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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生与死

2020-02-25马原刁斗

南方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十九世纪文字小说

马原 刁斗

2019年6月23日 精读堂沙龙

刁斗:今天(精读堂)的主题是“小说的生与死”。如果小说作为一个生命,它有出生也有死亡,这也是正常的。二十年前马原有个说法叫作“小说死了”。“小说死了”如果仅仅是把它理解成像一朵花败了、一个生命消失了,这是没有意思的。所以我觉得,对这个说法有进一步的了解和阐释非常重要。马原是一位先锋小说作家,先锋意味着跟大众的阅读是离得稍微远一点的,除了一些对现代主义小说有特别浓厚兴趣的读者,他的读者可能更多的是专业读者。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把“小说死了”这个说法抛了出来,请把整个想法给大家说说。

马原:我在二OOO年去同济大学当老师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身份转换了。因为之前别人叫我马老师,其实是带一点儿尊称,我没当过老师。二OOO年真的去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再回头看看我二十年里写过的小说,突然就生出一点感慨。

首先是小说辉煌不再。真的辉煌不再,因为那时候已经是二OOO年。我们经历的最好的年代,大家都知道,是八十年代。八十年代的时候,媒体没有今天发达,但那时候小说家就是明星,彻头彻尾的明星。我们没有很多机会,甚少有作家的照片在媒体上登出来,大都是文字。因为八十年代有一种需求是,整个中国的老百姓都看小说,这个有点奇怪,就像现在的老百姓都看电视剧一样。看小说呢,他们就特别关注他们喜欢的作家,刚好那个年代我算是一个被许多人喜欢的小说家。尽管我写过的小说很多,发表的很多,但是真正登出来的个人照片不多,应该不超过十幅,没怎么露过面。但是,在八十年代的的确确经常在路上被拦住,说,呀!你是不是马原老师啊,我看就像你。他只见过杂志上的我很小的黑白照片,那时候(照片)非常小。他说,我就认为是你。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印证。他说,你看,我肯定不会认错。所以我想,全民读小说的时代,其实是不会重现的历史。

后来都没怎么赶上(这个时代),因为我写小说主要是在九十年代。八十年代居然经常被那些读者拦住要拍个合照,要和你打个招呼,激动得不行。我有一次坐火车——我父母是铁路上的工作人员,我最初也在铁路单位工作。坐火车的时候,我有记者证,还有一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证,我是一九八五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我当时一下掏出来的刚好是会员证。列车长看到后居然把我弄到一个软卧的空包房里,他说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活的作家。

到了二OOO年我当老师的时候,八十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了,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种落差。我说,小说的辉煌年代不但过去了,而且过去很久了。我当时就有一点惆怅,觉得怎么會这样,这么了不起的东西,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说过去就过去了?心里特别哀叹。可能也是当老师的缘故,当时我就想,这个世界也没那么悲观,按照有生有死的自然法则,小说有它诞生的那一天,也应该有它的死亡,就像有它的出生一样。因为我们见到了这个时代从读字到读图的转向。

二0OO年前后,我就感觉到,读字的时代正在结束,或者已经结束。因为那时候差不多人手一部手机,我们每天在手机上看到的大部分都是资讯类,尽管也有文字,但那些文字就我而言,更像是另一种“文字”,比如很像说明书,这样的文字已经不具备我们少年时对文字的那种景仰,对文字近乎崇拜的情愫了。文字一旦变成了说明书,沦为第二种角色、成了图的一个补充的时候,那么文字其实就已经走上了自己生命期的最后一段路。这是其中的一个感想。

还有,我也在想,小说为什么能辉煌,小说为什么有机会成为人类最主要的娱乐和精神食粮?其实小说借助了两种技术的进步。在古代,就谈不到技术,所以古代没有一个所谓精神领域的产品,可以统领整个人类。而小说真正大范围地流行,变成公众的娱乐和精神食粮的时间其实特别短。我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于我而言,我眼见了小说的发展历程,我们的历史和世界的历史有一个时间上的错位。比如说,世界历史上现代主义小说的运动诞生于二十世纪的前二十年,即一九OO年到一九二O年这二十年里。而我们小说的现代主义运动诞生于一九八五年,基本上到八七年八八年就完成了现代主义小说的进程。

我刚才说两项技术的进步。首先,小说要大范围传播,一定得有把小说印成书的大范围销售、推广,这是前提。我们八十年代全中国人民都读小说,那就是说,那时我们已经有足够的造纸能力。还有一个技术至关重要,就是现代印刷术。在现代印刷术之前,我看过一些老版本的书,可能你们大部分人都没看到。一个是木刻版,活字印刷虽然早就诞生了,但是中国的绝大多数图书在很多年之前基本都是木刻版,在木板上刻出字来,然后做成书的版,用木版去印刷。在木版之前更流行的,现在几乎看不到的,就是在石头上刻字,石刻出来的字制成图书,这就是在没有现代印刷术之前的印刷状况。那么,小说之所以能够大范围地传播,离不开从十八世纪初开始的现代印刷术和造纸工业化、产业化。小说首先需要一个载体,这个载体就是纸。今天我们觉得纸非常平常,但是两百年前,纸非常珍贵,因为造纸非常手工化的时候,成本是非常高的。今天在农村——在我所在的云南的农村,还有整个村子都在用构树皮造纸。虽然他们不是用现代化的机械设备造纸,但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还得借助现代机器,比如筛纸浆的网,一定是工业化的产物。

现代印刷术和造纸工业化,这两件事特别厉害,形成了一个绝佳的组合,人类从此诞生了一种强大的、对整个人类文明进程产生巨大影响的组合,叫纸媒。现代印刷术和造纸的工业化诞生了纸媒,纸作为一个媒体,作为一个媒质出现了,这非同小可。所以从一八OO年过来的十九世纪,诞生了最重要的纸媒,纸媒诞生的最重要的品种就是小说,纸质的小说。纸媒作为一个强力的背景,一个支撑,小说开始大范围地流行,没有纸媒,你想都不要想。

所以,我在关注小说自身命运的同时,会回溯到小说的源头去。因为我原来是学工科的,我中专读的是机械制造,我特别喜欢机械制造学科里的一门学问,叫工艺流程学。因为我发现整个世界的构成其实都有工艺流程学在其中。我关心小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纸媒已经到一个全面式微的历史阶段了,新的媒质诞生了,也就是图像,尤其是电子图,就是我们说的影像。

大家知道,以前照相机都是胶片,获取活动画面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今天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到了读图时代,我们回头再说,图像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东西。比如商场里一个十几二十块钱的东西,我们需要多少文字才能描述清楚造型、材质、功能和动力来源呢?我是球迷,我一辈子最喜欢的两个阿根廷人,我永远的偶像,现在是梅西,以前是马拉多纳。梅西、马拉多纳,他们每一场球都有几秒钟的闪光,那几秒钟就让包括我在内的上十亿人激动得浑身发抖,那些失控的大喊大叫,用文字你怎么可能表达得出来?但是图像就有这个能力,它就把一个进球,进球之前的那几秒钟记录下来,它足以让你激动得血脉偾张。所以我说,图的力量文字怎么可能比。

那么到了读图的时代,其实以字为筋骨血肉的小说大概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因为小说它是一个典型的而且是最为经典的叙事体,现在的叙事体是我们看的电影、电视剧。有人心里不服,老觉得小说不但活,而且活得津津有味。我心里想的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昨天我们在那个书店,不低于五百平方米的那么大一个书店,我碰巧就在那个现当代小说书柜的对面,我坐在那儿就看见文学:当代、现代。

刁斗:我过去看,摆的书主要是高晓松、白岩松,还有好几个我都不认识。

马原:还有梁文道,等等。然后他(刁斗)还觉得小说活着呢。那看没看见那里放着刁斗的小说?我知道昨天那个书店里有我的两本书,我估计是书店的主人听说我们过来,专门去找来的。这叫活着呵?他觉得活得挺好。我说句难听话,一个在中国现在能上排行榜的电视剧,收视率都是两个亿以上。我不知道刁老师的书印多少,但我知道我的书印多少,我们跟人家比呀,虽不至于百万分之一,但是确实是万分之一或者十万分之一,就是完全不成比例。我是讲概率学的。概率学意义上,低于百万分之一的存在,相当于不存在,你可以说它在,但是它不“存在”,它没有感到任何“存在”。

所以我提出这个“小说死了”快二十年了,每一次,别人也会问他,也会问王蒙老师,问其他小说家同行,马原说“小说死了”,你怎么看?其实我被问及的时候,我就得哕唆一点,因为我不哕唆,我总是有一点被误解的冤枉。我说的就是在大概率上,当代小说,除了畅销的,比如说《都挺好》卖个几百万轻轻松松的,《活着》也是卖了两千二百万册了。我想说.我说这个“死了”是在大概率概念下,小说我认为不是今天,是我说的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死”了。但是,你们知道很多死去的东西,它们还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而且还会长久地活,就是说像是进博物馆,小说和其他进博物馆的藏品很像,也就是慢慢地进了小说博物馆。真的,在偌大个书店里,就算余华和莫言的书比我们的书好卖,加上他们的书,也不过占一两个书架。这个书店没有一千个书架起码有大几百个书架。所以我说,小说充其量,作为一个物种还有一点儿活动气,是不是可以叫“死而不僵”?因为它是大动物呵,一下死了,它的末梢还给你一点错觉,觉得它活着。

我真的不是太看好,但是没办法,我们从小就爱读小说,我们从幼年开始爱读,然后爱写。小学的时候作文已经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同学面前读,讲解你的作文。中学毕业以后,我当了知青,那时候开始写作。我是六九届初中生,一九七O年下的乡,下乡第二年我就开始写小说,也就是一九七一年。到现在四十八个整年,可以说是写了一辈子小说。他(刁斗)有时比较谦虚,他说干别的不行,就剩下写小说。我知道我做别的也还行,我当过开发商。我一个朋友他钱多,他就说,要不搞点房地产得了。然后把我聘过去,我就做他公司的执行董事。我分管地产项目,然后我们去做特别豪华的房子。做别的也能行,但还是没办法,爱小说,还是觉得不做小说挺没劲。所以昨天跟朋友们交流的时候我也说,我为我能回到小说领域感到特别地庆幸,我特别感谢老天爺。你看我的两个卓越的前辈,钱锺书、沈从文,我跟他们的情形真的很像,我是青年、壮年写小说,然后九一年就停下来了,停了二十年,到二O一一年的时候又重新回到写小说,像他们都没有回去。所以我昨天有一点得意忘形,我说如果钱锺书后来能回到写小说,我想,可能这世界上就没有他那个大部头的《管锥编》。因为写小说显然比写他的《管锥编》更有快感。沈从文后来的那个主要著作《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就是他研究服饰,做学问;我也做了一些学问,我在大学当老师也出了一百多万字的讲稿,但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我说,尽管我很能产,我赶上了小说这台节目的最后“锣鼓”,但我还是愿意做那个小说博物馆里的馆员、解说员,留在小说当中,跟小说做伴。

刁斗:刚才马原这种表述,可能有的人觉得怀有一种恶意的快感,在幸灾乐祸小说这个生命不再。其实呢,因为我和他做了多年的朋友,我知道每个人表述方式是不一样的,他是一个技术主义者,比如描述这个小电扇。他很多时候更愿意做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有的时候显得更客观、有条不紊,不合感情。我在他这种表述当中,那种自然主义的、环保主义的、工具主义的、历史主义的,种种“小说死了”的描述之外呢,其实很重要的一点,我觉得是一种感伤主义的。他刚才那个话想起来,如果各位有过这样的经验,就是你曾经热爱的事情,甚至在你少年时代,在情窦初开还没开的那个时候,你就喜欢上一个东西,然后看到它一点一点式微,走向末路,即使它是一种历史的必然,我们心中也是充满遗憾的,即使我们尊重这种必然。

小说是我们共同热爱的这样一个生物,用他的话讲就是,它是一个生命,它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的快乐,那么多的美好,现在它在走向完结的这个路上,之所以值得我们仍然在这个时候去说它,我想,是因为去回溯一下它的这种历史可能有点意思,其实它的历史就是我们这些热爱文学热爱小说的人的快乐史嘛。像你们当教授,讲课,小说是从庄子这种寓言开始讲,还是再过了多少年,比如说从那个《堂吉诃德》《巨人传》开始讲。

你怎么看,请你回溯一下。

马原:一般来说,小说其实是从文艺复兴开始的。小说是一个外来物种,中国有自己的叙事体,但它的叙事体的成长是以另外的方式,因为中国教育在古代不普及,读书是很难的事情。所以你看中国的类小说通常是以说书的方式呈现,说书是用嘴,不是用文字,所以严格地说,小说是后来的章回体,因为说书是每天说一点,说书人不能没完没了地说,比如说上半个小时就是一章,如我们在章回体里看到的一章,那时候的小说是以声音的方式传播的。据说现在听小说的人比读小说的人多,比如“喜马拉雅”上的一些听书栏目就很受欢迎。

刁斗:我插一句,听小说这个特别普遍,首先我不反对,大家都忙,比如开车、做饭的时候听,没问题。但是有一点,因为他们会找人去录小说,这个我稍微接触过,我觉得至少作为一个专业的读者,它那种文字之美就完全没有体现出来。它就是告诉你一个故事,这里有一朵花,花里有水……这种东西还是只能走情节效应,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它那文字背后,小说所表达的东西,和评书所表达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现在它完全取消了,这是个致命的问题。

马原:中国“有小说”其实有一种说法,好像中国严格现代意义的小说,第一部是叶圣陶的小说《倪焕之》。这个说法其实有相当的科学性,因为在这之前,中国有传奇,有段子,后来就是章回体,然后是评书,晚近一点越来越评书化。我们获取叙事故事的主要渠道其实是说书,所以我不以为《红楼梦》是小说,所有的章回体我觉得它们都不是严格意义的小说,它们都是一种中式的叙事体。

严格意义的小说,通常大家更愿意把大概五六百年之前开始的、文艺复兴时代的一些小说家的作品称为小说,他们的小说方式跟今天严格意义的小说方式特别相近,几乎已经是零距离了。所以我说,要是论及现代意义的小说,它也就是五六百年的时间,而小说真正成大气候,成为公众的财富,这个大概只有两百年的历史。也就是说两百年之前的第一批职业作家,就是那两个大巨人——司各特和大仲马。他们是英国作家和法国作家,当时世界上两个最早的强悍资本主义国家。他们有技术进步做支撑,他们率先实现造纸工业化和现代印刷术,来完成这项技术革命。当然还有几个大作家,都是我个人特别推崇的,如写《弃儿汤姆·琼斯史》的大作家菲尔丁,也是英国人。十九世纪上半叶,小说逐渐成气候。到十九世纪中叶的时候,美国、俄国加入了小说大军,这时候,这些相对发达的强大国家,有机会让自己国家的那些杰出的作家有的放矢,让他们有被公众认识和阅读的力量。所以十九世纪下半叶的时候,小说已经完全超越了在十九世纪之前所有世纪的小说的功能,也就是说小说开始存在。

最初肯定是满足公众的最基础的需求,要听故事,要知道故事,要知道有趣的事情。后来稍微专业一点的,变成公众打发业余时间的最主要方式,娱乐上升为最主要的功能。到了十九世纪之后,因为大范围地在全世界各个点上开花,小说逐渐地就被赋予更多的功能。比如它把历史学的一些功能囊括进来,毫无疑问,它又把社会学的很多功能囊括进来,然后民俗学的很多功能也被囊括进来,紧接着又把哲学、认识论领域里的很多东西都囊括进来。到十九世纪结束的时候,小说已经变成了一个“巨无霸”。我们确实在十九世纪的小说阅读里面,几乎可以获取全部领域的滋养,就是你光读小说你就会是一个哲学家,会是一个社会学家、一个历史学家……所以我们通常把十九世纪叫小说的黄金世纪。黄金世纪在全世界有一百年的辉煌,我们随便点就能点出上百个名字。在十九世纪影响了整个人类发展的这些作家,他们的数量之多,影響力之大,可以毫不谦虚地说,远远超过历史学家、哲学家以及社会学家。

所以我说小说走到一九OO年前后的时候,其实已经畸形发展,变成一个庞然大物,像恐龙一样。一个巨大的、无所不包的恐龙。高尔基写托尔斯泰,一个一米五的小老头,看着俄罗斯大公,拿那小拐杖使劲跺地,说,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见了我居然敢不下马。你想,那个时候一个作家成啥了?所以我说,小说到了一九OO年这个节点上的时候,其实已经走到了它的最高点。物理学有个法则叫物极必反。其实整个二十世纪小说都是在走下坡路,有的还是陡坡,所以小说一直在突围,苟延残喘了一个世纪之久。我就是在二十世纪结束的时候认为,小说真的死了。如果一个物种它到了非突围就不能存在的境地,这个物种你说它没死,充其量也只能说它是苟延残喘。这个是我的一个逆论。

所以我就说,二十世纪是所有世纪里,在小说这个领域里革命最多的世纪,多少流派都要颠覆以前那些作品。其实不是因为以前的小说不够好,他们想要更好,是因为小说活不下去了,所以他们想,哎呀,还有没有活路,他们都在找活路。那么苟延残喘一个世纪之后,我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也想语出惊人,像尼采说上帝死了,我就要说小说死了。你们看到你们对面的这个马原,其实是个蛮老实的人,说话的时候还有点紧张,会找不到话说,会错词,会脸红,其实真没有,真没有刻意想语出惊人。

马原:谢谢你们没走呀。听两个小说家在这儿胡说八道,非常感谢你们。

马原

中国当代“先锋派”小说的代表作家之一,在当代文学史中占有重要地位。其著名的“叙述圈套”开创了中国小说界“以形式为内容”的风气,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影响。

刁斗

原名刁铁军,历任辽宁省作家协会《当代作家评论》编辑部编辑、辽宁省作家协会《鸭绿江》杂志编辑。著有长篇小说《私人档案》《证词》《回家》,诗集《爱情纪事》,小说集《独自上升》《痛哭一晚》等。私享|精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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