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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久弥新的诗歌历程

2021-04-01干天全

星星·诗歌理论 2021年1期
关键词:意象诗人诗歌

干天全,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现已出版诗集《梨花纷飞》《无巢的树》《天全诗词》《干天全散文诗歌选·诗歌卷》《自在诗选》《国殇》及《文学写作》《中国现当代文学》《鲁迅》《中国现代诗学与批评》;散文集《干天全散文诗歌选·散文卷》等书30多本。

在半个多世纪的诗歌创作历程中,傅天琳已出版了《绿色的音符》《在孩子和世界之间》《柠檬叶子》《生命与微笑》《结束与诞生》等10多部诗集。从年轻时成为“果园诗人”到现在,她以对诗歌的虔诚追求着诗意的生活。在果园诗中,她以“柠檬”的意象集中代表了诗人“不自贱,不逢迎,不张灯结彩/不怨天尤人”的人格和生活态度,尽管他“它满身劫数/一生拒绝转化为糖/一生带着殉道者的骨血和青草的芬芳”,但“它娓娓道来的黄,绵绵持久的黄/拥有自己的审美和语言。”他后来所写的母爱诗、儿童诗以及爱情诗虽然与果园的题材大有不同,但都不难看到她率性真诚、热情善良、质朴自然的“果园”审美基因和倾向。2008年她在家乡的诗歌座谈会上说“诗要写得深入浅出,要把话说清楚,要使人看得懂,诗人都说不清楚,谁说得清楚?”她以往的不少诗践行着这样的写作理念。

傅天琳即将发表的新作称之为采风诗,她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和她诗歌写作道路上采风经历分不开的。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他就跟随艾青、邹荻帆、蔡其矫等诗人开始了她的第一次采风,去了沿海城市体验生活和写作,稍后的80年代中期,他又与邵燕祥、曾卓、程光锐等诗人一起去了东北的大兴安岭采风,以后也参加了不少采风活动。在这些活动中,她不仅体会到“不一样的工厂、矿山、森林、牧场、泥泞、废墟、开花的和荆棘丛生的路,一次次给了诗人,作为命运的跋涉者、见证者,我要感谢那潜藏于一山一水,一沙一石,一枝一叶间的生命的启示。” 更重要的是,她在采风中感受到“诗歌就是命运。写诗就是写阅历、写人生。”这样的认识,驱动着她在步入晚年之时仍然乐意采风创作。近年她去了内蒙、青海、新疆等地,写下了新的人生阅历和体验。她新创作的采风诗让人读后耳目一新,让人看到了诗人在认识人生和审美取向上与中青年时期相比的一些明显变化。

随着傅天琳采风的地域越来越宽和社会生活阅历的不断丰厚,她不仅在视野上更加广阔,在创作题材上也不断拓展,表现手法上也进行了新的尝试,即便是写过的大自然景观也不断地赋予新意和新的表现形式。从她新的采风诗中,我们看到的是他在传统审美观念和抒情方式的基础上,用现代性的审美观念和新的建构去表现一些更新鲜、更深刻的大自然感悟和人生感悟。比如同样是日出,在傅天琳笔下便和她过去对日出的感受大不一样。她在《日出》里写道:

来了/大草原的日出/上苍之手加持过的日出//现在我想把它看成是一个老人的日出/如果可以/这花这草这亮晶晶的水就是我的/这一座天空也是我的//如果可以/我就看见了血胎中的自己/正发出崭新的婴儿一样的心跳

经历过人生沧桑的诗人,在大草原上看到的日出不再是年轻时代人们用来象征领袖或时代的意向,而是象征着大自然无比威力的上苍之手加持过的生命状态,这样的日出是生命意义的更新,是年轻心态的再生。不仅如此,诗人在大自然中重新找回了自我,可以大胆地把升起的朝阳看成是为自己而喷薄的,阳光下草原里一切美丽甚至整个天空都是属于自己的,这并不是人们通常乐道的“天人合一”,这是诗人自我存在的一种感悟,是对曾有的颂歌时代那种失落自我书写的拔正。这首诗记载的正是诗人在生命感悟中对自己新的发现,如她所言“我就看见了血胎中的自己/正发出崭新的婴儿一样的心跳”。这样令人振奋的诗句不仅仅来自于诗人所需要的童心,更是在超越普通老年心态的心态中善待生命的深刻认识和对大自然的崇高敬意。在《下一站》这首诗里,我们看到了诗人心里的遠方,不再是“那酒旗飘摇,备好茶水的/那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远方,也不是“那花潮汹涌,滔滔的鸟声迎面扑来/载歌载舞”的远方,诗人通往远方的下一站是:

一路颠簸/与十万里风沙结伴而行/我要赶往我的下一站//我的下一站/在大漠以西,红柳以西/盛开的沙枣花和马蹄以西/一段最好的人生以西//我的下一站选择空白和停止/在地图上找不到它/它在我的心脏以西

这样的远方是诗人追求生命终极意义的远方,这样的远方并不排斥沿途那些有形的浪漫欢乐,而是诗人所向往的、有着强大召唤力和挑战性的未知远方,诗人的灵魂最终能栖居的远方。现已年逾古稀之年的诗人傅天琳有如此情怀,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

从傅天琳新近的采风诗来看,其语言风格也与过去的诗有较明显的变化。傅天琳中青年时期许多诗歌的内容都有独到的人生感悟和哲理,但由于受中国新诗传统和时代审美风气的影响,诗风偏重于较为传统的浪漫抒情和较多写实的语言修饰,外在美成分是乎多了些。过去关注她诗歌的评家大都认为其诗“语言优美而朴素”,是“富于青春活力与成熟思考的刚性语言”。而诗的文字是所有语言文学类别中的极致艺术,诗歌话语的内在性质和构建形式的特殊要求决定其具有丰绰高深的精美凝炼、片言以明百意的高度概括性、语不接意的大度跳跃性、合情趣而悖“文理”的超常性以及和谐变化的节奏韵律性等艺术特征。在中年以后的诗歌创作中,傅天琳对诗歌艺术的追求有了更多元与更高的追求,这在她出版的《结束与诞生》《六片落叶》诗集中不难看到。尤其是现在的采风诗中,明显地反映出诗人现代诗歌语言的象征暗示性和陌生化。如她的《车窗外》:

八宝,路牌上的八宝/电击一般,忽想起一个叫八宝的农场/农场里一个21岁的年轻人//忽觉得千里草原/满是一颗孤寂灵魂的气息//流放。写诗。种青稞/霹雳。风暴。命运。沧桑/一匹马把自己的血液叫作光芒

这首诗既保持了她过去语言的朴实生动,也更注重了象征暗示,其语言具有更大的张力和耐人回味的空间。像“忽觉得千里草原/满是一颗孤寂灵魂的气息”“一匹马把自己的血液叫作光芒”这样的句子无疑是凝重而新颖的,具有阅读难度的陌生化审美效果。至于“流放。写诗。种青稞/霹雳。风暴。命运。沧桑”这样的语言建构看起来和马致远意象叠加的《天净沙·秋思》相似,但实则不同,马致远叠加的意象都是眼前景物的粘连组合,而傅天琳的叠加意象却打破时空大度跳跃,意象之间的本质属性区别明显而又有着内在的紧密关系。她克服了过去比较外在的形象性与比喻性,趋向于象征暗示的表达。再如对“青海的草”的书写,诗人认为是“高原八月的另一层皮肤”,能让“经幡拂动下的吉祥文字,生生不息的/牛的、羊的、马的,连虫子//都想生根发芽”,能让自已在“蜿蜒不绝的碧绿的早祷声中/让我埋下头去,朴素地嚼着/吟诵着。让我的蹄子点点点点/一路往西,登上最高的殿堂”(《青海的草 有以往的痕迹》)这些诗句也同样耐人寻味,体现了诗歌的“言有尽而意无穷”和“韵外之致”,同时也更深刻地蕴藏了现代人的思维、生存观念和审美情趣。

采风是一种接地气的生活与生命体验,于作家而言,对开阔视野,体验民情风俗、世态百相和大自然的神秘博大,无疑是有莫大好处的。傅天琳从青年时代到现在,从采风中获得了真情实感,从写作和与读者的交流获得时代所需要的诗歌艺术。她的采风诗来自于生活与独特的感悟,而不是向壁虚构与故弄玄虚,所以读起来鲜活感人,令人遐思与愉悦。她说“要把采风诗写成自己的代表作,仅仅‘走马观花哪里能行?一首好诗所应具有的品质品性品味得啥啥都有,采风诗更加具有难度的挑战性。”老诗人傅天琳壮心不己,她在诗歌的道路上走过了半百人生,仍在挑战自己,超越自己,这正是她在诗歌漫长里程中历久弥新的重要原因,也是读者们敬重她的理由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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