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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怀胎,十月分娩

2019-09-10叶蓬

当代人 2019年11期
关键词:创刊号编辑室出版日期

大约是七月的中下旬(一九四九年七月,编者注),冀南文委从驻地威县郭庄搬家启程,告别了亲如一家的房东,乘汽车北上。南宫“打尖”后,从衡水换乘火车“专列”,绕德州,过天津,次日中午于丰台站午餐少憩,晚霞满天的时候,到达了省城保定。

当时听说省委有规定,两区合并,对口接待。当时冀中文协住在古莲池内,冀南文委自然就和他们住在一处了。在两个单位合并过程中,行政事务较忙,业务部门的同志休整了十来天,领导宣布合并后的机关名称叫“河北省文联筹委会”,简称文联(筹),领导成员共四人:胡苏、赵起扬、申伸、赵卜一。胡苏任主任,赵起扬、申伸任副主任。各业务部门立即运转,开始工作了。

会后,赵起扬同志找我谈话,说我的工作有个小的变动,要调离创作岗位,去做编辑工作,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说:“咱冀南文委创作室的七八个同志,都分到文联(筹)创作部,怎么单把我一个人调别处,连个伴儿也没有。”他说:“进城后局面不同了,新建部门的工作也需要有人做,编刊物需要作风细致的同志去担当,领导上觉得你最合适。”我说:“刚才会上宣布文联(筹)所属各业务部门,怎么没听到还有个编辑部呀?”他说:“没有单设编辑部,暂时先建个编辑室,附设在指导部里面。”我又问:“这个编辑室里都有谁呀?”他说:“当下只有两个人,另一个是冀中文协的王思奇。据胡苏同志在会上介绍,这个同志人很老实,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多才多艺,我想你们一定会合得来的,你可以先找他去聊聊。”

突然接受了一个新的工作,感到陌生,心里没底,为了争取早些熟悉情况,立马我就找那个王思奇去了。

听说他在莲池东沿的一个小跨院里住,走近才见,院内有几棵枝叶茂密的古槐,绿荫遮掩下有一排显得低矮的北房,看来是个游人足迹不到的幽静去处。

一踏上小院的台阶,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三弦琴声,果然如人们传说:找王思奇不用问路,循着琴声就能到他的屋门前。

他住的是这排北房的最里边的一间,我对着门口招呼了一声:“思奇同志在屋吗?”屋里琴声停了下来,有人答应:“谁呀?请进。”我撩开竹帘进屋,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似乎猜到我是谁,而且完全明白我的来意:“你是叶蓬,对吧?”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笑着说:“且别说在咱住的莲池里面,就是在大街上,人们也知道你是刚从冀南来的文艺兵。”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临近搬家之前,文委和所属文工团、画报社的同志们,一人发了一身橄榄绿的制服,上身细长细长,扫地风裤腿一尺多宽,外加一顶八角帽,兵不兵、民不民的,任何单位任何部门都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装束,他一看能不明白嘛。

我抱着急于了解编辑室情况的目的而来,当然就先发问了:“是说让咱们一块编刊物吗?”他说:“我也是昨天刚听说。”我又问:“就咱两个人?”他说:“咱编辑室很快还要来个负责人,他叫远千里,是《河北日报》社的副刊科长。”我说:“我可没干过编刊物的工作呀。”他说:“我干过,没啥。干什么活儿也没有三天离把。”他的话虽不多,但语气十分肯定。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就这样简单又随便。

果然过了一两天,远千里就到任了。他召集我们两个开了个编辑室第一次全体会。看来他是早成竹在胸,文联领导对拟议中的机关刊物的要求和设想,办刊宗旨和编辑方针,他都说得清楚明白。

由于当时的文联(筹)工作面很宽,对文学、戏剧、美术、音乐、曲艺等各门类全都包括,只有一个机关刊物自然应当办成综合性的文艺月刊了。

领导上要求创刊号尽可能在十月份出版,最迟也必须在第一次省文代会之前和读者见面。时间相当紧迫,只有八、九、十这三个月,满打满算,也不过九十来天。八月开始征稿,九月动手编辑,十月三校付印。当时的编辑力量仅有三个人,分工也要一人分担几项工作;远千里这个编辑室主任,除了负责全部稿件的终审之外,还要兼做文艺理论、文艺批评等类稿件的初审和编辑。王思奇除负责剧本、小说、曲艺各栏的主要稿件的编辑之外,还要兼管封面设计和内文版式的编排等编务工作。我负责诗歌、歌曲和通讯报道类稿件的编辑,并负责对外联系和印刷发行等事宜。

九月二十号将创刊号的全部稿件编审完毕,王思奇开始排版,我觉得这工作新鲜得很,自始至终在旁边看着。王思奇说:“头一期,我干,你看;下一期,你干,我看,行不?”我说:“行,只要你在旁边看着,下期我就敢干。”

第一期刊物的排版,就在他住的那洞府式的房间里,从掌灯开始,直到排完最后一页,天都快亮了。他从床下一柳条包里提溜出一瓶黑色粗瓷坛装的茅台酒,一边开着瓶塞一边说:“打开右边抽屉,那里有个纸包拿出来。”等我打开纸包一看,原来是包花生米。我说:“你屋里有酒有菜,这是早有准备呀!”他笑着说:“不是准备,是常备。”我说:“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位斗酒百篇的诗仙啊!”他说:“诗仙可不是,我是‘斗酒不成篇,三弦胡乱弹’,一会儿喝到半醉,稳坐哑言,听我给你——弹上一曲。”他竟然哼起了西河大鼓的起板腔调来。

这是我生平头一回喝茅台酒。那时候的茅台酒,在大街上商店和酒馆里,到处有卖,其价格之低廉,比起今日的二锅头来,也贵不了多少。

十月二十五日,创刊号的三校清样看完,只待签字付印了。我找思奇商量:“既然咱们刊物的出版日期可以定为十月末,也可以定为十一月初,我倾向于前一种抉择,让我们的刊物和我们人民共和国在同一个十月里诞生,那多带劲!”

思奇也同意这个意见。

远千里没有表态,他说:“这是个不大也不小的问题,咱们还是请示一下为妙。”

结果,依照胡苏同志的意见,创刊号确定为十一月一日出版。

远千里向我们两个传达,说胡苏在文联(筹)办公会上是这样讲的:“关于《河北文艺》创刊号的出版日期问题,我们必须从编辑室只有三个同志的现实出发,他们出色地完成了领导交给的任务,为了按期发稿,他们通宵不眠。如果,将出版日期提前一天,定为十月三十一日,创刊号即为十月份刊物,到年底他们还须再编两期刊物,吃得消吗?不如错后一天,使之成为十一月份刊物,年前再编一期就可以了。我们在座的同志,如果不懂得爱惜群众的积极性,那就不配担当一个领导成员。”

因此,尽管《河北文艺》创刊号十月二十八日就印出来了,印在版权页上的出版日期却是“1949年11月1日”。

就这样,我们这个八月怀胎、十月底分娩的宁馨儿,着实招人喜爱,捧在手上翻阅,如同插在水晶瓶里的一束照眼的鲜花,胜似放在金镶玉盘子里的丰盛硕果。

由于《河北文艺》创刊号的问世,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文联(筹)领导对自己的机关刊物和编辑工作也就更加重视,文联(筹)办公会决定将三人编制的小编辑室从指导部下分出来,升格为编辑部,远千里也随之升为编辑部部长。办公会同时决定调集人才充实编辑力量。冀南新华书店的资深编辑庄进辉同志调来担任编辑部的副部长。小说作家柳溪从中学语文教师的岗位上调来了,省军区政治部文化部的李克明调来了,谷峪、吕原、厉声、王玉西、鐘玲从文联(筹)本身的创作部调到编辑部来了。戏剧编辑千群、张琪从秦皇岛、唐山调来了。编辑部由一个科级小单位一跃而成为文联(筹)各个部门中的最充实最活跃的单位。此后,一九五〇年冬至五一年春,编辑部还从全省全国范围的青年业余作者中公开招考择优录取了近三十名编辑练习生,从他们中间发现并培养了大批人才。刘绍棠、盖祝国、韦野、李庆番、刘俊鹏、丁江、樊丁一、苑纪久、张响涛、吴电、冯锋、田歌、赵栋、王玉文等后来都成为了有成就的作家、编辑和画家,编辑部达到了它的全盛时期。如果不是赶上压缩编制,还会有更多的文艺人才涌现。再以后的情况,在这篇重点记述创刊情况的短文中,就不便细说。谨以我为祝贺五十周年刊庆而写的七绝三首,附于文末,恳请《当代人》的广大作者、读者不吝赐教!

十月分娩

半世纪前缔造初,荷红莲白满清湖。

仨牛皮匠三双手,出版如期岂认输。

辛勤酿蜜

曾忆刊名称“蜜蜂”,嗡嗡悦耳赛歌声。

勤劳遍采百花蕊,调理生活甜味浓。

风雅正声

燕南赵北尽生根,当代谁人不识君?

知命之年方少壮,高山流水有知音。

(原文刊发于2000年4期。有删节。)

[叶蓬,《当代人》创刊时期(时名《河北文艺》)编辑。]

编辑:安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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