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沈从文

记称“洞庭多橘柚”。橘柚生产的地方，在洞庭湖西南，沅水流域上游各支流，尤以辰河中部最多最好。橘树不是很高，终年绿叶浓翠，仲夏开花，花白而小，香馥醉人。九月降霜后，綴系在枝头间的果实被严霜侵染，丹朱明黄，耀眼夺目，远望只见一片光明。每当采摘橘子的时节，沿河小小船埠边，随处可见这种生产品的堆积，恰如一堆堆火焰。在橘园旁边临河大路上，陌生人过路，看到这种情形，总不免眼馋口馋，有人随口问讯：

“哎，你们那橘子卖不卖？”

坐在橘子堆上或树丫间的主人，必快快乐乐地回答，话说得肯定而明白：“我这橘子不卖。”

“真不卖？我出钱！”

“大总统来出钱也不卖。”

“嘿，宝贝，稀罕你的……”

“就是不稀罕才不卖！”

对当地风俗有一点儿了解就知道，“不卖”和“不许吃”是两回事，路人听说不卖以后，尽管就手摘来吃好了，橘子园主人不会干涉的。

陌生人若是初到这个地方，见到交涉不好，不免失望离去。主人从口音和背影上看出这是个外乡人，知道那么说可不成，必带点好事神气，很快乐地叫住外乡人，似乎两人话还未说完，要他回来说清楚了再走。

“乡亲，我这橘子卖可不卖，你要吃，尽管吃好了。水泡泡的东西，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十个八个算什么。你歇歇再赶路，天气老早咧。”

（摘自《沈从文选集·长河》四川人民出版社）

小阅

作者开篇写橘园中的橘子明丽惹眼，使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垂涎。紧接着又通过陌生人与橘园主人的对话，展现了湘西人民善良热情的性格，着力突出乡村中纯朴的自然美和人性美，笔触生动风趣，通篇都充满着厚实粗拙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