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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下剧本杀:反群体性孤独的“限时梦”

2021-01-30吴艺星

视听 2021年5期
关键词:线下社交游戏

□ 吴艺星

如今处在雪莉·特克尔笔下的“群体性孤独”的现代人的沟通逐步演化为手机与手机的交流,虚拟空间带来的短暂集体狂欢终究难以逾越人内心的鸿沟。当代年轻人正尝试追逐线下剧本杀来扩展自己的社交,即使这样也无法改变“界面正在取代见面”的现实,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们的“社交孤独”。

一、新型社交——线下剧本杀的概念与发展现状

“你今天都干了什么?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哪里?什么时间?”“我没有动机做那件事,我当时在……”以往我们听到这些话,不约而同会想起警察、侦探推理等类似于《名侦探柯南》的影视,而今剧本杀让每个人的柯南梦都变成了现实。剧本杀,从其概念来解读,就是2-8名玩家用一套剧本来代入不同的角色,通过逻辑推理和搜证完成破案。这项游戏由欧美流行的派对游戏“Murder Mystery Game”演变而来,在《明侦》第六季评分达9.2之后也随之获得了井喷式的发展。作为剧本杀专业平台,“小黑探”指出,到2020年10月,全国的剧本杀门店已经由起初的2400家发展超过了2.5万家,门店大部分分布在商业街、高校等人流密集处,线下体验玩家人数超过3000万。即使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给线下门店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让线下剧本杀行业的发展按下了暂停键,但是线上剧本杀App“我是谜”却给整个低迷的行业打了一针强心剂。

注意力经济时代,比起传统的“快餐式”娱乐,剧本杀3至6小时的游戏时长听起来会让人不由得失去耐心。玩家需要先阅读剧本,扮演角色完成任务,然后通过分析线索,寻找真凶。但这场互动与陪伴的交流正是线下剧本杀独有的魅力。以“趣缘关系”链接的玩家在这场游戏中为反对社交媒体产生的孤独感做出抗争,在扮演角色的同时沉浸其中,而梦醒时分,却又陷入网络社交产生的群体性孤独的泥淖。

二、线下剧本杀的优势

(一)反群体性孤独的社交属性

碎片化的时间和以网缘关系链接起来的空间在社交网络的使用上成为常态,人与人之间实现了共时共在的交往,“分开”和“独处”本初的含义已土崩瓦解,横越物理空间的互动在计算机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成为现实,人们“在一起”的空间界限也在逐渐消融。现实空间在一起相处的人们内心却又渴望同时“在别处”——借助互联网连线到他们并不在场的任何地方,这让我们深陷在一起的“独处”①,但与此同时,“只点赞,不聊天”“朋友仅能查看最近三天的朋友圈”等在持续塑造着人际交往的边界,青年群体交织在孤独与焦虑中。这让学者想起麦克卢汉的“媒介即按摩”理论,人们一边享受着媒介按摩带来的舒适,却又被媒介扯住,不断被摩擦,无形之中让人变得麻木,从而沉浸在社交媒体塑造的虚拟社交中。

在这种社交环境的驱使下,剧本杀的超长游戏时间与快节奏的生活背道而驰,垂直的受众分类也让这个游戏圈层加强了人际联系。它与王者荣耀、和平精英类似的是,需要集齐队友才能开始游戏。当玩家们聚在一起为了找出真凶开始唇枪舌剑各抒己见时,新型社交模式已悄然形成。它对社交圈层土壤的开拓和网络社交有很大区别,这种社交是面对面的,“因戏生情”也在这里成为可能。在剧本中展现个人独特魅力之后,在现实中玩家仍能和不少人产生链接。但也正因为这样,在整个游戏过程中,很多人带有目的性前来撩妹、撩汉,一场推理之谜的重心变成了关注玩家,而非游戏本身。

(二)沉浸式的情感体验

剧本杀从2012年默默无闻到2019年如火如荼,成为吸引当代青少年社交休闲的又一风口。它和狼人杀这种更重视话语艺术的游戏的不同之处在于玩家个人与游戏情境的交互沉浸。

玩家可以选择两种不同模式的玩法,一种是使用手机App进行线上推理,另一个则是直接在线下体验店参与,两类都是规定情境由剧本建构,实质上也符合梅罗维茨对于情境即信息系统的观点②。在剧本杀App所构建的界面场景中,玩家以第一人称进入游戏,使用语音与队友一起梳理线索,但无论怎样也无法突破那一层屏幕,让玩家实现真正的cosplay。但兼备多重社会身份的社会人,在“剧本杀”匿名性的环境中,暂且可以搁置束缚的现实身份,转而在非常态的推理角色中表现理想自我。尤其以线下门店为代表,游戏文本的权力在玩家深入感知特定情境,寻找环环相扣的线索中已悄然让渡,对比其他游戏,激发了玩家的主观能动性。

“在虚拟实在的时代里人们越来越容易感受到的愿望就是,能够在任意时间在多样的世界里进进出出,能够溜进任意一个物体,它使物体和个人的认同性之间坚固的束缚被打破了,人们至少能够暂时离开身体这个监狱。”③这也让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各类线上游戏坐收渔翁之利,但线下剧本杀的“身体在场”仍是较大的卖点。身体在原始社会之初作为无形和有形之间的交流媒介,通过器官与外界交流并试图用身体发展起来的技术改造世界,从而把陌生的、异质的事物转化成熟悉可感的,以达到身体作为沟通性桥梁的目的。即使在信息技术占主导的时代,生命也必须通过身体来延续意义。由此可见,身体在整个传播过程中的显著地位。这场游戏让玩家暂时搁置电子设备,摘掉面具,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做一个崭新的人。

剧本杀的世界里,人生的悲欢离合交替登场,善念与恶念激烈交锋。复杂交错的剧情,让玩家沉浸其中,仿佛开启了平行世界,不知不觉间卸下心防。通过游戏的角色转换,激发玩家的惊奇想象力,调动更多意愿去理解剧情与角色。与《明星大侦探》相同的是,良心的道具与有趣的剧本充分带动着所有玩家的情感互动。随着近年来《白夜追凶》《唐人街探案》《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的热播,不难看出国人对推理剧的热爱。也正是这一原因,促进了青年群体对剧本杀的热衷,将年轻人从周末沙发的“葛优瘫”中拽了起来。不同于传统桌游,在线下剧本杀推理体验馆中,一般设有与剧本匹配的场景搭配与服装,“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在此类游戏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玩家也在这里实现了第三种人生,一种从上帝视角来审视这个世界的生活。

独特的情感体验加场景,让剧本杀成为引人入胜的所在。相比“杀人游戏”“狼人杀”永远只有“天黑请闭眼”这一套体系,剧本杀世界里的玩家不再只是狼人、女巫这样形式主义的头衔,而是变成了一个具有完整人物故事设定的形象。他们在不同的剧本里演绎人生,试图帮助玩家在现实生活中摆脱二元对立的单一思维模式。

(三)个人表达的充分满足

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提出了“拟剧理论”,他将戏剧类比人生,认为剧本就是社会生活本身。即使是电影、综艺都是先有剧本再进行演绎,这个过程中自我表达成为了展示魅力、吸粉的核心。比如《女儿们的恋爱》节目通过杜海涛、沈梦辰的自我表达成功收获大量CP粉,这就是他们理想化表演成功的典型。

如今线下剧本杀的一大特点就是“交流”,其定义在传播学中可理解为信息互换。这就在考验玩家的即兴表演和逻辑表达,由于玩家在特定情境中依托特定身份,那么也就拥有了不同于现实社会的角色话语权。以往媒介技术不发达时期,个人拥有表达的权利但又无法实现逐个表达。网络虚拟社群作为新生事物蓬勃发展之际,在延续传统社交环境的社交功能的前提下,展现出了虚拟性、半封闭性、指向性等独有特征④,但电子义肢破坏了身体在场必要性的同时带来了键盘中的“数字化交往”,也让“容器人”成为现实社会交往的一种现象,现代人的孤独更多地指向了“在一起的独处”。

约翰·彼得斯把“亲临而在场”视为“最接近跨越人与人之间鸿沟的保证”⑤。从内部原因来看,剧本杀迎合了年轻人“网络社交的现实化”——一群不认识的人可以组在一起为了寻找真凶而表达自我,满足年轻群体对自我个性的展示。与线上剧本杀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与界面社交相异,线下剧本杀用其新颖的社交方式让青年获得归属与认同感。

三、线下剧本杀背后的缺陷

“央视财经”在2020年12月29日发布的微博中提及,2019年我国“剧本杀”行业市场规模为2018年的2倍,突破100亿元。截至2019年12月,全国的“剧本杀”线下店已经由1月的2400家飙升到了12000家,即使新冠肺炎疫情也没能挡住剧本杀发展的热情。不得不说,当剧本杀如火如荼地进入蓝海之时,也进入了发展的丛林期。

(一)原创剧本的稀缺让玩家沉浸体验感不足

不少人从剧本杀的爆火中嗅出了商机,而一次让玩家不亦乐乎的剧本杀,需要质量过硬的剧本,一个优秀的主持店家及其高质量的服务,和其他队友的完美配合。在这些不可缺少的元素中,优质剧本无疑是最佳卖点。由于很多剧本并未注册过版权,所以作者们的作品也不受法律保护。镝数据显示,2020年,十大原创剧本盒装款价格一般在500元左右,城市限定本价格则在1000-2000元不等,城市独家本价格更高昂。这就让许多商家罔顾法律,在闲鱼、淘宝等App上购买低价批量售出的剧本。更有甚者,将电子版资源从百度网盘上下载之后,低价印刷,再上架。不仅如此,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很多剧本质量并未如顾客所愿,抄袭、套路桥段和一些梗的剧本不足为奇。在这种环境下,原创剧本便成为稀缺资源。对于创作者而言,需要设计多个支线人物的故事情节让玩家代入,并防止玩家在初读剧本时就猜到凶手而感到无趣,这无疑是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

从2015年IP元年始,IP产业链,如网络文章、动漫、游戏、电视剧和电影,在不同的平台和内容方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让观众大饱眼福。然而准入门槛低、得益高让不少人红了眼,侵权、抄袭事件屡屡发生。原创者的积极性接连受挫,侵权者的气焰不断滋长。接踵而至的就是消费者的减少与行业的低迷。就剧本杀的剧本来看,国家目前的法律并未涉及,且盗版的本子印刷质量无法与正版匹敌,影响玩家的体验,也会影响整个行业的口碑。

(二)注意力经济下,剧本杀成了一场美梦

早在2011年,阿玛蒂亚森经济学奖得主陈云博士就洞悉了未来30年,他认为谁把握了注意力,谁就将掌控未来的财富⑥。竖屏革命方兴未艾,随时随地接收音讯可以让人们把碎片化的时间用来刷视频。注意力经济成为不少商家追逐利润的方向,这也让电商直播成为流量时代的吸金利器。3-5小时的空闲时间让很多人想要逃离界面的掌控,腾讯TMI《95后年轻人注意力洞察报告》显示,社交圈子已经成为年轻人注意力的集散地。在时间战场中,“以内容商品为主体的非实物经济则立足于为人类提供心智活动为中介和代价的精神收益和情绪体验,它的通用价值尺度是非物化的时间”⑦。

在新闻追求时效,快递、外卖追求准时送达的快餐式消费社会中,时间成为一场商家争夺战的导火索。互联网依托于庞大的数据与云计算技术,收集诸多用户的网络浏览信息,并对网络用户的关注点或者注意力进行大数据分析和解码。注意力被视作大数据分析的对象,不断地被整合进算法中,很快得出人们网络注意力的关注点和选择倾向等数据结果。然而主体全身心地将时间和精力花费在社交、娱乐、购物等活动中时,他们得到的不是田园牧歌式的诗意生活,而是生命时间被挤占后造成的生命情感的失落与惆怅。每一个看似独立的生命个体,实际上都成为注意力经济褫夺下的提线木偶。在剧本杀的世界里,人们得以放下手机,实现片刻的轻松,但当再次返回现实世界,进入资本主义运作的框架时,人再次被支配,便成了无差别的大众。

四、结语

剧本杀作为青少年社交的新型方式,超脱现实,让玩家在扮演另一个人、活在另一个世界时,也塑造了一个几小时的避风港。这种精神解药让许多玩家卸下疲惫生活的面具,现实的烦恼都在此烟消云散。当然,任何事物在发展得如火如荼之时也会产生不少问题,例如,稍长的时间战线让很多玩家望而却步,知识产权意识的淡薄让劣质内容占据市场,玩游戏动机不纯带来的社交问题等。

“入戏太深”的人们,在一场推理结束之后,又能收获什么呢?对于丢失了自我的现代人而言,只有在剧本杀里“集体欢腾”才能获得片刻欢愉。然而,当这场“梦”清醒之后,内心的失落被重新唤起,个体又被社交平台推向空洞和孤独。如何弥补“身体缺场”的线上交往所带来的不足,消除群体性孤独,才是我们在这场推理游戏中应该寻找的谜底。

注释:

①林滨,江虹.“群体性孤独”的审思:我们在一起的“独处”[J].中国青年研究,2019(04):40-45.

②陈依凡.“剧本杀”手机游戏:叙事、互动与时间的三维研究[J].新闻研究导刊,2019(03):48-50.

③[德]弗罗里安·罗泽.第二个和第三个身体,或者:成为一只蝙蝠或住在另一个行星上会是什么情景?——一篇随笔[A].[德]西皮尔·克莱默尔.传媒、计算机、实在性——真实性表象和新传媒[M].孙和平 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125.

④马向阳,王立斌,白寅,孙颖.“二次元”文化下虚拟社区敌对性忠诚的形成机制研究 [J].工业工程与管理,2016(05):92-98.

⑤王文姝,林晓华.拟剧理论视域下直播带货的表演解析[J].新闻论坛,2020(05):15-18.

⑥张德琴.论注意力经济与公共关系产业的发展[J].中国发展,2012(04):39-45.

⑦周笑.重构中的媒介价值[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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