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伟霞，吴智慧，余继宏

（1.常熟理工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2.南京林业大学，江苏 南京 210037；3.东华大学，上海 200051）

我国古代家具有官式和民间之分，即家具制造活动主要有两大类型：一是官方征调各地工匠发起的制作活动，其结果是各地家具技艺融入官式家具体系以及官式家具做法对地方工匠的反渗透；二是自由经济条件下的民间制作活动，带来的统一经济区域内的技艺的融合以及相邻经济区之间的技艺的交流。

宫廷家具是官式家具的最高级别，宫廷苏式木雕家具的生产主要有3种方式：一是官家造办，即调南匠入宫廷内制作；二是官家督办，即当地按照中央政府旨意进行加工；三是官家采办，即在当地采购制作完成的实物。明清宫廷苏式家具是京作家具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清中期之前的京作家具主要受苏作制作技艺影响，由于为皇家贵胄所用，多选择深沉、凝重的材色，追求厚重的造型，形成了雍容大气、绚丽豪华的装饰风格。明清苏作木雕家具属于知名的民间地域流派，它与专供宫廷的苏式木雕家具之间存在诸多联系，如下将具体论述明清宫廷苏式家具木雕和民间苏作家具木雕技艺体系的异同之处。

1 装饰风格的比较

从清代造办处档案中不难发现，清早期宫廷家具沿袭、仿制晚明苏式家具款式和装饰特征，如《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第1辑：雍正朝》和《雍正家具十三年：雍正朝家具与香事档案辑录》是雍正年间皇室家具的实录资料，涉及家具雕刻图案、雕刻制作制度、雕刻用材等方面的信息。从文献中大量的 “做素净”“往秀气里收拾”“做文雅”等关于家具雕刻的批示，结合经朱家溍先生清点的雍正时期留存至今的木雕家具实物，可以看出雍正时期宫廷苏式家具木雕和民间明式苏作家具木雕之间呈现相似的装饰题材、工艺技法等亲缘性装饰特征。

但明清宫廷苏式木雕家具和民间苏作木雕家具因使用者身份地位的差异，即使使用相同的雕刻题材，其图案构图、工艺技法等制作细节还是存有差异，并且最终呈现出不同的装饰效果。明清宫廷苏式木雕家具相比民间苏作木雕家具呈现更加庄重和辉煌的气势和礼仪感，雕刻的细节性也更加精致，如颐和园藏宫廷苏式木雕家具和民间苏作木雕家具所示。

2 用材的比较

明清宫廷苏式家具木雕举全国之力，使用的均是最珍贵的木料，主要是黄花梨、紫檀、鸡翅木，和苏作木雕家具就地取材的用材特色有差异，即使都使用进口硬木材，苏作家具木雕也较少使用紫檀这种木材，而清代宫廷苏式家具木雕则普遍使用紫檀木，清代宫造办处活计档中几乎每年都有收购紫檀木的记载。在乾隆时期的档案中，有如下数条关于皇宫对紫檀木需求的记载：“……奴才等查造办处承办传做活计，每年需用紫檀木甚多，……今应请仍照向例交粤海关监督图明阿采买紫檀木六万斤运送来京，以备成做活计应用……”

清中期之后紫檀木料资源匮乏，许多需高价采办，宫廷苏式家具木雕所用紫檀木一般是在粤海关采办，直接送往京内，即使是宫廷采办的紫檀木料，有时也存在着缺陷，如“请照前交粤海关监督德魁采买紫檀木六万斤运送来京以备成造活计应用，并令采买适用件料，毋得仍买弯裂空心之木致多不便”。可见紫檀木雕即使在宫廷也是十分珍贵，有时新制家具会用旧家具作为原料，如“乾隆十七年六月初十日员外郎白世秀，达子来说，太监胡世杰交紫檀木提梁匣一件，花梨木提梁匣一件。传旨：着做材料用”。

3 图档设计的比较

养心殿造办处，始创于康熙初年，造办处在《大清会典》上隶属内务府，造办处管理造办处大臣经常是派一两位亲王或者内廷行走的一品大员来担任，等于皇帝直接指挥。内务府造办处有关档案是清代家具最集中和详细的文字史料，其中包括设计者姓名、成做活计的品名，皇帝对于器物制作的具体要求和意思，某年月日开始设计画样、做纸样、木样，某日完成及陈设地点等内容。

造办处各作的地点，除宫中造办处这一带厂房外，景山、圆明园尚有许多制作地点。有些家具由造办处设计画样，或做木样交苏州等处，由当地最优秀的匠人制作实物。清代宫廷苏式家具木雕图样主要是由样式雷和如意馆画师绘制，而且必须呈样给皇帝过目审核。样式雷是专门供职于样式房专职的雷姓匠师家族的誉称，与家具木雕相关的是其创作的室内及家具陈设平面图档，如图1所示，图样旨在展示纹饰细节，旁边可标注纹饰题材、家具尺寸等信息。

图1 样式雷家具木雕平面图档

清中期后的宫廷苏式家具木雕和清式苏作家具木雕均多选用含有吉祥寓意的雕饰题材，如喜报平安、鹤来添福寿、芝兰同春、鹤鹿同春等，并将家具木雕这种装饰题材延伸到室内空间装修中，如应用在划分空间的碧纱橱、木隔断、罩壁之上，图2所示样式雷负责绘制的清代宫廷内檐天然罩图样，使用了多种吉祥寓意题材，与室内家具装饰主题协调一致。

图2 清代宫廷内檐天然罩使用的多种吉祥寓意图样

明清苏作家具木雕图样的制作和宫廷苏式家具木雕的呈样有相似之处，也须“图揽主先呈样”。依据当时画师营生的现实以及画家和园林主人、富商文人交好的史实，木雕图样除了由工匠自制外，很可能由苏州当地画师、文人、画家绘制。而清代宫廷苏式家具木雕的设计与画样，除了工匠自行完成，或宫廷画家参与外，造办处管理人员如怡亲王以及皇帝都为家具设计过式样，画过花样。

4 制作管理的比较

清代宫廷苏式家具木雕的制作有着严密的管理制度，从领料定额、工时定额、制作成本到质量标准都有详细的条例，家具雕工、磨工、编藤工分工明确，责权分明，工时计算有章可依。清代匠作则例是清代宫廷建筑与器物用料、用工、用银及样式做法的规范和标准，为此，根据资料梳理了其中有关清代宫廷苏式家具木雕的相关内容，如表1所示。

表1 清代匠作则例中关于清代宫廷苏式家具雕刻图样和用工的记载

则例按照见方一尺的板件幅面范围来规定浮雕和透雕技法常用图案及其制作用工。则例对浮雕用工作了规定，从装217条：“雕作用工，定以一面雕深四分以内核算。如雕深四分以外至六分者，每工外加雕凿匠三分，如至一寸者，每工外加雕凿匠五分。如至一寸五分者，每工外加雕凿匠八分。如至二寸者，每工外加雕凿匠一工。如至二寸以外，按深一寸每工外加雕凿匠四分递加用工。如二面透雕玲珑者，均照一面多加倍用工。”从中，可以看出浮透两种雕刻的用工与雕刻的深度有着直接联系。

再以圆雕龙头为例：“凡雕龙头，内务府、制造库俱无定制。拟按龙身腰径尺寸，如径三分以内，每龙头长一寸用雕凿匠三分。径五分以内，每长一寸用雕凿匠四分。径七分以内，每长一寸用雕凿匠五分。径一寸以内，每长一寸用雕凿匠六分。径一寸三分以内，每长一寸用雕凿匠七分。径一寸六以内，每长一寸用雕凿匠八分。径二寸以内，每长一寸用雕凿匠九分。如径二寸以外，每径五分加匠一分。”“以上雕作按照椴、松等木计工。如楠、榆等木雕做者，每工外加匠五分。如果花梨、紫檀等等木雕做者，照椴、松之例加倍用工。”由上述两项规定可以看出家具雕工增加工作时间量是根据实践经验而做出的同种技法在软硬不同木材上花费不同时间的合理判断。

清代宫廷苏式家具木雕制作并不是对每种纹饰都有详细的定令，尚未有规定的纹饰题材需要经过官员核实，如《钦定工部则例乾隆14卷十八》记载：“凡三弯腿其阳线小象鼻卷珠，内务府无定制，制造库系总核匠工。今拟每折见方一尺用雕凿匠一工二分。凡牙板雕花结子秋叶：内务府无定制。制造库系总核匠工。今拟每折见方一尺用雕凿匠五分。”

目前而言，仅在《鲁班经》找到一些关于明清民间苏作家具木雕类型、名称、尺寸的简要描述，如《雕花面架式》篇：“后两脚五尺三寸高，前四脚二尺零八分高，每落墨三寸七分大，方能后转，雕刻花草。此用樟木或楠木，中心四脚折进用阴阳笋，共阔一尺五寸二分零。”未有详细的民间苏作家具木雕工时定额的记载，可能与民间木雕技艺灵活多变，工匠整体地位不高有关。

清代宫廷苏式家具木雕制作隶属造办处，直接听命于皇帝，而明清苏作家具木雕制作一般由雇主拍板，木作行会和官府对商品化的苏作家具木雕分别起着辅助和监督的作用。

5 结 语

文献、实物和图像是当代研究苏作家具木雕技艺史的主要途径，三者各具特色，互为补充，为如今人们还原历史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对宫廷和民间苏作家具木雕技艺进行深入比较分析，不仅为地域性家具流派的装饰艺术研究提供行之有效的参考借鉴，也为传统家具木雕这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和当代创新提供了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