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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椿

2021-02-07周莹

东方少年·阅读与作文 2021年10期
关键词:椿树香椿树香椿芽

周莹

父亲年轻的时候,最喜欢栽树。

我家房前屋后,栽满了各种树,唯独没有香椿树。

其实,父亲很早就想栽一棵,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香椿树苗。母亲经常唠叨:“你看看人家老张,栽了一棵香椿树,一年四季人畜兴旺。”

清明过后,老张家那棵低矮粗壮的香椿树发芽了。都说第一茬香椿芽新鲜水灵,脆嫩爽口,最好吃啦。他家喜欢用红中带绿的香椿芽做凉拌菜、炒腊肉、炒鸡蛋、包饺子或者煎饼子。香椿芽在他们眼中是上等的食材。用香椿芽做的菜,是人间美味。我对他们嘴里所说的“凉拌香椿芽”充满了好奇。这“凉拌香椿芽”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为啥我家不种香椿树?”

父亲告诉我,一直没找到树苗。而且,吃香椿的季节是不能移栽树的。栽树,需要等到冬天。寒冷的冬季,树叶落光,树木进入休眠期,才能移栽。

母亲看透了我的心思,背上背篓,去很远的高山密林里掰香椿芽。父亲说:“老林里的香椿都是野生的。”

我惊讶地问:“香椿还有野生和家生之分?”

父亲点点头:“对!野生的香椿大都是白椿。白椿的嫩芽比不上红椿的味道。”

从高山密林里回来之后,母亲把嫩嫩的香椿芽择洗干净,放在开水锅里煮了一会儿,捞出来,用冷水浸泡。之后,从冷水里捞起来,沥干,再用香油、盐、蒜泥、花椒粉、葱花、姜泥、豆腐乳拌好。母亲做的凉拌香椿芽,色香味俱全,吃起来口舌生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味。

有了加豆腐乳的凉拌香椿芽,我连饭都忘记吃了。一个人一大盘子香椿芽,一口接着一口吃个不停。父亲看着我的吃相,嘿嘿地笑着说:“傻闺女,哪有你这样贪吃的哟!”

母亲却说:“吃吧!吃吧!香椿芽是吃不坏肚子的。”有了母亲撑腰,我吃得更欢了。

父亲又说:“白椿还是比不上红椿香。”

母亲说:“那也是椿芽,尝个新鲜就行。”

我嘟着嘴巴说:“就是,咱家也没有红椿树啊!”

“栽呗!”父亲淡淡地说。

“树苗哪里来呢?”我着急地问。

“想办法呗!”父亲依然淡淡地说。

第二年春节前,父亲终于将一捆光秃秃的香椿树苗扛了回来。我问是红椿还是白椿。父亲底气十足地说:“都是红椿,我才不会栽白椿呢!白椿芽不好吃的。”

我高兴得又蹦又跳。我们也有香椿树了,而且还是红椿,以后母亲再也不用去高山密林里掰椿芽了。

我家菜地在院子门口的右边,菜地里有一个鱼塘。鱼塘四周是半截泥巴墙。父亲计划在墙外面栽红椿树苗。等红椿树长大之后,就是一圈树墙。繁茂又壮观的树墙,将会成为我家的一道美景。

父亲的第一棵红香椿,就栽在泥巴墙外。

他站在菜地旁边,用锄头挖出脸盆大一个坑,把一棵五六尺高的红椿苗埋在坑里,再填上土。然后,他用脚使劲地踩几下,红椿树苗根部的土壤就变得结实了。紧接着,我在红椿樹苗的根部淋了半盆凉水。

父亲说:“红椿的嫩芽味道醇厚,树干还可以做家具。”这树就像人一样,只要用心对待,它就能长得特别好。我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父亲栽下最后一棵香椿树苗后,大声说:“等它们长大了,我们就有吃不完的椿芽了。”父亲说话的声音很响亮。随后,那棵细高的树苗随风摆动了几下,好像在回应父亲。

那天,父亲一共栽了十几棵红椿树苗。

我家有红香椿的那一年,我九岁,父亲三十四岁。

几个月后,父亲栽下的红椿树苗全部成活了。这期间,母亲每次杀鸡留下的内脏,都被父亲浸泡在桶里进行发酵。发酵好后,他把肠肠肚肚捞起来,埋在红香椿的树根下,桶里的血水则全部浇灌在红香椿的树坑里。

春风拂过,红香椿的顶端冒出一簇簇拃把长的嫩芽。嫩芽红艳艳、肉嘟嘟的,叶片上还泛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金光,在春日的暖阳下,一闪一闪的。看一眼,就会满嘴流口水,更别说去闻它的香气了。我的心,完全陶醉在了那股扑鼻的清香里。

我忍不住想象,凉拌香椿芽的味道有多么美妙。没有品尝过红香椿味道的我,心绪不宁。我忘记了手里正在剁猪草,而是一直想着红香椿的香味。“哎呀……好痛呀……”低头一看,猪草变成红色了,我左手一个指头的皮,被猪草刀削去了板栗大一块。伤口冒着血,一滴滴殷红殷红的血,滴在剁碎的猪草上。

“哎呀呀……不得了啦……我的手指头……不见了……”我用右手捂着左手流血的指头,哇哇大叫起来。

母亲走过来,看见我的手指在流血,心疼不已。父亲则拿起锄头步履匆匆地出门了。

望着父亲的背影,我的伤口仿佛更疼了。母亲接了半盆凉水,撒了一把盐,把我的左手摁在水里浸泡。

伤口火辣辣地痛,眼泪簌簌地掉个不停。

母亲哄着我:“莫哭,我给你做凉拌香椿芽吃。”

“真的?”我忍住痛,含着眼泪问。

“真的。”母亲小声说。

“太好啦!”我一惊一乍地叫唤着。

说话的工夫,父亲回来了。

父亲用锄头挖回了一大把白茅根。他把茅根清洗干净,然后放在砧板上捣碎,给我敷在伤口处;又用一块干净的棉布紧紧包住,最后用丝线密密实实地缠绕捆绑,再打个结。

一丝凉凉的感觉从伤口处蔓延开来,让我很快就忘记了疼痛。

母亲拿了个袋子,带我来到香椿树下。红红的香椿芽,有些已经长得比筷子还要长一些了。母亲需要仰起头,伸着手,用一个树枝做的钩子去拉弯香椿树的顶端。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红椿树被拉弯了腰,它还能再次直起腰杆来吗?

我以为母亲会把一簇香椿芽全部掰下来。结果,母亲伸出两个指头,只选择小指头一样粗壮的椿芽掰,中间的芽芯却全部都留着。

十几棵小小的红椿树,掰了小半盆三四寸长的小芽芽。母亲掰香椿芽时,父亲就在地里拔葱。凉拌香椿芽,离不开新鲜的葱。

母亲把那些红色的嫩芽用开水煮熟之后,又忙活了一阵,最后端上桌一大盘子凉拌香椿芽。

我用筷子夹住几根塞进嘴里,却舍不得嚼碎,只是把它们含在嘴里,让味道在舌尖蔓延。红椿芽的香味,果然比白椿芽醇厚多了。

我嚼碎嘴里的香椿芽,咽下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急急地问:“您把嫩芽掰了,红椿树会不会死掉呢?”

母亲摇头说不会的。的确,红椿树的生命力极强,不会因为掰掉几枝嫩芽就死掉的。

父亲盯着我手里的盘子:“红香椿好吃吧?”他走过来,吸了几下鼻子:“嗯,味道蛮好的嘛!等第二茬红椿芽长起来,我们要凉拌一大盆,吃个够!”

我连连点头。

“让娃先吃个够吧!我们等到第三茬再吃也行。”母亲对父亲说。

父亲又吸了一下鼻子才说:“这回你知道红椿芽和白椿芽的味道不一样了吧!”“嗯!”我赶紧又夹起一筷子香椿芽,塞进嘴里。此时此刻,我早已忘记手指受伤的疼痛。也是那一刻,我才体味到,红香椿的味道,确实比白香椿要浓郁很多倍。白椿芽的口感粗糙,而红椿芽却非常细腻润滑,嚼碎时有一种清新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使人口舌生津。

这时,我想起弟弟和妹妹出去玩了,他们还没有品尝到第一茬凉拌的红椿芽。于是,盘子里剩下的一半凉拌香椿芽,我就没再吃。我把盘子放在砧板上,在上面又盖上一个盘子。等弟弟妹妹回家,我要送给他们一份惊喜。

结果,弟弟妹妹回来之后,闻了一下盘子里的红椿芽就走开了。他们俩并不热衷吃凉拌香椿芽。看到弟弟妹妹离开厨房,各自去玩耍,我的心里满是失落。

母亲把盘子递给我,让我吃掉剩下的凉拌香椿芽。我也没客气,低着头,一口接着一口大快朵颐。等我把盘里的香椿芽全都咽进肚子里时,我才想起一件事。

我竟然忘了父亲母亲也是爱吃凉拌香椿芽的。

唉!我这个傻丫头,怎么能忘记了父亲和母亲呢?

正在自责时,父亲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的脸上,露出从容、幸福的表情。

看到父亲的表情,我心里的自责突然消失了,像洒满阳光一样,暖暖的。

啊,我的父亲,我的红香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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