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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心方》中“豉”的应用研究

2021-03-27马光宇胡春宇

浙江中医杂志 2021年4期
关键词:胆碱能豆豉异黄酮

马光宇 胡春宇

1 人民卫生出版社 北京 100021

2 中国中医科学院研究生院 北京 100700

《医心方》是日本人丹波康赖模仿唐代《外台秘要方》于公元984年编撰而成的一部方书,共三十卷,主要搜集了中国六朝隋唐时期的160余部方书中的验方。目前公认的版本有半井家旧藏本和安政本。虽然其体例模仿《外台秘要方》,但因《医心方》成书较前者晚二百余年,故而所收集的方剂不仅出于我们所知的名著,还包括一些民间单方验方,这对于研究单味药的功效较之在复方中的功效,具有更加可靠的参考价值,避免了由于方剂理论对复方组方的影响所产生的干扰。

豆豉是中医临床上应用较少的一味药,根据《中国药典(一部)》2015年版的记载,其味苦、辛,性凉,归肺、胃经。功效为解表,除烦,宣发郁热。用于感冒,寒热头痛,烦躁胸闷,虚烦不眠。临床上多将其视为一味解表药,这与《伤寒论》中的“栀子豉汤”治疗伤寒热郁胸中和《温病条辨》中的“银翘散”治疗风热表证有着密切关系。但是,反观《医心方》中所记载的豆豉,主治颇广,远远超出了“表证”的范围。笔者整理了《医心方》中含有豆豉的单方与小复方[1],对豆豉的功效与主治病症进行了重新评价,总结如下。

1 含豆豉的处方概况

以“豉”为关键词,在《医心方》电子数据库中进行检索,并与纸质版对应条文进行核对,共检索到以“豉”“香豉”“好豉”等名称作为处方(不含仅以豆豉作方名或辅料的处方)组成的处方共127首。其中,单方与2味药复方67首(内服方51首,外用方16首),2味药以上复方60首。鉴于2味以上复方的成分较复杂,故仅对含豆豉的单方和2味药复方进行分析研究。

2 功效总结

2.1 松弛肌肉:豆豉无论对骨骼肌还是内脏平滑肌均有松弛作用。《拯要方》《范汪方》均载用豆豉、茱萸治疗中风口噤(卷三第八、第九),且该方前又载“《葛氏方》治口噤不开者方:取大豆五升,熬令黄黑,以五升酒渍取汁,奏强发口以灌之”,此方可为豆豉能松弛咀嚼肌之佐证。又,《集验方》载用小豆、豆豉所治疗的“妊身手足皆肿挛急”(卷廿二第廿三),与现代医学妊娠期低钙性抽搐的表现(手足抽搐、双侧对称性腕及手掌指关节屈曲[2])完全吻合,说明豆豉可以解痉、松弛骨骼肌。《葛氏方》载“诸竹木刺在肉中不出方,嚼豉涂之”(卷十八第十九)。推理可知,在不切开手术的前提下,只有松弛肌肉才可使竹木刺从皮肉中自行退出,这说明豆豉外用也能松弛肌肉。此外,豆豉还用来治疗舌肌紧张(中风舌强,卷三第十)、关节疼痛(骨节疼痛无力,卷六第廿四;中风四肢不屈伸,卷三第十五)等以骨骼肌痉挛为主的病症。

《千金方》用栀子、豉治疗短气不得语(卷九第三)。短气指呼吸表浅,当程度较重时会导致无法言语。此种情况多见于支气管痉挛引起的哮喘或支气管炎。有医案报道栀子豉汤可以缓解哮喘患者的氨茶碱反应[3],说明可以松弛支气管平滑肌。而《千金方》《葛氏方》(卷九第十七、第十八)均用单味豆豉治疗干呕、哕,说明豆豉也可以松弛胃平滑肌,由此可以佐证豆豉在栀子豉汤中的肌肉松弛作用。豆豉还用来治疗胃肠平滑肌异常收缩引起的虚烦(卷十一第卅八,卷第十四第四十九)、瘕聚(瘕,卷十第十、第十一)以及各种原因引起的腹痛(疝,卷十第二、第四;中毒,卷廿九第廿九、第卅六、第卅七、第卅八;中恶,卷十四第二)。用豆豉来治疗习惯性流产(数落胎,卷二十二第八),提示它可能具有松弛子宫平滑肌的作用。此外,豆豉还可以用来治疗脑外伤引起的牙关紧闭(头破脑出中风口噤,卷十八第廿),说明其对中枢神经损伤引起的肌肉痉挛亦有松弛作用。

2.2 抗菌消炎、消肿:豆豉的抗菌消炎作用一方面体现在局部作用上,如口含可以治疗急性喉炎(中风失音,卷三第十一;喉痹不得语,卷五第七十)、悬雍(卷五第五十六);另一方面,内服可以治疗泌尿系感染(卒患淋,卷十二第四)、肠道感染(冷利,卷十一第廿;热利,卷十一第廿一;赤白利,卷十一第廿四;疳利,卷十一第卅二;利兼吐逆及呕,卷十一第卅五);外敷治疗各种感染导致的渗出性疹疮疡、秃发性毛囊炎(头白秃,卷四第七)、角膜炎(伤寒后目翳,卷十四第五十一)、丹毒(白丹,卷十七第一)、隐疹(中风隐疹生疮,卷三第十九)、疮疡(恶疮,卷十七第四;瘑疮,卷十七第十三;马汗血毛垢屎尿入人疮,卷十八第廿九)、带状疱疹(蛷螋疮,卷十七第十五)、阴疮(阴茎头生疮,卷七第四;谷道生疮,卷七第十二)。现代研究表明,淡豆豉80%乙醇提取物的乙酸乙酯萃取部分显示最强的抗菌活性,该有效部分对呼吸道致病菌及其他常见致病菌均显示较强的抗菌活性[4]。

卷八第十载“唐治脚气热烦,口干,头面热闷方:好香豉一升,以水四升,煮取二升,停冷去滓,顿服之”。李浩[5]经考证认为,晋唐时期的“脚气”病与服用含有重金属的矿物药中毒有关。卷八第七所载的“脚气疼痹、屈弱不仁,时冷时热”与慢性炎症性脱髓鞘性神经病的表现相似[6],而砷中毒的外周神经损害表现即属此类。因此,豆豉内服或可治疗周围神经的炎性病变。

《千金方》《葛氏方》还用豆豉治疗外伤瘀肿(四肢骨破碎筋伤蹉跌,卷十八第廿一;外伤瘀血,卷十八第廿二)。骨折筋伤,固然单纯靠内服药是不可能完全解决的。但骨折后断端周围的软组织会出现肿胀、体液回流障碍、血浆胶体渗透压力降低等,如处理不当易引发感染、坏死。因此,用豆豉的功效当为促进创伤处的炎性渗出吸收。

此外,豆豉还能消全身浮肿,治疗急性肾炎(身面卒肿,卷十第廿三)、伤寒后虚肿(卷十四第五十三)。其机制或为通过补充蛋白质,提高血管内胶体渗透压,从而促进浮肿的消退。

2.3 调节胆碱能神经:现代医学研究证明,多汗与胆碱能神经的兴奋有关[7]。《千金方》载以酒渍豆豉,饮之可治汗出(卷第十三第十)。《小品方》则以粢粉、豉、竹炭灰混合外敷,治疗大病后虚汗不禁(卷十四第五十),这提示豆豉内服外用均可降低胆碱能神经的兴奋性。

另,《葛氏方》载用豆豉、盐、蜜合治催吐(卷十四第廿九)。一般而言,临床用单味盐汤即可催吐,为何本方又加豉、蜜呢?笔者认为,此法是为了增强催吐的效果。因为,盐汤极咸,往往会难以下咽。此法用豉、蜜相合,既可以降低汤药的咸度,同时又可以松弛胃平滑肌,延长呕吐反射的反应时间,从而达到更强的催吐效果。这亦与降低胆碱能神经的兴奋性有关。这种加强版的催吐法在《葛氏方》中还用来治疗疟疾(卷第十四第十三),其机制或为通过呕吐来兴奋迷走神经,激活胆碱能抗炎通路,降低巨噬细胞对疟原虫裂殖子和代谢产物的反应,从而阻断内源性致热原引起的寒热交作[8]。

2.4 止血,扩充血容量:豆豉内服可以治疗大便下血(卷十二第十六)、尿血(卷十二第廿二),说明它有收缩血管的作用。《僧深方》以鹿角末、豆豉治疗恶露不尽所致的烦闷。鹿角本身即有活血通经的功效,用豆豉汤送服,意在补血而助活血。另《千金方》用豉汁治疗消渴(卷第十二第一),此消渴如书中引《病源论》所说,乃是少时服石中毒所致。肾皮质被毒素损伤后,可出现口渴多饮的症状[9]。服豉汁虽不能逆转肾损伤,但能提高血浆中的胶体渗透压,扩充血容量,降低晶体渗透压,从而减轻中枢产生的口渴感。

3 讨论

通过以上分析,虽然豆豉的多重功效得以展现,但其可能的有效化学成分尚不清楚。笔者在进一步深入挖掘相关文献的过程中另有新得。其一,豆豉的肌松作用与止汗作用,提示它对乙酰胆碱的释放具有抑制作用,或者能够阻断胆碱能神经的兴奋;其二,豆豉中所含的大豆异黄酮在结构上类似于17β-雌二醇,且大豆异黄酮有抑菌效果[10]。因此,豆豉以上的主要作用药效物质有可能是大豆异黄酮。据《医心方》中的记载,当没有豆豉时常用黄豆来代替,或直接以黄豆入药亦可。由于游离型大豆异黄酮较结合型糖苷的脂溶性更高,且糖苷型大豆异黄酮需经水解才能转化为游离苷元[11],这也佐证了古人常用酒来煎煮豆豉的合理性。此外,乙酰胆碱能够引起血管舒张,而大豆异黄酮苷元可以拮抗此作用,从而引起血管收缩[12],这可能是豆豉能治疗出血(便血、尿血)的原因。

综上所述,本文通过梳理豆豉在《医心方》中记载的应用,一方面发现其功效大大超出了《中药学》乃至近代中医著作的记载,这可能与古人所用药材必须简便、实用、易得,故多取用日常食材、调味品等有关。另一方面笔者结合临床,以现代医学的生理病理学和药理学、天然植物化学等知识进行分析,是为了更加准确地把握其实际效用,并提出豆豉多重功效的有效成分可能就是大豆异黄酮。诚然,本文仅为豆豉的古代应用记载做出了相对合理的解释。但解释是否合乎事实,这是文献研究无法解决的,必待严格的动物或人体实验才能最终揭示豆豉的确切功效与作用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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