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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自我的追寻

2020-12-15王烜

西部论丛 2020年14期
关键词:王二王小波李先生

王烜

摘 要:现代作家中,王小波是比较重视两性平等的。这一思想常常在他的小说中流露出来。他小说中的两性平等观念,并不是要冲击男权为中心的文化体制,而是对积淀了几千年的男尊女卑的文化文学话语权的补充与修正。他笔下的新女性,是对传统弱女子的反拨,追求自己的自由。为着心中向往的爱情,她们从传统的消极被动的爱情接受者,变成一个个积极主动地追求自己爱情的人。

关键词:王小波;性;女性形象

王小波不擅长嘴上功夫,他多与内心打交道,并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用文字展现出来。他思考的焦点是两性关系,并写出了一系列带有性别意识的作品。在他的小说中,女性个体差异比较突出,这有助于认识男权思想的局限,也为我们从新的视角看待女性、多面认识女性提供了可能。他小说中塑造的女性,是对女性的全新解读,是新时代下文人对两性关系思考的结果。因此,王小波塑造的女性形象的意义,并不在于冲击男权中心文化,而是对积淀了几千年的男尊女卑文化话语及文学话语的修正补充与反拨。《似水流年》中的线条就是王小波塑造的新女性的代表。

《似水流年》讲述的是王二四十岁时,回忆以前发生的一些事。四十岁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四十岁以前,我们还清楚地活着;四十岁以后,我们慢慢变糊涂,不知老之将至。小说中讲了贺先生的死,李先生的下体血肿以及最后刘老先生的馋死,这些都是“文革”这个特殊时代中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但在那个动乱的年代,爱情是很奢侈的东西,男性尚且不敢公开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更何况是一直被视为弱者的女性。王小波则在他的小说中塑造了一批在“文革”中为着自己向往的爱情、理想而不懈追求的女性。当前研究王小波作品中女性形象的论文不多,且主要集中于女性的人格独立、精神畅达、厌恶乏味生活以追求人生趣味、女性的抗争与救赎几个方面。但对王小波作品中,弱势女性的转变、追求自由爱情等几个方面的研究稍显不足。笔者以王小波的《似水流年》为例,从弱势女性的转变、自由女性的诉求、英雄女性的出击三个方面来分析其中的新女性线条的形象。

一、弱势女性的转变

已有五千多年历史的父氏文化,使得我们在塑造女性身心时都以男权文化为标准,男性制定了以“三从四德”为代表的一系列礼教制度来约束女性的身心,让女性变得卑微不已。同时,在漫长的历史中,为使自己能适应男权文化,女性也用各种方法来改变她们的自然身体,压制她们的内心情绪,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废除了一系列约束女性身心的封建法律制度,客观上实现了男女平等。但是中国几千年的遗风旧俗已形成了一种民族心理,它深深根植于中国女性的心中。女性在现实生活中也不自觉地用封建教条来约束自己,评价他人。因此,封建思想的余风旧俗仍旧像一只只无形镣铐成为女性的牵绊,制约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因此女性从本质上也还是依附于男性,居于从属地位。女性在现实生活中也不敢过多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意见,害怕越了雷池,违了清规,成了异类。

由于自身的爱好及爱人的支持与帮助,也本着对女性的尊重,王小波将他写作的关注点落在女性身上。他作品中的女性和传统女性不同,甚至完全相悖:她们不附属于男性,也不担心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她们有绝对的自由,敢于表达自己思想和观点,敢于向现实挑战,完全和传统中处于弱势的女性形成鲜明的对比。《似水流年》中的线条,就是王小波塑造的异于传统女性的代表女性之一。

在王小波的中篇小说《似水流年》中,線条表现出异于传统女性的地方就在于她大胆表达出自己心中的爱情。看到李先生在小礼堂被打,线条给王二说“有一种感觉钻进心里来,几乎令她疯狂。”也就是这种感觉,线条才有奔上去,把李先生抱在怀里,用纤纤小手抚平李先生头上大包的冲动。王二后来推测,就是因为这种感觉,线条在那时就已爱上了李先生。李先生被关在小黑屋里,线条让李先生在条上写着:“坚持住!我爱你!”线条对待爱情上的想法和举动,对传统女性而言是不可想象的,甚至可以说是对传统女性观念的反叛。这也可以从她和李先生恋爱的最初动机只是为了好玩看出来:“她觉得李先生这个大E.T.简直是好玩死了”。线条也正是抱着这种玩的心态,才会大胆地将他对李先生的爱表达出来,使得她在自己婚姻大事上的想法和做法,都跳出了传统女性软弱的苑囿,成了尼采说的具有“自由的精神和一颗自由之心的人”[3](p6)。

受西方女权主义思想的影响,王小波在小说中经常将女性和性联系起来,作品总离不开对性语言和性行为的描写。和李先生第二次约会,线条充满期待地等着李先生,但是李先生因为长时间工作,已疲惫不已,来到线条住的地方,倒头就睡了。对于李先生这一举动,线条后来说“当时我真想宰了他!”[1](p136)线条和李先生谈恋爱,总是有意无意地冒出想和李先生发生性行为的想法。每次有这样的想法,她也认为自己“是不是发了疯?”[1](p133)虽然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她对自己的这些想法难以接受,甚至不敢想象,但是出于人的性本能又不由自主地使她去想这些事情。后来,线条甚至直接对李先生说“你对我干什么都行”[1](p140)。线条的这些大胆想法和做法,已经让附属于男性的传统女性黯然失色。

王小波的小说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即男性都有听天由命的懦弱无能;女性在命运面前却像不断把滚石不断推向山顶的西西弗斯,即使效果不明显,却始终有改变命运的决心和勇气。这样的描写,无疑是出于对女性的赞美与尊重,他曾说:“一个人不尊重女性,就不能叫做一个知识分子。”[2](p42)海归知识分子李先生,呆头呆脑、敦厚老实、似傻非傻、是非不分。李先生在大字报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讨论下体血肿的事情,引起大家的反感,被认为是“下流!无耻!”被人打了还有“阿Q精神”:被人朝头上狠狠打了一拳,他竟然还赞叹说“还是这个拳头厉害”[1](114)。李先生是在国外念的博士,文革期间,他怀了极大的热情取道香港赶回中国参加文革,想在文革中大展身手。可他并没有想到,回国的第二天,因和人发生争执,被人一脚踢成了重伤,晕倒在地,一直到他苏醒都没人救助。在干校,李先生又被调去做打井、脱坯、拔麦子这些累活。在矿院,还被调到矿井挖煤。李先生对生活的宏伟计划,被“文革”一步一步地打倒蹂躏,于是他对生活就多了一份又一份的无奈,原本改变现实的雄心也逐渐消弭。到最后,李先生面对不公平的事情时,也就只有用“故妄听之吧”“姑且由之吧”来掩饰内心的无能为力。

当所有的正义与真理都被长时间曲解,人们难免会对自己的坚持与执着产生怀疑,并最终放弃。李先生在文革中,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份子。线条在整个道德体系崩溃、所有人性都变态癫狂的背景下,能本着自己的本性和良知去思考、去爱并为着生活的意义而活着,这是线条最有勇气和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二、 自由女性的诉求

于中国女性而言,自由一直都是奢侈品。母系社会时期,女性处于优越地位,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社会分工不同,男性逐渐挑起大梁,女性渐渐成为弱势群体,男尊女卑的观念由此产生,并逐渐形成以“三从四德”为代表的礼教,以此作为女性的行为规范,中国女性大多无自由可言。在“文革”中,“集体第一,个人第二”的民族道德准则被无限放大,以致忽略了个人价值。“文革”是一个人不敢为人的时代,“个人崇拜”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面对强权,个体的人是弱者,更容易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所以,整体里面的人,往往都是“沉默的大多数”;那些愤愤不平吼出来的人,毕竟是大多数沉默者中的少数。

在这样的历史文化环境和社会背景下,王小波的作品突出“以人为本”,彰显人的个体价值。他用充满理性的头脑,摒弃了中国现代作家惯有的“软”以及伤感和谄媚的传统,反对极端个人主义,充分展现出人性美和自然美。《似水流年》属于反乌托邦小说,凸显了作家对国人生存状态的关怀,渗透了强烈的人权意识,体现了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以及人的自然本性的人本主义思想。在这一美学思想的指导下,王小波小说中塑造的女性的独特之处在于颠覆了传统女性所具有的温顺保守的一面,将女性对自由,对爱情的渴望真实地呈现出来。《似水流年》中的线条正是王小波塑造的反对消极保守、追求自由的新女性。

身处“文革”时代,受家庭环境及爱人李银河做性学研究的影响,王小波对性别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和看法。小说中,他能够以别样的方式写出最真实的女性,写出女性对自由、平等的诉求。《似水流年》中,无论是选择恋爱对象,还是在恋爱过程中,线条都有极大的主动权。线条和王二谈恋爱时,人高马大的王二对线条百依百顺。王二依顺线条,无疑有王二对线条的关爱呵护。但从王二对线条唯命是听的举动中可看出,在和王二谈恋爱的过程中,线条已经占了主导地位,而不是对王二唯唯诺诺。不但和王二谈恋爱时线条拥有这样的地位,面对众多追求者时,线条也用自己独特的拒绝方式来表达她恋爱自由的观念。线条身材苗条、貌美如花,不乏各路追求者。当遇到想和自己拍拖的人时,线条先会嫣然一笑,再展开王二用隶书在上面写有“有主”的折扇挡在前面,委婉谢绝。但如果对方继续纠缠,干扰到了她的生活,违背她的心愿,线条就会变脸,娇斥道:“王二,打丫的。”[1](p125)打伤严重时,线条和王二还得把对方送进医院。在爱情生活中,线条十分地自由、惬意,真正地实现了自由独立。

王小波在他的杂文《我的精神家园》里写道:“在非性的年代里,性才会成为生活主题,正如饥饿的年代里吃会成为生活的主题。” [2](p162)古人说:食色,性也。吃和性是我们的本性,如果两者都不能如愿,那么人生也就没有自由和乐趣。线条所处的时代,正是最不自由的时代。又因为人的本性,我们需要有所渴望和寄托。为了表达自己的思想,王小波让笔下的线条挣脱束缚,大胆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线条跟随李先生下乡,每天给他写情书,大胆地向李先生表白;他们私自约会,还在破庙里发生他们的第一次性行为。在线条和李先生的恋爱以及最后结合的整个过程中,线条从始至终都是主动者,李先生则只是被动地接受。

三、 英雄女性的出击

受传统封建道德的约束,女性待人接物都必须矜持有度。“文革”是一个每个人都失去了个体地位,处于被奴役状态的时代,人性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受到了极端压制。王小波以这个特殊的时代为切入点,反观我们民族传统文化中存在的荒谬的生存体验,批判对人性的忽视和压制。他的小说以女性为叙述中心,写她们在“文革”里为自己心中的爱情而疯狂的行为,揭露她们不公平的待遇,表达对健康人性的渴望。在中篇小说《似水流年》中线条这一人物身上,王小波通过描写她对李先生的情感主动,寄托了王小波希望女性拥有平等地位、健康人性的观念。

现代著名作家海男说:“男人大都为社会的存在而活着,女人则相反,她们正在为自己的感受和历史而活着。女人不用背负太多的责任,自古以来是男人的附属品,是受压制的第二性。”[4](p231-232)因此,她們不可以大胆地追求,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始终活在男性的阴影之下,不敢越雷池一步。王小波对女性有自己独到的研究,他能够将视角聚集到女性身上,描绘文革时期女性的人生境遇。在他的作品中,女性不但褪去了不敢言说自己真情实感的阴影,而且顺着心中的情感冲破禁忌,大胆奔放,不顾流言地追求爱情。在真情被歪曲、真理被曲解的年代,她们的爱情也被视为不可理喻的疯狂而被扭曲。但在这样的环境中,线条能顺着真情、善良与性情,主动出击而非被动接受,做出许多被当时大多数人认为是疯狂的事,追求自己心中的爱情。线条的疯狂与不羁,恰好为歪曲的爱情正名。

时隔多年,王二回忆线条是他“所认识的最疯最大胆的女人”。但线条并不是把心中所想的都在行动中表现出来,她也有心中所想却未在行动中表现出来的时候。例如线条和王二目睹了李先生在小礼堂被毒打的全过程,线条认为李先生挨打的样子很可爱,“她很想奔上去,把他抱在怀里,用纤纤小手把那些大包抚平”。[1](p114)这一想法或许展示了一个女性的慈母情怀,但也写出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子的情感的纤细与内心的温婉。线条这些想法并没在实际行动中展现出来,但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她才有爱上李先生的可能。

线条的确爱上了李先生。她不仅爱上了李先生,为此还做出很多疯狂的事情。线条作为一个敢疯疯癫癫,做事大胆不羁的女性,背后有一定的权势支撑——她父母的关系。在她父母关系的庇佑下,线条行事少了羁绊,多了不少自由。线条也借着这种关系,从中得到许多她能够疯狂并且主动追求的便利。同时,她也因为有这些权势关系的支撑,才有勇气把许多人心中无声的呐喊变成实实在在的行动。线条靠她父亲的关系到安阳当护士,打听到李先生的踪迹后,又凭着这关系走到了李先生的面前。和李先生相识的每一个环节,线条都做了缜密的计划,然后怀着不管不顾的勇气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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