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意大利杰出现实主义画家卡拉瓦乔，一生狂妄叛逆、放纵古怪，无视艺术规则，却影响了文艺复兴之后的所有风格，为美术史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放荡不羁的迷乱人生借助画作的流传而为人们津津乐道，文章借卡拉瓦乔不同时期的作品以及含有自画像性质的作品分析其处境及主题，试图解读他的绘画奇迹。

关键词：意大利;现实主义;卡拉瓦乔;自画像;油画

米开朗基罗·梅里西·达·卡拉瓦乔的一生就像一部具有争议的小说，他蔑视一切，特立独行，才华横溢，脾气暴躁。在他声名最鼎盛的那几年里，意大利的上层阶级以拥有他的作品为荣。他的一生劣迹斑斑，不断地与人发生争斗，尖刻、傲慢、暴戾的性格使他经常出现在罗马警察局和法庭。他的名声越盛，行为就越乖张。他对光线的运用影响到了整个西方。他对宗教题材的理解和对画面的掌握影响了后来西方艺术家的处理方法，成为他们丰富的创作源泉。他精通于世事，老练世故，知道如何用言行和画作去打动主教们，使他们能臣服于他。他也知道如何在人群中寻找他画面中所需要的圣母玛利亚的脚、耶稣瞬间光亮的指尖、执行杀戮的劳动者那长满茧子的手和浑厚粗糙的背。

他出生在米兰，在他幼年时期为了躲避瘟疫家人带他回到故乡，人们更习惯称呼他为卡拉瓦乔。卡拉瓦乔13岁的时候师从据说是提香关门弟子的西蒙·彼德扎诺，但没有任何资料和画作表现他是一个多么出色的画师，平淡无奇的作品里没有展现出任何评论家和鉴赏家惊讶的过人才华。但在与西蒙签定的合同中，老师必须要教会学生必要的绘画技巧，如素描、透视画、解剖学、壁画等，以及将颜料转成涂料的方法，以便让学生在学徒生涯结束后能够自谋生路。除此之外，学生在此期间有必要维护老师的个人财产，当然，最重要的是勤奋工作。1588年，卡拉瓦乔的学徒生涯结束，21岁时，他离开故乡去了罗马。

此时的罗马，还好像繁华的乡镇广场里农民聚集的样子，各种拉着超重货物的马车以及驴、羊，数目加起来比人都多。这是一个卡拉瓦乔要感谢的时代，在1527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军队将罗马城洗劫一空了之后，教堂和宫殿多被烧成灰烬，罗马城里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许多艺术名流和四万五千名罗马人逃离了罗马，这里迅速地衰败为一片废墟。

卡拉瓦乔初到罗马城的时候，重建工作正在开展，为修建纪念碑、规划教堂和宫殿、绘制巨幅宗教绘画，教会和神父们寻找艺术家们去积极地创作能够粉饰太平的艺术作品，罗马的红衣主教们都成为了艺术收藏家和赞助者。

聪明而又贫穷的卡拉瓦乔知道如何取悦他的富人雇主们，他的作品此时在每个社会阶层都有代表形象，无论高贵或低贱，富有或一贫如洗，在卡拉瓦乔闪光的笔下，他们只需要更换一套行头便可以成为教堂壁画宗教题材中的抹大拉的玛丽亚、祈福的约翰、降下神迹的耶稣。但在遇到他的金主之前，卡拉瓦乔只是在街边给路人画肖像画勉强为生，甚至经常在不同熟人的空房之间搬来搬去，以为某间画室画三个肖像的工作来维持生计。有份资料记载，卡拉瓦乔当时为教皇和红衣主教都喜欢的画师切萨里工作过短暂的八个月，切萨里让卡拉瓦乔帮忙画了一些装饰性的水果和花。这肯定不是一个多么愉悦的学徒时光，因为只有不入流、技巧得不到认可的学徒才会被使唤去画那些角落里的水果，但这让卡拉瓦乔迅速地掌握了静物画的技巧。

《生病的巴克斯》和《抱水果篮的男孩》是卡拉瓦乔遗留在切萨里工作室的两幅作品，1607年教皇保罗得到了它们。

《生病的巴克斯》是卡拉瓦乔重病期间的自画像。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裸露着上半身侧向我们，手中的葡萄和脸上的表情带着明显的邀请和性挑逗意味，究其身体疲惫的感觉，导致画作的象征意义如此难以辨认，让观众在面如青色的人物肖像面前无法揣摩画家的心意。如，自画像中的卡拉瓦乔是否会接受观众的亲吻，是否带有死亡之前弥留的喜悦，是否排斥我们看透他内心的小确幸，是否知道他日可以飞黄腾达。此时应是卡拉瓦乔艺术生涯里最困顿、最难解的日子。

《抱水果篮的男孩》是《生病的巴克斯》的姊妹篇，其创作时间也较近。一个典型的意大利男孩抱着一篮已经熟透了的水果，眼神莫测地看着观众，与上一幅不同的是，画面主人健康，青春年少且充满活力，而水果有的已经生出虫眼，叶子也渐衰枯萎干瘪。男孩选择性地摆出撩人的姿态，头部稍微向后仰，眼光迷离，嘴巴微张，这副充满诱惑的表情让人不禁猜想画家的意图是要引起我们注意，还是要加重我们对他对模特意图的关注。在这梦幻般的画面里，我们看到卡拉瓦乔找到了古典的优雅，并能将自己历经的苦难，在画笔中呈现完美或极高灵感的状态。

1595年，红衣主教德尔·蒙特在购买了卡拉瓦乔著名作品《占卜者》和《老千》之后，邀请他来他的夫人宫与上百名艺术家、雕刻家、歌手及音乐家一起居住，给了卡拉瓦乔极有利的创作环境和经济来源，《音乐家们》便是卡拉瓦乔特意为金主德尔·蒙特创作的第一幅画。画中的取景似乎是瞬间可逝的，四个年轻人在为音乐会准备。正中央的男孩身着几乎透明的白色上衣为鲁特琴调音，肩上垂下的红色缎带考验了画家对整体色调掌握的能力，他酝酿着感情，双眼已然饱含热泪。左边的年轻人似乎是一位天使，正从葡萄枝上剪下葡萄，准备酒宴。右边的男孩穿着透明长袍，正在研究乐谱，并没有察觉我们在欣赏他因忘我而坦露出来的光滑的皮肤和浑厚的肌肉。而在调音和翻阅乐谱的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乐师，有着一张熟悉又散发着青春气息的面容，这正是23岁的卡拉瓦乔本人，他唱吟着歌，漫不经心地望向我们，懒散闲逸地与我们对望了几百年。

据说卡拉瓦乔此时的金主红衣主教德尔·蒙特，年青时特别喜欢名声不好的女人们，年长后他的注意力却完全转移到了年轻男孩身上。在未当选教皇之前，他尚可控制住权利私心和性欲望，之后便如滔滔江水泛滥妄为，肆无忌惮地在夫人宫豢养了他的男孩们，甚至临终时的遗嘱里还指定了一名男孩作为他的遗产继承人。当时的罗马是一个男性数目远远大于女性的城市，即使是最虔誠的教父和最尽心尽责的官员们也不能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和对同性伴侣的渴望。近年来的学术研究也揭露出佛罗伦萨同性恋非常普遍的现象，甚至神父们希望通过卖淫合法化来减少某种性质事件的发生。公开鞭挞、羞辱、监禁，甚至对少数人实行阉割的处罚，仍未有效拯救那些在这种被歧视、亵渎神圣的违法行为中难以自拔的灵魂们。

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之下，我们更加难以确定卡拉瓦乔作品的私密性，其是其金主对某个年轻男性青春的纪念，还是卡拉瓦乔的情感暂且有了尘世间的寄托？这些事情如同他当时离开启蒙老师的画室，但将《生病的巴克斯》和《抱水果篮的男孩》遗留下来，以及离开金主红衣主教德尔·蒙特的夫人宫奢侈糜乱的生活一样难解。但我们所知的是，卡拉瓦乔的名声日渐高涨，而随之暴涨的还有他争强好胜的性格，尖刻、傲慢、暴戾、放荡、古怪等所有早期传记作家用来形容人类道德品质低劣的词语几乎全部用上了。卡拉瓦乔总是在画室中工作两个礼拜后，带着武器和侍从在广场上昂首阔步两个月，肆意挑衅，与朋友们卷入无休止的争斗中。

卡拉瓦乔所处的罗马是暴力且放纵的罗马，四处弥漫着灾难和惨死场景的阴霾，但一直拥有广受艺术家欢迎的题材。卡拉瓦乔的画面日渐暗淡、沉着，从光线明亮的取景方式，渐渐变成人生戏剧般暗色背景下的显光效果。卡拉瓦乔这种对光线设定的习惯性处理方式在当时也遭到了保守派的热议，他们认为“他永远走不出地下室，永远因为技术原因，只能把人物都设定在一个平面和一束灯光之下”。

阴暗得分辨不清的背景、寓意深重的情节、戏剧性的人物肢体语言，出现在这一时期的作品中，如當时备受争议的《圣母之死》《圣保罗的皈依》《圣马太蒙召》《圣彼得殉难》。卡拉瓦乔这时候关注的已经不是观众中圣徒虔诚般眼神，而是生活里饱受折磨的脸，是需要被极端的方式激烈唤醒的人。黑的像幕布一样的背景，静止、简单的构图，人物的精简、故事的高潮，都成为画面中描绘的细节。也正是这些细节的魅力，给了我们用另外一种方式去想象，这些可能成为永恒的时刻，在不经意间被卡拉瓦乔定格在画面中。

对光的利用和技巧的熟练掌握，不久便使得卡拉瓦乔有了许多追随者。有一位摹仿他摹仿得非常相似的冤家对手——乔万尼·巴格里昂，此人不仅模仿了卡拉瓦乔的构图、色调，甚至连光线的设定、人物肢体语言都进行了拙劣的模仿，这让卡拉瓦乔甚为恼火。尤其让卡拉瓦乔感到耻辱的是，巴格里昂那些过度混乱的画面迎合了耶稣会堂会士们的口味，在卡拉瓦乔日益丰厚的帐单上分了一杯羹。但令人费解的是，一直假装中庸的巴格里昂竟然会在1603年以诽谤之名向罗马总督提出控告，激化了他与卡拉瓦乔的矛盾。

卡拉瓦乔未曾对此有任何悔意，仍旧我行我素地过着逍遥和处处争吵、恶斗的生活。频繁的法律纠纷、与警告之间的冲突、反复无常的脾气，终于让他在1606年的一个网球赛上因意见不合与人产生大的冲突，卡拉瓦乔在这场有关于名誉、尊严和愤怒的街头斗殴事件中，当场刺死了对方并逃出了罗马。所幸的是，无论到哪里，他都能迅速地赢得名誉、金钱，以及当地贵族和上流社会的欢迎、当地艺术家的追随和吹捧。但卡拉瓦乔并不因此满足，他又加入了骑士团。团长维格纳科特对卡拉瓦乔为他画的肖像画非常满意，就授予了他骑士封号。不久卡拉瓦乔却因为与一位骑士打斗而被监禁，又被取消了骑士封号，像“腐烂的肢体”一样被开除在骑士团之外。

在最后的岁月里，他一直在期待着来自教皇的庇护，《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是卡拉瓦乔最后一幅自画像。形象粗大丑陋，额头流着鲜血，眼神无力，眼皮下垂，一幅垂死的衰弱样子，仿佛戴着一张不安的面具，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和衰弱，痛苦和恐惧围绕着他。

如果不是有着高超的绘画技术，可能我们无法在浩如烟海的美术史里名家名单中记住卡拉瓦乔;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卡拉瓦乔，可能他永远都不能将故事叙述得如此引人注目。在遥远的1610年，年仅39的卡拉瓦乔穿戴整齐地倒在了埃尔科莱港口的一家医院里，如果他能苟且再活几天，等来有权势的罗马朋友们帮他获得赦免的好消息，美术史可能会被改写而变得更加精彩。

参考文献：

[1]普里斯.卡拉瓦乔传[M].郭红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

[2]帕帕.卡拉瓦乔[M].高金岭，王浩，译.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18.

作者简介：

王晶，楚雄师范学院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超现实主义绘画创作与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