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大哥说：“等你走的那天，我把你所有的财产变现，堆成一堆。然后我跪下说，妈，您生前最爱的东西，让它们陪着您一起走。然后一把火点着了，啪啪拍些照片……”

老妈调整了一下呼吸，说：“你怎么知道那些财产会到你手上？”

老妈和老哥散步，实在忍不住了，对我老哥说：“咱俩并排走，我是趟着走，你是跨着走的，为啥还总是你踩到狗屎？你就不能散步时少想点国家大事，多留意脚下的狗屎？”

我哥质问我老妈：“月饼怎么能留到今天才吃？”

我老妈说：“我放冻室里了。你吃吧，死了算我的。”

有次见我哥，他没剃头，没剃胡子，须发斑白，戴了个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书，拒绝喝酒。我老妈问：“你开始修佛？”

我老姐练铁饼的，大行不顾细谨。我老妈过目不忘，偷看老姐日记那天，当着我老姐面，晚饭桌上背了半小时。隔着饭桌，我老姐捏着一个空盘子，看着我老妈，许久，仿佛捏着一个铁饼，盯着要投掷的目标。

我姐姐要给我外甥買架钢琴。我老妈说，还是买两把菜刀吧，再买一块案板，一手一把菜刀，也能敲打，也练手，剁猪肉，剁韭菜，实用，省钱。我外甥喊，我要菜刀，我要菜刀，我不要钢琴。我姐姐恶狠狠看了我老妈一眼。

老妈：“我翻了你的公文包，除了三个电话和两个电脑之外，里面有眼药水，估计看电脑多了，眼睛累的时候滴的;还有巧克力棒，错过了吃饭，饿急了的时候吃的;还有润唇膏，开会说话多了，嘴唇裂了，抹的;还有呕吐袋，脑子使多了，想吐的时候接着。你会不会很快累死啊？”

我哥和我问老妈，留那么多无用之物做什么？

老妈说，我一路走来，除了你们俩货之外，没见过其他无用之物。

（李晶晶摘自中国华侨出版社《欢喜：冯唐2021金句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