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 张晴

摘 要：奥迪隆·雷东是法国一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一生都专注于对诡怪形象的描绘以及对非现实的梦幻景象的表达，通过绘画来表现画面中的冲突性并努力寻求一种均衡的状态。文章对雷东绘画中的一类构图方式进行分析，阐释他在艺术创作过程中对画面冲突性与均衡性的表达，并通过绘画作品中对社会现实的反映，阐明艺术与社会之间统一、不可分离的关系。

关键词：奥迪隆·雷东;法国;艺术与社会;统一性

奥迪隆·雷东（Odilon Redon，1840-1916）是法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位独具风采的艺术家，他的绘画独立于当时主流的印象主义画派之外，旨在通过对非现实事物的描述来表现“真实”，借助幻觉景象来影射现实世界。雷东反对印象派描绘实景的感性画面，他的整个艺术生命都在描绘梦幻中的景象，他主张将“有形的逻辑服务于无形”，借此表明真实与幻想的相互关系。

雷东1840年出生于法国南部的波尔多，出生后不久因为身体羸弱被送到郊外的佩尔鲁巴特（Peyrelebade）庄园由养父母抚养，所以伴随他童年生活的只有郊区空旷荒芜的自然景色，这成为他孤僻性格的成因之一。他曾说过“我爱大自然的一切形式，更喜欢野外的小路，放任我的脚在潮湿的草地上行走，激励着我与地面的亲密接触”，说明他在人和自然两者间更偏向于与自然交流。他以佩尔鲁巴特为原型创作了一系列的风景绘画作品，表现出郊区荒无人烟的空旷感以及自己内心的孤独感。雷东在十一岁时才回到父母身边开始接受学校教育，十五岁开始跟随水彩画家斯塔尼斯拉斯·戈兰学习画画，后受到柯罗、德拉克洛瓦以及布雷斯丁等人的影响，也具有很高的文学素养。他在艺术上一步步尝试，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

雷东的艺术生涯中有两个重要时期，这两个时期被完全不同的风格占据着。前期（1890年以前）的艺术创作以黑白石版画为主，被称为“黑色时期”。这一时期雷东创作了许多离奇诡异的形象，如盘旋的怪蛇、有着巨大独眼的热气球等，他把想象中的形象通过黑白版画的形式表现出来，反映自己经过孤僻的童年、残酷的普法战争、大儿子的死亡种种负面情绪的影响下的真实的精神世界。在雷东的艺术生涯后期（1890-1916年）充满着丰富鲜亮的色彩，他的绘画完全摆脱了“黑色时期”的单调诡异，变得生动而富有活力，这种转变一部分原因是二儿子阿里（A1i）的出生使雷东重新认识了生命的意义，另外艺术市场的变化、新绘画材料及新技法的出现都对他产生了一定影响。在这一时期雷东通过油画、粉笔画等形式创作了大量瓶花静物、肖像、文学作品、神话传说、宗教故事等各类题材的作品，其中瓶花静物以及肖像画大多是定件，用于销售。他后期的神话题材创作以神话故事为原型，附加自己对故事的理解想象来表现内心思维中的神话，创作了《维纳斯的诞生》《阿波罗的战车》《独眼巨人》等一系列作品。现藏于荷兰科伦-米勒博物馆的《独眼巨人》是他神话题材作品的代表之一，该作品通过纷繁的色彩来表现内心的冲突与疏离，同时对19世纪末相对安定的法国社会状态进行了一定的反映。

《独眼巨人》（The Cyclops）创作于1989到1900年之间，通过对隐藏在山间的裸女以及从山后露出头寻觅的独眼巨人进行描绘，构建了一幅关于寻找与拒绝的故事画面。这幅作品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Polyphème）爱上了海神加拉蒂亚（Galatée），但加拉蒂亚爱的是亚迪斯（Acis）。波吕斐摩斯发现加拉蒂亚和亚迪斯在一起，就把亚迪斯压碎岩石下”。这幅画中的亚迪斯被压在右下角的岩石中，已经难以准确辨认，仅通过几块皮肤色颜色表现，而加拉蒂亚则侧躺在茂密丛林中以躲藏波吕斐摩斯的寻找。

雷东在创作这件作品的过程中凭借自己丰富的想象为原本的神话故事增添了一份忧伤感。画面中的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不再是残暴恐怖的“食人魔”，而是一个忧伤的失恋者，他从山后探出身子忧伤地注视着自己的爱人。藏在丛林中的加拉蒂亚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恐慌紧张情绪，她更像是侧卧在丛林中休息。整个画面是紧张与安静的冲突综合体，神话故事中原有的强烈情感冲突与雷东所构造的幻想空间中的安静忧伤相结合，表现了雷东对于艺术的态度：“我使艺术和自己一致。”艺术是内心思维的体现方式，它和生活也是不可分割的。此外，《独眼巨人》在表现冲突综合之外也体现出一种疏离感，即使整个画面因巨人自后向前的形态和自上往下的视线联系为一个平衡的整体，但其中仍旧暗藏着些许距离感。

雷東认为艺术与人生是存在必然联系的，有形的逻辑在服务于无形的同时，无形世界的形态也可以为有形所用，他的作品在表现精神世界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现实和他对于社会的态度。参加过普法战争的雷东亲身经历了战争的残酷与恐怖，他创作了一系列与战争有关的作品，如1896年的《漂浮的眼睛》。这些作品中通过对夸张、变形的眼睛的描绘，影射了战争引起的恐慌、残酷和悲哀等各种复杂情绪，从这些作品中不难看出雷东与当时的其他艺术家一样，一直在通过自己独特的方式关心着社会，他也渴望在安定平和的社会中生活。《独眼巨人》创作于普法战争战败后成立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这个战后恢复时期的社会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微妙平衡的状态，其中也有各种冲突、危险潜伏着。19世纪末的法国社会就像他在画面中呈现的那样，冲突与安宁是并存的。此外，德雷福斯事件的种种波折使社会中人人自危，城市弥漫着一种疏离的气氛，雷东通过绘画把这种冲突与疏离感表现出来，反映了他对于社会状态的关注。艺术在表现作者内心思维的同时也反映着社会，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1900年，雷东完成了另一幅以圣经故事为题材的作品《风景与夏娃》（Landscape with Eve），通过在山间休息的夏娃与正在接近夏娃的撒旦，表现了一种面对未知诱惑的恐慌感。《风景与夏娃》采用了与《独眼巨人》相同的构图来表现主题，自然中的夏娃靠坐在山间休息，在夏娃的身后有一只巨大的怪蛇，蛇背部是绿色的，腹部是黄色的，它嘴里叼着果子，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夏娃，空中的云翻滚着，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在《旧约圣经·创世纪》中，亚当和夏娃生活并守护着伊甸园，伊甸园中有棵禁止享用的果树叫善恶树，是上帝为考验人的信心而设置的。有一天，撒旦以蛇的形态引诱单纯的夏蛙偷食善恶果，夏娃与亚当没能禁受住诱惑偷食禁果，产生了“自我”，上帝认为他们已不再单纯，把他们逐出了伊甸园。雷东在创作过程中，一方面通过对还不知道危险降临仍旧安详的夏娃与从远处飞来蠢蠢欲动的撒旦之间的冲突对比，赋予了画面动荡不安的气氛。另一方面，又凭借统一的笔触构建了一个整体空间，使作品展现出一种处于罪恶边缘的惶惶不安的氛围，动与静相联系结合。反映着在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统治下的社会就像漂浮在平静河面上的浮板，只是表面上假象的平静，始终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