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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美食之都”的美食

2020-08-21刘涛

美食 2020年8期
关键词:三鲜过桥面馆

刘涛

先说煨面的汤。

“唱戏的腔,厨师的汤”。做菜用汤,用好汤,是淮扬菜的传统,煨面亦然。对此,古人早有认识。

《随园食单·点心单》第四条“裙带面”曰:“以小刀截面成条,微宽,则号裙带面。大概作面总以汤多为佳,在碗中望不见面为妙,宁使食毕再加,以便引人入胜。此法扬州盛行,恰甚有道理。”紧接着“素面”一条曰:“先一日将蘑菇蓬熬汁澄清,次日将笋熬汁加面滚上。此法扬州定慧庵僧人制之极精,不肯传人。然其大概亦可仿求,其纯黑色的或云暗用虾汁。蘑菇原汁,只宜澄清泥沙,不重换水,一换水则原味薄矣。”袁枚既是诗人、作家,也是美食家,认为当时的扬州面条不仅汤多,连素汤都做得极为精细,还密不传人,“或云暗用虾汁”提鲜,僧人怎么可以用虾汁?一句“或云暗用”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汤多汤好倒是不争的事实。

清林苏门,字兰痴,扬州甘泉人,著有《邗江三百吟》,其卷九则曰:“外省人初来扬州郡城,入市食面,见大碗汤如水盎,几不敢下箸。及入口,则津津矣。”并赋《三鲜大连》诗一首:“不托丝丝软如绵,羹汤煮就合腥鲜。尝来巨碗君休诧,七绝应输此盎然。”“三鲜大连”即三鲜大碗面;“不托”即今之面条,软如绵,羹汤鲜,面碗大,并认为金陵“七绝”(七种名小吃)不如这个大碗面。

清费轩,字执御,原籍四川,后随其曾祖父迁居扬州,曾归蜀应试,成举人,其《梦香词·寄调望江南》有一百余首咏唱扬州的词,其中有一首也谈到了面条及面条中的汤:“扬州好,问鹤小楼前。入夏恰宜盘水妙,清晨还喜过桥鲜。一箸值千钱。”其自注曰:“扬郡面馆,美甲天下。问鹤楼最久。盤水,过水盘旋而成也。过桥,则另具汤碗,以面重挑至汤中食也。”他认为面条不宜久煮,宜“过水盘旋而成”,也就是面条下锅后,用筷子将面条拨开,并沿锅边顺时针打旋,使汤旋转,稍煮即成,还要“过桥”,就是将煮好的面条挑至专门准备的汤中食用,不用煮面的原汤。

近代笔记小说中也有一些与扬州面条相关的记载,如晚清汪有泰,别号桃潭旧主,扬州仪征人,他的《扬州竹枝词》中就有宽汤窄面及浇头的记述:“一钱大面要汤宽,火腿长鱼共一盘。

更有稀浇鲜入骨,蛼螯螃蟹烩班肝。”报刊出版家汪康年,浙江钱塘人,在其《汪穰卿笔记》卷八中曰:“粤中时盛行扬州面,汤宽面少,以为时髦。”广东不但盛行扬州面条,而且“汤宽面少”被认为是时髦的吃法。民国才子毕倚虹,扬州仪征人,在其长篇小说《人间地狱》第二十三回道:“姆妈便叫人替她到仙仙馆叫一碗扬州面来吃,我可捞不着吃呢!”汤多连面条都捞不到,词句虽有夸张,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汤多面少的特色。汤宽面少,扬州人称之为“宽汤窄面”。

近代学者李涵秋,江都人,其颇具盛名的《广陵潮》中写了扬州面馆“醉仙居”,讲了一位何老去吃面的故事:“别人早把面碗搁下,他只顾捞完了面,把个脸送入面碗里头啯啯的响个不住,好半会才把头仰起喘了一口气,用左手将胸口摩了两下,右手还捏着一双牙箸,捞那鸡皮、火腿屑子,毕竟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那个大碗底刻的醉仙居制四个小字清清白白露出来,这才罢休”。按现在话说,这位何老是个标准的吃货,为了一碗面汤,完全不顾吃相,说明醉仙居的面条汤熬得太鲜了。

朱自清先生是扬州人,在《说扬州》一文中是这样介绍扬州面条的:“扬州又以面馆著名。好在汤味醇美,是所谓白汤,由种种出汤的东西如鸡鸭鱼肉等熬成,好在它的厚,如啖熊掌一般。也有清汤,就是一味鸡汤,倒并不出奇。内行的人吃面要‘大煮;普通将面挑在碗里,浇上汤,‘大煮是将面在汤里煮一会,更能入味些。”“大煮”是扬州面馆里的行话,也即现在所说的“煨面”,是一种能将汤汁的鲜味渗透进面条的一种吃法。

洪为法先生,籍贯仪征,家住扬州,现代作家,是新文化运动的拥护者,与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皆为好友,1946年9月至1948年4月期间,他的《扬州续梦》共28篇游记体散文发表连载于上海《申报》,他曾三次提到扬州教场北首的“惜余春”,其《扬州面点》一文中谈到,东台的小刀面以细若银丝出名,可扬州的“煨面”却绝非东台及他处所能及。文中说,“煨面种类很多,大率随时令而异,有刀鱼煨面、螃蟹煨面、野鸭煨面等等。此外更有一般的如虾仁煨面、鸡丝煨面等等。这煨面之妙,在于面汤鲜美,面条软熟,而又不至汤与面混糊不清”。这就基本上把扬州煨面的品种之多、季节变化、用料档次、汤清味鲜、面软熟不混糊的好处都说到了。扬州面条里的汤好,真可谓名不虚传。

再说面条的“浇头”。

清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十一《虹桥录下》载:“城内食肆多附于面馆,面有大连、中碗、重二之分。冬用满汤,谓之大连;夏用半汤,谓之过桥。面有浇头,以长鱼、鸡、猪为三鲜。大东门有如意馆、席珍;小东门有玉麟、桥园;西门有方鲜、林店;缺口门有杏楼春;三祝庵有黄毛;教场有常楼;皆此类也。” 所谓浇头,就是堆放在面条上的菜,有荤有素,荤素结合,主要原料有长鱼(黄鳝)、鸡肉、猪肉,称为“三鲜”。但具体的做法,各有不同。“浇头”的扬州方言为“高头”。晚清时周生在《扬州梦》卷三写扬州面馆时说:“高头有鸡皮、鸡翅、杂碎、鲿鱼、河鲀、鲨鱼、金腿、螃蟹,各取所好。”可见,“浇头”的花样是丰富多样的。其中,黄鳝的用量似乎特别之多,以至于扬州曾有专门的“鳝面馆”。清初张潮《虞初新志》卷十九录有一篇《讱庵偶笔》,说:“高怀中,业鳝面于扬州小东门,日杀鳝数千。一婢悯之,每夜窃部分缸中鳝从后门投诸河。一日面店被焚,婢仓皇出逃,为火所伤,困于河滨。夜深入睡,比醒而痛减,伤亦愈。视之,有河中污泥敷于伤处,而周有鳝之行迹,始知向所放生之鳝来救也。高怀中感其异,遂为之罢业。及拆锅,下有洞,生鳝无数盘其中,悉纵之于河。”从此便不再开设“鳝面馆”。该故事的宗旨是劝人行善的,但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当时扬州鳝鱼面的销售量还是很大的。“三鲜”浇头一直是扬州面条的特色之一,晚清黄鼎铭《望江南》(选二)云:“扬州好,面馆数名园。浇别三鲜随客点,肴烹四簋及时陈。饱啖价休论!”只要面好、菜好,饱餐之后就不要计较价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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