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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的感伤从雨季开始
——梁永利诗集《自在与拷问》略评

2018-11-13赵金钟

湛江文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永利渔火两棵树

◎ 赵金钟

梁永利又出诗集了!他再一次以修辞的方式将内心的隐秘与对于时代的体验捧给了我们。

这一本诗集名曰《自在与拷问》。“自在”者,乃“自为”、“自呈”也。它在某些时候或许表现为“无为”,是心之所欲;而接着一个“拷问”,则以无可置疑的姿态扫荡了前设的“自在”,将其拉回尘世,是为“物”之所驱。诗歌也便在这略显对峙的张力中显形。全书收集了他新近创作的90多篇作品。这些诗作放弃宏大立场,而选择微观;放弃指手画脚,而选择体验;放弃激情澎湃,而选择沉吟;放弃锤炼击打,而选择抚摸……是一种由仰望星空而转入凝视大地的路向选择。它是诗人对于人世间微妙关系的感受与沉思:有乡土的怀想,爱意的缠绵,苦难的展示;更有超然物外的洒脱和旷达襟怀的外溢。全集共分《行藏》《物语》《自在》《问道》四辑,诗句穿越庸常现实,直达心灵深处,提示了人生总是在“自在”与“拷问”中迤逦前行、求得安慰的真相。依照梁氏的说法:“诗歌,正是引领人们走向心灵彼岸的信物。”

花朵的感伤从雨季开始

隐喻终将亮出一爿颜色

山椹果蔫枯,因蜜蜂断刺

向远方的献歌,浪子唱个通宵

河流直涌,鱼虾必定负伤游弋

波浪仅流于形式

爱与泪选择秋天交织

答案遗落在脚下的赤土

这是诗篇《自在与拷问》。切开它,便可窥视梁诗的一个重要母题:怀乡与思人。这也是文人的基本情状。是文人,必欲行走;是行走,必然怀乡;有怀乡,必会忆人。只是诗人这一特殊的文人,怀、思又别有情状。“花朵的感伤从雨季开始”,“花朵”,“雨季”,本皆为美物,但嵌入了“感伤”则结成了苦涩的果链。而当人们断定“花朵的感伤从雨季开始”时,这“雨季”又成了“感伤”的因,美在这里则走向了反面。还有“山椹果蔫枯”,“蜜蜂断刺”,“浪子唱个通宵”,“鱼虾负伤游弋”,“爱与泪选择秋天交织”,等,都在告诉我们,苦涩或不如意,弥漫大地。好在诗人并不悲观,其诗中始终流淌着较为乐观和从容的旋律,就像诗尾所言:“答案遗落在脚下的赤土”,心中有了热土,一切问题便不是问题。

有人说,梁诗有明晰的思想性。这里已有明显的体现。本诗集的要旨即在于直面生存困扰和欲望现实,并企图寻找纯粹与透明的存在,开启一扇复归传统文化意义的精神家园。诗人觉得,在新的时代,人们的行为举止,物本关注,处世态度,均源于生活的恩赐,基于此,“与生命的创造相比,我们的道义存在哪里?”遂不得不拷问、深思。这是诗人的一种自觉。

从怀乡切入,是诗人拷问与深思的绝佳角度。所以,怀乡成了他诗歌的重要主题。怀乡不仅是简单表达对故乡的爱,有时候则更多的是转化为对故乡过度受到物质侵蚀的担忧:

灯光下。乡音沙哑

因横笛在春天乱吹,我的亲人

打听不到归家的方向

南边是新高速入口,北边留给高铁

河水自东向西,灯光照射的牧童

越走越远……

……

我宁愿穿着木屐,听石板响下去

跟随我的黄狗泪水汪汪

我宁愿走弯小河

寻找一朵野花,吐放故乡这种香

——《宁愿》

“乡音沙哑”,“横笛乱吹”令“亲人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牧童的身影越来越远”,无一不是在渲染物质的急速膨胀给人类的生存带来的不适与威胁。它使得“家乡”失去了家乡的味道,因而诗人宁愿返古,“穿着木屐”,叩响石板,去寻找野花,吸允其吐放的故乡特有的芳香。作为生活在海边的人,故乡的记忆,除了野花,还有渔火。那曾经给了诗人童年许多欢乐与遐想的光芒,而今也快速退进历史,退成渺茫:“渔火在诗篇里燃烧∕燃烧的渔火,在北部湾早已消失”——这淡淡的一笔,潜存着诗人多少无奈的感慨与深深的怅惘!他甚至幻想“摸黑赶上船头”,去感受风浪,“眺望渔女的目光”,然而,一切皆不可能,物质的“车轮”正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碾压着人类的来路。

渔火早已消失,看到的是娱乐城的灯光

岸边。诗人簇拥烟岚

歌唱渔火的美丽

——《渔火》

“娱乐城的灯光”已取代了“渔火”。这是现代文明对于传统文明的完胜。但是诗人并未忘记历史,他们聚在岸边,“簇拥烟岚”,“歌唱渔火的美丽”。这里或许潜藏着对于“诗人”们的矫情的暗讽或微讥,但表述最多的或许还是作者因无奈而生发的感伤,抑或是他为远逝的传统文明而唱的挽歌。从这些感伤与无奈中,我们能够感受到诗人内心的矛盾:一方面,现代文明在推动着社会的进步,改善着人们的生活;另一方面,这些进步与改善,又在破坏着既有的文明与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环境。

关于现代文明(或物质文明)给人类带来的不适,在梁永利诗中多有反映。如一首名为《日毒》的诗,写道:

说的是日头毒赖

它不害人。牛走在田垄上

黑背让你想起柏油路,老爸说:

要把虫晒死。麻雀说:把弹弓枪晒坏

邻家建了新楼,填平半亩农地

他见不着日毒。从此

他只用普通话讲

太阳很猛

这里,梁永利以其特有的幽默或狡黠,表达了对于“邻家”的不满。而“邻家”的变化则恰是一种进步。同样有意味的诗歌,还有《一次》。这首诗不紧不慢,绵里藏针,叵耐咀嚼。其缓缓流动的叙事基调也颇有特色:

一次。就是每日早上开水冲服一粒药丸

连续多少天,忘记了,疗效仅为一次

一次。海边散步,听说这里淹死一位女人

我腿在颤抖,仿佛看见一缕烟从跟前升起

一次。上班路上,司机招呼我上车

“领导:放你办公室的红包收到吗?”

我坚定回答:你搞错了

一次。做了发财梦,到边远山区建一座希望小学。回家心脏抢救一次

这一次接着的“一次”,给了我们丰富的联想与回味。

永利喜酒,咏酒诗自然也就少不了。但这酒诗中却大多蕴含了他的乡恋与文化情怀。“当初提一只烧壶 与酒作伴∕酒不知蒸发我多少次,面对生死界限∕黑手伸出,才懂得最豪情的酒∕也舍不得回”。(《 与酒作伴》)诗与酒是天生的挚友,甚至是“孪生兄弟”,酒为诗而酿,诗因酒而醇。因此,作为诗与酒的中介,诗人更离不得酒,没有酒量,也会有酒意,这是诗与诗人的宿命。所以,余光中说李白“凡你醉处,皆非他乡”,说他“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甚至要将酒杯扔向天空,转成飞碟,接李白回传说里去。酒之于诗人,其奇妙作用可见一斑。

集中的好诗不少,如《倾斜的秋日》《海夜》《两棵树》《石榴》《听经》《无题》(特欣赏它的诗句“时间是薄薄的一张纸∕想撕就撕”)。《两棵树》尤其表现了诗人“自在”的情怀:

其实,在冈上见过的两棵树

都有名姓。听惯枪声的人

一下子想起伤疤,哪年月

身体擦破,心灯点亮在树梢

……

两棵树依靠神奇活着

一棵树唱起梭镖的飞快

一棵树惦念南瓜汤的清香

冈上的树

不在乎生死,只在乎

一棵叫红豆杉,一棵叫柞树

本诗集以人与自然相处,谋求默契为主线,通过晓畅的语句,恰当的设喻,表现出了生存境遇中别具意义的内心观照与审美价值,在形如自在的诗的世界,诗歌艺术回到了它的本质:纯粹的、性灵的、真切的写作。诗歌安静、舒缓、抑郁、沉着,又不乏生气和活力,颇有艺术品位。最后,让我们品味一下诗集中的《石榴》。它所传达的不仅仅是乡愁,还有现代人对于过往及未来的咀嚼与期许:

石榴长在老屋的中间

孩童爬上它

摇落花瓣,镜框里的祖先

抖掉一层灰尘,他们看不惯

四周的残垣,几个书包堆在角落

等待石榴花开时

乡音飘向远方

我的信物,没有踪影

选择了异地石榴的花香

古屋多了几棵树,湿气更重

我有疗伤的刮刀

乡音刻进枝头,重新长出

不提牧歌了,只说另一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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