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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苏步青先生

2020-12-23姚诗

寻根 2020年6期
关键词:苏步青松本银川

苏步青教授与我父亲姚律白在20世纪20年代是留学日本的同学,后来一直保持书信往来,是情深意厚的挚友!

在抗日战争的动荡岁月里,苏教授在昆明的西南联大,父亲在川、陕的工厂里,书信不断!日本投降后,父亲在上海中纺公司工作,苏教授为浙江大学校长,往来更多!

苏教授到上海任职复旦大学校长时,父亲已经支援东北,在辽宁省纺织工业厅工作,五六十年代,书信少了许多,但过年、过节时仍互致问候。1958年,我从东北师范大学毕业,支援宁夏,分配到银川第一中学当英文老师。苏教授在全国政协开会,电话里对我父亲说:“大哥,你的孩子不怕吃苦,去了边疆,好样的!”1979年后,父亲迁居北京,两人不仅通书信,也见过几面。我是目睹父亲与苏老几十年情谊的晚辈,能够坚持在边疆一干几十年,是与父亲、苏老的鼓励分不开的。

我和苏老的首次见面,是在1948年的上海。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动摇了国民党在上海的统治。当年秋天,苏教授、我父亲,还有中纺公司总经理束云章等许多专家、学者,大都接到了国民党“尽快准备,迁往台湾”的通知,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愿意随国民党到台湾。于是,苏老、我父亲以庆祝东京工业大学校庆为由,束云章总经理买单,邀请该校校友在上海老城隍庙一品仙酒楼聚餐。在二楼餐厅摆了七八桌,大家边吃边聊,气氛低迷。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父亲拉着我在楼梯口迎接苏步青教授,我向他鞠了躬,并叫了一声“叔叔好!”父亲把《同学录》的小册子发给每个与会者。

在宴会上,我记得有人说:“刚才上了一道‘蚂蚁上树的菜,树倒了,猴子都跑了,蚂蚁上去不是自取灭亡吗?!”我当时还不能完全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明白这是暗示如果跟国民党去台湾是“自取灭亡”。但是还是有人因为种种原因去了台湾。一个外号叫“老好人”的说:“总经理是大人物,他不去是不行的!”后来束云章去了台湾,大兴金融实业。他于1963年去世,《参考消息》还报道了这一消息。

楼上、楼下一些不明身份的人串来串去引起大家的注意。父亲说:“教授迟到,本应罚酒三大杯,现在改罚让教授谈谈怎样追到松本小姐的。”

苏的夫人是日本数学教授松本的女儿,苏教授说:“第一次是她来找我的,陪她来的是茅诚司,现在是东京大学教授会议的主持人,是松本小姐看上了我,证人就是茅诚司。(后来茅是东京大学校长)我们逛了几次公园,看了几次电影,关系有了进展。”

1983年暑假,我去北京探望父亲,一天,苏老打来电话,在电话的最后,父亲对苏老说:“诗儿打算学日语。”苏老放下电话就寄了八九本书给我。并附有一首鼓励我的诗:“一衣带水古东瀛,经济年来自跃腾。若使神州现代化,学习日语应先行!”1984年5月,他又将《科技日语》创刊号寄给我,首页就是这首诗(他的墨宝仅仅改了几个字)。1990年4月初,父亲手抖得厉害,写信不方便了,我替父亲写了信,提到以前他曾寄来的悼念夫人松本米子的诗,我打算向《银川晚报》投稿,我在信的末了写了我将回银川去。4月底,我收到了他的回信:

姚诗世兄并恳转呈律白学长先辈:

接诵4.10惠函和照片,心情十分激动,离别了几十年的旧友,还能如此不忘在远,寄书下问,令人铭感五内矣,特表示由衷的感谢!

令尊大人94岁高龄,从照片看来,他老人家精神还是很好的,百岁在望,敬祝万分珍摄,健康长寿。

我今年88岁,从令尊看来还是个小弟弟呢,幸亏身体尚称健康,尚堪告慰耳。

来函提到我1986年写的三首悼亡诗并序将在《银川晚报》刊登,对此我表示同意,刊出时,只要把晚报寄来就可以,无需报酬,知往顺告。

附上照片一枚,便时请转呈令尊大人为荷。

专复,顺颂教安,苏步青手上

1990年4月22日

在苏老对我的鞭策下,我更加紧学习,并研究百年前曾翻越过六盘山的日本学僧能海宽,1998年年初投了稿给日本岛根报刊,年底应能海研究会的邀请到日本做了专题演讲。

总之,他的信和诗都充满了热情,温暖着朋友和晚辈。他是一个大学者,却非常平易近人,他的悼亡诗更是真情的流露。在军国主义横行日本的时代,松本米子排除种种干扰,随苏教授回到中国,几年后,日本驻上海总领事跑到她家中说:“必须留在杭州,夫妻二人为皇军工作!”她怒斥那个日本鬼子为法西斯。在浙江大学迁校内地和定居昆明的日子里,她历尽磨难,1948年支持苏老拒去台湾。1953年,她加入了中国国籍,苏老的成就也有她的一半。

苏老離我们去了,但却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题图:苏步青信札所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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