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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

2018-10-10张存鲜李伟华

藏天下 2018年9期
关键词:灯芯油灯灯盏

文/张存鲜 图/李伟华

太阳落到西山后面了。从砚茗堂这边的高楼遥望,睡美人只剩下轮廓,静静地躺在滇池旁。

掌灯时分,王树友划燃一根火柴,点着两盏“吊灯”(吊挂着的油灯),屋子里顿时有了光亮。他靠在他用普洱熟茶汤绘制的、浅琥珀色的墙壁上,灯光和墙,非常协调。几许温馨,一种陈旧,光影之中,幻觉历史沧桑。

王树友还捏着那盒火柴。如果他觉得今天高兴,或者今天的日子有些特别,他就会点亮满屋子的七十多盏油灯。七十多盏油灯啊,八十多束光源(有的灯是双灯芯和三灯芯)。八十多个火苗齐燃,点亮的是现代人的心扉,光照的则是过去往事。每一盏灯都有它的来头,它的故事。

浙江丽水那边有个叫朱鑫龙的年轻收藏家,从父辈起开始玩收藏。朱氏父子经常在乡下转,看见喜欢的、有历史印迹的就收下来,逐年递增,家里的藏品越来越多,完全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博物馆。

朱鑫龙家还有苗圃,育得满园花草。王树友从微信上购买他家的菖蒲,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2017年,王树友参加茶博会,绕道朱家,看到满屋子的收藏品,颇为震撼: 一百多盏油灯,年代最远的一盏是东汉时期的。遗憾的是,这些油灯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本来面目。朱鑫龙说,收回来就这样摆着啦,我们也没有试试怎么去点亮这些油灯。

点亮一盏油灯,重现年少时在灯下写作业的感觉;从看见那些灯后,王树友就有了这个想法。他惦记着那个用咖啡色的药瓶和白铁皮组合的简易灯,盖子和灯管,底座和支承,都是用白铁皮敲打出来和卷成的。他小时候在山东农村的家里,用的油灯几乎和这个一模一样。

第一次,王树友看图片向朱鑫龙买了两盏:前面提到的那个和一个白色扁药瓶做的灯。快递到后,他就忙开了,灯线、灯油试验了好几种。现在超市里的菜籽油和调和油都不好使,烟大又容易灭。后来找着一款酥油,台湾产的,上面标注:不可食用,佛灯油之极品。灯芯呢?发现自己家里有,就是老婆包粽子捆绑的棉线。从此,砚茗堂的晚上就常亮着忽明忽暗的灯光。

2018年春节,浙江丽水那边发了通知,朱鑫龙家的老房子要拆除了。

朱鑫龙犯愁啊,偌大的一屋子藏品没有摆处。卖掉吧,舍不得,这是花了无数时间和精力收到的,每一项都形成规模,总不能让它们零零散散流离失所。

朱鑫龙想到了王树友。这是一个理想的藏灯点灯之人。联系后,一批古老的油灯,要从江南到云南长途迁徙,另寻新主人了。

王树友也不是云南人。26年前的腊月二十三那天,他因为自己在人生路上遇到那时候无法解决的难题,决定出走。

他骑着一辆28寸的永久牌自行车,在村口寒风中犹豫着,去哪里,怎么办,路漫漫不知道去何方!

向南向南,他骑了一个月到了昆明,钱袋子空了,自行车坏了,人也无着无落了。

在昆明他遇到了一家好人,刘艳节家,这家做报刊发行的人家收留了他。他在昆明送报纸,打工,但是任何时候,他都坚持着练习书法。

许多年后,王树友在昆明成了家,有了一双儿女,妻子是昆明城郊小板桥金刚村的。因为征地,王树友家返回了几套房子,其中一套他做了砚茗堂工作室。在工作室中,他做出来国家专利的茶汤画,开辟了茶伞茶扇茶灯笼等茶衍生产品,担任了云南春城书画院副院长和昆明文化创意行业协会副会长。迎接着南来北往的文化人,在他这里品茶谈文化。

油灯从春节后就一批批地通过物流发过来了。为防止丢失和损坏,每次朱鑫龙只敢发两到三盏,陆陆续续地发到现在,昆明已经接了七十多盏灯了。王树友或摆或挂,一个小型的古灯博物馆已经小有规模,他更名砚名堂为慧光古灯荟馆。

先看这盏清代的铜雕灯盏:四方形的底座上支承着镂空的圆型灯壁,非常精致,下面方型的四个面有彩绘,凹进去的五蝙蝠捧寿。上面共有四圆圈,最外边是镂空的圆型灯壁,里边有圆型的灯芯座,灯盏,和灯芯柱,材料是黄铜,端庄坚实精致。

又一盏,清代的鸳鸯灯:据说是作陪嫁用的。材质是木头的,涂着土红漆和金粉,方型的底座上面繁花似锦,簇拥着一对鸳鸯。灯高35公分。和现在的台灯高度差不多,灯中间有个圆孔,也可以挂在墙上。

元代的土陶灯盏,是已发过来的年代较久远的。元朝,那个粗犷的马上民族,用具也极为简单豪放。灯盏做成了一个马蹄形,中间上了釉,形状有点像现在的公道杯,尾部开了一个槽 ,让沁着油的灯芯榙出来点燃。马蹄形的顶部有七个小点,不知是否意味着北斗七星。

民国时期的灯有许多盏。其中一盏金属框,共六层,二十四块玻璃镶嵌,典型的西方式样,颇有巴尔扎克小说中灯的味道。有一盏玻璃罩的灯,罩上有“光光厂”繁体字样,下面有数字。光光厂应该是生产厂家的名字,数字是编号或者工厂代号,说明民国时期已经有一定的生产规模了。另一盏民国时期的白瓷灯盏,小巧玲珑,白瓷的底座上有开片;最美的是玻璃灯罩,像荷花含苞欲放,因透明显得冰清玉洁,待中间的一点光亮燃起,幸福就似乎从荷花中漫延开来,温馨满屋。

有灯光就有人家,人家里就有慈祥的外婆和可亲的妈妈;每一盏灯都有故事,还有时代特征,记述当时的制作风格和工匠水平,也是人文历史的再现。

王树友认为:学习中国传统文化,可以从一盏古灯开始。这些年随着普洱茶的普及,不只是茶具升温,茶庄、茶室、茶城、茶雅聚多了,茶画、茶伞、茶扇也在茶会上应用。不俗的应该永远是那一盏油灯,柔和的光亮,从远古走来的式样,营造的茶会氛围绝对是极有禅意的。

王树友想开这样的茶会:切断电源,火炉煮水,油灯照亮,泼墨挥毫记录,停用手机相机。点元代的灯,讲一个关汉卿的剧,《窦娥冤》或《单刀会》;点一盏清代的灯,诵读一首纳兰的词;若点亮民国时期的灯,闻一多、鲁迅、汪曾祺等大师喝茶的见地,也可以叙说叙说。最后点亮的,是外公外婆自制的简易油灯,那就换成搪瓷口缸喝茶,说说小时候油灯下母亲缝补的剪影和自己做作业的回忆。

王树友听过云南郑和研究会会长高发元的一段话,很受启发。高发元说,文物一定要用,用的过程中才能继承发展。所以,慧光古灯荟馆的这些灯,点亮了才有生命,才能看见一路历程。

每一次,昆明的朔望茶会,王树友都携几盏灯前往,闻讯来家中里看灯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他不嫌烦,看的人多,这个收藏才有意义。许多人上门观灯,有的还送灯油来,想让更多的人感受老油灯的魅力。

又到掌灯时分。王树友划燃一根火柴,屋子里明亮起来,他说:灯亮了,心也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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