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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武器》中的双性同体意识

2019-01-13何朝辉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年4期
关键词:同体父权凯瑟琳

何朝辉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06)

1929年,海明威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永别了,武器》(A Farewell To Arms)出版,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美国批评界好评如潮,海明威一跃成为一位划时代的小说家。批评界对《永别了,武器》的评论,一开始围绕着战争与爱情这两大主题。马尔科姆·考利评价《永别了,武器》是海明威的第一部爱情小说,也是他第一部关于战争的长篇小说。[1]50随着女权主义的蓬勃发展,许多女权主义者严厉批评海明威作品中塑造的女性形象甚至海明威本人。伍尔夫就明言海明威“本身有大男子主义倾向”。[2]195对《永别了,武器》中的女主人公凯瑟琳·巴克莱,众多评论家批评她是“天使”,是男人的附庸。西奥多·巴达克认为凯瑟琳“更像传统女性”“表现出顺从和满足”。[3]123南希·康姆莱和罗伯特·斯科尔斯甚至称凯瑟琳成为了亨利的“护士妓女”。[4]37-391986年,海明威的《伊甸园》(The Garden of Eden)出版后,大家对海明威的作品有了新认识。哈罗德·布鲁姆评价凯瑟琳是忧郁女神的漂亮翻版。[5]74我国学者对凯瑟琳的评价分为两种:一种认为她“性格单一、扁平,缺乏生动性”[6]119,是“男人的审美对象,征服对象”[7]77;一种认为她 “不是一个淫妇或顺从的女人,而是一个有思想、有追求的女性”[8]55。

海明威早期作品中的男性形象,大多都是“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他们对现实世界与人生充满了犹疑与彷徨,《永别了,武器》中的男主人公弗瑞德里克·亨利就是典型代表。海明威中后期的作品,如《丧钟为谁而鸣》(For Whom the Bell Tolls)、《老人与海》(The Old Man and the Sea)中的男主人公则是“硬汉”(code hero)的代表。他们遭遇到困境,但都没有被打败,体现出了一种“重压下的优雅风度”。

20世纪80—90年代,美国学者认识到了海明威作品的复杂性,他们继续深入挖掘作品意义并取得了重大突破。美国历史学家肯尼思·S·林恩(Kenneth·S·Lynn)在1981年、1983年发表论文,提出支配海明威小说的是男子女性化(Androgyny)问题。马克·斯皮尔卡(Mark Spilka)接受了林恩的观点,于1990年发表了《海明威与男子女性化的争论》(Hemingway’s Quarrel with Androgyny)一书,阐释了海明威男子女性化的相关问题,并试图解释其原因。[8]52-56我国学者戴桂玉明显接受了双性同体理论对海明威的阐释,认为海明威是一个双性视角作家,并称“在探索社会性别危机中,海明威还采用雌雄同体的主题。”[9]81,而杨仁敬则对斯皮卡尔书中的一些观点表示了质疑。[8]52-56

笔者认为,运用双性同体理论分析海明威作品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本文试图运用这一理论对《永别了,武器》进行深入分析,着重探讨男女主人公双性同体意识的呈现。

一、凯瑟琳的双性同体意识

凯瑟琳因其温柔、“顺从”的性格而被称为“天使”,众多学者也认为她没有个体意识。这些对凯瑟琳的“定论”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偏见”。评论家出于偏激的立场或视角去认识凯瑟琳,因此很难令人信服。通过仔细分析文本,笔者发现凯瑟琳不同于一般的传统女性,她有自己的见解、追求以及应对世界的方式。同时,她又深受父权社会的制约。凯瑟琳表现出“顺从”的原因则是因为她具有双性同体意识。

(一)男性化的凯瑟琳

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的双性同体理论认为:“我们每个人,都受两种力量制约,一种是男性的,一种是女性的……如果你是男人,头脑中女性的一面应当发挥作用;而如果你是女性,也应与头脑中男性的一面交流。”[10]85《永别了,武器》中的女主人公凯瑟琳的头脑明显具有男性意识。

凯瑟琳不同于传统女性对爱情的态度,而是有着清醒的自我追求。亨利第二次见凯瑟琳的时候,就想要抱他、吻她,结果得到的是凯瑟琳狠狠的一记耳光。凯瑟琳解释说她“受不了不当班护士被人调情这一套”[11]30才打的亨利。亨利第三次见凯瑟琳的时候,凯瑟琳就发觉亨利并不爱她,于是摊牌说:“我们演的这场戏坏透了,可不是吗?”[11]36并且暂时断绝了她和亨利的关系。凯瑟琳对亨利的拒绝表明她不想被当作男人的玩物,她想要真正的爱情。然而,凯瑟琳虽然拒绝了亨利,但她却喜欢上了亨利。这时她用自己的体贴主动追求亨利。亨利第四次来找她时,她并没有拒而不见,反而将一枚圣安东尼像给了亨利。凯瑟琳并不信仰天主教,她理应没有圣安东尼像,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她知道亨利要去战场,于是求了一枚圣安东尼像来保佑亨利平安。亨利第五次见到凯瑟琳,是他受伤在米兰住院的时候。亨利问她:“你能够到这里来岂不是太奇妙吗?”[11]104凯瑟琳回答:“其实要来也不太困难。不过要待下去,可能不太容易。”[11]104从这一简短的对话中,我们能发现凯瑟琳来到亨利所在的医院并不是偶然,而是通过关系请求调来的。也就在这一次的见面,他们俩确立了关系,且亨利爱上了凯瑟琳。“天知道我本来不想爱她。我本来不想爱什么人。但是天知道我现在可爱上她了。”[11]105凯瑟琳在主动拒绝和主动追求中,占据着爱情的主导位置,这与传统的女性地位截然不同。男子气概十足的雷那蒂虽然爱慕凯瑟琳,但却不愿与她谈恋爱。他曾感叹到:“男人碰上这种女人,除了对她叩头膜拜以外,还能做什么呢?”[11]75想让女人对之叩头膜拜的雷那蒂无法认同凯瑟琳的爱情观。这句话也表明了凯瑟琳在爱情中的主导地位,她试图站在男性立场追求爱情。

凯瑟琳的男性化不仅体现在她对爱情的主动追求上,还体现在她对男性头脑的理解与支持上。柯勒律治说过“睿智的头脑是雌雄同体的”[10]85,一位女性必须拥有男性意识才能更好地与男性相处。凯瑟琳和亨利在一起后,凯瑟琳处处表现出了“顺从”的姿态。“你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11]118但这“顺从”的背后真的是因为凯瑟琳是传统的“天使”吗?笔者认为不是,笔者以为是因为凯瑟琳具有男性意识,她能感受到亨利的孤独、空虚,她希望和亨利合成一体一起去抵抗残酷的世界,因此她总是顺着亨利。在小说中,凯瑟琳多次表达了她和亨利是一体的观点:“我就是你。别再分出一个独立的我。[11]127”“我们俩本是一个人……我们不该争吵。因为你我只有两人,而跟我们作对的是整个世界上的人。如果你我产生隔膜,我们就完蛋了,人家就能征服我们。”[11]153-154“哦,亲爱的,我这样的需要你,希望自己也就是你。”[11]324“我要我们的一切都混合为一体。”[11]324凯瑟琳如此渴望与亨利合二为一,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孤独,也了解亨利的空虚,她与亨利都游离在社会的边缘,他们必须结合起来抗争这荒诞的世界。凯瑟琳所做的“顺从”,并不是传统妇女对男性的绝对服从,相反,她试图从精神层面来解救她自己与亨利。这种“顺从”也正是因为凯瑟琳理解、支持亨利的想法。另外,凯瑟琳所说的“我就是你”,完全忽视了男女性别的对立,这种消解男女二元对立的意识是“双性同体理论”的核心观点。

凯瑟琳的男性化还体现在她与传统女性所遵循的不同观点上。传统女性依附男性,因此十分看重男性的权力与财力。再者,女性依男性的要求十分重视自己的贞洁。凯瑟琳突破了这些父权社会下的传统女性观。首先,她从不在意亨利的收入与军衔,她只希望能有钱进比较好的酒家饭馆就行,甚至不希望亨利晋升,因为那样会使亨利傲慢起来,而凯瑟琳不喜欢自高自大的丈夫。这也反映出凯瑟琳具有男女平等意识,她并不认同父权社会下女性的依附地位。其次,亨利从战场上逃回米兰,凯瑟琳并没有觉得受到了侮辱,相反她十分高兴。在他们划船偷渡到瑞士的那天夜里,尽管处境危险,但凯瑟琳还能因极小的事情开怀大笑。这说明凯瑟琳不仅理解亨利,也完全没有受到旧观念的束缚。只要亨利在她身边,她就感到幸福。最后,凯瑟琳的好友弗格逊指责她“不怕难为情,不顾名誉”[11]268时,凯瑟琳走过去抱住了弗格逊并且安慰她。如此举动说明凯瑟琳并不认为自己怀孕有失大雅,这是她心理的一大突破。另外还值得一提就是,凯瑟琳在弥留之际,还嘱咐亨利要再去接近女人。凯瑟琳虽然想一人占有亨利,但因为她具有男性意识,而更疼惜亨利,她知道一个男人是必须要有女人的。

凯瑟琳男性意识的形成并不是偶然的。她和她的未婚夫一起背井离乡加入一战,可是战争却夺走了她未婚夫的生命。凯瑟琳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内疚之中,她对世界产生了怀疑。正如小说中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人生只是一场卑鄙的骗局”[11]357。凯瑟琳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下变得坚强,变得不同于一般的女性,或者说比一般的女性要复杂。雷那蒂就对亨利说过他“喜欢简单一点的乐趣”[11]47。意思是说他觉得和凯瑟琳谈恋爱太辛苦、太复杂,不像一般女性那样容易操控。当时女权主义也逐渐发展,女性开始意识到她们在社会中的不平等地位,她们的主体意识逐渐觉醒,慢慢地,她们要求获得自己爱情与生活的主导权。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与个人遭遇中,凯瑟琳头脑中男性的那一部分逐渐形成。但是,凯瑟琳仍然深受着父权社会对女性制约的影响。

(二)传统的凯瑟琳

凯瑟琳的未婚夫虽死一年有余,但凯瑟琳对他仍念念不忘。她精心包裹了未婚夫的马鞭,并且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和他结婚,甚至想剪掉自己的长发来惩罚自己。这种对未婚夫的守候与内疚是父权社会要求女子对丈夫贞洁的传统意识。凯瑟琳接受了这种贞洁观,并且影响到了后来她与亨利的关系。亨利第一次想要亲她时,就被她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她第一次和亨利发生关系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刚才那真是发疯。我们不该这么做”[11]105;她和亨利第一次进宾馆,她“感觉到自己像是妓女”[11]168。以上种种都是因为凯瑟琳头脑中的传统女性贞洁观在起作用,后来凯瑟琳面对弗格逊的指责而不畏缩确实表明她慢慢地消解了这一传统观念。

凯瑟琳头脑中的男性意识以及传统女性意识说明了凯瑟琳具有双性同体意识。凯瑟琳表面看上去温柔、“顺从”,没有个体意识,但其实她是个有追求、有个性的女性。由于她具有双性同体意识,她更能理解亨利的想法。她对亨利“顺从”并不服从,她看破了世界的虚伪,想和亨利合为一体去对抗这残酷的世界。幸运的是,亨利也逐渐形成双性同体意识,两人最终合一。

二、亨利的双性同体意识

亨利一开始是一个男子气概十足的中尉,带着男性的自信参加战争并玩弄女人。但随着意识到自己在战争和父权社会中的非重要性位置,他开始迷惘、空虚,开始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战争。他也领悟到了战争的残酷性与世界的虚伪性。由此,他的男子气概逐渐模糊,他开始依赖女人并专一对待女人。亨利与战争单独媾和后,与凯瑟琳过起了短暂的幸福生活。亨利在这段日子里最终形成了男子女性化意识。

(一)亨利十足的男子气概

一开始的亨利与大多数的普通男性一样具有十足的男子气概。欧洲燃起了战火,美国当时并未向德国宣战,本来对作为美国公民的他并无多大影响,他却志愿参加红十字会驾驶救护车,奔赴意大利战场抢救伤员。也许亨利是秉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奔往前线救助伤员,但他内心里一定充满了男性的自豪与荣耀。《永别了,武器》的第二章里,亨利称他所在的部队为“我们”,很明显,他将自己的身份归为意大利男性军人的一员。此时他对战争的描述也充满了兴奋:“第二年打了好几场胜战”“小镇很好,我们的屋子也挺好”“这小镇打下来时打得漂亮”[11]7……据以上,我们不难看出亨利在战场中的兴奋与自豪,亨利相比于其他没有参加战争的男性更具男性气质。

亨利十足的男子气概还表现在他对女人的玩弄。亨利一开始是个视女人如玩物的男人。他在休假期间,去的地方是各种烟雾弥漫呛人的咖啡馆,夜里醉了就和女人睡觉,醒来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和谁睡觉。接着吃早餐、中餐,然后又进入了另一天的夜晚。如此循环。他一开始追求凯瑟琳也并不是出自真情,而是把凯瑟琳当作玩物。亨利追求凯瑟琳的动机是因为她长得美:“巴克莱小姐长得相当高。她身上穿的好像是护士制服,金黄的头发,皮肤给阳光晒成黄褐色,灰色的眼睛。我认为她长得很美。”[11]21亨利在追求凯瑟琳的过程中也充满了对她的不尊重。他对凯瑟琳说的“我爱你”是谎言;凯瑟琳送给他的安东尼像他并不戴,而是随手塞进了胸前的口袋,最后也在战场中弄丢了。

此时的亨利完全没有女性意识,他一心只想着如何让自己快活而不顾身边女性的感受。但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在父权社会中的非重要性位置,他的男子气概逐渐模糊。

(二)亨利男子气概的模糊

亨利虽然在意识层面上做着有十足男子气概的事情,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却充满了对这些事情的质疑。一次,他就带着酒意说道:“我们并不做我们想做的事情,我们从来不这样做。”[11]17慢慢地,亨利心底对现实的质疑上升到了意识层面。一天早晨,他工作的车子坏了,几个机师帮忙修理车子。在这修理的过程中,他发现各项工作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原先他以为这些工作大多都靠他一个人,自以为自己很重要,现在他明白了“有我没我并没有多大关系”[11]19。这一认知可以说是对亨利自信心的一大打击。亨利意识到自己在父权社会中可有可无的地位后,他开始感到空虚、迷惘。

亨利的迷惘使他开始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这场战争,因此他得以逐渐看清战争的本质。亨利在一次沉思中,清晰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战争的局外态度:“哼,我知道我是不会死的。不会死于这次战争中。因为它与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照我看来,这次战争对我的危险性,就好比是电影中的战争。”[11]43这种态度为他之后与战争单独媾和埋下了伏笔。亨利对战争的漠然加上现实之中战争的残酷,他开始厌恶战争,甚至质疑起父权社会。对于受了重伤就弄到了银质勋章一事,亨利感觉像是社会对他的嘲讽。严肃残酷的战争下还有如此龌龊不堪的黑幕。因此亨利狠狠地对父权社会、对战争讽刺了一番:

“我每逢听见人家提起神圣、光荣、牺牲等字眼和徒劳这一说法,总觉得局促不安。这些字眼我们早已听过,有时还是站在雨中听,站在听觉达不到的地方听,只听到一些大声喊出来的字眼;况且,我们也读过这些字眼,从贴在层层旧公告上的新布告上读到过。但是到了现在,我观察了好久,可没看到什么神圣的事,而那些所谓光荣的事物,并没有什么光荣,而所谓牺牲,那就像芝加哥的屠场,只不过这里屠宰好的肉不是装进罐头,而是掩埋掉罢了。”[11]203

由于亨利看清了自己的地位与世界的本质,他不再那么相信父权社会,他的男子气概随之变弱,女性意识逐渐增强。他本来不想爱女人,此后却不断想念凯瑟琳,且常常有寂寞空虚之感。他开始真心真意爱凯瑟琳,不再像以前一样玩弄凯瑟琳的感情。他们在米兰过得十分幸福愉快,亨利开始主动关心凯瑟琳。如他不愿凯瑟琳辛苦地上夜班陪伴他,而想让她晚上好好休息。这些表明亨利的女性意识明显增强。凯瑟琳与亨利关系的和睦,印证了双性同体的两性关系态度——正常和适意的存在状态是,两人情意相投,和睦地生活在一起。[10]85

(三)亨利男子女性化意识的形成

亨利重回战场,可战争节节败退。在撤退途中,他因为口音问题受人怀疑,军官准备枪毙他。面对这一重大灾难,亨利并没有像一个军人一样准备接受严峻的军法,相反,他选择了逃跑。他在逃跑时掉进河流中,河水顺利帮助他逃离了险情。亨利在河水中得到了净化,河水帮助他祛除了刻在他身上的父权社会文化印记。他自己亲手割掉了军衣袖管上的星章。“愤怒在河里被洗掉了,任何义务责任也一同洗掉了”。[11]252他单独与战争媾和了。“我并不反对他们。我只是洗手不干了。我祝他们万事如意。世界上还有善良的人,勇敢的人,冷静的人和明智的人,他们是应该得到荣誉的。但这已经不是我的战争。”[11]252

亨利再次回到米兰,但米兰已经不是安全之地,他准备和凯瑟琳逃往瑞士。在逃往瑞士的前一天夜晚,亨利在旅馆思考了他和凯瑟琳的情感状态。“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郎,虽然相爱,却时常想要单独安静一下,而一分开,必然招惹对方嫉妒,但是我可以实实在在地说,我们两人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和好些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孤独寂寞,而且你最寂寞就是在这种时候。但是我和凯瑟琳在一起,从来不寂寞,从来不害怕。”[11]270亨利有这种感觉,证明了他女性意识的从无到有。他现在和凯瑟琳都具有双性同体意识,他们能互相感受到对方,能互相理解对方,因此亨利和凯瑟琳在一起从来不会感觉孤独。亨利继续想到:“我知道夜里和白天是不同的:一切事物都不相同,夜里的事在白天没法子说明,因为那些事在白天根本就不存在,而对于寂寞的人来说,黑夜是极可怕的时间,只要他们的寂寞一开始。但是我和凯瑟琳的生活在夜里和白天几乎没有分别,而夜间只有更美妙些。”[11]270-271这里的白天和黑夜其实分别代表男性意识和女性意识。“夜里的事在白天没法子说明”,也即由于男性意识和女性意识完全不同,男性无法理解女性。但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女性意识,他的黑夜就会极其可怕,因为寂寞会笼罩着他。亨利先前没有女性意识,因此他感同身受。但现在他有女性意识了,因此他和凯瑟琳的生活在夜里和白天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亨利的这一段思考说明了亨利男子女性化意识的形成,同时也印证了双性同体理论的合理性。只有当男女懂得相互理解,都站在对方的立场看问题,了解对方的想法,才能和睦相处。

亨利和凯瑟琳到达瑞士后,他们俩完全逃离了战争的干扰,过着惬意幸福的小日子。亨利此时和凯瑟琳简直就是一个人,他们互相照顾,互相嬉戏,从不吵架。亨利同意自己留胡子,也同意凯瑟琳剪短发,这样他和凯瑟琳就一式一样了。具有双性同体意识的凯瑟琳和亨利实现了真正的爱的结合。但现实世界并不容忍这对幸福的人儿,父权社会对边缘化的人物以及想反抗它的人总是严厉镇压,因此亨利和凯瑟琳最终还是输给了父权社会——凯瑟琳出血身亡,亨利陷入虚无。

三、结语

凯瑟琳和亨利的双性同体意识产生于20世纪大家对传统社会普遍质疑的情绪中。凯瑟琳反抗父权社会,她不愿服从男性,痛恨“卑鄙的世界”,努力追求个人的幸福。亨利脱离父权社会,不再追求父权社会里所谓的“光荣”“神圣”,他只想要平凡的快乐。凯瑟琳和亨利对父权社会的一致态度使得他们俩的思想逐渐相通,彼此合二为一,最终实现真正的爱的结合。但父权社会不容纳反抗它的人,凯瑟琳和亨利的爱也最终流产。

由于20世纪中战争带给人类的灾难,海明威开始感到迷惘,并怀疑父权社会结构的合理性。海明威在小说中表达了对男女关系的关心。他认为二元对立的男女关系只会给男性和女性带来更多冲突,因此他试图消解男女二元对立,用双性同体意识解决男女对抗,让双性和睦相处、世界和谐发展。虽然马克·斯皮尔卡说海明威在《太阳照常升起》等一些列小说中进行了性别转换试验后,“双性同体这个基本术语的困境以及解决这一困境必然的失败的问题仍然不会改变”[12]2,但是我们应该看到海明威寻求两性和谐关系背后的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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