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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河里的趣事

2019-10-23徐晓群

苏州杂志 2019年4期
关键词:木排轮船桥墩

徐晓群

斜港大桥位于斜港河和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七十多年前,这个位置是苏嘉铁路的跨河桥。如今的斜港大桥是一座双层桥,像古典乐器箜篌漂亮又别致。每一次走过斜港大桥,我总是要凭栏片刻,隔河相望的宝带桥虽然千年不老,看起来实在单薄、瘦弱。时间充足的话,还可以数一数连拱的五十三个桥孔,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老眼昏花。面前是滔滔不绝的运河水,看着看着,小时候塘河里的趣事就会浮出记忆。

小时候我们村上人习惯把相邻的大运河称为塘河,把岸基称为塘岸。大农业时代,祖祖辈辈居住在两岸的百姓以河为界,西侧属长桥区域的叫上塘,因为靠近城区,他们那里的生活条件比较好,我们郭巷长浜村一带则被称为下塘。下塘的女人很乐于嫁到上塘去。

七十年代初,沿长浜村的南大桥往西走便是塘岸上,塘岸是土埂,下过雨后泥土特别粘稠。残存的苏嘉铁路北堍桥墩依然坚固威武,这条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铁路,和京杭大运河齐驾并驱,倾注了国民政府的心血。国家积贫积弱,工业极度落后,什么都要依靠进口,七十四公里长的铁路已是相当大的工程了。从1936年通车到1945年1月,运行不到八年就被日军拆毁殆尽。因为持续的战争需要消耗大量的钢材,日本帝国主义把魔爪伸向了这条铁路,一条条铁轨被拆解到日本制造军事装备,好端端的苏嘉铁路从此夭亡。

暑假是农村孩子最开心的日子,行走在塘岸上可以看汽车看轮船。因为我们这边的塘岸没有石驳岸。缓缓的岸滩上生长着各色各样的水草,水花生水葫芦总是喜欢聚集在湾塘里的浅滩上,由于水质还没有被污染,两岸总有人布着各式各样的鱼网等着鱼儿过来。

摸蚌、摸螺丝、抓小鱼对我们来说既是劳动,也是娱乐。长得矮小结实的云弟是敢于经常攀上洋桥墩跳水的人,胆子越大号召力越强。他提出要游过塘河到对面的宝带桥上去,摸桥墩上的螺丝。云弟说桥墩上的螺丝不光个大数量多而且还肥硕鲜嫩,躲在石缝里的鲫鱼、昂刺鱼很容易抓到。他说上个礼拜摸到了半脚盆的螺丝和鱼,他爸妈奖励了他。在他的鼓捣下我们把木盆当渡河工具,透过运输船队的间隙,浮游过河,水性好的根本不用木盆直接裸游过河,速度比我们快多了。这在现在看来真的不可思议,那时还不知道安全的概念是什么。

最惊奇的是在南大桥西侧面不远处的浅滩上,斜插在泥土里的三枚航空炸弹,尾翼很完整,鼓着黑乎乎的铁身甚是吓人。有人说是侵华日军投的,也有人说是国民党军投的,早先是完全钻在泥土里的,在岸浪慢慢地冲刷下弹身越来越露。

大人告诫我们不能敲打炸弹,说这是威力强大的重磅炸弹,万一发生爆炸,半个长浜村会飞上天的。在露天电影里看过飞机投弹的场景,呼啸而下的炸弹落地后腾起巨大的烟尘,瞬间好端端的建筑变成了废墟。然而水性好、胆子大的云弟总是趁着大人不注意用拳头在弹身上砸几下,在小伙伴面前显示自己。每每看着他的举动,我们几个胆小的总是在惊慌中手按耳朵,退后几步,以为会传出一声巨响。炸弹在泥水里浸泡了几十年,可能已经失效,但危险性肯定还是存在的。奇怪的是从天上掉到地上的炸弹怎么没有破碎。又过了几年才听说公安部门派人拆除后集中销毁了。

苏嘉铁路日本炮楼

拖轮船是勇敢者的游戏。参与的人都是身手敏捷体力良好的男孩子。一般来说长长的一队货船在前方马力强大的拖轮牵引下速度并不快,但第一次拖轮船如何靠上船舷,需要有经验的人言传身教,否则会被泛着白沫的急流呛个半死。在有了拖轮船的经验后,为图刺激往往要选择航速快的,在船队靠近时快速游近船身,在船舷划起的白色浪涛里,竭力扭动身躯前行,直至抓住船舷,稍作歇息后就可以爬上船头,向岸边的伙伴挥动双手显示自己的能耐。船主在呵斥驱赶无用时只能听之任之。云弟自称自己比“水浒传”故事里的浪里白条张顺还要厉害。他们几位经常用这样的方法拖船,往南要到尹山桥,往北可达觅渡桥。然后再以同样方式拖上反方向的轮船,神气地回归到伙伴中。

我也拖过轮船,因为胆小,第一次不敢拖船速快的。巧得很,第一回遇见的是一队长长的木排,很是兴奋,木排不像流线形的船身,木排阻力大,速度慢。方方正正的,一排连着一排,远看黑乎乎的像是浮在水面半死不活的巨蛇,似动非动,要等好久才到眼前,爬上去却是很轻松的事。木排是由一根根巨大的原木连成的,日积月累,缝隙之间的水草会长得很茂盛,根须之间常常藏着小鱼小虾,抓了几个鱼虾后很兴奋,不知不觉慢悠悠的木排离洋桥越来越远,我们几个只得跳下木排向东岸游去。云弟说我们是胆小鬼,刚一会儿就要逃上岸了。他抓得兴起,根本不担心远近。

半个多小时后才看到云弟拖着轮船回来了。这一次他没有坐在船上耀武扬威,上了岸才知道他的裤头不见了,因为船速较快,急流硬生生地剥掉了他的短裤。那是一条在苏州人民商场购买的当时最高档的藏青色田径裤,两侧镶嵌着白色布条,很时髦,是他父母给的奖励,因为想让他多穿几年,买了大一号的,宽松的裤头却被急流卷得无影无踪。怕被父母责骂,抓到的鱼虾也不要了,在藕田里摘了两张荷叶,一前一后包着屁股回了家,来时候的神气活现已荡然无存。

童年时候走在苏嘉铁路的路基,总希望这条铁路能恢复通车,好让我们在家门口看见飞驰的火车,把咣当咣当的车响变为就在眼前的现实。后来见到每个生产队的大人不分日夜,用竹箩筐扛着一筐筐黄土装上船后,卖给对岸不远处的苏州砖瓦厂制作红砖,知道恢复重建的事黄了。只是每天塘河里就多了来来往往的卖泥船,增加了生产队收入。真是人多力量大,“嗨唷,嗨唷”的号子里,紧实的泥土全变成了造房子的砖块,高高的路基慢慢地平了下来。几十年前筑路时挖出的马路浜也被填平变成了水稻田。

之后孤零零的洋桥墩子显得更加高耸了。因为铁路桥的材料都是洋货,所以老百姓称之为洋桥。水泥也是要进口的,进口的水泥叫洋灰,用洋灰浇筑的混凝土桥墩坚硬无比。公社派出了拆除队伍,围着桥墩筑了个半圆的堤,那时没有像样的机械设备,主要是一柄风镐破碎机,响声巨大,在震碎混凝土的同时,操作的人五脏六腑也在震颤,汗水会被震颤的脸颊甩向四处。

大部分工作依靠榔头、凿子,依靠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轮番上阵。蚂蚁啃骨头的精神是可贵的。在艰难地拆除了坚硬的桥墩后,收获了大量钢材,这正是国家最最需要的。而水下的收获更是出人意料。

看热闹是孩童的天性,我们总是围在施工现场观看。高高悬挂的手动葫芦又油又亮,在咔啦咔啦啦的响声里,一根根粗长的木头一点一点地拔出泥土,露出了真面目。原来桥墩的底下打了密密实实的木桩,都是一根根粗大的洋松木,难怪当初建设这个工程时要花费巨大的银两,吊装队吊出了多少木桩我不知道,只记得周边全是沾满青泥,周身黑乎乎的大木头。洋松木后来被分配到各个生产队,缓解了当时生产资料极其短缺的问题。

塘河里的故事很多,时过境迁,多元化的交通运输,淡化了大运河繁华的景象,但童年时的乐趣就是深深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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