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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灵魂者的浅斟低唱

2020-09-16彭志

星星·诗歌理论 2020年6期
关键词:魂灵乡土诗人

彭志

去岁冬日暖阳里,随手翻览《清风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下午都沉浸在诗人绘制的图景里不忍走出。这些诗句展现的维度颇为广阔,漫漶史册与记忆凋零间难以调和的冲突,深藏的乡土意识与城市边缘人身份的碰撞,以刀笔细致剖析不安内心的思维习性,涵括了新诗所能表现的很多主题。在广度外,诗人也坚守着对深度的追求,巧妙运用长短错落、包孕神思的诗句,呈现时代洪流下沉思者的灵心善感。这些诗句建构起来的深意,虽为诗人个性化生活经历结出的硕果,但并不缺少共相层面的感同身受。品读吟哦,仿若与诗人把酒对坐,在推杯换盏中,瞩目那怀抱灵魂者的浅斟低唱。

一、群画像:身陷囚笼与自由魂灵

诗歌对“身体-灵魂”二元对立的思考绵延不绝,潜藏于对立之中的哲学根基在于作为置身于社会的个体,较难去摆正自我诉求与重重限囿间的矛盾。我们被包装异常美观的梦想鞭挞着,在夜以继日的消耗中,慢慢失去了过往珍视的初心。更加吊诡的是,亲眼注视着异化的全过程,却往往难以挣脱宿命。随着现代社会的狂飙突进,上述身心间相互撕扯的痛感会愈加强烈,《清晨颂》中不乏对此现象的呈现及思考。

《时光书》绘制了一幅梦境中的奇幻景象,镜子折射后的瓦砾、亡灵与罐子,岁月冲刷下的斑驳水石,宗教忏悔式的自言自语,共同构成了逃遁现实语境后的自我读解。剥离尽耽思的重重顾虑,映照出清澈身影,但当抽离掉这些悬想,多半会再陷入令人挣扎的无间轮回。于此语境下,诗末“他习惯飞翔与臆想——他没有重量,他是空的”的喟叹便似撕开遮掩的伤疤,将追索的疼痛再次暴露于烈阳下。

被裹挟于思考漩涡,日常习见场景同样会勾连起诗人的叩问。《避雨之树》以直白自诉的话语呈现出思维纠缠,护城河边喑哑不止的鸟鸣,咿呀戏文里的刀光剑影,这些回荡的声音,让诗人倍感深陷城池的痛苦。而路旁木槿花诉说着故乡的历历往事,催促着诗人在暴雨中寻找难以左右逢源的答案。“是寻回雨中奔走的勇气,还是寻找避雨之树”的扪心自问,相较于断头的混沌、城墙上整齐的砖这类宏大叙事,更足以纾解心中萦绕的彷徨。

对身陷囚笼与自由魂灵的深入追问,集中体现于《悖论》意旨之中。诗之三节传神刻画了魂灵滑入囚笼的过程,手提鸽笼找寻去笼中之路,被锋利月牙儿割伤耳朵的祖母,劝返急于渡河的年少的我,从隐晦借喻到题中之义。无论是今之视昔,还是身陷迷局,可叹的是我们明晰置身的处境,以及曾经坚守的美好,却难于逃脱那既定归宿。

二、墓志铭:镌刻心壁的乡土记忆

童年乡土生活是润泽诗人神思不断涌出的养料,点滴回忆化成了人生前行动力。在《淠河志》里,触目可见那些镌刻进骨骼、流淌在血液中的乡土记忆。紧贴地面的荠菜,在屋脊跳起舞蹈的老鼠,这些往往在农村才能见到的景象,深深地映射进了诗人的话语、思维。乡村里上演的民间小戏,走街串巷贩卖故事的货郎,这些不同于城市生活的日常,推动了诗人在高楼大厦里回味乡间的和风暖阳及人伦秩序。

匡冲是诗人精心构造的伊甸园,所有美好事物、人情在这方空间里都可寻觅到。毛莨、紫云英和小鹅花,吸引着云端行走的诗人乘坐童年滚的铁环前往;枫树、炊烟与石头,指引着重拾遗失的美好,那无论相隔千里、相距数年都无法忘怀的存在。多年后,再入匡冲,感叹他急遽的衰老、孤独的坟墓及枯坐的庄稼汉。乡村在城市化的撞击下,日益变得陌生,生于乡村的城市边缘人失去了他们的根。

若将乡土情结具象化,便是对故乡亲人的无尽依恋。《盖屋记》里描写的以红苕藤充饥,以压弯肩膀筑起家园的父亲。《喊山》里刻绘的被二胡声勾去魂魄,摇曳煤油灯下思念儿子的母亲。这些故乡的至亲,在场抑或离去,永远都是吸引羁旅游子归来的情感寄托。感喟的是,当这些关涉乡土记忆的物事慢慢消散后,飘泊身心将落向何处。“墓碑孤零零地刻着日渐模糊的碑文”诉说着难以忘怀的关于奶奶的往事,“像一座漆黑的墓碑”坐着看明晃晃月亮的年迈父亲,这些镌刻进心壁脑海的记忆成了诗人重复的梦境、走不出的月光。

三、手术刀:踽踽独行与向内剖解

诗人不仅需有以遣词造句描摹人情百态的书写能力,更为重要的是拥有向内剖解自我原罪的非凡勇气。落入世间的众生,虽彼此关系互有交叉,但推导到一定境地,却都是踽踽独行于人世的魂灵,始终无法破解缠绕左右的孤独感。“裹住的孤独中慢慢消融的糖衣”,诸如这些浸染了浓郁孤独气质的诗句在《立夏书》里俯拾皆是,乃至于成了诗人殚精竭力去探索的本源话题。对孤独思考的面相与深度,可视作是检验诗人是否具有抱负的试金石。

日常生活中的或宏大或细微的事物,多有可能成为触动诗人心弦的不稳定因素。《物是》里重返故乡遭遇的绵延秋雨、冰冷空座位及白杨树发出的沙沙声,冲击了诗人裸着的空荡内心。《笔记》里將落的槐花诉说令人揪心的苦,不曾坍塌的天堂住着的一个天使,都将狭隘的自闭者姿态赤裸裸地呈现在世人眼前。这些都指向着一个本质问题,即孤独感充斥于衣食住行且难以找寻到能完全排遣掉的方法。

可贵的是,诗人在诉说孤独感的同时,却并未放弃对生成原因的追问与忏悔。“在湖边搭所房子/在胸中建座教堂/学会种菜/也学会为自己活一次”,只有将肉体覆盖着的内心层层剖开,才能找寻到通往灵魂涅槃的路径。经过一番辗转反侧,诗人似乎得到了稀释孤独的解药。《我从未找出自己》里陷入迷藏、抹除了回忆中所有星光的我,都在孜孜不倦地寻找那遗失的魂灵。诗人的诉求化作了刺向自我的手术刀,只有残忍地当机立断,打开虚幻的内部构造,才能重拾起人生中那些具有支撑力的信念。

四、风俗志:寻觅漂流中的栖息地

在《河流史》里,诗人变身漫游山水的游客,在山峦河流中汲取营养,绘制了一幅幅既具美感又不乏深度的风俗画卷。《云路街》里小镜子内照着的梦中人,《新安大桥》上相拥的两三情侣及散步的耄耋老者,诸如这些都可视作是诗人寻觅漂流中灵魂栖息地的尝试。

置身社会的个体,似乎慢慢学会了将真实的自我包装成虚幻面貌,以便能较为安全地呈现在世人面前,成为茶余饭后可供评头论足的对象。《分身术》里营造了三幅反差强烈的情境,森林公园里赏奇石者或许是月下练习倒立的马戏团骨干,汴河边垂钓者泼墨而成的钟馗可从画里走出斩妖除魔,帐中下棋的我分离出了另一个午夜街头游荡,喝啤酒、吃烤串的我,这种种让人讶异的组合,正是人性复杂且充满悖论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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