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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之唯美主义探析

2019-10-14刘璐

西部论丛 2019年17期
关键词:徒劳雪国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深受日本古典文化影响,中期创作显露出感物的哀愁和深沉的忧思,他长于用哀婉沉静的语调描摹景物,构建虚幻的情感世界,将人与人,人与物,爱恨情仇等复杂情愫纠葛在一起,本文以《雪国》文本为分析对象,以文本细读的方式来走进川端康成的美学世界,从三个层次来把握他的唯美主义倾向。

进入文本之前,必须先阐释日本特有的美学概念“物哀”和“幽玄”。林少华认为,日本民族对于世界文明最主要的贡献在于美学——将美推向极致,表现为“物哀”和“幽玄”,“物哀”侧重心与物,物我一体;“幽玄”则往往超然物外,直下内心底层,于扑朔迷离之外捕捉和体委心灵机微。广义上,日本美学概念的对立面是低俗浅薄和浮躁的现代社会。对当下文风学风和世风都极具启示意味。

一、景物美:人景交融,心物一体

川端康成延续了“物哀”的表现手法,以敏锐的感知力觉察人与物之间的相互牵引,将人心对外在环境的感受表现为“物之心意”,以物及我,将飘渺幽玄的雪国景色浮现在心灵之上,散发幽玄之美。本文以日本的越后新泻县为中心点,以山雪原野等乡村景色和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的都市景象作对比,两种景象交叉预示着内心的变化。景物描写以雪国的自然景观为主,静谧而不失温情,寒冷的冬季大雪纷飞,却处处洋溢着温暖的气息,冷暖烘托对比得当。无论是火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看着山峦起伏,还是温泉旅馆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无论是山中清泉潺潺的清新之美,还是迷蒙雨中山峦起伏的模糊之美,都透露着淡淡的哀愁。随着人与大自然的亲近,心与物的隔阂逐渐消失并融合为一体,岛村的心灵得到了净化,杂乱飘忽的心安定下来。

川端的表现手法现代化,直接间接地书写人的本能,非理性和潜意识的内容,呈现出象征主义的意味,但表现的审美意蕴则是日式古典化的,将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进行了完美结合。

二、人物美:美人胜雪,全方位感知

人景之美相辅相成,尤其以女性美为突出代表,书中细致描绘了艺妓们的外貌妆容、神态动作、服饰变换,以及日本底层女性的温柔顺从、善解人意、柔弱动人的性格特质。全方位发挥各种感官机能,视觉、听觉、触觉统统被调动起来,现实层面的客观表现之外,还充分发挥了想象、梦境等手法进行虚拟展现。从现实层面来讲,书中的艺妓外貌穿着和性格品质都符合亚洲男性幼齿化的审美趣味,驹子的容貌描写十分典型,女子樱桃小口肤如凝脂,双眼有神,腰肢纤细,性格特质则纤弱、哀婉、温柔、洁净,女性多以温婉顺从的形象出现。

书中感伤情绪肆意蔓延,似乎感伤不知因何而起、因何而来,人物看到某种特殊的物像,从某个瞬间就能体会得到。从想象层面看,岛村初遇叶子被叶子照顾病人的温柔姿态和优美声音所吸引,岛村初见叶子后,对她魂牵梦绕,甚至出现幻觉见到姑娘,他欣赏的不仅仅是现实中的叶子,他更是运用听觉视觉触觉(手指)等多种感官来捕捉女性美,发挥丰富的想象力来构建起了理想化的女性形象,是一种来自男性视角的“误读”。

人世中的位置关系与命运发展状态也使《雪国》中的人物陷入徒劳的境地,他们往往舍弃现实,追逐虚幻理想化的境界中,以岛村、驹子、叶子三个主人公的行动线索为主线,组织了一部哀婉曲折的悲剧。岛村本来生活在繁华纷扰的东京闹市之中,为了寻求心灵的自由摆脱庸碌的人生,选择来到世外桃源般的雪国,作为修身养性之地,他沉醉于雪国无忧无虑的生活当中,将桃花源的理想寄托其中,他沉醉于日本古典舞蹈当中,他寄情山水,与艺妓们整日嬉笑打闹。艺妓们优美温柔的姿态,曼妙哀婉的声线,始终如梦似幻,近在眼前又很快消失不见,雪国仅仅是他逃离繁华都市的驿站,不是久留之地。快节奏的现代都市生活下的理性自持与慢节奏的理想生活使他分裂矛盾纠结无法调和。

岛村来到雪国后,最先影响到的人是驹子,驹子本是一个温柔本分的艺妓,做艺妓赚钱供养卧病在床的未婚夫,却因为島村这个东京来的青年,受到极大影响,整日耽于幻象,沉湎于“物哀”的境地,岛村的到来使她神魂颠倒,不惜背弃已有婚约的行男来追随岛村。早期日本社会,女性经济地位低下,能选择的工作种类也极为有限,无非贴身护理的护士和艺妓这些供下层女性来选择,否则就得依附于经济条件较好的男性来生存。随着驹子自我感情的觉醒,她向岛村发出了明确的求爱信息,然而岛村的情感却在叶子之间来回游走,忽略了驹子的情绪,驹子的精心付出被岛村忽略,她沉沦于与叶子争风吃醋之中失去了自我,镜花水月终成泡影。

而书中最纯洁最美好的少女叶子则始终远远的,叶子是岛村想得而不可得的理想女性化身,主人公与叶子的直接接触较少,多为远观想象,仅有的几次接触也就寥寥数语,而叶子却始终横亘在岛村与驹子的感情之间,全书以叶子葬身火海结束,构成了文本生命层次的悲剧。日本人社会自杀事件屡见不鲜,似乎唯有毁灭生命才能逃离俗世生活。三人因一次旅行、一间旅馆、一片雪国而结缘纠缠不休的命运悲剧是“物哀”的外延。

三、行动美:死生无常,徒劳之美

《雪国》生存本身是徒劳的,虚无的,毫无意义的,通过空虚的舞蹈艺术家岛村的视角,展现了艺妓驹子和少女叶子的徒劳人生,以及岛村徒劳追求美的历程。行动多是无意义的重复,全书沉浸在一种徒劳之美当中。小说情节的推动由人物接连不断的行动构成。驹子与秋冷冻死的昆虫相结合,驹子为报答师傅,给师傅的儿子治病而委身做了艺妓。但她依然憧憬美好爱情,她努力读书整日写日记,勤奋练琴,赚钱给行男治病,爱上根本不可能爱上她的岛村,驹子的所有付出,都是无意义的挣扎,都是一种徒劳,她为了和命运做抗争,一切都是终将化为泡影。小说中秋冷的昆虫冻死仿佛是驹子生命的写照。

而叶子则是与萤火虫相对应的,叶子死去的场景凄美无比,又图同银河一般壮丽,不过是她“内在生命的变形”,叶子会因为“失去生命而显得更加自由了”。当姑娘的星眸如同灯火重合叠印的一霎那,她的眼珠便像美丽撩人的萤火虫,飞舞在向晚的波浪之间。叶子使人感到萤火虫一般人生的虚无。通过叶子的丧生,川端康成向读者展露了艺妓们生命的无常和人生虚无的悲哀。

主人公岛村远离日本繁华都市东京,来到偏僻清冷的雪国山村来追寻心目中的世外桃源,他的日常行动都体现了日本古典主义的审美追求。自《源氏物语》时代,就有了“好色”“雅情”的文学观念,日本文学作品自古好写畸形不伦之恋,从《失乐园》再到日剧《昼颜》,畸形的爱恋追求下爱而不得,明知不可得而执意追求求索的过程中,完成了他们的精神蜕变。《雪国》充满了独具岛村和驹子不伦爱恋的包容与理解,甚至有几分赞赏。岛村本来是有家室的人,驹子则身有婚约,两人冥冥之中相遇,情感走向脱离了世俗礼教的师傅,情感如开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两人违背先天的伦理桎梏,一次次冲破情感牢笼推进关系,开出徒劳而悲哀的花朵。

岛村的内心不仅爱恋着驹子,还深深眷恋着未得的叶子,有人天生多情不可能钟情于一人,他得到驹子的爱恋产生了厌烦,于是寄托理想女性叶子,以至于叶子身亡时,“岛村总觉得叶子没有死,她内在的生命在变形,变成另一种东西”。岛村并未得到叶子的身体,其纯洁的精神内核使其成为雪国中最美好的存在。而驹子面对叶子的死,“放佛抱着自己的牺牲和罪孽”,至美的女性毁灭,使得读者不由厌倦叹息,“物哀”的悲痛音绕心间,持久不散。

与其说是川端康成的作品动人赢得了诺奖,不如说笼罩全文的日式美学和唯美主义追求打动了西方世界的评奖者,隐含透露着西方权利话语向现代东方抛出的橄榄枝。

作者简介:刘璐,女,生于1995年,陕西西安人,西北大学文学院2017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生于1995年,主要研究方向为茅盾研究、中国当代文学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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