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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番轰炸”:当好一个指挥员太难了

2018-12-19郝智慧

军营文化天地 2018年8期
关键词:指挥员教员

文/郝智慧

敲开军事学习的大门

我们在伏龙芝军事学院主攻的专业是“陆军诸兵种合成部队(兵团)的日常管理与作战指挥”,近50%的课程是合同战役、战术和司令部工作。由于苏军大部分时间和俄军都是实行 “一长制”,军事主官具有绝对权威,同时责任重、压力大。所以,指挥员地位异常重要,权力也大,俄军对指挥员的要求和培训极为严格正规,完全是按照实战化标准实施的。

我们中国学员经过一年预科学习和严格考查之后,从1997年9月转入为期两年的专业课学习阶段。这期间共开设了28门课程,进行过35门考试、测验,总计4320个课时。

从学院的教学体系、培训方式上看,基本特点是贴近实际、操作性强、程序化标准化高、学条令用条令、技术军兵种课多、保密措施严密,从营战术到集团军战役的跨级教育,着力培养具有合成意识、务实精神、技指合一、训战一致的指挥员。

教学上,学院特别注重基本训练,培养学员的实际指挥能力。我们所接触、学习的武器装备,全是俄军部队编制内的现有装备,重点是对陆军武器装备及其成建制单位的了解掌握与作战运用,主要包括坦克、步战车、火炮、飞机、直升机、防空导弹、通信器材、工程器材、“三防”器材和电子对抗设备等。凡是专业教室的墙壁都挂满了图板,各种坦克、步战车就摆在兵器战斗使用教研室、装备管理教研室的教室里,既有实物整体、分体,也有解剖模具,并且大多可以实际操作。学员边学原理、常识性知识,边上车逐一对号入座找感觉。而教学内容的确定和想定作业的设置,尤其注重操作性较强、程序化较高的“怎么做”环节,主要解决师(团)长、参谋长“怎么当”和参谋人员“怎么干”的实际问题。学员在课堂上所学的东西就是到部队后要用的东西,就是训练和作战所需要的东西,目的性、针对性很强。仗怎么打,平时怎么训,学院就怎么教,学用一致。

教以致用、学以致用的宗旨之所以能够得以贯彻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学院有一支雄厚的师资力量,他们大多来自部队的优秀师团指挥员和集团军以上机关的资深参谋军官,集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深厚的理论功底于一身。教过我们的教员一般都任过主官,战术教研室教员任过团长、战役教研室教员在集团军和军区以上机关工作过的比例均达到80%,有的参加过阿富汗战争、车臣战争,有的在东欧、蒙古、越南、古巴、非洲等地驻过军、当过顾问,有的还是退役或现役的将军。他们对部队的情况很熟悉,知道实际工作中需要什么,部队管理、训练中什么问题最易出现,作战中什么问题最重要最困难。与此同时,教员和院、系行政干部全受过4年或5年制军事中等教育、3年制军事高等教育,也就是说他们起码受过七八年以上的正规军事教育,相当于国内军事学硕士研究生学历。拥有博士、副博士学位的占教员队伍70%。

讲究系统性,是俄军军事学院教学的又一大特点,这给我们留下了较深的印象。我们专业学习的第一年,基本是教员领着学员过一遍,从驾驶战车、打靶到营团战术作业,怎么想,怎么写,怎么说,怎么算,反反复复学习基础知识和练习基本技能。到专业学习的第二年,主角就由学员承担,结合具体想定作业情况自己做,教员负责组织、引导和讲评,层次也上升至师、集团军一级。合同战役、战术和司令部工作课程是我们的主课,其他10多个教研室的课程安排和内容设置都是紧紧围绕这些主课的教学需要展开的。

再比如,我们对武器装备的了解和掌握,从武器装备的技战术性能到维护保养,从内部结构、工作原理到操作规则、使用原则,从单件使用到成建制运用,还包括对俄主要假想敌北约和美军的武器装备型号、性能以及战役战术思想和作战特点等了解研究。课堂上学完基础知识、了解最新武器装备和作战理论发展态势之后,还要到距学院约80公里远的莫斯科西北“太阳城”综合训练基地(沙波什尼科夫高级军官“射击”培训班,基地司令为中将军衔)和约70公里远的莫斯科西南“纳拉法明斯克”学院训练基地进行实地实装操练实习、野外作业。

协同作战、联合作战是现代战争的客观要求,也是各国军队都十分关注的一个问题。俄军也不例外,可贵之处是他们紧紧抓住指挥员培训和实兵演练这两个环节狠下功夫。在伏龙芝军事学院,诸军兵种课程约占全部所开设课程的40%左右,内容涉及空军、陆航兵、防空兵、炮兵、工程兵、通信兵、侦察、电子对抗、三防(核生化)等。教学中,战役法、合同战术教研室教员明确要求合成指挥员对军兵种部队的编成、战斗能力计算、作战指挥等必须精通,并能够在作战文书、图上作业中熟练地进行计算、配置和使用。对军兵种武器装备的实物了解,则是采取参观加加林空军学院、古比雪夫工程兵学院、铁木辛哥防化学院、防空导弹部队和部队基地等方式开门办学,实地授课。

注重实用、讲究系统、谋求合成的专业教学思想和特点反映到我们的课堂学习上,给我们带来的是诸多的不适应。即便在国内上过中级指挥学院、当过营长和团参谋长、读过战役战术专业硕士研究生的同学也感到压力挺大,不仅要“补课”,而且要经受思想上的“震荡”和“冲击”,最后从内心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当好一个指挥员太难了!俄罗斯人太较真儿了!

从疲于应付到游刃有余

专业学习,阅读首先成了难题。学院的教学一般采取讲课、专题讨论(座谈)、教员指导下的自修和小组练习、即题作业、集团作业、首长司令部演习等方式。教学的基本过程:先是以教员为主的理论讲座课,满堂灌,目的是使学员对某一课程有一个基本认识,是什么,为什么,科学依据何在,发展现状和可能趋势;然后,学员按照教员指定的题目、问题、书目进行自习,接着就是以学员为主的课堂讨论,教员从中了解学员消化理解的程度,并指出存在的问题;最后,结合即题作业、集团练习、各种首长司令部演习等,加深学员对基本理论的理解,强化学员对指挥能力的掌握。

起初,我们对这一教学模式和流程不太清楚,完全处于应付状态。对于教员布置的任务,有指定书目的到图书馆去借就是了,没有规定书目的则要四处打听,询问独联体国家学员做法,再到图书馆去借阅。等把书全都找全了,一看几大本书和10多份材料就犯愁,要在一个星期左右时间内读完俄文版书籍和材料是根本不可能的。且不说我们的语言水平和专业基础如何,就是看中文版材料也不会感觉轻松,更何况是专业性很强、存有大量缩略术语的俄文版各种条令条例、教令、守则、教科书和参考书。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不得要领,往往抓住一本书不放,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结果是每门课程规定的书目有时连一本都无法读完。由于我们准备不充分,只能说一些概念性、原则性和思路性东西,常常受到教员的批评,专题讨论课本应以学员为主,实际上多半又变成了教员的讲课。

经过大半年的摸索体验,在各教研室教员的“轮番轰炸”下,我们多少有些开窍了,发现也没什么可怕的。围绕问题看书,每本书真正有用的其实就那么几页、几条,翻翻目录,看看提要,记记要点,想想顺序,然后就可以在讨论课上讲个七八分钟。再就是我们采取了分题分工准备的办法,每人集中精力准备一两道题,并在专题讨论课的前一天大家聚到一起研究讨论每个人的准备要点。在课堂讨论时,教员问到哪一个问题或专题,就由有准备的学员抢先发言,大家补充。这样一来,局面就有了很大改观,每个人都从中获益良多。

我们面临的另一个难题是动手。由于本身对机械化东西比较陌生,所以我们在学院综合训练场实际开坦克、步兵战斗车、装甲输送车时出了不少洋相,如停车熄火,东摇西摆,把车开到土沟里、土坎上、小树林里……使用手枪、冲锋枪、火箭筒等轻武器得心应手,成绩多半为优秀,可在车上就显得笨手笨脚。

伏龙芝军事学院的技指合一培养要求和注重操作性较强、程序化、标准化较高“怎么做”的教学过程,与国内院校侧重知识灌输和思想性启发及理论创新的教学模式形成了较大反差。我们在国外,经常动手起草各种作战命令、指示和建议文书,被教员叫到黑板前画兵力使用和火力配系的草图,在草纸上和地图上标出决心企图的示意图,在电脑上计算兵力兵器对比和战斗毁伤效果,等等。在我们看来,有些事并非是合成指挥员要亲手干的,但俄军教员却要求指挥员必须掌握组织指挥作战所需要的一切能力,理由很简单:指挥员并非“阿斗”,其与参谋长、军兵种主任、情报主任、后装勤务主任等在实际工作中有分工、有协作,但如果不了解下属工作的主要任务、不熟悉他们工作的主要内容、不掌握他们实际工作的基本能力,指挥员怎么能够辨别各种建议计划的对错、好坏,并据此作出正确的判断、决心和合理使用兵力兵器。可以说,我们在怎么写、怎么说、怎么算和如何做得更好的动手实践上经受了磨练。

与标图相比,写作对我们来说困难更大一些。刚开始时,我每次交的几百字指示、命令和建议等作战文书,都会被教员批改得体无完肤,其他同学也经常出现类似情形。问题主要不在于我们的俄语水平,而是我们的作战文书表述方式以及完整性、精确性达不到要求。我们在拟制作战文书和撰写课程论文时容易犯的毛病:一是概念不清,用词含糊;二是喜欢说定性的话,引经据典,忽视必要的量化和图表说明;三是论点和论据倒换,缺少要素。总之,俄军有一套规范的格式、框架和表述方式,而我们对此不太适应、不太了解。

不过,作为中国军事留学生,要说最难适应的还是课堂上的口头报告和各种计算。说什么,怎么说,怎么说得更好,一直是教员反复要求和我们反复练习的重要教学内容之一。平日课程测验、考核和学期末考试、毕业前国家考试的主要形式也是以说为主,除外语考试有笔试和专业考试有图上作业之外,其他各门不同样式的考试都基本上要用口表述、用口说明。只有经过一年多的专业学习,我们跟着教员作了一些作业,掌握了一些规律,才在讲什么、如何报告等能力上有了很大的长进,知道了在作战中指挥员拿起电话“我命令”的程序和内容。

不准说“大概”“也许”

专业教学中的各种计算是让我们最头痛的事。高等数学、线性代数、土木工程、物理化学等理工科的计算公式频繁出现在教员的课件上和我们的作业中,兵力兵器对比、作战能力评估、战斗指数运用和时间、距离、弹药消耗、摩托小时、工事构筑、通道开辟、核化武器袭击或核化工厂遭破坏的程度、战斗队形和战役布势、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置、一二梯队和预备队等建立、气象和地形影响程度等都需要计算,都需要用数字说话。只有运用相关公式算出数据,才能拟订相应的计划方案,没有数据的口头报告、作战文书和标图作业在教员眼中都是不可思议的。教员在课堂上经常问我们这个数字是怎么得出来的,那个数字是否科学。教员一再强调,当一种作战理论能够用数字来说明、一次军事行动能够用数字来表述的时候,这种理论才是最科学的,这种行动才是最精确的,也才能最大限度地符合实际要求。不难发现,俄军在战役战术层面的每项内容都是“算”出来的,量化分析和对比优选在各门课程中都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在教学中,教员特别看重数字精确问题,多少、大小、长短、远近、前后、高低都要十分准确,听不惯也不准我们说“大概”“可能”“也许”之类的结论。有的时候,要求快速完成的即题作业内容挺多而时间有限,有的同学就凭以往经验在图上用拳头、手拃估量距离,一拳头约5公里或10公里,一手拃约10公里或20公里(依据不同的比例尺)。教员对这一做法十分反感,提出严厉批评,要求我们必须使用标准的指挥尺和圆规完成作业。有的同学不服气,对教员说,动手标图已十分落后了,中国军队在各种作业中已普遍采用电脑标图和多媒体演示了。

教员倒是不生气,耐心且客气地说,这些先进做法的确应该广泛采用,俄军也是如此。不过,我想强调的是做事的严谨性、精确性,如果不把精确做法养成了习惯,那么在实战中就要付出血的代价!不同人的手掌有大有小,图上误差1毫米、1厘米,实地就要相差几十米、几百米,真正打起仗来的我方炮火准备就很有可能打到自己部队的头上。再说,动手标图是一个指挥员的基本功,电脑仅是工具,战时条件很险恶、很艰苦,不是任何时候都能保障电脑的电源不断和不出其他任何故障。作为一个指挥员,基本的东西不掌握、算不清和算不准,就指挥不好作战。

另外,俄军的兵力兵器对比计算、作战能力评估,除敌我作战单元如坦克、飞机、火炮、建制连(营、团、旅等)数量对比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战斗指数换算方法。这种计算是以标准弹、标准坦克、标准直升机等和标准建制单位作为对比基数,如美军M1主战坦克战斗指数为1,俄军T-80坦克为0.9,中国88式坦克为0.7;美军摩步师战斗指数为1,俄军摩步师为0.8;美军“阿帕奇”直升机为0.9,俄军米-24直升机为1等,由此换算成同类武器单件或整个建制单位的作战能力和战斗毁伤效果。我们在留学期间经常使用一本800多页的大红本秘级材料,上面记载世界主要国家军队各式各样兵力兵器、建制单位的战斗指数对比数值。对于这些数值的来源,教员告诉我们:这些数值是通过战争实践、训练演习、武器试验等长期积累下来的,加上科学的计算方法和数学模型及部队实践检验、专家评估,是比较科学合理、符合实际的。由此联想到国内的军事指挥院校教学和部队训练演习,特别是一些作战仿真模拟系统、作战实验室建设,我们应当借鉴俄军有益做法构建我军的战斗指数体系,注重基础数据收集积累、注重作战能力数值对比换算、注重数理模型和软件系统研发,使量化分析建立在科学、可靠、系统的基础之上,并与定性分析紧密结合,切实发挥辅助决策、作战指挥和武器研发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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