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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那位姓刘的同学

2019-09-10张敦

当代人 2019年11期
关键词:姨夫短篇小说啤酒

去年,我试图完成一个中篇小说,题目挺土的,叫《有福之人》,写着写着,故事跑偏了,感觉到不对,但我并没有加以纠正,顺势写下去,直到看见另一个完整的故事,才停下,而后回过头去,找到分叉的地方,砍上一刀,得到一个短篇小说,再加以补充和修改,就是这篇《让父亲飞起来》。也就是说,《让父亲飞起来》其实是《有福之人》的“衍生品”。后来我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写出一篇这样的小说?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父亲飞起来》是我最想写的故事。这个故事一直埋藏在我的心里,随时都有被写出来的可能。

与我很多小说一样,这篇小说的开头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和那位姓刘的同学,还有过一次共患难的经历。

多年以前,高中校园的午休时间,我与姓刘的哥们儿计划喝两瓶啤酒。他因为学习压力大,被失眠所困扰,想喝点酒,好睡个高质量的午觉,以保证下午的学习效果。他一个人不敢喝,拉上我,正在我俩昂头对瓶吹的时候,班主任破门而入。当时的场面有一种类似于捉奸在床的尴尬。我们拎着酒瓶,随班主任来到他的办公室。对于我上面提到的那个喝酒的原因,班主任表示非常意外。如果我说,酒是我要喝的,也是我买的,那么他肯定会心悦诚服连连点头。但我不能那样说,我根本没钱买酒,我的钱都买闲书了。姓刘的同学是个好学生,平常挺乖的。我不算坏学生,但绝对不是让他省心的。班主任先让我们站了半天,然后做出处理决定,滚回家去叫家长。我俩走出校门,一直走到河边,坐在河堤上,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我感觉他很痛苦,简直到了可以自杀的程度,如果他提出投河自尽的建议,或者二话不说跳下去,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把头深埋于两腿之间。最后我实在烦了,站起身,走向县城的大街,坐上一辆开往衡水市的大巴车。他没坐上来。我根本没打算回家请家长,只想去城市里玩一圈。回学校后,我对班主任说,爹娘很忙,没空来学校。没想到,班主任一反常态,变得通情达理,耐心地警告我下不为例。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姓刘的同学找了他的姨夫,那位银行领导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表明身份后,赢得尊重与谅解。班主任喜欢结交县城名流,姓刘的同学的姨夫完全符合他的爱好,至于我那身为农民的父母,来不来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姓刘的同学大学毕业后,再次动用了自己的姨夫,想在省会某家银行找份工作。他白天在外奔波找关系,晚上回到我租来的房子里睡觉。临睡前,我们会聊会儿天,听他讲人生规划与社会规则,听得我想自杀。他真切地目睹我又是啤酒又是大饼又是方便面的生活,打听清楚我的收入后,发出我“被文学给害了”的感叹。

时隔多年,我早已不再生姓刘的同学的气,相反还经常想起我们一起坐在河边发愁的那个下午。两个少年,面对一条污浊的河流,就像面对他们各自的人生。多年未联系,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的日子肯定非常幸福,非常符合当年的预期。我的脑子里却总是冒出这样的话:当年我们那么努力地学习(我虽然并没有那么努力,起码感受到了同等的痛苦),难道只是为了更能适应这蝇营狗苟的生活吗?我不敢再深入地想下去,否则那真是一种脑子坏掉的感觉。我相信姓刘的同学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法,他肯定活得比我更加心安理得。这是他们应得的,就这样,好好享受生活吧。

(张敦,原名张东旭,上世纪八十年代生于河北枣强,现居石家庄,河北文学院簽约作家,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兽性大发的兔子》。)

编辑:安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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