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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与反思:电影《小丑》的伦理探析

2021-01-10范思环

南腔北调 2021年12期
关键词:小丑

范思环

摘要:“小丑”是个很有魅力和备受观众喜爱的经典角色,时常是大银幕的宠儿。2019年由托德·菲利普斯导演的电影《小丑》聚焦“小丑”起源的故事,塑造颠覆传统认知的“小丑”形象,表达对现实社会的伦理关怀与思索。杰昆·菲尼克斯的精彩演绎使“小丑”挣脱人性因子压制,拥抱兽性因子走向人性沦丧的过程得到生动呈现。“小丑”的诞生既是个人的悲剧,也是失序社会扭曲的伦理价值观所致。运用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可从全新角度对《小丑》进行解读。

关键词:文学伦理学批评 《小丑》 道德教化

托德·菲利普斯执导的《小丑》是一部以超级大反派小丑为主角,追溯其起源的作品。该片一举夺下第76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第 92 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等重量级奖项。希斯·莱杰在《蝙蝠侠:黑暗骑士》(2008年)中演绎的小丑几乎达到了不可逾越的高峰。而杰昆·菲尼克斯饰演的小丑则是颠覆性的,他拥有身份与名字。《小丑》中的小丑不具有超能力,其在多重压迫下所承受的痛苦与扭曲清晰可见,完成了对“小丑”形象的祛魅。电影主要讲述了一位生活陷入困境的脱口秀喜剧演员精神逐渐崩溃,走向犯罪深渊的故事。其中蕴含的道德言说与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不谋而合。

本文将尝试从文学伦理学批评中的伦理身份、斯芬克斯因子与伦理环境三方面出发,对小丑亚瑟从本性善良到人性沦丧的过程进行探索,试图从中汲取伦理警示及启迪。

一、亚瑟伦理身份的变化

亚瑟作为社会上的个体,在影片伊始对伦理身份适应得很好,并谨遵伦理秩序。他自觉承担家庭身份赋予的责任,扮成小丑模样在街上卖力地举着广告牌谋生,悉心照料失去自理能力的母亲潘妮。努力工作的亚瑟无故遭到一群青少年暴打,道具广告牌被抢走,接着老板克扣他微薄的薪酬。更为致命的是,同事兰德尔假装好意送给亚瑟枪支,转头却向老板举报,最后亚瑟被开除。失去工作意味着亚瑟与母亲失去唯一的生活来源。潘妮过去七个月从未停止过给超级富翁托马斯·韦恩写求助信,却没得到任何回信。在深陷无法摆脱的生活困境时,潘妮仍寄希望于最后一封求助信,她在信中写道“我和你儿子都需要你的帮助”。这封信影响着全片的走向。如果亚瑟没有打开这封信,他的家庭身份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也就不会引发后续一连串伦理混乱。可现实是他打开了这封如潘多拉魔盒般邪恶的信。亚瑟的家庭伦理身份经历了演变,他突然从没有父亲的孩子变为富豪托马斯·韦恩的私生子。

伦理身份的变化带来的直接影响便是出现伦理混乱局面。刚知道真相时亚瑟情绪出现较大波动,并和潘妮发生争执,说明他内心没有完全接受自己家庭身份所发生的巨大转变。这一转变也促使亚瑟面临伦理两难的选择,一方面是亚瑟不认同“父亲”的批判。托马斯·韦恩谴责地铁枪击案凶手时表现出对底层市民的鄙夷;另一方面,接受这个父亲会带来生活上的改善和拥有完整的家庭结构。事实上,他内心的矛盾正是来自两人阶级身份不可调和的对立。托马斯·韦恩参加市长竞选,声称要带领迷失方向的哥谭市重回正轨。当潘妮说大家都认为托马斯·韦恩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市长时,亚瑟则反问“谁这样说,你跟谁聊了?”哥谭市反对富人的示威活动愈演愈烈刚好印证托马斯·韦恩只是少数富人的代言人,与亚瑟属于截然不同的社会阵营。在两种选择中,亚瑟还是希望得到父爱。他满怀希望向“父亲”表明自己的来意,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嘲讽与否认,并被告知自己只是母亲的养子。亚瑟对此存疑,决意去阿卡姆州立医院查明真相,他从潘妮的病历中知道潘妮患有妄想性精神病,所以托马斯·韦恩所说确实是真相。除此之外,他还发现潘妮的犯罪档案,其中记录了养母潘妮曾经放任男友对自己实施虐待,造成了自己头部的创伤。至此,亚瑟的家庭伦理身份再次发生改变,变为被遗弃的孤儿。

亚瑟无法适应家庭身份的骤然改变,最终犯下弑母的伦理大罪。他选择用血腥方法报复潘妮长达数年的欺骗,严重违背伦理禁忌。他的选择也使其伦理身份发生变化,从受害者转为施害者。考察此伦理犯罪背后的动机是亚瑟认为自己以前的悲剧人生全是潘妮一手造成的,他的突然大笑并不是与生俱来的疾病,而是与童年脑损伤有关。在谋害潘妮前,他说了一句话:“我曾以为我的人生是一出悲剧,但如今我才意识到它其实是一部喜剧。”可见,他错将斩断和潘妮的伦理联系等同于斩断痛苦的根源。值得注意的是,亚瑟弑母这一片段达到了伦理悲剧该有的“快感”效果。其中的快感指“靠艺术表现从怜悯和恐惧中产生的快感”[1]。原来孝顺善良的亚瑟让人同情,对母亲痛下杀手的他又使人畏惧。残害至亲是伦理犯罪中最为可怕、可怜的行动。呈现犯罪的场面不是为了让观众模仿,恐惧或怜悯的戏剧效果也不是单纯为了情感宣泄,而是指向道德教诲作用。伦理秩序依靠伦理规则维持,无论是谁,只要违背社会伦理规则,必然受到道德谴责和应有的惩罚。亚瑟也不例外,需要承担其倫理犯罪的后果,影片最后他被警察逮捕入狱,起到伦理警诫意义。

二、重塑小丑形象: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共存

人是一种伦理存在,除了完成初具人类外形的自然选择外,还需要进行是做人还是做兽的伦理选择。实际上,古代神话斯芬克斯之谜就是一次区分人兽的伦理命题。斯芬克斯有着女人的头、狮子的身体和蛇尾,人头使其意识到自己有别于兽,可蛇尾又令她心生疑惑。在此基础上,聂珍钊教授指出人是一种斯芬克斯因子存在,“由两部分组成——人性因子(human factor)与兽性因子(animal factor)。这两种因子有机地组合在一起,其中人性因子是高级因子,兽性因子是低级因子,因此前者能够控制后者,从而使人成为有伦理意识的人。”[2]影片中亚瑟多次无情杀人,但不难发现他是个充满悲情色彩的人物。亚瑟遭受老板的责骂与同事排挤,这时的他只会在垃圾桶旁发泄愤怒情绪,没有做出任何越矩行为,说明此时他体内的人性因子有效压制了兽性因子。一个人体内的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不是凝固不变的,而是因两种因子相互斗争而发生动态变化。亚瑟收到兰德尔的赠枪后,在摆弄枪支的过程中有一段独白对话,就是他体内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对话。兽性因子逐渐活跃起来,驱使亚瑟开枪。被母亲听到声响后,他第一反应是调高电视机的音量,对母亲解释说“在看老战争片”掩盖错误。人性因子依然主宰着他,使其具有良知,认识到乱开枪是一种错误做法。那么是什么导致一向循规蹈矩的亚瑟枪杀三个华尔街精英?重回伦理现场,发现是亚瑟的大笑症引起那三个人不满,亚瑟曾试图拿出卡片解释自己的怪异行为,可精英们却开始百般嘲弄和对他拳打脚踢。精英的挑衅激活了亚瑟体内被人性因子压抑已久的兽性因子,冲破伦理道德约束,以杀戮暴行满足潜在的杀人欲望。杀人后他仓皇逃窜到卫生间,对于自己的嗜血因子突然爆发惊恐不已。随后他变得冷静,跳了一段舞蹈。值得一提的是,这段舞是致敬电影《随我婆娑》的,在原影片中是段双人舞,亚瑟看似一人完成双人舞,事实上与他共舞的正是日趋膨胀的兽性因子,最后他张开双臂象征着完全接纳兽性因子。由此开始,亚瑟完全听任兽性因子行事。

自由意志占据上风,亚瑟放弃理性意志的引导,选择对伤害自己的人施以报复。亚瑟弑母情节在他擦枪走火时早有预示,他曾用枪对准潘妮平时坐的椅子,杀人欲望昭然若揭。当时的他具有理性意志,明白残害血亲乃伦理大忌。一旦兽性因子冲破禁锢,他便马上付诸行动,狠心地用枕头活活闷死潘妮,不顾她的苦苦挣扎,执意要结束她的生命。殺害养母后,我们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愧疚和悲伤。亚瑟也从未遗忘兰德尔的有意陷害,加上他虚情假意的问候刺激着亚瑟体内兽性因子,非理性意志驱使亚瑟从暴力杀人中谋取快感。即使生活再艰辛,亚瑟也从未放弃他那想成为单口相声演员的梦想,去俱乐部学习表演方式,准时收看《默里·富兰克林脱口秀》,在日记本上记录构思的段子。他一直视默里为偶像,可正是偶像的嘲笑击溃了他的内心,默里将亚瑟某次失败的脱口秀表演作为节目笑料来调侃。随着亚瑟的逐渐走红,他被邀请上梦寐以求的脱口秀节目。明知默里想要利用自己来提高收视率的用意,他仍然携枪赴邀。他在节目中直言自己就是地铁枪击案的凶手,控诉对社会体制和上层人士不作为的不满:“你们的体制无所不知,你们决定是非对错,同样地,你们也决定什么好笑或不好笑。”默里不同意亚瑟的观点,并认为他是疯子。一无所有的亚瑟放开伦理道德束缚,兽性大发,一枪击毙一再贬低他的默里。人性是复杂难辨的,也是善恶交织的。纵然冷漠的亚瑟也把心底的一角温柔留给了侏儒同事盖瑞。他尊重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杀死兰德尔后并未向盖瑞施以毒手,亲吻并放盖瑞走出公寓。如今,道德判断呈现多元走向,但是这不意味着抛弃传统的是非善恶伦理观念。亚瑟最终锒铛入狱的结局是导演菲利普斯道德立场的最佳写照,说明弃恶扬善仍是价值观的主旋律。企图打破社会固有秩序规则的人,都逃不掉大众的谴责与惩罚。

三、病态的伦理环境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其本质属性是社会性。艺术作品“对人的描绘从来不会脱离人的生存环境——社会来孤立地描绘”[3]。复杂的人性是失序社会的产物。因此,探讨伦理混乱滋生过程离不开当时的社会环境。导演菲利普斯强调《小丑》的故事背景为1981年,确保他的电影与DC宇宙世界保持独立,不与DC其他超级英雄产生关联。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时间也颇具现实指涉意义,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美国经济一片萧条,政府政策向富人倾斜,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失业率飙升,妓女、毒贩和流浪汉在街头随处可见。哥谭市是菲利普斯有意设计的,将阶级对立、贫富差距、体制崩溃、治安混乱和人心疏离等矛盾都高度凝练在同一个地方,重点突出社会大环境的扭曲。影片开头,哥谭市广播里传来因垃圾处理厂工人罢工、垃圾堆积如山和老鼠乱窜而影响商店营业的新闻。亚瑟在反驳默里时也描述了外面世界的真实状况:“每个人都对彼此大喊大叫,根本没人有礼貌,根本没有人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这是个人人自危的时代,无奈之下人们只能选择用冷漠和疏离保护自我。

哥谭的畸形荒诞同样在亚瑟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在接受心理咨询时,亚瑟曾表达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的困惑,因为从未有人注意到他这种“被社会鄙视抛弃的精神病”。令人觉得荒谬的是,在地铁枪击案后亚瑟得到了广泛的关注,他第一次感觉聚光灯照在自己身上,在社会找到存在的实感。边缘人物亚瑟掀起一场暗黑狂欢直指变形扭曲的社会,亚瑟个人行为被穷人阶层解读为仇富活动开始的象征,穷人纷纷戴上小丑面具走上街头游行抗议,捍卫权益。看见整座城市因自己而暴动,连警察都被殴打,社会混乱无序时,亚瑟高兴起舞,他感受到自己对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从被欺压的一方变为主宰世界的王者,亚瑟在无尽欲望里迷失,犯下更多罪行。当昏迷的亚瑟醒来站在汽车上,享受戴着小丑面具的众人欢呼拥趸,莫大的讽刺流露其中。

除了社会伦理环境外,个人人际关系的伦理环境也不可忽视。亚瑟与潘妮生活在破败的屋子里,某种程度上暗示家庭伦理结构不完整,影响伦理意识的产生。父母是孩子的道德榜样,亚瑟没有父亲,那么潘妮在亚瑟自我身份认同的过程中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亚瑟容易模仿潘妮的做法,强迫自己认同潘妮的观点。潘妮给亚瑟起名为“Happy”,可他从未开心过,他恳求医生加大药量抑制不良情绪。亚瑟骄傲地告诉潘妮自己已经可以给俱乐部表演单口相声,想要获得肯定。但他得到的却是潘妮的否定:“要当喜剧演员,难道不需要足够幽默吗?”人最初身份意识的萌芽源于家庭生活经验,与家庭成员之间的伦理关系是身份认同的基础。长期生活在被质疑被压迫的环境里,从一开始身份认同就出现障碍,也就不难理解亚瑟找不到社会存在感。父亲的缺失让亚瑟对父爱有着天然的渴望,在与生父相认这件事上,尽管有过挣扎,亚瑟最后还是选择与托马斯·韦恩会面。最终希望幻灭,亚瑟走上弑母的道路。在友情上,兰德尔给了亚瑟错误的指引,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兰德尔明知亚瑟精神不正常,仍故意赠枪。这把枪开启亚瑟的杀人之路,也终结了兰德尔的生命。亚瑟在友情上的希冀一并消失殆尽。亚瑟在追逐梦想过程中,默里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亚瑟认为成长于与他相同背景的默里会理解和赏识自己,但当他发现默里和上层阶级富人别无两样时,选择亲手毁灭精神道德榜样。文学伦理学批评强调评价个体不能离开客观伦理环境。同样地,个人命运也与社会发展紧紧相连。“小丑”的诞生既是个人的悲剧,也是美国失序社会扭曲的伦理价值观所致。

四、结 语

《小丑》是导演菲利普斯一次另辟蹊径的尝试,脱离电影宇宙概念,全片围绕独立角色命运展开,同时注入对现实社会议题的探讨。作品的伦理道德教诲价值在《小丑》中发挥到了极致,全然屈从于兽性因子的亚瑟多次违背伦理道德规则,最终自食苦果。与此同时,本片也讽刺了美国社会存在的种种问题,是体制让边缘底层人物亚瑟不得不选择以暴力方式对抗暴力,如此恶性循环,社会无法正常运转。菲利普斯以小人物故事引起社会的反思,让观众重新审视社会和自身。

参考文献:

[1]鲍桑葵.美学史[M].张今,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97.

[2]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选择与斯芬克斯因子[J].外国文学研究,2011(6).

[3]李定清.文学伦理学批评与人文精神建构[J].外国文学研究,2006(1).

作者单位:东北农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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