个古驿站和2个驿亭。根据在罗定市太平河上游的南门垌等地已经出土的具有十分鲜明楚文化特色的战国墓葬及青铜器可知,南江流域其实在古时候就已经与内陆的水系网存在着往来,南江古道由此成为北部湾连接内陆的重要水道,以及中原地区通往南海乃至海南岛的一条重要交通要道。同时南江流域也成为乌浒人南迁岭南或者乌浒人东迁南江地区的通道,所以郁南段南江流域存在乌浒人不足为奇。

南江乌浒人的来源无论是属于“南迁说”还是“东迁说”,都不难看出南江乌浒人与百越民族千丝万缕的联系。乌浒人无论因为在北方遭受战争南下还是在北部湾一带因招降而东迁,南江古水道都成为乌浒人进行南北之间或东西之间的迁徙和交流的必经之道。另外,南江流域一带的地理环境也适合水稻等农作物的生长,而且在罗定一带地势平坦、土地资源丰富,自古就是广东的粮仓,乌浒人迁徙到这里,并在这里繁衍生息,也是非常合理的,既然乌浒人选择在南江流域休养生息,其族群身上的民俗文化也会在这里生根发芽,并且与当地文化发生结合创造出新的民俗和文化。

二、对禾楼舞中的壮族稻作文化元素的考究

跳禾楼是古时百越西瓯国的遗民乌浒人为了庆祝收成、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在稻谷收成后举行的祭祀中表演的一种舞蹈。而乌浒人则被认为是壮族的祖先,一群活跃在早期南江流域、以水稻种植为生的的族群。这些说法皆与壮族中的稻作文化(“那”文化[12])贴合,跳禾楼还被费师逊认为是“远古稻作文化的遗存”[13],由此可见禾楼舞与壮族稻作文化的渊源匪浅。在粤西各地区的禾楼舞习俗和仪式有些许的差别,体现了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文化变化轨迹。

(一)禾楼仪式异同对比之考究

搭禾楼是禾楼舞一个必要的程序和仪式。在云浮郁南,这种造禾楼的习俗依然存在,这个禾楼不仅仅只是作为表演的舞台,还是一个重要的象征,象征着对原始自然神的崇拜。乌浒人以稻谷为生,所以谷在他们心中就是粮食神灵。稻杆(神的身体)是搭禾楼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物件。秋收结束之后,村人就开始筹备“跳禾楼”仪式。“禾楼”一般组搭成四角或八角形的舞台,材料会用稻杆、木条、竹竿等;场地则一般会选择在土地庙前、谷场或稻田里,便于仪式的举行。在场地中央设楼堂、楼堂中设神桌和椅子等,作为仪式的祭坛。楼堂也是舞台,在仪式举行当中会在上面进行歌舞表演(山歌和禾楼舞),舞台大小可容纳二到十二人左右。禾楼的设置与安排在不同地方,它们的构造稍有差别,而且随着时代的演变,这种仪式和构件都在简化,地区差异在渐渐变大,程式上也呈现出简化的趋势。例如,在粤西茂名化州的“跳禾楼”与云浮郁南的禾楼舞存在着一定形式上的差别,但是因为同属南江流域的禾楼舞,其核心的稻作文化都是一致的,他们都会把禾楼当作舞台和祭坛,把禾的物件作为“禾神”的象征而见证整个祭祀仪式的过程,所以在仪式最后也不会把“禾楼”烧掉。

但在广州花都区炭步的习俗就不一样了,在那里有“烧禾楼”的习俗。在炭步,禾楼仪式变成了中秋祭月仪式的一个部分,它内在的稻作文化就被弱化了。在寓意上,这里更加突出火文化的崇拜,展现出当地人对生活红火的期盼和祝愿。在传说上就更加不一样了,汉民族色彩印记很浓重。“烧禾楼”这种民间风俗与反抗元兵的历史有关。元朝统治者对汉人进行了血腥的镇压,于是激起汉人不屈的反抗,所以在各地发动中秋节起义,当时相约以宝塔顶层的烽火为号,起义军用石头垒起高塔,在塔里点燃大火作为信号,当高塔内火光冲天,起义军见信号随即向元兵发起进攻。虽然这些反抗失败了,但这个举动却渐渐演变成为“烧禾楼”的民间习俗。“烧禾楼”把稻杆作为燃料,用砖块石头材料搭起高塔,在过程中会使用粗盐加猛火势,以火苗窜得越高寓意着生活会越发红火。

广西隆安县是“那文化”重要的研究地域,其关于稻作文化的民间习俗传承得好,在当地与禾楼舞这样祭丰收的仪式相似的是“祭稻神”的习俗,属于师公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芒那节(每年农历六月初六)这一天,当地人都会举行隆重的仪式,“招稻魂”“驱田鬼”“请娅王”三大环节是仪式的重头戏,在这仪式过程中,除了用稻谷制作传统美食供奉稻神之外,还保留了向娅王抛稻穗、献稻花、撒稻谷这些古老而原始的习俗。仪式寄托了祭神驱鬼,祈佑来年风调雨顺的美好心愿,展示了与禾楼舞异曲同工的稻作文化信仰。

不同地区“禾楼”的差别,展示了禾楼作为一种农耕社会的遗迹在历史的发展中渐渐被各个民族群体所吸收,并融入到各族和各地的文化当中的过程。无论是隆安的“祭稻神”还是南江流域的“禾楼舞”,他们祭祀的核心原料“禾”都没有变,都是根植于稻作文化之中,直到如今虔诚的人们还是坚持着供奉祭祀稻作神灵和歌舞驱疫的仪式,表达了对原始农耕文明先祖的追思。

(二)对禾谷仙女传说之考究

禾花仙子在不同地方的叫法会有差异,也有地方称其为禾谷仙子、禾楼仙子或禾楼夫人等,她作为禾楼舞当中的一个“核心人物”,是值得关注的。禾谷仙子是岭南民间祀的稻谷神,在清朝诗人屈大均《广东新语·七星岩》的作品里就有提到:“有水自岩端下注,溉田数百亩,土人於此祀禾花仙女以祈岁”[14]112。禾楼舞起源与这位神有着密切的联系,根据郁南当地的民间传说,这个舞蹈是来源于中原神农氏的神话。

相传在南江地区曾发生连年旱灾,使得当地民众粮食歉收,导致民间饿殍遍野。后来,神农氏知晓南江情况,于是便派了他的曾孙女禾花仙女到南江流域救民于水火。当禾花仙女看到遍布的干裂稻田,和因干涸而枯萎的禾苗,心情格外沉重。苦等大雨无果,于是禾花仙女决定把自己的乳汁挤出撒到龟裂的稻田里。干枯发黄的水稻吮吸了乳汁后立即生机勃勃,干瘪的稻谷也瞬间饱满了起来,最后使南江流域的百姓获得丰收。在此后,郁南在每年丰收之后都会举行盛大的“禾楼舞”仪式,不仅是为了庆祝当年丰收和期盼来年风调雨顺,还是为纪念禾花仙女这位“禾神”的恩德,彰显禾神的亲善爱民。直到如今,在郁南连滩的五显庙还立着禾花仙女的神像以供后人祭祀和纪念。

茂名化州流行着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除了禾花仙子之外,禾楼舞还与另外一位人物有关,那就是壮族歌仙刘三妹(也叫刘三姐)[15]。在“跳禾楼”仪式上要把禾花仙子从神庙请到禾楼之上,同时要把歌仙刘三妹邀请到祭祀仪式上受祭。据说刘三姐曾经到访该地,恰巧遇上庄稼正遭受害虫侵噬,于是唱起了山歌驱赶害虫,这时候在田间劳作的牛哥听到歌声,于是加入刘三姐的歌声中合唱,后来不仅赶走了害虫,使当地百姓丰收,两人也在歌声中情投意合,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当地民众为了纪念刘三姐,在每年秋收之后都会搭禾楼,祭请“歌仙”刘三姐。化州的民间故事展现了禾楼舞里面浓浓的壮族色彩。

无独有偶,在隆安的“祭稻神”仪式里,依然以女性为神灵代表。根据当地传说可知,远古时代的壮族先民因为没有掌握农耕技术,只能依靠野果为生,生活过得十分艰辛。于是女神娅王就给他们送来了金灿灿的稻种,并教会他们播种收割技术,壮族先民因此掌握了稻谷种植技术并越发成熟,成为了“稻作文化”的代表,创造了丰富多彩的稻作文化。因此,壮族人民把娅王的生日六月初六作为水稻的诞生日,并把这一天作为稻神节以纪念娅王的恩德。在这个民间传说当中,女神娅王与禾楼舞的禾花仙女的相似度很高,体现了禾文化的内涵。

禾神是很多農耕民族的神灵,神灵起源和祭祀方式多种多样,但在禾楼舞中,饱含着鲜明的稻作文化,体现了无论是乌浒人还是后来的壮族人都拥有着灿烂的稻作文明。

三、对禾楼舞服饰文化中壮族元素的考究

每个民间仪式的服饰都带有它内在丰富的蕴涵,穿上专属的服装会增添仪式的神圣感和独特性,禾楼舞的表演也不例外,其服装带有原始农耕部落的特色。服装对于民俗文化的探究一向很重要,它不仅能追溯很多民俗的起源,而且能很好地记录这种民俗文化随着历史悠久的演化而保留下来的重要史料,给后人对古老文化的追寻留下一丝弥足珍贵的痕迹。禾楼舞的表演服装中就保留了一些与壮族文化有关的设计,笔者将会在禾楼舞表演的服装颜色和服装结构搭配等方面考究与壮族文化之间存在的联系。

(一)禾楼舞服色对比之考究

禾楼舞的舞者服色以黑色为主,恰好与秦朝服色重黑特点一致。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16]306秦国属于周朝诸侯国,其文化也主要来自周文化,所以秦国的主流文化还是中原文化。“傩”是历史悠久并是广泛流行于汉民族中的具有浓厚宗教和艺术特色的社会民间文化现象。在禾楼舞中最大的特点是傩文化和巫文化的结合,[17]而傩文化正是源于中原文化,所以傩文化的因子可能是在秦朝帝国统一岭南的时候融入到禾楼舞当中的,以致于直到如今禾楼舞还是保持着原始的服色——黑色。

笔者为了考究禾楼舞服装与壮族的联系,于是把禾楼舞服装和壮族服装的服装色彩做了比对。禾楼舞主要的服色特点就是崇尚黑色,同时在整套服装加入以红、蓝为主的辅助服色。上文谈到禾楼舞来自于乌浒人,所以带有乌浒人崇尚的黑色不足为奇,但是在乌浒人经过不断的分化变迁形成后来的壮族,那在壮族服色中还能找到这种服色的崇尚吗?

壮族的族群庞大,是我国人口数最为的少数民族。由于壮族受到地域分布广、民族交流密切等的影响,壮族的服装呈现多样化,而且用色范围也很广,所以很难单独指出壮族的主要服色。但是,在壮族的分支中,存在一个特殊的群体——黑衣壮族。黑衣壮族以黑为美,以黑作为穿着服色和以黑作为民族的印记,被誉为壮族的“活化石”。由于历史上的战争和民族的迁徙等缘故,他们不得已而躲入山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因此保留了古老而宝贵的民族文化底色。

其中,值得注意的是黑衣壮族与禾楼舞的服色文化都是以崇尚黑色为主题的审美特色,而且禾楼舞是南江文化的“活化石”,黑衣壮族是壮族的“活化石”,这都是古老民族的印记,其身上遗留下来的文化和习俗,用于证明禾楼舞和壮族的关系会更加有说服力。禾楼舞的服色全身以黑色为主,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黑衣壮族亦然。在对比两者服色的时候,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两者服饰的腰间会配有一根腰带,两者都是红色的,从这点巧合来看,这种两种服饰不仅在选色上也相同,而且在搭配设计上的理念也十分相似,这两者巧妙的联系,加深证明了禾楼舞与壮族之间的渊源密切。

(二)禾楼舞配饰对比之考究

郁南的禾楼舞表演服装、道具和化妆都很讲究。据文献记载:“十月,田功既毕,村落报赛,田租各建小棚,坛击社鼓延巫者饰为女装,名曰禾花夫人,置之高座,手舞足蹈,唱丰年歌,观者互相赠答,以为乐唱”[18]45。能够担任人神沟通的巫师作为郁南禾楼舞中的“族长”,是禾楼舞祭祀仪式中的重要人物,即禾花仙女的扮演者,这个角色在起初时多数由男性舞者扮演。巫师身上会披一件红袍,腰间系着红黄相间的披肩,头顶着莲花形状的帽冠,其左手举着牛头状的锡杖,右手会不时摇动那个系上彩带的铜铃铛,铃声一般显示着震慑和号召“族人”的意义,即模拟在远古时候族长带领族人共同劳作的场景。

禾楼舞巫师“身披红袍”和“带面具”的这个特点,对比广西壮族有名的“师公戏”,会发现二者明显存在相似的地方。师公戏是从师公歌舞(巫师跳神)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民间小戏,在壮族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称谓,主要集中于河池、来宾、贵港、南宁一带。在最开始的时候,师公表演时就是穿着红衣和脸戴木制面具,后来演变为用纸画脸谱,1911年之后更是放弃面具、改为直接化妆表演。这说明,在壮族“大巫”作法时头戴红巾、头插雉尾和身穿红衣的习俗与禾楼舞表演时的服装穿着有着很大的相似性。而且,师公戏和禾楼舞两者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傩文化的舞蹈,呼应了《周礼·夏官·司马》中关于古代傩文化的服饰记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19]657。根据文意可知,方相氏作法时也会戴面具和穿玄衣朱裳,这些行为与师公戏和禾楼舞在祭祀时服饰道具都有相同之处。

另外,在禾楼舞表演中值得关注的还有“举牛头手杖”的特色。对牛崇拜的民族很多,与牛相关的舞蹈也很丰富,壮族舞蹈也是如此。首先,“春牛舞”中具有浓厚的牛崇拜文化和稻作文化气息。在“春牛舞”表演之中,舞牛头者会手执牛头罩于头顶而起舞,这与禾楼舞手执牛头手杖的仪式很相似。而且春牛舞的习俗也流行于两广地区,比较集中的地区有广西的南宁、桂平,广东的清远、肇庆等地方。由此可见,禾楼舞与壮族文化的关系十分紧密,尽管在时代的发展中,渐渐融入其他民族的文化,但依然不能掩盖这些民族曾经在禾楼舞中留下富有风格的特点。

禾楼舞的表演带着庄严性和诙谐性,演员的服色配饰也很讲究,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特定的含义。禾楼舞之所以有南江文化“活化石”之称,是因为在禾楼舞的表演中带有很浓郁的原始文化符号的印记。禾楼舞与壮族的渊源十分密切,不仅在传统的戏剧表演上相似的地方很多,而且都将原始崇拜信仰和稻作文化深深地融入到这些民间习俗上,增添了民间文化的多样色彩。壮族和禾楼舞的密切联系,不仅证明了在南江流域一带曾经集聚着大量的壮族人民,而且也说明了壮族曾在这里创造并留下了丰富的民间文化,经过壮汉这样的跨族群的传承和发展,使禾楼舞生生不息,历久弥新,作为南江流域的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今天依然散发出无穷的魅力与生机。

四、结 语

禾楼舞的原始形式起源于周代的傩舞,原来是作为驱鬼辟邪和用于祭祀的民间舞蹈。禾楼舞从原始娱神后来慢慢演变成为娱人,在文化上已经变成集宗教文化、民俗文化、艺术文化于一身的多元文化融合体,同时在时空上也是集跨越时代、社会、民族和国界于一身的多层次审美复合体[20]。

笔者从乌浒人的变迁、禾楼舞稻作文化的遗迹、再到禾楼舞服饰搭配等方面的探究,从中发现了禾楼舞与壮文化的联系匪浅。证明在南江流域曾经集居了众多的乌浒人,并在这里留下了富有特色的禾楼舞,而且发现禾楼舞与壮族流传至今的民俗关系颇深,证明了在南江流域曾经有着丰富的、带着壮族色彩的民俗文化。禾楼舞的探究是非常有价值且有意义的,可以为构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提供实证资料,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有益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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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RYPTOGRAPHY OF NANJIANG CULTURE: A STUDY ON ZHUANGS CHARACTERISTICS IN THE HELOU DANCE OF YUNAN

Chen Junyu

Abstract:Helou Dance is listed as a national material culture heritage and known as the “living fossil” of Nanjiang culture. Helou Dance originates at the Nanjiang River Basin of western Guangdong and is an important relic of ancient farming culture. After a long historical evolution, this folk custom has mixed with style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many ethnic groups, among which the Wuhu people, ancestors of Zhuang, have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Helou Dance. In order to study Zhuang's elements in the dance, this study explores the exchange and mixture with Zhuang culture in the process of Helou Dance's evolution from the aspects of the ethnic and historical origin of  the dance's creation, the element of  Zhuang's rice culture, and the clothing of Zhuang people. This not only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on disseminating and inheriting Helou Dance, but also contains great significance for discovering Helou Dance's history in the process of multiple ethnicities' 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Keywords:Helou Dance;Nanjiang River Basin;Zhuang ethnic group;folk culture

〔責任编辑:奉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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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化进程中的民俗文化保护与传承对策分析
地方民俗文化的传承
黄翠崇、刘丽华
《Cat’s book》
壮族迎客歌
探析伏牛山文化圈特色民俗文化传承创新中的存在问题与解决对策
壮族山歌
浅议河北民俗文化档案资源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