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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的反抗实践

2020-04-17马瑜珑

戏剧之家 2020年10期
关键词:哪吒之魔童降世荒诞加缪

【摘 要】法国存在主义大师阿尔贝·加缪的荒诞哲学阐释了荒诞世界中的合理出路在于反抗。在日常行动链条断裂、陌生而不可把握、被时间和命运支配的荒诞世界里,“叛逆型超级英雄”哪吒展开了消极避世、寻求接受、反抗宿命的反抗实践,并最终在一定程度上摒除了暴力和虚无,完成从“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个人反抗到创造新的价值的跳跃,在其独特而有节制的反抗实践中实现了有限度的自由,并在普遍人性的基础上捍卫了共同性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反抗实践;加缪;荒诞;哪吒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10-0080-02

追问“人生值得生存与否”的法国存在主义大师阿尔贝·加缪的荒诞哲学体系围绕 “荒诞”与“反抗”展开。如果说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对荒诞进行了批判思考,萨特的“我写作故我在”对荒诞持无可奈何、“恶心”的态度,那么加缪则是在清醒认识荒诞的基础上,面对存在之命运和存在之生存世界之间的冲突,选择直面荒诞,像一位战士一般“介入”到反抗的磅礴浪潮之中,重新确认存在的价值,将反抗定义为“人对自身的始终如一的存在”[1],呼喊“我反抗故我在”。这里的“反抗”以期待他人“接受”为出发点,从而超越了“怨恨”,成为具有某种互助性的共同性价值的“肯定之物”,成为给予生命价值和意义的人的根本性存在,显示生命的伟大和高尚。国产动画电影大作《哪吒之魔童降世》取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成功进入中国内地影史票房榜第二,创造了国产动画电影票房的奇迹。影片展现了“反叛型超级英雄”哪吒在疏离与异化的世界里与“生而为魔”的命运相抗的实践。本文将基于加缪的荒诞哲学对影片中哪吒的反抗实践的触发、形式和结果进行具体分析,并探讨哪吒的反抗实践如何在普遍的人性层面上创造出新的价值逻辑。

一、反抗的触发:在荒诞的世界里放逐

荒诞是加缪荒诞哲学思想的出发点,在其著作《西西弗神话》中,荒诞是指人与他的生活疏离以及演员与他的布景离异。它确实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真实状态,也是人们情绪上对这一状态的主体意识。影片开端,由于太乙真人的大意疏忽和申公豹的偷梁换柱,保存于七色宝莲中的魔丸阴差阳错转世为李靖与殷夫人之子哪吒,而灵珠则意外被盗,注入龙王之子敖丙体内。在世人的观念中,魔丸转世则生而为妖魔,必然会为非作歹、祸乱苍生以致民不聊生,哪吒的诞生从一开始就代表邪恶。因而,哪吒早期被動地陷入禁锢和隔离的现实生存困境。“关在府里无事干,翻墙倒瓦摔瓶罐,来来回回千百遍,小爷也是很疲倦”,而整日所见除却父母斩妖除魔、为民除害的机械动作,就是墙外的山树花草。在哪吒无目的性的生活中,存在的意义无处可寻,日常行动的链条被打断,心灵无法寻找到连接链条的环节,俨然是一个生活的局外人,一个本真状态迷失的人。

面对逃离出府邸的哪吒,人们惊慌失措、四散而逃,孩童们谋划恶作剧策略企图让哪吒坠入陷阱,而哪吒却全然以游戏态度处之,这源于其顽劣叛逆的孩童本性,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世人偏见的自我安慰。即使后来哪吒为了获得世人认可,与敖丙共同降服了妖怪“海夜叉”,人们还是以偏见和误解对哪吒“公开处刑”,罔顾事实扛起所谓的正义大棒,对此哪吒百口莫辩。哪吒仿佛被遗弃于一个陌生化的、异己的“厚”的世界,即便其灵魂深处期望对世界进行清晰、均衡、理性的探索,世界却总以神秘难解和非理性的样貌呈现,报之以无理的沉默,产生荒诞。对于难以把握的关闭的世界,哪吒无能为力,倒不如倒地酣睡来得肆意。

在哪吒令人窒息的生活中,时间的支配也贯穿其中。“娘答应你,下次一定陪你玩到尽兴”“等你修炼好了,出去跟爹娘一起斩妖除魔”“十天后就是你三岁生辰”,未来在无形中被寄予了希望,剥夺了“现在”的意义。加缪认为,当人们承认自己处于一条曲线的某一点时,已然昭示他必须要度过整条曲线,于是他就成了时间的从属。对哪吒而言,以未来为依据而投入现在的生活实为自欺,因为脱离了寄寓世界的此身与世界发生遭遇所创造的价值和意义。相对的,摈弃未来即是人们对意义虚无的现实反抗,它无时无刻不产生着灼痛,荒诞便产生了。时间最终导向死亡,在哪吒出生之际,太乙真人一语道出哪吒之宿命——“就算留他一命他也活不过三年,师尊已在魔丸上下了天劫咒,三年后的今天,天雷还是会降临取他性命”。劫难赋予了哪吒三年必死的命运,死亡摧毁了生命中任何“基本的确定性”[2],生命已然成了唯一的价值,死亡终至的现实与生活欲望之间的对立让人被困于无尽的荒诞之中。

二、反抗的方式:我命由我不由天

对于荒诞的态度,同为法国存在主义文学双璧的萨特偏向于自由选择,他所谓的“恶心”,实际上是对世界荒诞的无可奈何而将问题置于本体论的绝对主义。而加缪却从“荒诞”这一所谓的人与世界唯一的联系出发,对荒诞世界中人的出路进行理论探索,将对待荒诞的态度归纳为三种:生理上的自杀、哲学的自杀和反抗[3]。但加缪实际上对生理的自杀和哲学的自杀持不赞同观点,这是缘于荒诞产生于人与世界的共在共存之中,荒诞体验离不开人、世界和荒诞本身。影片中,哪吒这样一个荒诞世界里的局外人、陌生者,实际上展开了三类反抗。

第一类是消极避世。哪吒无所作为、逃遁生活的举动,其一是发生在禁锢府邸与世隔绝整日无所事事、生活陷入无目的性之后,其二发生在全力降服妖怪海夜叉却被误解、目睹陌生而异己的世界之后。他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甚至拒绝进食,口念“垂死挣扎你累不累,不如瘫在床上睡”,不仅摈弃了自我意识,也陷入了否定一切的绝对否定中。在加缪看来,不同于生理自杀的消灭肉体、剥夺生命,哲学自杀则在于虚无精神,消极逃遁,陷入虚无主义对人自身理性的绝对否定,即形而上的反抗。

第二类是寻求接受。在消极避世之外,哪吒也的的确确以现实实践争取了世人的接受,从哪吒走出山河社稷图,迫不及待地想要斩妖除魔、造福苍生的过程中可以窥见。实际上,哪吒对世人的成见持了“否定”态度,意味着也已经以“肯定”态度完成了价值判断,完成了对某种价值的捍卫,这源于对自己身上某种东西认为“值得”。正因为哪吒本以为自己值得被世人接受、认可,才有了反抗的立场。对生活说了“不”又说了“是”,在荒诞的世界中活着,穷尽生命,实际上正是以反抗的实践赋予荒诞世界以意义、价值,即加缪之反抗的“创造的逻辑”。

第三类是反抗宿命。其一體现为激怒而反制。在孩童们被哪吒恶作剧之后,愤而道出“你这个妖怪”,哪吒一改游戏态度,瞬而狰狞愤怒,对世人的成见进行暴力反抗。这一举动是以个体的反抗维持尊严和正义,它之所以陷入了纯粹“怨恨”的境地,是因为它是以暴力的手段征服另一种人格,拒绝屈辱但乐见他人的屈辱和苦难,脱离了共同性的价值,也超越了反抗对人自身权利和内在价值完整的维护。其二体现为爆发而决战。影片高潮,哪吒得知自己“魔丸”和“天劫”的命运,挣脱乾坤圈束缚化身为魔,后又抵御天劫,此一战可以视为面对死亡的支配为反抗宿命而决战。加缪“我反抗,故我们在”的命题正是将对命运的反抗视为新的存在的方式,也正是在反抗中,才能真正体验到作为人的尊严和幸福。另外,影片结局还展现了天地重现光明祥和时陈塘关百姓跪拜的场景,似乎也从一个侧面隐喻哪吒的反抗由“我”进入“我们”。因为从哪吒承受宿命到进入反抗行动开始,天劫也成了众人的遭遇。这里的反抗指向人类的同一性,将反抗的行动提升到人性本身。

三、反抗的结果:节制的自由

在加缪看来,合理的反抗必须建立在共同人性界限之内,指向古希腊式的人性存在,因而在加缪式的反抗中,“南方思想”是其根本的结构和归宿,即以古希腊思想之中的适度、节制、均衡、中道、博爱为理论原则,它与“北方思想”的逻辑、思辨相对。加缪在其著作《反抗者》中说:“我们的世界不需要温吞吞的灵魂。它需要滚烫的心,它们知道节制的正确位置。”[4]以南方思想为内核的反抗实践旨在承认普遍人性的基础上回归到有限度的观念中,避免形而上的反抗和“暴力绝对化、杀人合法化”的历史的反抗,采取审慎有节制的、和解的态度对待矛盾冲突,保持有限度的自由和正义。因为人类的自由是相对的,而非建立在绝对自由那样褫夺他人和集体的自由基础之上的。只有回归到一定的限度之内,人们共同性的尊严才能得以庇护,人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才能得以肯定。

天劫咒如期降临,哪吒跪谢父母只身而去,后又与敖丙携手与天劫相抗,太乙真人亦舍身相救,共同化解了天劫,这是影片的结局。然而对于“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反抗实践而言,可以看作是以哪吒意与敖丙布下的冰块大阵抗衡前道出的“不能全开,会失去意识”作尾的。影片中,乾坤圈象征着约束和遏制,也暗示着哪吒的魔丸身世,而魔丸身世和他压抑住的本性正是陈塘关百姓们怀有根深蒂固成见的根本原因。因而当影片高潮段落哪吒意识到不能全开乾坤圈的时候,实际从客观上与荒诞的世界进行了和解,拒绝了使用暴力摧毁一切,并承认了自由的有限性。另一层面,也摈弃了利己的、孤独的反抗,将个人的命运与他人的命运联系起来,将自身的存在上升为人类的共在,为着共同性的命运和价值而反抗,于是哪吒人之为人的存在价值散发出了光芒。

四、结语

哪吒的反抗实践之所以从“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个人反抗跳跃至创造共同性价值的逻辑,源于他最终既摈弃了形而上的反抗,即由于对自身和世界的全盘否定而消极逃遁,也避免了历史的反抗,即杀人合法化、暴力绝对化的摧毁破坏,而将面对荒诞的出路指向有节制的反抗,在独特的反抗实践中实现有限度的自由,并在普遍人性的基础上寻求捍卫了共同性的价值和意义,这或许是影片中哪吒的具体实践引发共情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影片结尾哪吒似乎对生而为魔的宿命进行了妥协,它虽然不等同于西西弗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式的悲壮,却也在反抗实践之外赋予了角色奔向宿命的悲壮美。

参考文献:

[1][法]加缪. 西西弗神话[M].沈志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99.

[2]李军.加缪的“荒诞哲学”及其“文学化”[D].山东大学,2008: 63.

[3][美]理查德·坎伯.加缪[M].马振涛,杨淑学,译.北京:中华书局,2014:88.

[4]龚翰熊.20世纪西方文学思潮[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增订版),1999 :231.

作者简介:马瑜珑(1994-),女,陕西汉中人,同济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设计学专业影视创作与理论研究方向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影视理论、融媒体内容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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