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沅

很久很久以前，这世界上有个大恶人。他是如此邪恶，以至于死后，灵魂上不了天堂，只能往地狱去。

就在往地狱的途中，一棵小树伸出枝桠挂住了他的魂灵。

小树对上帝说：“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恶人，但在我的眼中，却是个善人。”

上帝问：“为什么？”

小树说：“在我刚冒出土时，还是孩子的他与我相遇，为了不伤害我，他挪开了脚，为我而绕行。”

上帝说：“他是恶人，地狱是恶魂灵的永恒居所。他曾给了你一次生的机会，现在，你愿意用你的身躯，给他一个灵魂的暂住所么？在你死亡之前，他能暂时免受地狱之火的燎烤。”

小树低下头，想了想问：“我该怎么做？”

“让他的魂灵住进你的躯体里。”

“会疼么？”

“疼。”

小树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于是，上帝就将恶人的灵魂交给了小树，将恶魂灵困入树的躯干中。

恶人的魂灵困在树干中，痛苦地挣扎着、撕扯着，用世界上最难听的话咒骂着小树。

“你去死吧。我甘愿承受地狱之火的燎烤，也不愿意被困在你的身体内，暗无天日。”

小树同样承受着痛苦。它的痛苦不仅仅来自恶魂灵对它躯干的撕扯，更来自于恶魂灵的咒骂。可它忍受着，它将恶人的魂灵放在心口，那个位置最柔韧，希望恶人的魂灵能够少一点被困的苦痛。

时光飞逝，十年、百年、千年过去，小树长成了苍天大树。它将枝桠高高地擎向蓝天，与光明的所在深情相望。

它如此执着地向高处生长，也是为了心口那恶人的魂灵。它希望当自己的心口离光明越近时，那恶人的魂灵也能够得到更多的温暖。

千百年来，这棵树柔韧的心，将对光明的热爱、枝头鸟儿美妙的鸣唱、草木的芬芳、自然界和谐安宁的气息全然传递给了恶人的魂灵。恶人的戾气与仇恨在这棵树的躯体里渐渐得到平息。在黑暗中困了那么多年，他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向这棵树乞求。

这棵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满足恶人的愿望。那就是，让自己的心与恶人的魂灵融合一体。

草木是没有灵魂的，当它死亡时，它将归于彻底的沉寂。倘若这棵树的心与恶人的魂灵合二为一，那就意味着，倘若恶人的魂灵最终没获得洁净，它将与恶人同赴地狱之火。

“我愿意用我永恒的安宁冒险，换得你灵魂的洁净。我们合二为一。这样，你就成了我。你能看见我所看见的，感受到我所感受到的。”

恶人的魂灵与树的心融合一体了。

这是一棵奇怪的树，它有着树的躯体，却也有着“人”的魂灵。这是棵“人树”。

现在，恶人重新与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他看见了淙淙的溪水清澈纯净、草木苍郁生生不息，他看见了阳光之热烈、月光之皎洁、黑暗中微茫的星光之执着。更重要的是，他用的是树的一颗爱心去感受这一切。恶人的魂灵第一次为自己曾经的罪恶悔过。是的，当被光明、友善与爱时时刻刻围绕时，那魂灵怎么会继续恶下去呢。

终于有一天，这棵树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恶人，不，现在我们该称之为人树的魂灵，重新站到了上帝面前。那是一个充满着爱与慈悲的魂灵，像花儿一样美丽。

他在上帝面前低下谦卑的头。

“带我去地狱吧，我愿意接受惩罚。”

可当他抬起头时，迎接他的是天使，和那通往天堂之路的光。

后记：至于树的躯体，也留下了这个传说的深深印记。我就曾见过一组木芯纹，藏着这个印记：在漫长的岁月中，木芯纹由一张“凶狠惊恐的脸”逐渐演化为美丽的“花”的图案。找找看，或许你也能找到它们。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