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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与许译《红与黑》

2019-12-10赵鑫

北方文学 2019年33期
关键词:红与黑许渊冲

赵鑫

摘要:在文学翻译中,由于一系列复杂因素的影响,创造性叛逆是客观存在的,译者需要在原文框架的约束下进行再创造,在发挥主观能动性时,出于某种艺术追求,可能会出现对原文的背离。创造性叛逆在许渊冲所译《红与黑》中有所体现,如増译、替代和转换、个性化翻译等。

关键词:创造性叛逆;许渊冲;《红与黑》

一、引言

文学翻译中普遍存在创造性叛逆,这一理论起初由法国文学社会学家埃斯卡皮提出,他称“翻译总是一种创造性的叛逆。”(1)国内学者谢天振在《译介学》中将其进行了详细的阐释和发展,他认为“创造性叛逆”客观揭示了翻译行为和翻译活动的本质。文学翻译中存在创造性与叛逆性,二者相辅相成。

《红与黑》的复译热潮曾在翻译界引起巨大轰动,许渊冲作为意译派的杰出代表,其译本充分发挥译者的创造性,却因对原文语言风格等方面的“不忠”和“叛逆”引起了广泛的争议。本文试从创造性叛逆的角度,以章节标题翻译为例,评析许渊冲《红与黑》译本及其翻译思想。

二、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理论

(一)何为创造性叛逆

所谓创造性叛逆,是指译者在从事文学翻译的再创造活动时,明确两种语言文化的差异所带来的翻译的局限性,发挥主观能动性,通过对原文语言等形式的“叛逆”,再现原文的精神风貌和思想内涵,实现原文意义的再生成。谢天振在《译介学》中对“创造性”和“叛逆性”分别进行了阐释,“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表明了译者以自己的艺术创造才能去接近和再现原作的一种主观努力”,而“叛逆性,就是反映了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为了达到某一主观愿望而造成的一种译作对原作的客观背离”(2)。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和“叛逆性”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翻译离不开再创造,如伽达默尔所言,“理解就不只是一种复制的行为,而始终是一种创造性行为”。(3)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很难完全抹去自身的痕迹,实现真正“隐形”,而是难免会受到自身认知水平、审美标准等因素的影响,生成美学风格各异的译作。然而,文学翻译是在原文语言框架和思想内涵的“镣铐”下的二度创作,本质是使作品在另一語言环境和社会背景中获得新生,促进两种语言文化的沟通和交流。另一方面,由于翻译活动中所面临的语言、文化、思维和审美等层面的差异,译作难以做到百分百忠实于原文的内容及形式。钱钟书在《林纾的翻译》一文中指出:“一国文字和另一国文字之间必然有距离,译者的理解和文风跟原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之间也不会没有距离,而且译者的体会和他自己的表达能力之间还时常有距离。”(4)这一观点客观揭示出了译文相较于原文所产生的意义失落和形式背离等现象的内在原因,在翻译过程中产生的损失和缺陷便体现出文学翻译的“叛逆性”。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便是在忠实的仆人、能动性的创造者和“大胆”的反逆者这三种角色之间进行互相转换和协调,最终将一部“神秘”而陌生的作品中的语言和文化以崭新的面貌牵引到译语读者的面前,这便是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

(二)创造性叛逆的成因

文学翻译的创造性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它是“一种艺术语言,一种具有美学功能的艺术语言”(5),译者应通过自身的艺术追求和创造能力,用具有文学价值的语言传达原文的内容和意境;译者在翻译文学作品时,也需要考虑对于原文人物个性的塑造、风格的再现、感情色彩的表达等方面;忠实于译语读者同样是译者应遵循的翻译伦理,译者在翻译时应考虑读者的心理需求和接受程度,灵活地选择翻译策略。如道安提出的“五失本”强调在翻译过程中将“胡语”根据汉语表达习惯进行调整,也是为了迎合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6)通过适度的创造与“叛逆”可以提高读者的接受度,拉近两国语言文化的距离,促进作品的传播。另外,如斯坦纳所言,“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将不可避免地把个人经验、文化和历史背景渗入原文,使翻译变成了对原文的再创造”(7),译者在翻译活动中或多或少会将自身的翻译策略、审美追求、文化底蕴体现在译文中,而这些便是译者创造性的表现。

文学翻译的叛逆性的产生与其创造性的本质有着重要的联系。译者无法否认译文与原文始终存在着差距。傅雷在《高老头》重译本序言中各方面列举出了译入语国家和译出语国家的十一个“不同”,充分地表明了翻译之难和翻译中再创造的必要性。而正是因为创造性所蕴含的难以避免的主观色彩,才会在某种程度上导致译作对原作的部分“叛离”。文学翻译的叛逆性既产生于翻译的客观本质,也产生于译者的主观因素。创造性叛逆是翻译的创造性和叛逆性的有机结合,是对翻译中的主观和客观等方面矛盾的较为明确的阐释。

三、许译《红与黑》中创造性叛逆的体现

在90年代《红与黑》汉译热潮中,许渊冲译本是个性最鲜明的译本之一。笔者认为,许译《红与黑》正是文学翻译创造性叛逆的表现,试以章节标题翻译为例,从増译、转换和替代、个性化翻译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増译

増译是指在译文中添加原文没有的内容,是译者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突出体现。谢天振认为,创造性叛逆分为有意识型和无意识型两种,而《红与黑》中的増译现象则是译者有意识的自主选择。如下例:

Une soirée à la campagne(原文)乡间良宵(许渊冲译)(8)

此章标题若逐字对应为“乡间一晚”,原文语言未体现与“良”字有关的词汇。而许渊冲在此处采取増译法,“良”这一字添加了主观的感情色彩,使读者在阅读标题时对章节内容产生不同的心理预判,区区一字,却有着十足的内涵,暗示着于连与德·雷纳夫人的风花雪月,暧昧与眷恋。从形式和语言层面来看,许译“良”字属无中生有,有“叛逆”成分在其中,然而从原文的思想内涵层面观之,却并无偏离之处,是结合了对章节内容的理解和阐释所产生的更加贴切而生动的表达方式。

(二)转换和替代

中文和法语语言和文化存在巨大的差异,寻求贴切的对等语存在着一定困难,逐一对应的翻译模式或难以传达出原文完整的神韵,或因“翻译腔”过重而影响作品的可读性。许渊冲将内容进行语言形式上的转换,用表达相同指代意义的语言替代最直接的对等语,这是对原文形式的“叛逆”,却意在以译入语的表达习惯传递与原文相同或相似的内涵和意境。

例1:Lh?tel de la Mole(原文)侯爵府(许渊冲译)

若对原文逐字对应,或许应如郝译翻译成“拉莫尔府”,这无疑是对原文最忠实的译法,而许渊冲却用“侯爵”,这个表示德·拉莫尔先生身份地位的词汇,来代指其名,虽表达方式不同,指代含义并无差别。

例2:Dialogue avec un ma?tre (原文)夫妻对话(许渊冲译)

原文的ma?tre一词本指“主人”,在文中指代德·雷纳先生,这一章的标题实际表述的是德·雷纳夫人与丈夫关于于连问题所展开的激烈对谈。许译从事件的叙述和人物的对应上无误,甚至会比直译“和主人的对话”表意更加清楚,减少歧义和困惑,然而,译文对于ma?tre的转换处理虽然使表达更加明确,却有改变原文暗藏的情感色彩之嫌,ma?tre一词或意在体现德·雷纳夫妇之间的疏远与距离,而译文并无体现,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误解。

(三)个性化翻译

个性化翻译是创造性叛逆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如谢天振所言,译者在从事文学翻译时大多有自己信奉的翻译原则,并且还有其独特的追求目标。(9)譯者的翻译理论和艺术追求会为译文刻下个性化的烙印。许译《红与黑》的语言和风格便是许渊冲翻译原则的集中体现,充分发挥了译语的优势,力图使译作胜过原作。许渊冲认为,如果保留原语形式而不能保存原作魅力,或不保留形式却能保存魅力,那就应该舍形式而取内容,舍原语形式而取艺术魅力。(11)他主张运用“归化”的翻译方式,使译文更符合汉语的表达方式,如以下几例:

例1:Petits événements(原文)小中见大(许渊冲译)

例2:Première expérience de la vie(原文)初入人世(许渊冲译)

例3:Le ministère de la vertu(原文)义不容辞(许渊冲译)

例4:Un home puissant(原文)权大势大(许渊冲译)

以上几例中,许渊冲对于原文的语言形式进行了较多的再创造,如例1Petits événements本意为“小事件”,却被意译成“小中见大”,将Petits événements进行深化处理,更具体化地体现章节内容,有利于增强读者的理解和接受,却不可避免地造成对原文的部分叛离,原文并非意在标题处明确向读者强调“于连与神父的交谈”等事件背后蕴含的意义。另外,从以上四例可见,许译《红与黑》中四字结构的使用也是一大鲜明的特点,在71章标题中,许渊冲运用了18次四字结构,充分体现出其“优势论”的主张,充分发挥汉语的优势,以简练却含义深刻的语言弥补原语中某些表达方式的贫乏和不足,使译语更具文学艺术性。然而,个性化的翻译从深层次的角度分析,对原著文化或存在不同程度的“吞并”,对原作者的风格或有所背离,这也是引起广泛争议和质疑的重要原因。

四、结语

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揭示了翻译过程中看似相悖,实则和谐统一的本质,这一理论是对译者主体性的肯定,将研究重心指向译者通过再创造,对文学和文化的传播和交流作出的贡献。许译《红与黑》充分体现并证明了创造性叛逆,在评价此译本时,一方面,我们既应正视其创造性对于文化交流、读者接受等方面的益处,另一方面,也应区分“创造性叛逆”和“破坏性叛逆”,对肆意解构并重组原文、破坏原文内容和意境的成分进行批评指正。

注释:

埃斯卡皮著,王美华、于沛译.《文学社会学》[M].安徽: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137

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137

[德]伽达默尔著,洪汉鼎译.《真理与方法》[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380

钱钟书.《林纾的翻译》,载自《翻译论集》[M],罗新璋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697

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130

彭萍.《翻译伦理学》[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197

George Steiner.After Babel: 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313-319

原文引自:Stendhal.Le Rouge et le Noir[M].Paris:Le Divan,1927,译文引自:[法]司汤达著,许渊冲译.《红与黑》[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以下不再赘述。

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146

许渊冲.《再谈〈竞赛论〉和〈优势论〉——兼评〈忠实是译者的天职〉》[J].中国翻译,2001,1(1):51

参考文献:

[1] George Steiner.After Babel: 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2] Stendhal.Le Rouge et le Noir[M].Paris:Le Divan,1927.

[3]埃斯卡皮著,王美华,于沛译.文学社会学[M].安徽: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

[4]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5][德]伽达默尔著,洪汉鼎译.真理与方法[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

[6]钱钟书.林纾的翻译,载自《翻译论集》[M].罗新璋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7]彭萍.翻译伦理学[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

[8]张智中.许渊冲与翻译艺术[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6.

[9]谢天振.创造性叛逆:争论、实质与意义[J].中国比较文学,2012(2).

[10][法]司汤达著,许渊冲译.红与黑[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

[11]许渊冲.再谈《竞赛论》和《优势论》——兼评《忠实是译者的天职》[J].中国翻译,20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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