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2020年国庆假期，王译元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三天了，她唯一的女儿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伤心难过中，她摸起枕头下的手机，打算打个语音电话跟女儿说一声，却发现女儿朋友圈发了自己的裸照。她一把扯掉针头，冲出了医院……

突发：缺席爸爸从天降

王译元，北京市房山区人。2000年，19岁的她第一次去酒吧，被陌生男人搭讪搂着肩强灌酒。正当她不知所措时，罗坤救了她。罗坤，山东人，在酒吧看场子，长得又高又帅。王译元一头栽了进去，瞒着妈妈跟他同居，两年后偷偷跟他领了证。妈妈恨铁不成钢，和她断了往来。

婚后一年，女儿欣欣出生了。软萌的女儿让王译元突然厌倦了那种在拳头下讨饭吃的日子，她想给孩子一个正常稳定的家，劝罗坤换工作，可他从不正面回答她，王译元只得自寻活路。在对妈妈进行一番眼泪攻势后，妈妈看着软萌可爱的小欣欣心软了，答应帮她看孩子，并告诉她，女人永远得靠自己。

王译元找工作几次碰壁后，最终走进了房产中介行业，经过一年多的打拼，生活工作趋于稳定。然而，罗坤却出事了。2004年7月，罗坤帮老板讨债把人打殘了，跑到老家一个朋友处躲了起来，说等老板保他后就回来。王译元没有等到老板保他的消息，却等到了警察上门。

警察同志给王译元讲罗坤逃跑与自首的利害关系。她成功被说服，知道躲是躲不掉的，早一天坐牢赎罪早一天出来，总比躲在外面长年不见天日强。最后，她说出了罗坤的藏身处，他很快被抓。罗坤家人知道后，追到北京辱骂她，逼她和罗坤离婚。她以为罗坤不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哪知，在探监室里，罗坤头也没抬就签了字。

罗坤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六年。王译元一厢情愿地在心里憧憬着复婚，哪知罗坤出狱后，决然地回了山东老家，只留了口信说会给女儿按时寄抚养费。那一刻，王译元终于知道罗坤是恨她的。王译元也在赌一口气，想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没有他，自己照样可以把女儿养大，而且养得十分优秀。

其间，他们鲜少联络，但罗坤会每月固定给王译元卡上打一笔钱。女儿每每问起爸爸，王译元不敢告诉孩子她爸是怎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只告诉她，爸爸需要回山东照顾爷爷奶奶。孩子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答得轻描淡写，孩子也就识趣地不再提起。她能感觉到女儿的心事，却因为不知从何说起，加上忙于工作假装没看见。

王译元铆足了劲，给女儿报了各种兴趣班，把自己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她身上。为了女儿能有更好的生活，王译元拼命工作，经常加班，女儿的家长会、亲子活动都是外婆参加。

在她的拼命努力下，2011年，王译元终于买到了人生的第一套房子。女儿和妈妈搬进来后，王译元抱着女儿告诉她：“妈妈就是你的天，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好好生活下去。”一旁一直默默支持她的妈妈眼眶湿润了，她们仨抱头痛哭了一场，开始了新生活。

2012年，女儿刚上四年级时，王译元妈妈突发心梗因救治不及时去世。可生活没给她太多悲伤的时间，她擦干眼泪很快又投入到打拼中。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并且快忘记有罗坤这个人的时候，罗坤突然联系了她，说想见女儿，想让女儿暑假去山东找他。

王译元心里矛盾极了。这些年他从没来看过孩子，也没给她们打过一次电话。女儿看似好像已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日子，如今他又跳出来要见女儿，她该怎么跟女儿说？

慌乱：单亲妈妈抢娃

2014年6月，期末考试完后，王译元还是告诉了女儿，说她爸爸想见她。欣欣愣了下，转头继续看着书不说话，就在她打算转身的时候，女儿突然问她：“妈妈，爸爸爱我吗？”望着女儿满眼的委屈，王译元泪目了，搂住女儿的肩头告诉她，爸爸爱她，虽然爸爸从没联系她，但每年都会寄抚养费，爸爸心里有她。

女儿仰起泪脸说：“妈妈，我想爸爸，可我又害怕，害怕你会生气，也害怕他不喜欢我。妈妈，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一刻，王译元释然了，孩子需要爸爸，她不能剥夺她拥有父爱的权利。想见就见吧，多个人的爱对孩子来说也是幸福。

刚放暑假，欣欣急切又忐忑地坐上了飞往山东的飞机，罗坤接机。从女儿打给自己的电话中，王译元能听到她心情特别愉快，王译元略有失落、心酸不已。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临近开学，女儿带着罗坤买的一堆东西回来了，王译元感觉她看上去比以往更沉默，经常心事重重地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

王译元追问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爸爸和他的家人不喜欢她，或是做了让她不开心的事了？女儿冷冷地说：“爸爸对我很好，爸爸的老婆对我也很好，爷爷奶奶也很喜欢我。”沉吟片刻，女儿带着质问的语气问她：“妈妈，爸爸那么好，又帅又能干，你年轻时到底做了什么，让爸爸不要我们了？”

欣欣的话让她震惊不已，想着自己这么多年风餐露宿、省吃俭用、拼命工作才打拼出了如今一番天地，想尽办法给孩子所有最好的东西，她以为她们之间的感情不会被她曾经缺席的爸爸取代，才放心大胆让她去见了罗坤。可现在，欣欣放学回家丢下书包，作业也不写就拿着手机和罗坤视频聊天，罗坤也超级有耐心，在电话那头听她唠叨，时不时冒几句网络流行语，惹得欣欣哈哈大笑，气氛好得不行。

王译元心里嫉妒却又不好说什么。直到有一次，欣欣跟罗坤说，她过年想去山东，王译元不淡定了。罗坤这是想把自己精心养大的女儿夺走啊！于是，她开始想办法阻拦欣欣跟她爸的互动，告诉她，妈妈才是最爱她的人。思来想去，王译元还给罗坤打了电话，以希望他不要过多地打扰欣欣为由，拒绝他们再见面，罗坤略有不悦答应了。

之后，王译元也开始拼命讨好欣欣，欣欣提的要求，她都满足，零花钱从百位升到千位。就这样，王译元以一种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畸形溺爱方式将女儿紧紧抓在手心，全然不知这一切对女儿造成的影响，更不知欣欣会因此险些走上歧途。

2017年秋天，欣欣刚上初三，王译元被老师请到了学校。老师说欣欣在学校成了“大姐大”式人物，经常花钱雇别的同学代她写作业，还用钱拉拢人心，整个班级唯她马首是瞻，严重影响了班级风气，要求家长严加管教。

王译元找欣欣了解事情真相，她委屈地冲王译元吼，说都怨她让她没有爸爸，同学们知道她没有爸爸，身体还胖，瞧不起她，不跟她玩，只有花钱她才能找到朋友，才能不被同学欺负。

欣欣仰着挂满泪珠的脸，愤恨地对她说：“你就知道管着我，不让我找爸爸，只有我爸才是真的疼我。我想去爸爸那里玩，你也不让我去，我爸只能偷偷给我打电话……”

听着女儿委屈的吼叫和怨恨的控诉，看着她快200斤的胖硕身体，王译元自责又心痛。她狠心推掉了手中很多的重要工作，将重心转到了家庭，打算好好管教女儿，不再给她太多零花钱。

习惯了自由的欣欣已不再爱听她的唠叨，经常和她顶嘴，甚至还对她爆粗口。王译元气急了，完全失去理智，扇了女儿几巴掌，也扇断了她们之间本就脆弱的感情。她们的关系急转直下，倔强的王译元却不肯向罗坤透露半点，更不愿示弱。

此后孩子彻底放飞自我了，她们说话不超过三句就会吵起来。女儿毫不掩饰地用鄙视的语氣跟她讲话，甚至还嘲讽王译元活该被抛弃。

心焦：叛逆女儿发裸照

2019年11月底，王译元接到派出所电话，欣欣雇人将同学打了！王译元好说歹说，拉着被打孩子母亲的胳膊声泪俱下地哀求，就差给人跪下了，说赔多少钱都行，就是不能让女儿被拘留，留下案底。在警察同志的调解下，最终欣欣没有被拘留，她们赔了两万块钱，才了结了此事。

本以为欣欣会长点记性，稍有改观，可2020年复学后，欣欣开始经常夜不归宿，每次追问，她都说自己快成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主，叫王译元别管。王译元气得胸口痛，可又无能为力。

2020年国庆假期，欣欣没回家住，王译元打电话追过去，她说住男朋友家。王译元急了，在电话里大骂让她滚回来。挂完电话，王译元心口再次绞痛起来，只好慢慢挺着下楼开车，去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王译元心里一片灰暗：如果自己突然离世，欣欣该怎么办？虽然她不听话，可她还是个心性不成熟的孩子，自己一定要耐下心来管教，不能再急躁了。想到女儿，她赶紧伸手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点开微信刚想给她打语音电话，却发现她在朋友圈发了自己的裸照！

心口再次绞痛，王译元打电话过去一直无人接听。王译元再也无法淡定，一把扯掉输液针，起身匆忙冲出医院，开车去了山东。她要去山东找罗坤，她怕再这样下去，女儿这一生真的就毁了。她知道，问题症结点在罗坤。女儿自跟他相认后，她们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差，这些年他到底在女儿面前吹了什么风，才导致女儿越来越叛逆？他有责任和她一起挽救孩子。

一路疯狂开车，见到罗坤时，王译元一下子瘫软晕倒在他身边。罗坤见到憔悴虚弱的王译元也吓着了，带她去了宾馆休息。王译元醒来后就抓住罗坤的胳膊哭着说：“救救女儿吧，你是孩子爸爸，你一定有办法，你一定要救女儿啊！”

她掏出手机给他看了女儿的裸照，并把这些年女儿各种叛逆行为细数给他听。片刻，他抬头红着眼睛望着王译元说：“我跟你回北京。”

欣欣听说爸爸来了北京，很快回了家。王译元软弱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罗坤笑着和欣欣打招呼。欣欣靠在爸爸身边，一脸兴奋一脸崇拜。这样的欣欣，王译元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了，忍不住再次泪目。女儿是有多爱她的爸爸啊，她却无法给她这样的父爱。

看欣欣的心情不错，罗坤认真地说：“欣欣，爸爸没有参与你的成长很遗憾，爸爸年轻时做了错事，错过了你的成长，后又怀着愧疚离开了你和妈妈。爸爸对不起你们！这一切不是妈妈的错，是爸爸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你别恨妈妈，她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她没有错，你不能恨她。”

罗坤低下头说：“十六年前，爸爸和人打架，把人打残了，坐了六年牢。你妈带着你等了我六年，可我还是回了山东。我当年不懂事，怨你妈给警察提供了线索，所以才和她离的婚。这么多年以来，我其实知道你妈当年做得对，与其东躲西藏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不如早点进去还债，早点出来做人。不然，我可能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欣欣愣愣地望着爸爸，又转头看了妈妈一眼，似乎在向她求证。欣欣紧紧地抱着罗坤的胳膊抽泣起来，罗坤顺势把她的手放进王译元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爸爸希望你不要走上爸爸这条路，希望你和别人一样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你妈妈一个人把你养大不容易，她为你付出了很多，你要懂得感恩！”

王译元要欣欣删了裸照，欣欣哭着说她发的朋友圈裸照只对王译元一人可见，就是为了气她。她说自己想亲近爸爸，又觉得对不起妈妈，所以总是气她，才会惹出那么多事。

罗坤回山东后，时不时来电话跟欣欣谈心，只是再也不用回避王译元了。王译元与欣欣之间也敞开心扉谈了一次，她不应该将女儿视为自己的私人物品，将自己的期望全放在她身上，应该与她平等相处，她也会试着调整自己的状态。

为了重新梳理她们之间的关系，王译元和欣欣在罗坤的建议下，去见了心理医生，进行了亲子关系修复。王译元每天研究和准备减肥食谱，周末时带欣欣去远郊爬山，闲下来时她陪欣欣一起看书听音乐。在这样的陪伴下，她们母女的关系慢慢恢复到了从前。

2021年元旦，欣欣已减重四十斤，个头也长到了1.65米，情绪稳定，自信温和。每天看着这样的女儿，王译元觉得生活又重新有了希望！

编辑/徐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