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祁县、太谷、平遥社会主义改造中资本家的思想心理研究

2020-08-12吝可可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资本家

吝可可

摘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国家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改造。在改造过程中，作为当事人的资本家表现出了接受、抗拒、担忧等积极或消极的思想心理。研究资本家的复杂心理，有助于从另一个角度来认识社会主义改造。

关键词：祁县太谷平遥;社会主义改造;资本家;思想心理

中图分类号：K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20）18-0063-03

一、前言

山西简称晋，晋人善于经商。晋中祁县、太谷、平遥三县是晋商故里，山西金融商业中心，历史上经商之风盛行，具有浓厚的经商传统，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一直比较发达。尽管在解放前遭受了日本侵略和国民党统治的严重摧残，民族工商业风雨飘摇，但是仍然具有一定的规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逐次展开，这是三大改造的重头戏。在这一过程中，作为当事人的资本家所呈现出的复杂的思想心理，值得研究。

张静如指出，研究党史要以社会心理为基础，研究社会，必须考察社会心理。本文以山西祁县、太谷、平遥三县对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过程中，资本家的思想心理为视角，揭示社会巨变的时代洪流中其内心复杂的思想心理及其变迁，以助于从另一个角度米认识社会主义改造。

在资改过程中，资本家被视为要消灭的阶级，面对多变的政策，其心理最为复杂。短短几年内，资本家就接受了社会主义改造，其中的进步分子和大多数人态度积极，在接受改造方面起了有益的配合作用，从而推动了这一进程;但也有资本家表现出与历史发展趋势不一致的消极心理。

二、积极心理

（一）服从政府，拥护路线，接受改造

1953年12月16日，山西省工商联召开代表大会，传达了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1954年1月4日，山西省委发出《关于在私营工商业者中传达与贯彻总路线》的指示，仝省工商界学习总路线的运动层层展开，普遍深入。④总路线公布后，在各地各行业中不乏一大批热烈拥护党和政府，自觉接受社会主义改造的资本家。他们感到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前途，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政府能够批准他们公私合营是一种荣幸，因而思想愉快，积极经营，情绪高涨。太谷县国药业广发源经理李西峰说：“在国家出总路线以来，我们工商叶（业）者活在毛主席时代是光荣的……如不是党和政府的关怀和扶植，采取了逐步改造的方针，我们这些企叶（业）在我们腐朽的办法经营管理下是不会长久存在的，现在全面规划统筹安排不但能存在，而且有了光明的前途，所以我要积极经营接受改造。.②一些小户在总路线公布后，迫切希望合营，表示“社会主义是有钱的人不想走，咱没钱的人早就想走了。”③平遥县有七户制钢业、三户制度量衡业都要求组织起来搞互助合作。另一方面，资本家感觉到自己力量薄弱，在原料、进货、销货逐渐受到限制，不和国家合营，生意就不能继续做下去，因此主动要求公私合营。平遥针织叶业陈义斋说：“现我行产品不能适应社会需要了，现在上海产的电光袜子多好，要单干，一架电光机一千多元，咱一户是买不起的，如果集体起来力量大了，这样就能改进生产。”同时这些资本家也亲眼看到走国家资本主义的道路，确实是对他们有好处的。平遥棉织业新型工厂在未加工以前亏本四百多万，加工以后盈余二干四百多万，更加刺激了他们的热情。

（二）学习政策，顺应形势，协助改造

为了宣传和落实改造路线，政府组织资本家以各种形式学习政策。经过学习，他们认识到改造是大势所趋，只有接受改造走社会主义道路才是唯一出路。因此他们协助政府做好政策宣传、经济改组、人事安排及企业生产改革等各项工作。

在改造运动中，祁县根据具体情况，以工商联委员和行业公会主任、副主任委员等工商界上层人士为对象，培养积极分子，他们在改造工作中，都起了不同程度的带头作用。工商联主任许震说：几年来国家社会主义工业化发展的很快，国营经济并日益壮大，而农业的改造现己基本合作化了，但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旧显得落后，我们要争取迎头赶上”;“社会主义的道路是非走不行，迟早得走，因而迟不如早，早不如快”。⑤他协助政府对市场的安排工作，领导商人整顿门面，扭转市场冷淡现象，也向政府反映私商中的一些情况和问题，宣传改造政策，打消私商的思想顾虑，使们转为走向互助合作。工商联委员张志恭、李晋兰在完成国家建设公债和税收工作也起到了带头作用，推动仝行业积极行动，如数按期完成了任务。⑥

积极分子的带动，在工商界中影响很大。祁县瓜果业张圆亭就设法筹钱进货，专门抽调两个人到平遥采购，扩大经营。棉布业在政治学习后均愿走公私合营的道路进行改造。国药业学习后也准备全行业迎接公私合营，裕丰堂经理张志说：“过去对政策摸不着方向，学习了总路线我就几次申请公私合营，但领导上（尚）未批准，不知什么原因，现在我懂的了政策，我还是旧事重提申请走高级形式的公私合营，未批准前我要积极经营认真的节约这样米迎接改造。”⑦

随着运动的深入，主动要求学习加强对自己改造的人日益增多。祁县资本家代理人郝贵义，亲自找政府谈，主动要求到乔家堡学习，力图改造自己;平遥县王汝恩学习了社会主义总路线，思想上有所蛮化，认为“惟有走总路线才能椎动提高各种牛产，自然就会提高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他还主动地和粮食局交换意见，把他几年的存货交给粮食局开办，并且愿意和国家合营，走国家资本主义的道路。⑧太谷百货业晋裕恒的曾日嫏原先不承认自己是东家，学习政策后，不但承认了自己是实际上的东家，而且还愿把两处院落共四十间房子和七百块现洋投入生产。⑨官方的宣传教育以及积极分子的带动，在从众心理的驱使下，更多的人接受或者协助改造，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改造进程。

（三）逐步了解，转变思想，满意改造

在人事安排后，大多数人感到满意，思想愉快，体会到党和政府对他们是信任的、关怀的。祁县工商联主任许震在安排后感动的说：“共产党对我的教育培养真和自己亲生之母一样的关心自己，在解放后就选我为工商联委员，后任主任。特别是五三（1953）年企业不好，生活感到困难时，马上解决了四十多萬元的补助，现在又让我到这样规模大的棉布总店中当经理，这真是我一身（生）以来的大事。今后我决心跟共产党走，搞好企业，来报达（答）党对我的关心。”资本家代理人郭永寿说：“过去我也是一个经理，是为资本家服务的，现在政府还让我当经理是为人民服务的，从企业范围来看比过去我管的企业大了几倍，这是政府对我的信任和关怀，我保证搞好企业。”在大部分资本家中，“均感到这次安排和他们的心碰了头，认为我党作（做）事真诚”。

在改造运动进入高潮之后，祁县先后组织了三次座谈会，对资本家有了很大的鼓舞，学委会委员申仰文说：“经过几年的事实证明了共产党对我们真是真诚实意的”，当场表示增资二百元投入企业，并把自己所学的作酱油技术交流给别人。座谈会后，他们在具体行动中也切实起到了表率作用，推动了祁县私改工作。⑾1956年2月5日，太谷县召开庆祝对私改造胜利大会，到会群众有三万余人，盛况空前。工商联副主任吴原基感慨“这一天再不能高兴啦，过去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还有资本家延令堂老掌柜吴惠龙的儿媳妇孟广兰，已经四十多岁了，参加扭秧歌，她说：俺们这些户还能走公私合营哩，高兴，高兴的很哩！”⑿

三、消极心理

（一）保守私财，拒不配合，抵抗改造

在对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中，限制与反限制、改造与反改造是当时斗争的主要特点，贯穿了整个改造过程。有一部分资本家怀疑很快就要公私合营，资金没收归公，计划抵抗过去，他们采取了各种对策，集中表现为想尽各种办法抽逃、挥霍浪费资金，宣称固定资产不是自己的而是借用别人的（主要是一些家具和房屋），给抽逃资金打下基础。祁县棉织商李晋兰的妻子在清产中提出：“我这房子死了也不能拿出去”。⒀五金业晋昌源等五户以赔钱吃本为名抽逃资金，有的借故大吃二喝进行挥霍浪费。百货业武树功对其子常年的疾病，过去舍不得花钱治疗，而现在让妻子带着孩子辗转太原、北京求医，仅看病已花费了资金八百余元（武的总共资金一千六百余元），武妻大哭地说：“你看一家落成这样，叫我怎么活呀”。武树功安慰说：“再过去一个时期就不自由了，现在还在咱手头，先把病看好，好吃上几天便宜。”文具业何居仁、照相业孟子明和山货业樊五财也是大吃二喝进行浪费，只卖不进，先尽情享受。还有一些资本家对赎买政策不满，认为和平改造是变相强迫。太谷美丰照像馆经理车润田就说：“赎买不赎买还不是一样，迟早都是国家的。”“你不走，政府强迫让你走，你再不走还有司法科。⒁他们对改造工作情绪抵触，消极经营，门市部也不整顿，坐吃资金，有的准备转移资金，缩小摊子，裁减人员，有的要求歇业，以此抗拒改造。

（二）顾虑生活，观望迷茫，担忧改造

面对一项新的政策，人们出于本能反应，肯定关注的是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总路线公布后，在工商界中产生很大震动，一部分人对政策普遍存有怀疑和担忧的心理，思想上各种顾虑：人口多怕活不了，组织起米怕不自由，年纪大怕没前途，又怕政府不批准改造而被孤立，内心极其复杂。

家庭人口多的小商小贩，他们考虑自己的生活问题。祁县百货业王礼坦觉得自己摆摊生活就能维持，如果将来合作了最高赚上几十元，生活就成了问题;织布业侯子孟家有六七口人，害怕如果合营起来，一个人养活不了全家。杂货业胡世宽算了一笔账，认为自己单干一个月能做五百元的营业额，如果五家合起来，一个月不一定能做到五五两干五百元的营叶业额。那些年纪大又没技术的人，规划后怕国家不要他们了，不知何去何从。平遥磨坊业郭汝舟说：“我年纪老了，这次改造这如何办呢。”⒂太谷县杂货业七十多岁的苏顺寿说：“学习那干什么，规划后国家要我们干什么。”⒃有些人怕政府不批准合营，被打发回家种地。家有土地的想回去参加农业生产，但又顾虑资金是否可以抽出来带回去，怕全面规划而失去资金。山货业张克忠认为，现在歇业了还能落两个资金，等人家规划合并了，一个也拿不上。总之这些人顾虑的问题都是担心改造影响白己的生活方式与生活水平。

（三）听天由命，投机取巧，等待改造

一小部分人认为全面规划、统筹安排就是解决困难的机会到了，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消极经营等待安排。平遥棉布业雷箴言户小资金少，他说：“政府再不按（安）排我们实在没法维持下去了。”⒄太谷县山货业永顺昌经理也是等待政府安排。祁县百货业王礼元过去经营很积极，后米连摊子也不摆了，等着往一块儿收拾;也有一部分资本家为解决原料，推销产品，因而要求合营，还要求参加工会组织，企图依靠公家丢掉包袱，继续维持自己当前的利益和求得将来的出路，尽早脱掉资本家帽子，达到“吃的是歇心饭，利润是细水长流”，“名利两得”⒅的目的。祁县国药业郭达仁在宣布合营后不到几天就向政府伸手要钱，且不管营业如何，只认为合营后反正公家总得每月给工资。这种听天由命、投机取巧的态度，也是资本家内心真实的思想反映。

四、结语

如上所述，資本家作为改造的对象，其心态是复杂的。不同情势的变化和各地的差异性，以及资本家个人因素的影响，都增加了资本家心理和行为的复杂性。他们主动或被动的接受，或软或硬的抵抗，各种踌躇不安、不踏实及迷茫观望心态交织在整个资改过程，不能简单划一。

改造过程中，资本家的权益得到保护，一些上层人士也能给予适当安排，这些积极举措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本家的消极心理。人的思想改造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尽管在当时，资本家出于种种缘由而接受了改造政策，但冲突与隔阂非短时间可以消除。我们在肯定社会主义改造的同时，也要看到其中所存在的不足。只有因势利导，才能使其发挥积极作用。

注释：

①中共山西省委统战部，中共山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国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山西卷）[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2（18）.

②太谷《关于学习伞国工商联执委会议的报告》1955年12月8日，晋中市档案馆，D2-1641.

⑧《关于我区榆次、平遥等县在贯彻总路线以来工商界的思想动态报告》1954年1月21日，晋中市档案馆，D2-16-18.

④平遥《对目前我县私营工商业者的一些具体反映的报告》1955年12月13日，晋中市档案馆，D2-16-41.

⑤祁县《我县几年来在工商业中培养进步核心分子的总结报告》1956年1月1日，晋中市档案馆，D2-16-63.

⑥祁县《关于一九五五年前半年培养资产阶级分子的工作总结》1955年7月29日，晋中市档案馆，D2-1641.

⑦祁县《当前我县私营工商业者的思想动态及反映》1955年12月29日，晋中市档案馆，2-16-41.

⑧平遥《关于我县几个有代表性人物的思想反映的报告》1954年3月5日，晋中市档案馆，D2-1625.

⑨太谷《最近资奉家的动态和思想反映》1956年2月8日，晋中市档案馆，D2-1661.

⑩祁县《关于在私改中人事安排的思想反映》1956年4月10日，晋中市档案馆，2-16-61.

⑾祁县《在对私营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高潮中培养进步核心分子的工作报告》1956年3月12日，晋中市档案馆，D2-16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