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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跨文化角度谈穆旦诗歌与翻译

2020-02-14余彦迪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意识形态跨文化

内容摘要:穆旦是20世纪中国诗歌与翻译成就巨大的双星之一。本文主要从跨文化角度出发,在中西文化交汇的坐标上,从诗者作诗的“非中国化”的气质、译诗对西方诗歌技巧的借鉴、译诗中自觉的中西文化比较意识、译诗对意识形态的体现、译改与中西文化的融入等方面,探讨穆旦诗歌与翻译和中西文化关系,从新的维度和视角揭示他在诗歌创作中西文化融合的独特经验、翻译实践中主流意识形态对其本人诗歌译本的渗透以及体现出的跨文化视野。

关键词:跨文化 非中国化 西诗借鉴 文化比较 意识形态

一.穆旦诗歌的“非中国化”气质

穆旦的诗歌是在中国古典诗词、西方文学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带有很强的综合性。但不可否认,西方资源对于穆旦的诗歌创作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从他在西南联大接受的西方文学教育背景可以看出,在叶公超、吴宓、英国诗人威廉·燕卜荪(William Empson)等名家的引導下,穆旦汲取了大量的营养,现代主义美学原则常常在他的诗歌创作中得到体现,如艾略特式的抽象、燕卜荪的朦胧、大胆的词语组合、蒙太奇、现代反讽、悖论等一系列艺术手法。

说穆旦,更偏重于说一种很另类的“非中国的”的诗歌,一种用现代的方式表达现代经验的诗歌,一种表达了现代情绪而复杂丰富的诗歌。“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没有气流的激变,没有山海的倒转,人在单调疲倦中死去。”穆旦基于对传统诗词这般认识,拒绝旧诗词的语言和构思,更彻底地走进西方现代派的写法里去。他有过多的无法表现的情感,一颗充满着熔岩的心期待深沉明晰的固定,一颗冬日的种子期待着新生。王佐良先生对穆旦的“非中国的”评价:“他一方面最善于表达知识分子受折磨而又折磨人的心情,另一方面他的最好的品质却全然是非中国的。”这里强调的“非中国的”是指在中国古代和现代诗歌美学中,还没有穆旦诗歌所表现出来的中国人的情绪、经验和美学,穆且诗歌的“非中国化”气质是中国现代主义诗歌写作在其生成过程中将西方所擅长的技艺与中国社会现实、自身实际结合起来的独特的中国经验。

从穆旦的经典诗作《野兽》《春》《诗八首》《防空洞里的抒情诗》等中,我们可以看到“非中国化”诗歌的基本特征,即一种技巧、情绪、词语高度综合的、丰富复杂的现代诗。他的诗歌在人类的情感领域进行着深刻的探险,经验和体验很自如地转化到诗歌形式中。写于1937年的《野兽》:“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是谁,谁噬咬它受了创伤?/在坚实的肉里那些深深的/血的沟渠,血的沟渠灌溉了/翻白的花,在青铜样的血泊中/它抖身,它站立,它跃起,/风在鞭挞它痛楚的喘息。”诗行间充满紧张感,比喻奇警,蕴含了深刻的象征语义,从诗中看到了英国浪漫派诗人布莱克的《虎》的影子,也有奥地利现代派大师里尔克的《豹》的启示,更能感受到颤动在中国抗日战争的血色背景上具有的中国文化的内涵和搏动的质感。一声嚎叫,叫出了野兽这如雷吼般的闪电般的宜言,这是一个现代派诗人诞生在中国。在1942年创作的《诗八首》第八首诗歌中,穆旦运用了艾略特和玄学派诗人的机智、怪异和宗教式的哲学,西方的现代主义同中国的现实及中国的诗歌传统相融合。

二.穆旦翻译中的跨文化意识

跨文化意识是贯穿于穆且诗歌翻译的一条红线。穆旦在诗歌翻译实践中不断汲取诗歌创作经验,广泛借鉴西方诗歌不同的创作手法和表现技巧,诗人和翻译家两重身份在诗歌创作和诗歌翻译实践中相互交融。

1.译诗对西方诗歌技巧的借鉴

翻译家穆旦向人们奉献了拜伦、普希金、雪莱、济慈、艾略特、奥登等诗人的译著,为考察他所借鉴的西方诗歌技艺提供了金钥匙。穆旦为布莱克以张扬原始生命力的野兽意象所触动,为惠特曼则奔放自由的长诗体感染,为雪莱抒情诗的忧郁气质和拜伦叙事诗的优雅风格着迷,其英语译作中的西方浪漫主义技法俯拾皆是。如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诗作《西风颂》(Ode to the West Wind)第二节,穆旦译:“没入你的急流,当高空一片混乱,流云象大地的枯叶一样被撕扯,脱离天空和海洋的纠缠的枝干。成为雨和电的使者:它们飘落在你的磅礴之气的蔚蓝的波面,有如狂女的飘扬的头发在闪烁。”(Thou on whose stream, mid the steep sky's commotion,/ Loose clouds like earth's decaying leaves are shed,/ Shook from the tangled boughs of Heaven and Ocean,/ Angels of rain and lightning : there are spread/On the blue surface of thine airy surge,/ Like the bright hair uplifted from the head/Of some fierce Maenad/)浪漫主义主张“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穆旦运用西方浪漫主义诗歌中抽象名词拟人化的诗歌技巧,以浪漫主义激情应和了西风的磅礴气势,句法跌宕有致,节奏紧凑明快,具有强烈的感染力,西风的气魄呼之欲出。诗的最后一句:“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or behind?”是点睛之笔, 是革命乐观主义的宣言。诗译为“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洗炼直白,口语化的表达非常具有号召力,奏出了浪漫主义强音。

穆旦在20世纪70年代开始了艾略特等现代派诗人作品翻译,借鉴现代派诗歌的手法,语言大胆新奇,充分传达原诗的内涵与神韵。以艾略特现代主义诗歌的开篇之作《普鲁弗洛克的情歌》(The Love Song of J. Alfred Prufrock)为例,诗歌中: Let us go, through certain half-deserted streets中的half-deserted streets,穆旦译为“半清冷的街”,“半清冷”带有浓厚的欧化色彩,成功地保留了原诗句的内涵。再以第八节为例:And I have known the eyes already,/known them all—/The eyes that fix you in a formulated phrase,/And when I am formulated, sprawling on a pin,/When I am pinned and wriggling on the wall,/Then how should I begin/To spit out all the butt-ends of my days and ways? /And how should I presume? /,译文中的“那些眼睛能用一句成语的公式把你盯住”和“我的生活和习惯的全部剩烟头”,将欧化的陌生语汇引入到汉语诗学中,适当地运用欧化语言来传达原诗的神韵和感情效果,这种充满着西方现代精神的陌生语言形式对于汉语诗歌语言的丰富起到了重要作用,让汉语主体诗学的读者品味到原诗的特殊意韵。

2.译诗对中西文化的比较意识

由于中西语言文化的差异,译者的比较文学意识显得十分重要。穆旦具有高超的文字运用能力,充分考虑中英两种语言体系文化背景的差异,用慧眼在原作里发现变异之处,在自己的译文里再现这变异所造成的效果。在雪莱的《致云雀》(To a Skylark)的诗节:flow in such a crystal stream中,“crystal”本意为“水晶”,穆旦将其翻译为“晶莹”,巧妙的运用视觉范围的词语描绘听觉,这在英语中实为通感的修辞手法极具创意又准确的展现了云雀歌声的清脆、美妙。拜伦的诗歌拜伦《She Walks in Beauty》,“Beauty”本身是一个抽象名词,译为“美丽”,穆旦揣摩诗歌静谧夜晚、繁星闪闪的环境氛围和感情基调,将“Beauty”意译为“美的光彩中”,使抽象名词形象化。穆旦反对翻译中逐字逐句的字字对应,在翻译西方文学传统中的典故、人名、地名等时,他创造性地、灵活地运用改写、注释、补充等翻译技巧与策略,使得西方文化中晦涩难懂的典故在查良铮的翻译变异技巧中变得通顺、自然。

3.诗歌翻译对意识形态的体现

译者的思想意识与译者所处时代意识形态必定牵连在一起。穆旦部分译作确实迎合了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但这种迎合有着更为深沉而高尚的情感诉求的,是儒家的入世精神和爱国热情与报国的愿望,是试图利用翻译文学为中国新诗发展提供优秀的可资借鉴的资源的良苦用心。以《雪莱抒情诗选》为例,意识形态表现在翻译文本对时代熟语的接纳。在《自由颂》第五诗节中,我们则听到了一个时以穆旦翻译《雪莱抒情诗选》而言,代宣言的回声: Athens arose(雅典站起來了),在这一翻译中,翻译引用了不朽的经典词汇“中国人民站起来了”,arose(站起来了),正是那一时代的宣言。意识形态还体现在革命话语的介入。人民、革命者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时代最神圣、最流行的词汇,在《1819年的英国》的译本中, A people starved and stabbed in the untilled  field,(人民在完度的田中挨饿,被杀戮)在这一翻译片断中, A people(人民)显然映照了那一时代无产阶级革命者的人民性。

三.穆旦翻译修改与中西文化的融入

中国现代翻译史上,像穆旦一样在不同的时期否定自己原来的译作,进行重译的翻译家是不多的。穆旦受迫害期间着手修订原译诗歌,原译中冗长欧化的语言大大减少,大量的中国成语、时代代熟语开始进入修改后的译文。如《拿破仑颂》(Ode to Napoleon Bonaparte)第一、三诗节: Who strew'd our  earth with hostile bones,/ And can he thus survive?”一句,穆旦最初翻译为“那把敌人的骸骨铺满大地的人,/他居然也能这样生存?” 经修改后,改译为“曾把敌人的骸骨铺满大地上,/他居然这样苟延残喘?”穆旦充分发挥汉语连贯的特点,中国四字成语“苟延残喘”可以更方便地传达陈套的情感。

1962年穆旦开始翻译英国浪漫土义诗人拜伦的长篇讽刺诗《唐璜》,历经数年、三易其稿、将其诗歌创作的全部才能倾注到了翻译事业中。对于不了解西方文化的中国读者而言,原诗涉及历史典故和文化背景造成很大的阅读理解障碍,详实的注释显得尤为重要。穆旦译诗修改中倾注了极大的心血,阅读数种权威的英文版本,搜集并撰写了大量详细注释,在译著中并不多见。借此注释,即使不了解西方文化与文学背景的读者,也能够轻松阅读这部世界名著,并加深对西方文学及文化的了解。

诗歌与翻译之双星——穆旦在自己的文学道路上一直秉承着谦虚的态度和勤奋的作风,在中西方诗歌交汇的文学环境中,在诗歌王国里进行诗艺的开拓、创作独特的诗歌方式;在译介世界中进行异国的神游、异地的感触、异质文化的亲吻。感叹欣赏之余将两者结合起来,以求更加立体的去了解穆旦,去感受查良铮,为我们留下了许多不朽的传神创作, 对于推动中国新诗的发展进程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参考文献

[1]“Understanding Poetry ”, Cleanth Brooks ,Robert Penn Warren著,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年11月第1版.

[2]穆旦.穆旦诗文集(两卷本)[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查良铮.查良铮译英国浪漫主义诗歌[A].孙致.英美文学翻译概论[C].南京:译林出版社,1996.

[4]艾略特.玄学派诗人(1921)[M]//赵毅衡.新批坪文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5]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

[6]高秀芹,徐立钱.穆旦:苦难与忧思铸就的诗魂(跨文化沟通个案研究丛书) [M].北京出版社,2007.1.

[7]商瑞芹.诗魂的再生——查良铮英诗汉译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7.

[8]熊潇,祝东江.跨文化交际视阈下的汉英翻译研究与实践[J].汉江师范学院学报,2017.

基金项目:本研究得到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基于复合语料库的诗人译诗风格研究”(2018SJZDI160)的资助。

(作者介绍:余彦迪,江苏大学外国语学院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研究生,从事诗歌创作及诗歌翻译研究,以及运用语料库软件研究“诗人译诗”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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