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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A一M(,)B一M”构式研究*

2019-02-20

关键词:引申义主观性构式

王 刚

(湖州师范学院文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一、引言

本文讨论如下例句中划线部分所构成的格式:

(1)秋江揪了耳朵又揪脸,把莫干山一张宽阔的红脸揪得青一块紫一块。(徐贵祥《历史的天空》)

(2)她心急赶路,对准方向,乘着顺风,走一阵跑一阵,工夫不大,感到周身汗渍渍的。(李英儒《野火春风斗古城》)

本文将之形式化为“A一M(,)B一M”构式。学界关于该格式论述主要集中在李临定等人相关研究中①李临定、范芳莲《试论表“每”的数量结构对应式》,《中国语文》,1960年第11期,第13-14页;黄大祥《量词为名量的“A1一量A2一量”格式》,《河西学院学报》,2005年第3期,第92-94页;黄大祥《量词为动量的“A1一量A2一量”格式》,《河西学院学报》,2006年第1期,第78-80页;蒋遐《“A一量B一量”格式研究》,延吉:延边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12-60页。。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组成成分、结构意义、句法功能、语用功能等。综合分析已有研究,存在三个方面的不足:第一,没有充分关注构式内部的不平衡性。第二,并未充分关注构式义的产生机制。第三,未能充分关注构式的主观性体现。

二、“A一M(,)B一M”构式的类型

“A一M(,)B一M”构式内部存在很大的不平衡性,作为构式的典型性不尽相同,根据对语料的分析可以发现,“A一M(,)B一M”构式至少存在七种不同的类型。

(一)构式的七种类型

1.完全词汇义,全无引申义

构式中的每一部分都保留着自身实在的词汇意义,且并无其他引申意义。

(3)他的衣服一年刨四次,春天一次,夏天一次,秋天一次,冬天一次,一共四次。(老舍《小木头人》)

(4)九爷说:“前几天我来喝茶,你收了我两份茶钱,人一份,羊一份,可是有的?”(邓友梅《烟壶》)

例(3)中的“春天一次,夏天一次,秋天一次,冬天一次”是对前面所说“一年刨四次”的分述,其中的“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的意义并未发生任何偏移,其中的“一次”也具有一般数量短语的特征,在句中转指“刨衣服”事件。例(4)中“人一份,羊一份”是对前面“两份茶钱”的分述,其中的“人、羊”都指的是言者所谓的“人、羊”,词汇意义实在,“一份”转指的是前面提到的“茶钱”,并无其他意义。

2.完全词汇义,细节引申义

格式中的每一部分都保留着自身实在的词汇意义,但某些部分在细节方面却不一定与其词汇意义完全相符。

(5)他正满心后悔在飞机上把盒饭吃一半扔一半的行为,发现包包里老妈临出门前塞的酱牛肉,现成的夜宵啊。(BCC微博语料)

(6)派遣出去制止暴动的军队也是干一天休息一天。(随着风启航《穿越之1972》)

例(5)中“吃一半扔一半”的“吃”和“扔”具有实在的词汇意义,并无变化,其中的“一半”虽然意义也较为实在,但是却并不一定完全符合实际情况,言者所说的“吃一半扔一半”只是对“吃”和“扔”事件的肯定,而对于“吃”和“扔”的部分在数量上是否确实是“一半”对“一半”却并不在意,这里的“一半”仅仅是个直观、形象的说法。例(6)中“干一天休息一天”也是如此,其中的“干”和“休息”具有实在的词汇意义,没有发生词义改变,其中的“一天”在细节方面却并不一定符合实际,并不一定就是“干”和“休息”的时间都正好是“一天”。

3.保留词汇义,再加引申义

格式中的每一部分都保留了其自身实在的词汇意义,同时有了其他的引申意义。

(7)他说一段,唱一段,只听得众村民无不咬牙切齿,愤怒叹息。(金庸《射雕英雄传》)

(8)你以后不许再来,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瑞者《白衣剑卿燕山情劫》)

(9)一条石库门的弄堂里横一排竖一排挂满了红灯笼。(王晓玉《紫藤花园》)

例(7)中“说一段,唱一段”的“说、唱、一段”的意思均为其自身的意义,在此意义之外,“说一段,唱一段”又体现出一种“动作交替进行”的意思,指的是文中说书人先说一段,再唱一段,然后再说一段,再唱一段,如此交替进行。例(8)中“见一次打一次”的“见、打、一次”意义并未发生变化,而“见一次打一次”结构则有了一种“周遍义”:每一次发生“见一次”事件,就会引发另一个“打一次”事件。例(9)中“横一排竖一排”的“横、竖、一排”也是实在的词汇意义,而“横一排竖一排”结构又产生了一种“多量分布”的意义。

4.保留词汇义,多种引申义

格式中的组成部分保留了词汇意义,同时又具有了多种引申意义。

(10)在凄风冷雨中,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的滚着爬着,蹦着跳着。(一竹植屋春常在《女侠怒杀双怪》)

(11)假如能够得到这笔钱,父母弟弟妹妹们以后也都不用饥一顿饱一顿了。(大秦骑兵《非典型道士》)

例(10)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深、浅、一脚”意义实在,而结构体现出“动作交替”的意义,并且在此意义之外,该结构还表示“行路艰难、旅途坎坷”的意思。例(11)中“饥一顿饱一顿”的“饥、饱、一顿”的词汇义并未改变,而结构体现出“性状交替”的意义,并且还有了另一层引申意义:生活困难。

5.偏移词汇义,有时有歧义

格式中组成部分的词汇意义发生偏移,但是这种偏移又并非必须,在格式中有歧义理解。

(12)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拍打着,很有节奏感。(邵丽《我的生活质量》)

(13)这只鹰在薛丁山头上左右盘旋,上下翻飞,左一口右一口,左一爪右一爪,把薛丁山忙活得满头大汗。(如莲居士《薛家将》)

例(12)中“左一下右一下”的“左、右”在句中可以是实指也可以是虚指,既可以指“(许彩霞)辫子一会儿在左边拍打一会儿在右边拍打”,“左、右”具有实在的词汇意义,这是实指,也可以虚指,仅仅是表示“(许彩霞)辫子有节奏地拍打着”,并不一定就是“左、右”两边交替拍打,也可以伴随着上下的拍打。例(13)中“左一口右一口”和“左一爪右一爪”也是如此,其中的“左、右”既可以指“神鹰左边啄一口右边啄一口”“左边抓一下右边抓一下”,也可以指“神鹰胡乱地啄、抓”。

6.偏移词汇义,再加引申义,更像是习语

格式中的某些成分意义发生偏移或者虚化,同时格式引申出其他意义,并且格式形式逐渐固化,整个格式具有习语化倾向。

(14)周大勇讲罢,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嘟嘟哝哝地在议论。(杜鹏程《保卫延安》)

(15)晚上,陈德根老两口从一吃过晚饭就开始左一句右一句地劝说陈家明放弃姜丽萍。(温亚军《鸽子飞过天空》)

例(14)中“你一言我一语”的“你、我”意义发生了虚化,“我”并非转指说话人自己,“你”也并非转指听话人,而是指的文中所谓“大伙”中的任意一个。“你一言我一语”格式首先可以表明“言语动作交替进行”,同时也表示“大家都在发言,议论很热烈”。例(15)中“左一句右一句”的“左、右”并非指的是实际的位置左边和右边,其意义发生虚化,“左一句右一句”指的是“(陈德根老两口)不停地说”。并且这两个划线格式已经具有了非常强的习语化倾向。

7.虚化词汇义,具有引申义,已经成习语

格式中组成部分本身的词汇义完全虚化,格式在意义和形式方面固定,已经固化为习语。

(16)金瓜不敢吐露真情,眉头一皱,急中生智,扯了个谎,说:“我背去背回,接送他上学,他的学伴们看见,鸡一嘴鸭一嘴,都管他叫小女婿儿,他臊破了脸。”(刘绍棠《花街》)

(17)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下次你若败在我手下,不用我招降,你会自动请降。(常欢乐《宋之枭雄卢俊义》)

例(16)中的“鸡一嘴鸭一嘴”指的是“人多口杂,说什么的人都有”,例(17)中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指的是“说话算数”,这两个格式都已经演变为习语了,使用时一般是整体运用,其内部词汇义变得并不重要。

(二)七种类型的构式性程度不同

从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出,“A一M(,)B一M”格式在语义演变方面存在很多类别,不同类别作为构式的典型性是不同的。刘丹青指出“Goldberg的构式定义实际上有两种解读,一种是‘构式’解读:构式区别于非构式。一种是‘一个构式’解读:一种构式区别于其他构式,即认定它为一个构式是因为它不是别的已经确定的构式。从Goldberg(1995)及其后续著述(如2003)的系统论述来看,Goldberg所取的恰恰是上述定义的‘一个构式’的解读。也就是说凡是形式上与其他已有单位不同的格式都可以称为构式,这是一种所谓的‘泛构式观’”[1]。根据这种“泛构式观”,我们认为上述的七种类别都可以称为构式,但是由于其内部形-义透明度存在很大差异,这就造成了它们作为构式的典型性是不同的。我们将这种构式典型性称之为“构式性”,我们可以根据以下三条标准来判定某具体格式的构式性程度。

1.组成部分的意义是否发生非范畴化,其基本词汇义是否保留。

组成部分非范畴化的程度越高,构式性越强;基本词汇意义保留越少,构式性越强。反之,构式性越弱。

2.构式的引申意义是否明确。

格式产生了独立于构件组合意义之外的引申义,引申义越明确,则构式性强,反之则构式性弱。

3.在实际的使用中,格式组成部分的意义(组合义)和格式引申义哪个被优先提取。

在实际的使用中,越是格式的引申义被优先提取,构式性越强。反之则构式性弱。

从上文的论述可以看出,第一类的构式性最低,其内部构件的意义基本无变化,构式的形义透明度最高,且没有其他引申义。以后构式性逐渐增强,第七类已经固化为习语。到第六类就已经具备了典型构式的基本特征:内部成员词义虚化、具有引申义、在具体使用中引申义被优先提取。所以第六类和第七类可以看作是典型构式。

三、构式义产生的机制

“A一M(,)B一M”构式可以表示交替义、周遍义、散乱而不集中义等多种意义。关于这些不同的构式义,我们需要追问其产生的机制。什么条件下构式表示该意义?为什么构式可以表示该意义?该意义产生的语义推理过程是怎样的?这三个问题是交织在一起的,要回答这三个问题,需要关注构式内外的诸多因素。构式内的因素主要是变量构件的具体赋值,构式外的因素主要是交际环境以及交际主体的语义推理。

黄大祥等都曾探讨过构件的词性与构式义之间的关系①黄大祥《量词为名量的“A1一量A2一量”格式》,《河西学院学报》,2005年第3期,第92-94页;黄大祥《量词为动量的“A1一量A2一量”格式》,《河西学院学报》,2006年第1期,第78-80页;蒋遐《“A一量B一量”格式研究》,延吉:延边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43页。。综合相关研究可知:第一,A、B为动词(见一个爱一个)、形容词(高一声低一声)、名词(鼻涕一把泪一把)、代词(你一句我一句)等时均可以呈现出交替义,只是在表示交替义时的典型性不同。一般情况下“交替”其实是动作或者性状的交替,这就决定了动词、形容词性的A、B是其典型(原型)范畴,而由于转喻机制的作用,名词、代词等也可以转指动作或者性状,所以也可以表示交替义。第二,只有A、B为动词性成分时,构式才有可能表示周遍义(见一个爱一个)。第三,A、B为形容词(横一个竖一个)、名词(东一堆西一堆)、代词(这一个那一个)等时均可以呈现出散乱而不集中义。由此可见,一方面构件词性是影响构式义的一个重要因素,另一方面构式义与构件词性之间并无严格的一一对应关系。下面我们主要探讨其他因素对不同构式义产生的作用。

(一)交替义的产生机制

既然是交替,就意味着动作反复发生,听话人又是怎么判定该动作、性状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反复多次的?

(18)丁喜双说说他们东北那旮旯的旮旯话,其他同志们也你一言我一语插个一句半句的,最后转那么一圈,到我这总结性评论收尾再谈下一话题。(牧童《醉卧沙场》)

(19)小初又羞又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转身想逃,却又无路可走。(韩涛《花溪沉铃录》)

对照构式类型的分类,例(18)(19)属于第六类,相比于第一类,该类构式具有较强的构式性,表现出一种交替义,第一类表示的是一种并列义。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在于第一类“A一M(,)B一M”之前存在一个总括性的成分,如例(3)的“刨四次”,例(4)的“两份茶钱”,而例(18)(19)则没有这种总括性成分。这种“总括性成分”使得其中的“A一M”和“B一M”的次数受到了限制,它们指向的都是一个时间点,是静态的分布;缺少了“总括性成分”的限制,例(18)(19)中的“A一M”和“B一M”就有了多次发生的可能,并且“A一M(,)B一M”整体指向的是一个持续的时间段,是动态的延续,也只有“A一M”和“B一M”交替出现才能支撑起这样一个时间段,这就有了“A一M”和“B一M”交替发生的必要性。另一方面,从以上的例句也可以看出,该类构式中的“A一M”和“B一M”之间并没有严格的时间顺序关系,两者位置是可以互换的,没有顺承关系,这也保证了“交替义”成为该类构式意义的唯一性。这一点和下面的周遍义对照会更加明晰。

(二)周遍义的产生

(20)无双笑道:“你不觉得你太花心了吗?见一个爱一个。”(飞花《摩合罗传》)

(21)小伙子,猪喂的不错,就得这样,干一行爱一行。(陶纯《红领章》)

例(20)和例(21)属于构式类型的第三类,该类构式体现出一种周遍义。对照第一类,可以发现两类构式中的“一M”存在很大差异。第一类中的“一M”是定指的,而此处的“一M”是任指的。这样就使得“A一M”和“B一M”转指任意一个“A/B”事件。同时,“A一M”和“B一M”之间存在一种时间先后关系,这样就得出了一个推理:任意一次A事件发生,都会发生B事件,也就是说每一次A发生,B总会发生,周遍义由此产生。

(三)“散乱而不集中”义的产生

(22)会场里东一个西一个地坐着一些肤色难看的腼腆的男孩子。(赫尔曼·沃克《凯恩舰哗变》)

(23)他来到这家规模颇大的赌场,只见赌场里生意非常地好,这里一堆那里一团,大家都玩得正欢。(松柏生《邪仙灵童》)

例(22)和例(23)中的“东一个西一个”“这里一堆那里一团”属于第六类构式,其中的“东、西”和“这里、那里”均为虚指,构式整体表现出“散乱而不集中”的意义。构式之所以表现出这样的意义,有两个关键因素:一是所指对象繁多,不局限于字面上提到的数量。二是构式中“A/B”的虚化,此处便是“东、西”和“这里、那里”的虚化。方位词的虚化,就使得成员位置任意,并不固定,众多的成员处于任意位置,就自然引申出“散乱而不集中”义。

(四)其他引申意义的产生

有些构式(如第四类)除了表达交替义和周遍义之外,还可以表示更多的引申意义,这些是怎么产生的呢?

(24)其实这个貌似平地的地方一点也不平,反而是坑坑洼洼的,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烈风之刃《本色警察》)

(25)李山丹力小肉嫩,才只抵半个壮劳力,干的活少,挣的自然就少,两人饥一顿饱一顿勉强维持生活。(就是一俗人《插队在黄土高坡》)

例(24)和例(25)中的“深一脚浅一脚”与“饥一顿饱一顿”属于第四类构式,这类构式在交替义之外还引申出其他意义。“深一脚浅一脚”表示“行路艰难”,“饥一顿饱一顿”表示“生活艰苦”。构式之所以能够产生这样的引申意义,我们认为有两个关键因素:一是转喻,二是大众认知心理。一般情况下,我们可以从多个方面描述一段行程的情况,而这所有的方面,认知上显著度最高的要数“走路的样子”,这里就有一个转喻的过程:使用“走路的样子”转喻“行路情况”。在大众的认知心理中,良好的旅程至少应该是道路平坦,走起来方便,而“深一脚浅一脚”就意味着“旅途不平坦”,这样也就意味着这并不是“良好的旅程”,于是可以推知“行路艰难”的意义。关于生活情况的描述,认知上显著度比较高的就是“温饱问题”,所以使用“饥/饱”来转喻“生活情况”是很自然的认知过程。在大众认知心理中,能够顿顿吃饱才是好生活的基本要求,而“饥一顿饱一顿”则违背了这样的认知心理,“生活困难”义由此产生。

四、构式主观性分析

构式不同类型之间的区别很大程度上就是主观性程度的差异,前面提到的词汇义的虚化、代词指称游移等也都是构式主观性的体现,除此之外,构式的主观性还有三点重要体现。

(一)语用推理是主观性的集中体现

刘正光,李雨晨指出“语言离开了主观化的作用就难以运行或者不能称之为语言了,这意味着主观化在语言意义的生成与表达、语言交际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2]。“A一M(,)B一M”的七种类型在构式性上由弱变强,这种变化过程很大程度上也是该构式的主观化过程。Traugott认为“主观化和语法化一样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强调局部的上下文在引发这种变化中所起的作用,强调说话人的语用推理(pragmatic inference)。语用推理的反复运用和最终的凝固化,结果就形成主观性表达成分,而语用推理的产生是由于说话人在会话时总想用有限的词语传递尽量多的信息,当然也包括说话人的态度和感情”[3]。在前文中,我们论述了该构式构式义的产生机制,在每个类别的构式产生中总有一些关键因素在起作用,但是上述提到的这些因素仅仅是为构式义的产生提供了客观的基础,在实际运用中,将这种构式义变为现实还是需要受话人的语用推理。

上文提到的“干一行爱一行”从形式上看是两个独立的事件,其中的“一行”没有范围限制,可以指代任意一个,而要得出“每一个行业他都喜欢”的周遍意义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受话人的主观推理,这种推理反复发生,就使得这种周遍义凝固到了“干一行爱一行”之中。“深一脚浅一脚”“饥一顿饱一顿”等构式义获得的两个关键因素“转喻”和“大众认知心理”之间并不会自然建立联系,这种联系的建立还是要靠受话人的语用推理。这种语用推理的存在就是该构式主观性的最集中体现,这种语用推理的过程就是该构式主观化的体现。

(二)意识涌现是主观性的重要体现

徐盛桓从意识涌现角度论述了句子表达式雏形的形成,提出了两个概念:“事件”和“用例事件”①徐盛桓《从“事件”到“用例事件”——从意识涌现看句子表达式雏形的形成》,《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第141页。。该文进一步指出“主体所形成的用例事件是主体在对外部世界的时间的感知的基础上所形成的主体‘我’的感受;这一感受是主体在感知事件的物理属性基础上所获得心理属性。”[4]

“A一M(,)B一M”构式义的产生就是一个从“事件”到“用例事件”意识涌现的典型过程。以“深一脚浅一脚”为例,行路人走路是一个客观的事件,是言者直接观察到的,是原初意识,言者在观察到某人艰难地行走在路上的时候,脑中形成一个事件图形,就会去有意识地组织语言形式将之表达出来,这就是反思意识的形成过程,而对于言者来说,行路人的艰难虽然可以用多种方式表现,但是由于该事件是一个动态事件,行路人作为活动的主体,其走路的姿势处于凸显位置,于是言者就自然地将焦点放在了这里,而这种走路的姿势也能更好地表达“行路艰难”这一意义,于是言者将之码化,就形成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语言形式,这就是用例事件,言者的这种思维就是反思意识。由此可见,所谓的意识涌现其实也就是言者编码的主观化过程。

(三)交互主观性是主观性的重要方面

在主观性内部,Traugott&Dasher又分出了一个次类,叫做“交互主观性”(inter-subjectivity)②Traugott E C&Dasher R B.Regularity in Semantic Chang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pp.21-22.。他们指出“交互主观性是作为[说话者/作者]在社会或认知意义上对[接收者/读者]的形象或‘自我’关注的明确、编码表达。交互主观性关键是让[说话者/作者]关注到[接收者/读者]是言语事件的参与者”[5]。国内很多学者也对交互主观性的概念及相关问题作了深入分析。我们认为,在实际的语言交际中,发话人需要表达什么样的意义,传递什么样的交际意图,采取什么样的语言形式,必然要假定一个潜在的受话人,预期他/她的反应,并相应地调整自己的言语形式或交际策略以实现交际的顺利进行,同时受话人也会通过自己接受到的语言形式去解码发话人所传递的意义和交际意图。在这样的过程中,无论交际双方是否处于交际现场,他们之间都会存在一个“互动”,这就是语言“交互主观性”最自然的含义。这样的“互动交际”其实应该包含以下几个关键要素:1.发话人为方便受话人解码起见,采取尽可能合适的语言形式。2.发话人认为受话人有能力解码自己的语言形式。3.受话人能够通过接受到的语言形式去了解发话人所要传递的意义和交际意图。4.受话人认为自己所理解的意义就是发话人所要传递的意义。5.发话人和受话人有着大致相同的百科知识基础。

“A一M(,)B一M”的使用就体现了这样的交互主观性。以例(18)中的“你一言我一语”为例,从表达形式的可能性来看,发话人完全可将之表述为“座谈会上,很多人都发言了,同时呢我也注意到,发言的时候并没有一个确定的顺序”,并且这也确实就是发话人的表述意图,但是在实际的表述中,发话人采取了另外一种更为经济的形式“你一言我一语”,这种表达形式相比前者更为合适,发话人也认为受话人可以通过这样的形式推知自己的意义,受话人接收到这样的形式之后也对之进行了解码,并且确信自己所理解的意义就是发话人所要传递的意义。

五、结语与余论

构式语法强调构式具有独立于构件之外的整体意义,那么这种独立的构式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从语言的基本性质来看,语言成分的组合义是最自然的意义,那么为什么在构件组合不变的情况下,构式却能产生大于组合义的构式义呢?从“A一M(,)B一M”的构式义产生机制可以得知,交际双方的主观性及交际语境是构式义得以形成的两大重要因素,而对交际语境的识解其实也是主观化的一种表现,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构式义区别于组合义的关键因素就是交际双方主观性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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