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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虎山云雨

2019-05-05学农

雪莲 2019年3期
关键词:法库滴雨白鹤

学农

我沈阳出生长大的家舍,离北陵古园仅两站地。小时候,早上起就来和小伙伴们比赛,看谁先爬上大门口那两个守门的石狮子。当年公主阿哥都不敢明目张胆骑的狮子。现在被孩子们蹭得像大殿两侧的台阶一样乌油锃亮。

童年的这段欢乐,使我对清文化漫不经心地走过,路过,错过。直到不惑之年,在康平历史博物馆,借助放大镜,观看了母系氏族时期精巧微雕的双鱼配饰。史前两米多高的巨人骨架的陪葬陶罐,一个摆放在头上,一个摆放在脚下。忽然引起了我的反思。陌生的可能是熟悉的,熟悉的反而陌生。

一团团迷雾无声地提醒我,一水之隔的法库,那里也会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前往法库巴尔虎山的那一天,沈阳,雷阵雨,法库,雷阵雨。

北面的乌云一路追来,越来越近。雨还没来,不知被谁是镇压在那里。眼前这座山看似不高,却植被密布。这山是辽代的圣山,巴尔虎山,又称石熊山。位于法库县境内,横跨四家子蒙古族乡、双台子乡、慈恩寺乡、五台子镇。巴尔虎,蒙语为“地域广袤强盛”之意。

身后的云愈来愈黑,雨仿佛要来了,车一直开到了山脚下,谨慎的人早早拿出了伞,捏在手里。我现在应该算是踩在了石熊山的爪子上。回头看了看云,突然想体会一下没有伞的古人行走在大山的感受。

走进山里,当地人新修的台阶随着山的性子勾勒出膨胀的曲线,起伏不定。台阶上满是被风雨剥碎的山石。在密林掩映中拐了几个弯处,发现立着小心滑坡的牌子,身后的云,黑得让我有些着急,如果就这样下山心有不甘。雨下大了,碎石会不会更多?下山会不会危险?就这样上山怕也无处躲藏。

初登此山远古的先人们会不会和我一样想,这山上有人住吗?总该有个避雨的山洞吧?

这陡峭的山上随处可见不知名的野花,越是陡峭的地方越多。那些颜色迥异,大小不一的花紧密地簇拥在一起,悬在碎石上面。

“嘶”突然脚掌传来阵痛。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原来是不小心踩到台阶上的碎石尖上。回头看了看那些陡峭的山石,像野兽竖起的牙齿。好险!我有些后怕地把台阶上的碎石用脚掌扫下去,就像远古时走在山里,预知危险的猎人。感觉每个台阶上都有危机,一路攀登,一路扫。每到转角处,却又常常被风景迷得停下脚步,这样攀登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心里眼里,只有这山,这树,这花,这草。还有身后追着自己的乌云。

恍惚觉得自己就是第一个跑进山里,在雨中踉跄的古人。滚滚的雷声震得整个大山都要碎了。这里没有山洞,没有城墙。身上裹得是卧龙湖里采的荷叶,可能还有身边的野草串起的蓑衣。

碎石不断滚落下山的声音终于引得乌云又近了许多,脑海里传来阵阵雷声,天上飘来了几滴雨点,我没特意去数,不知为什么,心里却知道一共下了10滴,就没了。

终于爬到了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半山腰上有两个建筑,鹿回头,和南天门。可是怎么就下十滴雨呢?

难道是那边的雨下不到这片天吗?猛回头,看见乌云在北边降了下来。好像在天地间铺开了一副水墨丹青。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就问身边的姑娘:“你看那边怎么了,是什么,那块黑的像什么,快看它越来越大了,海市蜃楼吗?那一大块像翘起的舟头。”

那姑娘说:“也许正是这变幻莫测的云雨,就是吸引辽国的帝王将相,公主,贝勒在生前登高远眺,死后埋骨藏身的地方。”

我俯视山下的道观,脑中闪出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马玉道长教郭靖爬山的画面,想起金庸先生的笔下的那个华筝公主。

我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华筝公主的后裔。她认真地说,自己算是华筝公主的后辈族亲。

历史上华筝公主是嫁了,是成吉思汗铁木真的长女。《蒙古秘史》作“豁真别乞”。豁真与华筝读音相近,金庸妙笔生花,把华筝公主的原名改成这么一个优雅、貴气的名字,实在是绝佳。

我继续用脚扫着台阶,累了就歇歇,继续听着姑娘讲诉历史上真实的金刀驸马。却都脑补成了郭靖的画面,在这个真实的历史时空里,华筝公主有了归宿。完美!

七兜八转地终于登上了山顶,山顶上那几颗看起来有些灵性的光滑大石,突兀地嵌进在陡峭的山体里。好像是马玉和江南七怪仓促间摆出的天罡北斗阵。

我依次地坐在上面,从不同角度参悟。远处的云雨横在天地中间,展开变幻若画的迷图,眼前是悦目清爽的蓝天,和一纹纹碧绿醒神的梯田。由远及近的美景,把自己揉进画框里定格,紧密的树枝正好遮掩原本清晰的来路。

抓住突然吹来的一股山风,仿佛瞥见古人飞扬的衣角,跟上去就能看尽远处的98座山,和漫天飞舞的白鹤;看见商周时辛苦建起的城墙;以及那隔不断的烽火。如今这残塌的城墙,不但尘封了历史,也封存了远在他乡的白鹤。传说法库原来此地有八户,后来谐音成了法库。

八户捕鱼水自流

城墙起兮拟封侯

故人千年等黄鹤

一南一北两个楼

南有黄鹤楼,北有白鹤楼。人类建起的城墙,侵扰了时空的宁静,让白云空悠了千载。

迷路的白鹤,后人怕惊扰你,古塔都没有风铃,那条寂寞的河,流过你曾经歇脚的每个地方。和可能去的地方……

怎么就想起这天马行空的事情呢?难道这就是古人说的宁静致远?

突然记起上山时,滴在脸上的那十滴雨。

细细品味这十滴雨,福临心至,就像中暑的人服下的“十滴水”。

似乎是因为留心,才能更容易感受。

巴尔虎山脉,曾经是大巫的发源地,是昆发男儿的牧场。是辽河入海口正北方向的第一座高峰,也是沈阳境内的第一高峰,而商周到大辽期间的故事,不知被谁封存在私人酒窖里,躲在暗处偷笑,不漏一丝马脚。

如今走在田间低头寻找,都能看见辽白瓷的碎片,这片土地曾出土盔甲、马鞍、铁锅、瓷碗、酒坛、箭头、古钱币。

三清宫、玉皇阁和王母殿为什么都爱建在人迹罕至的山上。难道是离天越近离真相越近吗?

而巴尔虎山上这十滴雨,也许就是我的缘分,封印千年宝库的钥匙一定就藏在这里,你的缘分也许在树上,在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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