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茜 忻叶

2014年，在江苏省教育厅、英国驻上海领事馆的大力支持下，江苏省常熟中等专业学校（以下简称“常熟中专”）结合地方产业经济结构特征，借助和长三角地区大型外资企业合作的优势，主动求“变”，与奇瑞捷豹路虎汽车有限公司联合开启中英现代学徒制试点工作。

几年来，常熟中专不断学习英国现代学徒制的框架、课程体系、教学组织模式等，深化校企合作。中英现代学徒制试点项目至今已成功开办五届学徒班，第一、二届学徒班的学生毕业后已正式入职外企，主要担任自动化产线设备维护技师的工作。追踪调研发现，得益于学徒班完善、科学的人才培养方案和教学组织实施，学徒能够更多更深入地接触企业真实项目，锻炼自己的实际动手能力，练就了过硬的专业技术技能，还基本具备了自主研发的能力。其中最典型的代表莫过于从首届学徒班中走出来的李金刚同学。他在学徒班的三年学习期间两次获得全国技能大赛一等奖，进入企业后，他在胜任岗位工作之余还参与了相关项目的研发，代表公司参加全球第四届团队“改善环（TIC）”项目竞赛并获得一等奖，获评苏州市“三新四创”好青年。除他之外，两届毕业学徒52人中，获得企业各类奖项的就有15人次。

中英合作学徒班的毕业生普遍受到企业好评，得到社会认可，让后续参与学徒制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都吃上了定心丸。正是因为看到了中英学徒试点项目的效益，也是为了进一步适应常熟地区企业转型发展的要求，提升办学质量，打造办学特色，为越来越多的学生提供更好更高的就业平台，自2017年起，常熟中专在学校六大专业系部全面推广现代学徒制，精心挑选了常熟开关制造有限公司、三菱电机汽车部件（中国）有限公司、大陆汽车系统（常熟）有限公司、苏州势坤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创美工艺（常熟）有限公司、江苏山水江南酒店管理有限公司、虞城大酒店、苏州常来网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常熟市机动车维修行业协会、常熟市电子商务协会等多家优秀企业进行合作，又确立了12个试点项目。一时间，学校项目推进百花齐放，让我们看到了现代学徒制给职业学校教与学带来的创新局面。

一 学习之“变”

“入学第一年我就遭遇了学习成绩的‘滑铁卢，到了二年级成绩下滑更是明显。正绝望时我看到了中英学徒班的招考通知，抱着最后一试的心态我报名参加了考试。很幸运，我考上了！现在的我不仅学习成绩提高了，还学到了真技术，成为学徒班的班长。学徒班真的太好了！”2016级学生余强说起学徒制来“感恩戴德”。记者现场采访时做了一个小调查，发现在场所有参与试点的学生对学徒班的评价全在7分以上，而中英学徒班的学生更是都打出了10分的最高分。学徒制切切实实地改变了传统教学模式下的学生学习状态，从原先的被动、单一、以书本学习为主、死记硬背，到现在的主动、綜合、以动手实践为主、活学活用。

（一）学生真正“动起来”

自己比从前爱“动”了，这是学徒学生的普遍反映。从课程教学到实习实训，学校与企业共同制定的人才培养方案紧密围绕学生实操能力的培养，调整理论课、实训课的课时比例，让学生有更多的时间动手去做、去实践。以大陆汽车现代学徒制联合培养班为例，学生的理实课程是交叉进行的，前一周学习理论知识，后一周就去企业实践操作，如此循环往复，学生每学一点新知识都能通过实训得到巩固。不仅实践时间充足，而且实训期间的岗位安排学校也采纳企业的建议，采用了更加合理的轮岗制实习：所有学徒学生被分为两到三个组，同时在不同岗位实训，依序轮换，大大提高了实训效率。“三年级时进入学徒班，一进去马上就开展三项实训：钳工、焊接、电子技术，四年级时又进行车工技术、液压与气动技术、机械装调与维护等实训项目的练习。通过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自己的动手能力大大提高了。”来自中英学徒班的钱怡成同学说。“去做，去实践”，学生才能真正地掌握所学到的知识和技能。

（二）带着“需求”学习

职校课堂的普遍状况总是教师花尽时间去维持课堂纪律，费尽心思让学生能多学点东西，好多道理反复讲了很多遍，学生就是听不进去，教师苦恼，学生厌烦。其中深层次的原因，是这些未经人事的孩子意识不到所学的真正价值。在现代学徒制项目实施过程中，教师明显发现学徒们对知识、任务的态度改变了。学徒们看到了自己所学会的知识、所掌握的技能在现实中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自己的所学、所会都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在势坤传媒文化公司实习的学徒徐嘉杰在师傅带领下从事图片后期制作的工作。在这个岗位上，徐嘉杰要自己取景、拍照、修图，逐一掌握摄影技术、PS处理技术等相关技能：“这些东西学校里是学不到的，是很现实的东西，是（我将来从事这个工作的）谋生手段。”“学校里也教剪辑课程，但基本就是上课完成任务，下课后也不会再深入研究。进入势坤后，企业安排我们有针对性地学习某个软件的使用，比如专门剪辑音乐的软件。老师教我的东西我马上就能用得到，甚至是边用边学，我们学到的是真正用得上的技术。”同在势坤传媒当学徒的翁晓诚也说。

（三）“真实”任务的推动力

2018年“双十一”，波司登服饰公司线上购物平台在短短24小时内就创造了5个亿的销售额，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惊人的成绩竟是常熟中专40几名学徒生做出来的。学校电子商务专业现代学徒制学生进入企业实习没两个月，就面临“双十一”的大考。在真实的考核任务驱动下，在企业导师的带领指导下，同学们自然催生了学习、奋进的动力。电子商务专业的周逸成说：“我所在的部门负责提升流量，有业绩考核。我必须完全投入进去做，必须想方设法吸引人们的关注，需要自己想办法去闯。”田一丁也说，有了“动起来”的干劲，他和同学们的团队意识、责任意识也相应增强，遇到困难不再逃避，而是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一）“供”以应“求”：教学内容围绕岗位需求

传统的职业教育人才培养方案是围绕专业来制定的，专业建设的水平是体现学校职业教育内涵质量的重要指标。而在现代学徒制中，需要校企双方围绕岗位需求来制定人才培养方案，以学生的适岗能力、应知应会作为教学的主要目标。学校职业教育的“锚点”更为精准、灵活、到位，与之相应的，是对教师的要求越来越高。正如校电气工程系副主任李俊所说：“我们电气工程系与创美、三菱、马勒三家装备制造企业合作，虽说都是生产汽车零部件，但三家企业的实际情况截然不同，项目推进时要根据各家企业的实际需求制定相应的课程体系，量身定制，这一点对教师教学、系部管理等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挑战。”“以前教师的教学以理论为主，接触不到实战的例子，眼界打不开。在学徒制试点中，教学要注重岗位实际需求，教师的观念转变了，知道教学应往哪个方向走。”经贸管理系副主任童啸如是说。虽然困难不少，但教师们在教学、管理等方面有了切实提高。随之而来的，还有师生关系的日益密切，教师重新找回了学生对自己的尊重和亲近。“企业里任务、考核都是硬碰硬，没有得过且过，学生们经历过‘真刀真枪的实战后，渐渐体会到了老师们的不容易，不再抵触老师的教诲，学会了感恩、感激。对于我们老师来说，这种感受真的很久都没有出现了。”经贸系主任魏丽珍回忆起与学生相处中的点点滴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二）因“学”施教：教学方式的个性化、沉浸式

在常熟中专，很多学生的手机里都有一个叫作“常客隆”的线上购物平台，小到零食文具，大到生活必需品，学生想买什么只需要点开APP，挑选→下单→付款，一气呵成。过不多久就有“快递小哥”送货上门，也可到校园门店自提。如此门类齐全、功能强大的手机购物软件的经营者就是常熟中专电子商务现代学徒制试点项目的学生。

这个与常熟常客隆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合作项目，将一个班48名学生全部吸纳进去。学生分成若干个小组，从项目策划、申请门店场地、进货、销售，到售前与售后客服、快递送货等全部自主完成。企业则派出员工进行岗位辅导，由真正的营销人员指导学生做营销，真正的库房管理人员教学生怎么点库存、做储备。有了新产品“营销”要想办法推销，要做活动时“CEO”要想法子说服学校领导给予场地、时间上的配合，遭遇客户投诉时“售后人员”要第一时间做出回应……所有的工作都由学生自主完成，企业人员负责指点、引导，真正实现了真实项目的真实操作。“现在意识到，很多事想想容易做起来难。就像上周卖泡面，我们光想着多卖，却忽略了记账，后来账目混乱，晚上大家一起对账对到好晚……所有事情都是我们自己做，处理实际问题的经验提升了，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们最大的成长。”“常客隆”的CEO豆丁带着满满的成就感说。

（三）“用户”导向：教学评价实现过程化

学校中英学徒制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地方，就是基本原样复制了英国学徒制完备的评估机制。这套评估系统不仅要考查学生对理论知识、技术技能的掌握情况，还要对学生实习时的操作规范、安全意识等做出严格规定;不仅要求给出鉴定性的结论，还要对过程中学生的各项完成情况通过照片、文字摘要等方式进行记录。这种评估每6周进行一次，评估结果为学生接下去6周的学习提供参考。企业为什么愿意与学校合作现代学徒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联合培养中，企业可以对其未来的员工有更长的考察时间、更全面的考察范围，从而选择出真正适用的人力资源来。可见，与现代学徒制相呼应的，一定是全面、综合、“用户”（用人单位）导向的过程性考核。“企业对学徒要求比较严格，学生不仅要应对过程性考核，还要在学习技能之余自主准备电工上岗证等资格证书的考试，企业要求学生毕业时除毕业证书外必须取得相應上岗资格证。压力就是动力，学生逐渐养成了自主学习、自觉复习的好习惯。”电气工程系专业教师罗亚说。除了学习习惯的培养，企业严格的规范也帮助学生养成严谨的工作习惯。就如经贸系学生在企业实习时执行“五三一”要求，即每天工作结束后学徒回顾当天的任务完成情况，针对工作内容提炼出五个想法，从中确定三个可实施的、一个可产生真实效益的，为后续工作做准备。

（一）制度伴行，明晰责权边界

现代学徒制归根结底，还是在走校企合作之路，合作的基础在于制定一套规范严密的制度体系。2014年常熟中专开始试点中英学徒制的时候，仅一个《人才培养协议》就改了14稿。后续开展的各项现代学徒制试点也继承了这个“光荣传统”。机电工程系在2017年9月至2018年9月期间先后与大陆汽车系统（常熟）有限公司、常熟长城轴承有限公司、常熟市液压工具厂、常熟开关制造有限公司签订了学徒制合作协议。为了实现最佳合作效果，从学校行政领导到系部项目组成员暑假都几乎没有休息，与合作企业先后8次交流修改，确保教学计划能顾及企业的生产计划、企业导师的专业技能水平与教学要求和目标相吻合，又使学校的教学场所、教学组织形式符合学徒制的人才培养要求。学徒制相关制度皆由校企双方反复商讨后确定，尽可能尊重双方意愿。比如在与企业签订的合作协议中，不仅有培养目标、教学进度、经费及人力保障等内容，还有专门的保密条款，充分尊重和维护了企业的商业利益。不仅如此，契约精神的严谨性、规范性还影响到学校其他相应的管理行为，提升了学校的管理品质。2018年一年间，常熟中专为全面推进现代学徒制所出台的文件就多达12个，内容涉及育人机制、教学管理、学徒管理、安全管控、资金调配、师资队伍打造、考核评价等多个方面，

（二）操作规范，融合教育规律

根据每个项目所涉及合作企业的数量不同，目前常熟中专实施的现代学徒制有三种模式。

“1+1”合作模式：学校和1家企业联合开展学徒培养。合作对象均是行业内规模型企业，有稳定的招工需求，符合常熟市产业发展战略，能与学校专业相对接。采用这种模式的有数控技术、机电一体化、模具设计与制造、计算机、工业机器人等8个专业。

“1+N”合作模式：学校和产业链上下游相关企业合作开展学徒培养。如学校以服务常熟服装产业、小微企业为主线，与常熟电子商务产业链（汇聚波司登、常客隆等龙头企业）开展合作，建立了“常熟电商协会现代学徒制校企联合培养班”。

“1+1+N”合作模式：学校与1个认证机构、多家企业定制化开展学徒联合培养。认证机构负责制定标准、组织考核评估，学校和企业联合教学，确保了考核的公平和质量。目前，学校引入全球权威认证机构——英国EAL认证。在英国制造业协会SEMTA的指导下，“中英现代学徒培训中心”于校内兴建完成，成为一个高度匹配奇瑞捷豹路虎公司生产标准的，集学徒制教师培训认证、学徒培养认证于一体的，符合英国学徒培训中心标准的学徒培训基地，为形成“国际标准引领、本土专业融合、多元培养主体”的机电大类现代学徒制人才培养模式奠定基础。

与最初中英学徒试点项目是对英国学徒制的“等比临摹”不同，学校各系部后续开展的现代学徒制更加注重结合本专业特色。如经贸管理系的现代学徒制借鉴最多的是中英学徒班的运营模式、管理机制以及与学生、企业、家长沟通的方式。虽然学校现代学徒制的实践形式多样，但总的宗旨是通过这种办学模式的改革，实现学生、企业、学校、地区经济产业等多方共赢，最终提升职业教育的内涵质量。因此，学校推广、深化现代学徒制的根本目的，是在规范操作的同时，着力融合教育规律，把现代学徒制打造成一种新型职教育人样态。

在常熟中专的现代学徒制试点中，校企双方对学生（员工）的培养并未局限在当下，而是着眼于终身发展。学校电气工程系副主任李俊说：“以前企业面试只有几分钟，并不清楚学生真正的能力，现在学徒们在企业中长期实训，企业可以针对学生特点为其‘点对点量身定制发展路径，这对学生和企业来说都是有益的。比如我校与马勒公司开展的三年制学徒班，学生第一年在企业遵循轮岗制，所有岗位都体验一遍，第二年企业就会根据学生的表现为其分配具体岗位。经过一年的考察，企业为学生找到的基本都是最符合个人特点、最适合他们的工作岗位。”

（三）推动发展，归于内涵积淀

现代学徒制的全面试点给常熟中专还带来了一笔宝贵财富：合用的教师资源。首先，学徒制试点锻炼、提升了学校在职教师的业务素质。中英学徒中心的郁蔚老师说：“学校从英国引进的技能课有20门之多，且难度很大，有些甚至我們老师都不会。怎么办？只能教师会的先教，教师不会的就去企业学，学会了再回来教学生。”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电气工程系，据李俊主任介绍，合作企业之一的三菱公司在CAD这门课程中要求全部使用日式量表，这让很多教师都不适应，于是企业派员工入校辅导教师，教师学会了再去教学生，教师学生共同提高。其次，充分利用企业导师资源，增加教学内容与一线岗位的贴合度。只要有可能，常熟中专与企业的现代学徒制项目合作都要尽量吸引“外智”。在学校与势坤文化公司的合作中，就有两名企业技术骨干常驻学校，一方面带学徒，一方面负责一定数量的普通班专业授课。例如传媒艺术系的企业导师张继策每周有12课时给学徒班学生教授“图像摄影”等课程，同时还要任教2014级计算机班“摄影与图像后期”等课程。企业导师入校执教最大的好处在于教学目的性强，所教的技术是学生未来实训、工作中切实用得到的，因此对学生的吸引力也较大。

下一步，常熟中专还要对现代学徒制试点进一步完善。比如中英学徒制项目中理论课、实训课的比例还需进一步调整，缩短理论教学时间，加大轮岗制的实施力度;机电工程系计划加强校内教师参与企业课程的设计与开发，提高课程建设质量，确保教师下企业实践的时间;经贸管理系想在今后进一步促进企业师傅与学校教师的沟通，让企业师傅的课堂教学方法和手段越来越丰富扎实，从而全面提升教学质量。无须怀疑，未来，常熟中专的现代学徒制试点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