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称号的思想文化探究

2020-08-13桂晶晶张新珍

青年文学家 2020年21期

桂晶晶　张新珍

基金项目：湖北工业大学校级教研项目（2014xjy112）慕课背景下大学语文精品资源共享课建设的研究与实践。

摘要：猪八戒作为《西游记》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在不同时期拥有不同称号，其称号背后蕴含不同文化思想。本文通过对猪八戒不同时期的称号进行量化统计，结合小说文本对其称号进行溯源及思想文化分析，发现猪八戒称号体现佛教“因果报应”和道教“阴阳五行”等文化思想，以期从称号角度完善对猪八戒这一人物形象的解读。

关键词：猪八戒;称号;文化思想

作者简介：张新珍（1974.5-），女，汉族，河南焦作人，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语言文化传播系博士，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文学语言;桂晶晶（1995.1-），女，汉族，安徽安庆人，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18级在读研究生，硕士学位，专业：汉语国际教育，研究方向：文学语言。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1--03

一.猪八戒及其称号

“称号”一词最早出自《汉书·严安传》：“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吞战国，称号皇帝。”这里的“称号”是指赋予人某种称谓以表明身份，后来随着社会发展演变成表明事物的本质属性、寄托着美好寓意和凝练了某种文化思想。猪八戒作为《西游记》中的主要人物拥有多个不同称号，按照职位身份在天庭时称“天蓬元帅”;依着自己出生时猪形俱全的形象自称“猪刚鬣”;入了佛门后观音和唐僧还赐他法号“悟能”和“八戒”对其取经之路予以厚望;修成正果后称号为净坛使者，结合道教的阴阳五行思想还有“木”“木母”“木龙”等称号。因此，笔者对《西游记》小说中猪八戒所有称号进行了分类统计，如下：

经统计，“八戒”这一称号使用最多，共有1826次，首次出现在小说十九回。因八戒受了菩萨戒行，断了五荤三厌，故三藏唤其为八戒，后来在他和唐僧、悟空对话中以及与不同人物打交道时也常使用“八戒”这一称号，如第二十八回八戒与黄风大王的部下打斗时，孙行者搀起唐僧道：“师父你莫害怕，且坐住，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第二十一回行者对被黄风怪困在洞中的唐僧说：“拿你的那虎怪，已被八戒打死了。”第九十一回在青龙山时唐僧向妖怪介绍自己的徒弟时道：“第二个姓猪，名悟能八戒。”诸如类似的情节还有很多，这里不再多加赘述。

其次是“悟能”，出现63次，小说第八回中观音在福陵山遇到吃人度日的八戒，便劝服他说“我领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你可跟他做个徒弟，往西天走一遭来，将功折罪，管教你脱离灾瘴。”八戒答应后，“菩萨才与他摩顶受戒，指身为姓，就姓了猪，替他起个法名，就叫做猪悟能。遂此领命归真，持斋把素，断绝了五荤三厌，专候那取经人”。后来三藏向别人介绍自己徒弟的时候或者是让八戒去化缘时也多次提及。

“天蓬元帅”作为猪八戒最引以为傲的称号共出现31次，小说第八回中首次提及，八戒因木吒引见得以认识观世音菩萨，言自己本是天河里“天蓬元帅”，因带酒戏弄嫦娥才被贬下凡尘，后来出现的时候或是自报家门，或是炫耀其掌管八万水军，亦或是介绍其来历及天上神仙（托塔天王、金星、奎木狼、各方土地爷等）对他的尊称。

“木＼木母＼木龙”这些不为人所熟悉的稱号也出现过20余次，首次出现于小说第十九回中，悟空在云栈洞收服了八戒后有诗为：金性刚强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龙归。金从木顺皆为一，木恋金仁总发挥，后来有的是和“金＼金公”一起出现，在章节的前诗或后诗及文章标题中均有提及。

相比而言，“猪刚鬣”和“净坛使者”这两个称号使用不多，“猪刚鬣”在小说第十九回八戒和孙行者战斗时首次提及，那时八戒自报家门，提到他因蟠桃会醉酒调戏嫦娥被玉帝贬出天关，有罪投错胎，然后在福陵山下谋得一份家业，俗名叫做“猪刚鬣”;后来孙悟空向三藏转述的时候也说到八戒以相为姓，唤名猪刚鬣，在八戒被悟空收服后经过浮屠山时，因山中乌巢禅师曾与八戒打过交道也有此称呼。“净坛使者”在小说第一百回中首次提及，佛祖言他经历重重磨难，路上挑担有功，加上他口壮身慵，食肠宽大。天下诸多佛事可以让他净坛，于是给他加升正果，做“净坛使者”。

猪八戒的不同称号在小说《西游记》中出现频次和场景均不同，“八戒”这一称号使用最多，几乎贯穿了整部小说，“悟能”次之，不难看出唐僧和菩萨对八戒的西行取经之路的一种寄托，也期望八戒入佛门守戒律，真正做到“八戒”;修佛法成正果，真正做到“悟能”。此外取经路上的其他称号虽用不多，却能使猪八戒这一人物形象更加立体饱满，从最初名声显赫天庭的“天蓬元帅”到落入畜生道的“猪刚鬣”，从断绝五荤三素的“猪八戒”到皈依佛门的“净坛使者”，种种称号无不为“猪八戒”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锦上添花，更加深入人心。

二、猪八戒称号溯源

笔者通过对猪八戒这一人物称号进行统计分类后发现，不同称号的使用在不同的场景情节中，从不同角度，如肖像描写，人物性格刻画，运用不同称号来推进小说情节发展，也能够从侧面来完善猪八戒的人物形象。因此，笔者针对不同称号进行了溯源分类，如下：

1.外形说

“猪刚鬣”这一称号是在猪八戒初期被打下天庭时所取，因那时他还未走上佛门取经之路，所以使用频次并不多，但它最能够体现出对猪八戒这一人物形象的主观印象。《礼记·曲礼》有云：“凡祭宗庙之礼，豕曰刚鬣。”此处“刚鬣”指脖子上有一圈硬毛的野猪。在小说的第八回中就首次出现了关于猪八戒的外形描写，菩萨奉佛祖之命寻找取经人时在福陵山遇到了猪八戒，他生得：“卷上莲蓬吊搭嘴，耳如蒲扇显金睛。獠牙锋利如钢挫，长嘴张开似火盆”。莲蓬般的猪嘴和蒲扇般的耳朵，凶猛锋利的獠牙和似火盆般大的长嘴，这一形貌描写也十分贴合猪精怪的形象。而第十八回中的刻画则更为直观：“初来时是一条黑胖汉，后来就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像个猪的模样。”八戒相貌丑陋，生来就长嘴大耳一副猪的模样，脑后一溜鬃毛，身体也粗糙怕人。在十九回中八戒也提到他以相为姓，唤名猪刚鬣。小说中多处对猪八戒的外形描写无不反映出“猪刚鬣”这一称号的相关特点。

2.身世说

“天蓬元帅”揭示了猪八戒的前世是天庭掌管八万水兵的大元帅——“敕封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勅封元帅号天蓬，钦赐钉钯为御节。”天蓬作为天庭门户，手持九齿钉耙，率八万水军镇守天河，足以证明玉帝对他的重视。后与三藏西行时，常常以“天蓬元帅”自报家门，如“大战流沙河”一回中八戒收服沙僧时说“老猪当年总督天河，掌管八万水兵大众，倒学得知些水性”。二十九回中和宝象国国王交谈时也说道“我乃是天蓬元帅，只因罪犯天条，堕落下世”，这些都再次印证了他的元帅显赫身份，而且水性极好的事实。

3.寓意说

“八戒、悟能、净坛使者”称号均属“寓意说”，都希望八戒能够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如“八戒”在十九回中被悟空收服时就告诉师傅他是受了菩萨的戒行，断了五荤三厌，于是唐僧给他取了这个别名，希望他能遵守戒律，修得好的正果;“悟能”在第八回中为菩萨给八戒所取的法名，“悟”指懂得，“能”指能持和能守，即菩萨希望他能懂得佛门真言，持得佛门戒法，守得取经正果;“净坛使者”是佛祖受给八戒的封号，一方面希望八戒管理贡品，享受八方香火;另一方面壇即内心，净坛即净心，佛祖希望八戒不要沉迷于世间尘欲，能真正斩除心内厌气，做到身心清洁，诸秽不染。

4.五行说

“木、木母、木龙”都是炼丹术语，与五行说密不可分。小说十九回有诗为证：“金性刚强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龙归。金从木顺皆为一，木恋金仁总发挥”。在五行学说看来，事物之间的联系规律就是金、木、水、火、土的相生相克。《西游记》中有句诗叫做“五行匹配合天真”，唐僧一行五人各自有不同的属性，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形成一个完整的团队。小说二十二回“先将婴儿姹女收，后把木母金公放”和第三十二回“平顶山功曹传信，莲花洞木母逢灾”中的木母指的都是八戒，在道教文化中，木母是道教术语，指的是汞，五行说中还认为“真汞生亥”，亥为水属猪，水能生木，为木之母，亥既是木又是水，因此八戒被称为“木、木母、木龙”[1]。

三.猪八戒称号的文化思想分析

笔者通过对猪八戒称号溯源的分类发现称号对应的文化思想也有所不同，部分称号背后蕴含佛教思想，也有称号体现了道教思想，此外有称号背后思想更是佛道兼具。因此笔者针对不同称号进行了文化思想的分类，如下：

1.佛教文化

佛教主张“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即从内在和外在两个方面来约束人的行为，使人向善，修得正道。“悟能”“猪刚鬣”“净坛使者”这三个称号对于佛教这一宗旨的演绎则体现得淋漓尽致。

其一“悟能”是观音给八戒取的法名，体现了佛教“即心即佛”的文化思想，意为在取经路上能顿悟佛法，遵守戒法。佛教教义云“不悟，佛是众生，悟时，众生是佛”。菩萨希望八戒把佛教经论戒律和修行模式与他自己的思想融为一体，能够学人心性，修行正果。如九十一回中犀牛精劫走唐僧后，八戒向四木禽星提出了处理的建议还得到了四木禽星的表扬：“天蓬元帅近来知理明律，却好呀！”八戒答道：“因做了这几年和尚，也略学得些儿。”佛法润心细无声，对人的影响总是潜移默化的，八戒入了佛门以后，在师傅的教诫下确实也识得了一些礼数，规矩了许多。

其二“猪刚鬣”是以相貌为姓取的官名，与佛教核心思想“因果报应”有着紧密联系，《西游记》第八十五回中就暗示了八戒以前是由猪修成人形的，书中言他“巨口獠牙神力大，玉皇升为天蓬帅”，身为天蓬备受器重，却因醉酒戏嫦娥，重毁斗牛宫，偷吃灵芝菜而被贬下凡，落入畜生道，此间种种皆是有因必有果。佛教讲究因果报应，万事万物都会在六道中按前世的善恶来轮回，前世为恶便会堕入六道中的地狱、畜生、饿鬼三恶途[2]。所以八戒便被贬到畜生道中，加上投胎转世后还带着前世的一些记忆，便夺舍投了母猪胎，因此他出生后就是猪形具全，一溜鬃毛长留于脑后，无比坚硬，于是依此为名，后随悟空去邪归正，护唐僧走上取经之路。对八戒而言这是救赎也是新的开始，取经之旅是新的因果循环，也是对他向佛的考验，最后修成正果也算是善始善终。

其三“净坛使者”是八戒取经之后佛祖依着他的秉性给予他的封号，这一称号体现了佛教“修身正心”的文化思想。猪八戒口壮身臃，食肠宽大。小说中多次提到他食量惊人，称他的喉咙如同磨砖砌的一般，又光又溜。所以“净坛”本意也是让八戒清净人间佛坛上祭品。当然八戒除了贪吃以外还贪睡贪色，劣迹斑斑，所以这里“净坛”还指净心，佛祖希望八戒既已入佛门就要能外正其容，内正其心，不得肆意妄为，失了分寸，只有内外兼修，才能在以后的修行中保持本我。

2.道教文化

道教作为多神崇拜的中国的本土文化，以“道”作为最高信仰，修行的道术各异，以“阴阳五行说”为其精髓，受五行说的影响，道教对于鲜明色彩如黑色，紫色的倾向也愈发突出，常体现在服饰文化上。而“天蓬元帅”“木母、木龙”等称号也充分地诠释了道家风采。

其一“天蓬元帅”是猪八戒在天庭时的职位，这一称号对“道教神明”进行了致敬，历史资料中唐宋“天蓬”是道教的主要神明。宋真宗时有一幅黑衣的真武画像，真武在五行中属水，掌管风雨雷电。天蓬作为为北极大帝的四将之一也多着黑衣，善水性[3]。第十八回八戒也有色黑的特征，“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系一条花布手巾”，《西游记》中流沙河大战沙悟净、黑水河试水这些情节也证明了他的水性很好，在水性与颜色方面和北方的天篷神将相同，便增加了猪八戒与天蓬元帅的相似度，作者在道教众多神灵中选择天蓬元帅也是实现了猪——水神——天蓬元帅的角色融合。

其二“木、木母、木龙”体现了道教的“阴阳五行说”，五行属性中唐僧属火，悟空属金，猪八戒属木，沙僧属土，白龙马属水。金木水火土共同构成了一个五行系统。八戒属木，木怕金克，悟空属金，所以西行路上警察与悟空经常拌嘴，也被悟空克制，心里对悟空有种畏惧[4]。木主直，所以八戒也是心直口快偏呆板，总是给人留下太色太贪太懒的印象。木主善，所以悟空三打白骨精时八戒还因自身的善良被妖魔利用。木生火，所以唐僧训诫悟空时八戒经常在一旁煽风点火。第八十九回“黄狮精虚设钉耙宴，金木土计闹豹头山”金木土说的就是八戒师兄弟三人。所以西行路上遇水有土克，遇土有木克，遇木有金克，遇金有火克，遇火有水克，五行缺一不可，师徒五人谁也离不开谁，观音会选择八戒等人去西天取经，正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五行关系，能克服困难渡过八十一难完成取经大业。

3.佛道兼具

据笔者统计，“八戒”这一称号在小说中使用最多，贯穿《西游记》整个小说故事，而“八戒”这一称号对佛教和道教的文化思想均有涉猎。“八戒”中的“戒”在佛教和道教中均有僧徒需要遵循戒律之意，佛教和道教虽然有各自不同的戒律，但也有相同禁忌的东西，小说第十九回中，唐三藏对猪悟能说“你既然不吃五荤和三厌，我就给你再重新取个别名，就叫八戒吧”。其实这里的“五荤”在佛道文化中指的就是大蒜、小蒜、洋葱、葱、薤，“三厌”是道教的说法，指大雁、狗、乌龟，这三种动物在道教的戒律里严令禁食的，所以这五荤三厌也算是佛道两教共同的食物禁忌。此外“八戒”在佛教文化里还指八斋戒，有不杀生，不偷盗，不淫欲，不妄语，不饮酒，不打扮，不坐华丽之床，不吃非时之食[5]。而小说中猪八戒除了上述不杀生没犯戒其余七戒都犯了，五庄观偷吃人参果，妄娶菩萨幻化女子为妻，化缘偷懒而撒谎，不戒酒不戒色，将师傅嘱咐的守食也忘得一干二净，这样一对比倒是显得有些讽刺。因此“八戒”的含义远比食物禁忌要复杂得多，是佛道两教共同的戒律，也是两教僧徒应该遵守的修行道路。

结语：

猪八戒所拥有的各个称号均是精心设计的，其背后所反映的佛教和道教文化思想也贴合小说整体创作背景。虽然八戒并没有如称号所体现的那般清高，取经路上的种种行为更是颇显世俗，称號和人物性格、处事风格的巨大反差，也使得猪八戒这一角色形象更加鲜明。本文从八戒的称号切入，对其进行量化分类和溯源分析，不难发现每个称号对于八戒来说都有独特的意义，尤其出现频次颇高的“八戒”“悟能”这两个称号更是伴随着八戒修得了最后的正果。小说人物称号的解读也为人物形象的分析引入了新视角，也让读者对“猪八戒”这一人物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注释：

[1]兰拉成.猪八戒命名的宗教意蕴考释[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01）：147-150.

[2]李安纲.猪八戒形象的文化意蕴[J].运城学院学报，2004（06）：21-27.

[3]杜治伟.从命名看西游故事中猪八戒形象的演化[J].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18（09）：6-12.

[4]杨哲.《西游记》中的道教思想研究[D].湘潭大学，2017.31-34.

[5]兰拉成.猪八戒命名的宗教意蕴考释[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01）：147-150

参考文献：

[1]吴承恩.《西游记》[M]，长沙岳麓书社，2006年第1版

[2]兰拉成.猪八戒命名的宗教意蕴考释[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5（01）.

[3]李安纲.猪八戒形象的文化意蕴[J].运城学院学报，2004（06）.

[4]杜治伟.从命名看西游故事中猪八戒形象的演化[J].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18（09）.

[5]杨哲.《西游记》中的道教思想研究[D].湘潭大学，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