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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居的井

2020-09-06张雄文

飞天 2020年9期
关键词:甜酒田垄井水

张雄文

落霞的余光涂抹山峦、屋舍、田垄时,母亲常会挑了初洗的衣物出门,拐过几家邻舍屋场,踩着细瘦田埂,到田垄的井边捣衣。她蹲下来,茶树做的棒槌随右手一起一落,像乐队指挥者娴熟灵动、节奏鲜明的指挥棒;左手不时翻折石板上的衣物,水珠便一阵阵四溅开来。

我常跟了母亲去,喜欢听捣衣声敲击不远处山峦后的回响。“啪——”“啪——”,总比母亲棒槌下的声音慢两拍,余韵也绵长糯软许多。山峦似乎更清幽而安谧,只有偶尔的鸟雀或蝙蝠和着回响节拍,在空中划过几道弧形。多年后读到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我颇觉亲切。似乎自己便立在淡月下的长安,凝神细听四周那些久违的声响。不过,孩童时的我听久了,也乏味,便围了井打圈,干些突发奇想的新鲜事。譬如那回立在井边,身子稍一蹲,纵身跨越而过。

脚尖尚未落地,母亲的惊呼与呵斥声已追逐而来,似乎狠狠砸在了我的背脊。她还丢了衣物,拎了棒槌起身,气汹汹作势要打。

井有一上一下两口,大井底部有泉眼,供挑水饮用;紧挨的小井无泉眼,由大井井沿开出的窄窄豁口注入井水,供洗菜、捣衣。两口井的井口其实都不大,我跨跳的大井才一米见方,难不倒常在野地蹦跶的我;水也不算很深,能瞅见井底深褐色的杂草,或怡然自得的鱼虾。母亲捣衣的小井,与大井形似母子,更小更浅。她鲜有的动怒,并非全因我的跨跳可能落水。

“井里住着神。”母亲说。

我一时懵了。井里有神,跨跳确乎大为不敬。村里凡俗的大人小子尚且都不愿有胯下之辱,何况于神?但我始终不知井里住的究竟是何样神圣,母亲也没说明白。她才念了几年高小,大概也是从祖辈那里得来的吧?后来,我再随母亲去井边,麻着胆仔细瞅了几回,也不见丝毫异样,更不见神的踪迹。但从此存了敬畏,再不敢一人到井边随意戏水。

井的年龄比我大。老家所在的村叫古塘,全是张姓人家。像麻将里的清一色,里头又隔着池塘或田垄,分左、右、上三处。我家住的是背倚大株山的上古塘,最早是两家外来庄户,拖家带口替地主做田的那种。《水浒》里的“九尾龟”陶宗旺便出身这种庄户,“庄户出身,修理久惯”。大概那时起,井就梳理、修缮而成,神也便从某个幽谧高处翩跹而下,拥水而居了吧?1949年后,地主的田庄被分了,庄户留在了村里,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再后来,右古塘四个分家单过的小家卜居一阵,先后到上古塘起屋,与庄户们共着一口井,六户人家聚成了相对独立的小村落。四个小家里,便有我年轻的父母。

有了这口井,上古塘人家的日子虽不算富足,却也颇恬淡与宁静。我疑心庄户乃至父母他们当年卜居,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看中了这口井。

古人卜居,便常先找掘井之处,解决喝水的问题。掘井的方法,唐人孔颖达在《易·井》疏注里说:“古者穿地取水,以瓶引汲,谓之为井。”掘井的始祖,则是辅佐大禹治水的伯益。《淮南子·本经训》说,“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意思是,伯益凿出水井后,龙和神都乱作一团,前者腾空乘云而去,后者急急跑回了天国昆仑山。他们缘何要跑?大概与“仓颉作书,天雨粟,鬼夜哭”一样,再也不能控制人类于暗夜了吧。但上古塘的这口井,并非掘地而来,而是天然淌出的泉水。无需“穿地”和“引汲”,因而最多只能算是“修缮”,费些人工稍作梳理,再找来石板,堆砌成型,蓄水自流而已。

井的四周是层叠的稻田,一旁有条远处蜿蜒而来的水沟,最远可回溯到大山深处的崖壁缝隙。水沟尽日哗哗而淌,到小井豁口处接了溢出的井水,水势更大了。或许,沟水与井水原本一家,地表地下分隔一段后,又握手言欢,融为一体。相携流出五六里,再汇入村头的麻溪河,直达资水与洞庭湖。

稻田因水而滋润、膏腴。春夏两季,插秧或禾稻遭旱时,将井边水沟用泥巴堆叠一拦,水便缓缓上升。又急火火地淌入田里,有似城里救火车水龙头匆匆喷出的水。只是前者为救旱,后者是救火。好几回,默伫井边的我,似乎能听见禾稻畅饮的欢愉声。水沟与井都有鱼虾出没;特别是井边的沟里,大雨前常见泥鳅跳出水面,又倏然扎入水中。偶尔会有大人腰间别着竹篓,赤脚弯腰在沟里摸索,很快便有一篓半篓的收获。傍晚,某栋屋舍便会飘出紫苏、姜蒜炒泥鳅鱼虾的鲜味,丝丝缕缕,久之不绝,仿佛孔子在齐地闻听的韶乐。

母亲未告诫我井里有神之前,井边是我的乐土。除了听母亲捣衣声的回响,还能细观水沟与大井井底的鱼虾嬉戏。晴好的日子,几乎齐平地面的大井水清澈明净,鱼虾三三两两,贴着井底、井壁或游或止,阳光下的淡影清晰可辨。母親的捣衣声也铿锵击打着水面,它们似乎早已熟惯,不以为意。直到我将手伸入水中,扒拉两下,鱼虾和影子才倏地消失了。仅有水草微微而抖,像孩童打野仗时隐匿的草丛。

井里多是大人不感兴趣的细小鱼虾,即乡间所谓“鱼嫩子”,以苦鳑皮最多。苦鳑皮仅拇指粗细,头小身大,体型扁平,如浓缩版的武昌鱼。依次有银白、橙黄与天蓝色的斑纹,日光下能闪出五彩光泽,颇令我痴迷。后来才知,苦鳑皮古称鱼婢,宋人陆游的《村居书事》便夸道:“春深水暖多鱼婢,雨足年丰少麦奴。”清人赵翼的《青山庄歌》也说:“跳波鱼婢能知乐,挂槛鹦哥解劝餐。” 但好几回,我在井里也见着了巴掌宽的鲤鱼、鲫鱼,比井底泉眼还大,大概是一些小鱼成长了。

夏日里,井水沁凉而甘甜。母亲挑了回来,存储在瓷水缸里。我放学回家,书包一扔,先忙忙取了竹勺,舀上一勺,仰头灌下去,暑热与焦渴瞬间消散,从头到脚都溢出清凉。随母亲去井边,即便不渴,我也常要掬几捧。或索性趴在井沿,撮嘴探入水中“牛饮”,将肚子灌饱。

这是最纯的纯净水与矿泉水,母亲从不过问我的直饮。大人也常如此,从未见闹肚子的事。多年后,相类的井水装入了塑料瓶,贴上花哨标签,在街头巷尾的亭子或冰柜间出售。而家居里的自来水,则来自藏污纳垢的江河,绝不可直饮;即便烧开,细细一闻,依旧有股淡淡的氯气味道。

清晨的井水,味道更醇更甜。母亲和邻人们也多早起,裹一身晨雾或朝露,先挑满满一缸,才出门做别的活。成年后得知,古人也极推崇晨间井水,称为井花水或井华水。清人赵翼便在诗中说:“辟寒须用煖汤浴,复汲井华煮满斛。”北魏人贾思勰找到了酿造好酒的秘方,之一便是取井花水。他的《齐民要术·法酒》说:“秔米法酒:糯米大佳。三月三日,取井花水三斗三升,绢簁麴末三斗三升,秔米三斗三升。”明人李时珍也视井华水为宝,说可以治病。他在其药学巨著《本草纲目》里专写“井泉水”一节,引同行汪颖的话证实:“井水新汲,疗病利人。平旦第一汲,为井华水,其功极广,又与诸水不同。”不过,我晨间不大喝水,一则不渴,且水过凉;二则也根本不知古人有这些讲究。

井邊最闹的日子,是七八月的“双抢”。忙碌的稻田里,毒日顶头,似乎无处不燃着火,偶尔的风也如炉中烫过一回。给生产队出工,割稻、打谷或插秧的大人们,戴着斗笠也汗水淋漓,赤红了满是污渍的脸。不多久便要到井边牛饮一番,顺便洗把脸,甚或打湿头,清爽一下。

未收割的稻田渐渐远离了井,往来费时误事了,尚属集体的村里便有专人负责挑送甜酒水。一担漆过桐油的杉木桶,桶里放点糯米酿制的甜酒。再挑到井边,舀满两桶水,稍稍搅拌,便成了甜酒水。甜酒或许酿制已久,早已不甜;又或许人多酒少,只能靠多放水。无论哪种缘故,必加上些许糖精,酒水便带上了淡淡的酒味、蔗糖的甜蜜和井水的清凉。挑到劳作的稻田,烈日下的人群颤着眉梢上的喜色,纷纷抢着喝一两海碗。多年后,我读到《水浒》里的“智取生辰纲”,立马浮现的便是村里人抢喝甜酒水的情景。

寡淡的日子里,我最爱的也是此时的甜酒水。酒可以忽略,却难弃水的甜与凉。起先年龄还小,不能出工,便在屋檐下不时张望,窥伺垄里稻田动静,也急迫难耐地默算钟点。甜酒水一来,便飞奔过去。田里有出工的母亲在,挑酒的也沾亲带故,不是堂姑便是族嫂。我常得以开怀大饮,三四碗算寻常,再多也还装得下。但到最后总被堂姑或族嫂作色制止,说“不能多喝”,只得怏怏而退。九岁左右,自己也到田里出工,挣上工分了;喝甜酒水时,也还是屡遭警示。

多年后才知,糖精这一甜味剂属化学物质,甜度是蔗糖的300—500倍。价格也极便宜,却的确不能多吃,每日摄取的安全容许量为0—2.5mg/kg,过量则引发中毒。世界卫生组织近来还将其列入致癌物清单。堂姑或族嫂们虽不懂这许多,但必定受过某种提醒。在蔗糖尚为奢侈品、大年里也不一定有的乡间,或许早有惨恻的中毒先例了。不过,我依旧时常回味甜酒水,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钟情男子。可以肯定的是,并非因了糖精,而是酒里的井水。

冬日里,井水又格外温煦。雪花漫舞、天地皆白时,不只剩“井上黑窟窿”。井口还袅袅升腾热气,似乎有柴火在井底燃烧。地里扯回来萝卜、白菜,母亲总让我拿去井边洗,我也乐于此类活计。四野白茫茫一片,我踏着嘎吱作响的积雪,像聆听一支别样的曲子,吸溜着鼻子踽踽而行,感觉成了小说里孤独的侠客。到了井边,急忙伸了红肿的双手入水。暖意摩挲着手掌,又透过肌肤,渐渐由掌到臂,由臂及胸,最后遍布全身上下。雪飘已止,冻风时作,我却似乎无处不舒泰起来。瞥了一眼挨近的大井,我默然想,若井里有神,井水别于天寒地冻的温煦便好理解了。井口的热气是他围炉烹茶而起的吧?

上古塘的井,其实非止田垄间这一处。屋后屏列的大株山便尚有两处:一在山腰凹处,一在山脚平地,也均为天然淌出的山泉。母亲说,只要有井的地方,都住着神,我也便存了几分肃畏。

山腰的井,隐在高树与灌木丛里。平素上山打柴,或与几个伙伴觅野果,远远便能听见细碎水声,与林间欢愉的鸟声时相和鸣。扒开黄荆、栀子、山茶、野莓与蒺藜,崖壁下便羞涩地躺一处浅水窝,团箕大小,一尺来深。水极清冽,尝一口,有野花的芬芳。水窝满了,水便溢出来,顺枯叶、苔藓驳杂的小沟,流往别的灌木丛,最终去了山下的稻田。四周林木幽邃,过于凄清,不远处还有几堆年代古远的坟丘。我感觉井里或许真有神在,于是多半草草摘几粒野莓,匆匆离去。

山脚的井,又隔了几里地。原也是野泉井,数步开外,井水汇聚成一口村里的山塘。塘里养了鱼,细嫩鲜美,年底干塘时,每家都能摊上一份。与我家相邻的一户邹姓人家,是上古塘六户人家外的第七户,却不属古塘,而是隔壁的恒星村。恒星也有山林田地在上古塘,邹家做了这片林田的代表,比我家移居上古塘还早,但不共一口井。他家独用的一口,便是山脚野泉井,或许人手、财力不够,也不多事修缮,稍稍挖成泥坑,水刚能淹没两只直入的木桶而已。

他家的老大也是小子,比我大好几岁,已能给家里挑水。但他有癫痫的隐疾,常好端端突然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他家人口多,平素糊口穿衣都难,更不消说治病。吃了几回乡里郎中开的草药,也便甩手了。他说话口齿不清,或许自卑,更少与人说话。时间一久,开口时只能“哇哇”出声,大家便叫他哑巴。那天,我正在屋场甩四角板(一种孩童游戏),哑巴的父母蓦地呼天抢地起来,声声嚎啕,凄切而悲怆,震悚着门前树枝上的雀鸟四散而走,我也吓得不轻。母亲从屋里惶然出来,过去一问,得知哑巴挑水时,癫痫发作,淹死在井里。母亲陪着他的父母抹泪,劝慰良久。回来后,她叹口气说,这孩子造孽,井神收了他,享福去了。

几天后,邹家弃用了野泉井。哑巴的父亲,一个专做桶具的木匠,一一登门找六户人家,央求共用田垄的井。那片田垄与他所属的村毫无干连,但众家长辈见他家可怜,不只答应,还免了各家每年要出的淘井费用。野泉井从此重新杂草披覆,归于原生状态,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像哑巴短暂的人生悄然泯灭,从未来过世间一样。但我打柴路过此地,常陡然脊背发凉,忙急急拐上另一条小径。只有井边的山塘依旧清冽如镜,年里分到各家的鱼,也依旧肥美异常。

上初中后,我也能像哑巴一样给家里挑水了。其时,村里分田到户,肚子总算能填饱。但终日劳作的苦辛,令父母早有了一心送我读书、离开乡间的念头。他们不让我再干别的活,只需每天放学后挑两担水。兄弟几个里,我便与井的接触最多。一挑就是六年,直到进了外地大学的门,将井远远抛在了身后。多年后,我常与母亲说:我个子不高,全是挑水多了的缘故。母亲也只笑笑。

毛泽东说:“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对老家井里的鱼虾而言,似乎颇有道理。我就没见过苦鳑皮们长大过;鲫鱼算例外,最多也还是巴掌大。但我去了外地,不再喝井水;三十年间,也终未成大器。相反,倒愈来愈怀想牛饮过的井水,似乎甘于“养不长”的庸常。

那年正月,我偶得机缘,去了湘西通道。这是一个侗族自治县。巨浪跌宕般的山峦间,静卧着古色古香的侗寨和鼓楼。我徜徉于某个村寨,细细咀嚼陆游“衣冠简朴古风存”的意蕴时,街心忽然芦笙悠扬,一群身着民族衣裙,戴着银花、银帽、银项圈和银手镯的女子,正人人端了酒菜,相拥而行。友人说,她们去井边祭祀,我忙跟了上去。

一口青石板围就的古井,蹲在村寨一角。侗女们到了井台,放下酒菜,一一陈列齐整。一个年龄较大者上前一步,双手合掌,拈几根点燃的线香,念念有声;另一个则蹲身烧起了纸钱。其余也满脸恭肃,团团围立。仪式颇冗长,但始终无人稍稍松懈、嬉笑。我不懂侗语,友人说,她们在歌颂井神,祝愿井水终年长满,四时清甜。还说,寨里每年如此,仪式后会取水回家。我蓦然想起了当年母亲的告诫,脸上也虔诚起来。那天,我也舀了久违的井水到房间,一个人细斟慢品,如饮上等佳酿,直到暮色四合。

回家后,口齿间的井水余味似乎犹存。我乘兴翻检了诸多书籍,才知母亲井神之说果有缘故。东汉班固的《白虎通·五祀》说:井神是门、户、井、灶、土等五位家神之一,逢年过节,或有别的喜庆,需备酒食祭祀。这规矩,不少乡间至今遵循不渝。新打了井,得祭祀一番,接来井神,恭请其居住;娶妻生子,也得隆重祭祀,向井神报喜。井边的禁忌也多:不可在井口磨刀,以免触怒井神;不可在井边种桃,以免被误会咒井神为邪魔……侗家女子的正月祭祀,与母亲不许跨跳,都仅是其中一种而已。须臾间,我倍加念想老家古塘的井来。

上大学后,全家也随煤矿工作的父亲农转非,搬去了矿山。老家古塘的房子空了,我多年间难得回去一次。偶尔去了,也只到老宅前瞅瞅,没能上井边。算起来,的确有三十年未见,更不用说喝到井水了。期间,只知村里人后来已不再挑水,而是用水管从山腰野泉井引水,自流到堂屋的水缸,田垄的井则不用了。再后来,父亲电话里说,古塘已家家通了自来水,新修的高速公路也将穿村而过。我能听出他流溢满脸的喜色。

我是在高速路通车后的某天回到古塘的。满眼扑来的却非父亲的喜气,而是悚然的残破。为减少赔偿成本,挖掘机避开原有土马路的平地,将没有人家的大株山顶居中劈开、抹平,硬生生掏出了路基。曾凛凛威仪千万年的大山,像被野兽掏空胸膛的壮汉,在灰暗天空下惨惨而横。山腰的野泉井,连同蓊郁的林木花草随之香消玉殒。山塘与野泉井也再无痕迹,被挖掘机整成了平畴,听说要建供高速路吞吐的大型货场。

田垄间,因年轻人多外出打工,稻田多年荒芜,生满乱草。井也因几处山头被粗暴连根抹平,早已枯竭;井边的水沟也湮没无迹。我扒开拥覆的黄荆丛,试图找到大小井,却只有荒草里的几块断石;井里早填满泥土,与荒野无二。李白曾到过桓公家的弃井,吃水的人虽亡,水却还在,“桓公名已古,废井曾未竭。石甃冷苍苔,寒泉湛孤月。”而我人还在,井则已尸骨无存,天宇独余一弯冷月了。

我推开旧时邻家老人遞过的一杯自来水茶,怅然四顾。蓦地涌出一丝忧虑:井已不存,井神会去哪里呢?

责任编辑 阎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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