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谦

“退隐筑园”是中国传统文人隐逸思想的现实体现，园林是古代文人士大夫的居所和精神的寓所，自然而然也成为文人墨客青睐的绘画题材，古往今来不乏画家描绘。社会动荡不安的魏晋时期，文人士大夫远离喧嚣的城市，流连于青山绿水中，醉心于玄学，这些因素促生了园林雏形的出现。据史料记载，在人大于山和水不容泛、树木若伸臂布指的西晋时期，画家卫协曾作《上林苑图》，以此可见园林绘画的发轫与早期画家的探索。隋唐时代，擅画园囿者增多。隋代展子虔创作的《游春图》不仅结束了卫协时期山水画“水不容泛”的局面，标志着山水画由幼稚发展到成熟，而且他尤其擅长台阁，将园囿绘画带入崭新阶段。兼诗能绘的王维笔下的《辋川图》是唐代园林绘画的代表作。自宋元开始，文人画逐渐占据画坛的主要地位，园林成为文人士大夫的雅集场所与抒情写意的介质，多为宋代画家和元四家笔下的描绘对象。明清之际，江南文人兴造私家园林，园林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代，许多耳熟能详的园林大都是这个时期造的。在这个讲究“园林入画，画入园林”的时代，园林不仅是古人案牍劳形之外对清净平和追求的隐逸场所，还贯注了文人的美学追求，如沈周的《东庄图》、文征明的《拙政园图》和仇英的《独乐园图》等将园林风采尽显笔端。

园林的兴盛促进了园林绘画的发展，园林绘画亦反映了古代文人士大夫“亦隐亦仕”的生活状态，成为古人传情达意的媒介。时至今日，园林的历史角色发生了根本改变，虽然渐渐从私人生活空间转变为公共旅游圣地，却未改一直受画家推崇的地位。当代社会的工业化、信息化和城市化的高速发展，为人类带来物质丰富和便捷的同时，也带来了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以及工作压力和远离自然环境的失落感。在高楼林立的今天，园林及其背后的历史和文化意义，有着帮助现代人放松心情和弥补内心缺失的价值，持续发挥着“丘园养素”的现代意义。当代园林绘画继续承载着抒情达意与表达审美趣味的历史使命。

相较于传统园林绘画，身处现代语境中的画家们解放了笔墨和绘画理念，使园林绘画呈现出多样性的发展，除了用传统笔墨表现之外，还藉助西方绘画的表现媒材和表现形式来创作。在东西文化交流的今天，西方艺术思潮促进了园林绘画的新的探索。这些园林题材油画，是今人藉以凸显东方审美意味、实现油画中国化的探索。一些现代画家将中国古典园林艺术融入当代意象油画进行创作以实现油画民族化并取得了一定成果，伍立峰就是其中一位。

伍立峰将富有传统文化意味的园林转化为油画视觉艺术，进行自己的解读并创作出《园林》系列油画作品。《园林》系列作品从题材上来讲是对传统文化符號的直接利用，其油画技法语言具有意写性用笔特点，画面洋溢着东方审美意境。《园林》可以看出画家伍立峰对油画材料及用油变化造成的不同视觉效果进行了深入研究，他的油画作品有种意写用笔的书写感，视觉语言上的勾、斫、点、染等笔触特征，以及枯、湿、浓、淡不一的视觉肌理效果。从画面给人的视觉感受，可以推断出画家力图以稀释的油彩，表现中国画追求的线条笔触和水墨韵味，稀薄的颜料在松节油的冲撞下造成的流淌感，这种偶然性、不可预期的效果与中国传统写意画、中国书法的要求不谋而合，通过平涂薄质的油彩肌理来呈现湿润秀丽、水气氤氲的苏州园林，令油彩传达出如水墨般的流畅轻灵风韵。《园林》画中自由游走的曲线表现园林中的太湖石，随性的笔触和一部分未盖满的色彩将湖面表现得充满动感，树木以轻快而略带张扬的笔触描绘，因此画面中粗、细、曲线的对比，不仅丰富了画面的形式语言，线条的轨迹也将画家情感投入表现的淋漓尽致。画家有意借鉴传统文人画对形的放松，追求物象之外的意趣、意味、意韵等精神性的东西。

写实性的油画语言很难表达出中国古典园林的内在精神和人文气息，伍立峰《园林》系列作品具有意象性造型特征，这同样具有明显的中国特色，体现出传统文化意味的图式。从园林形象的塑造角度来谈，画家笔下的园林并非如实表现的具象形象，而是经过了抽象的表现。画面中园林的一些构成因素，以及建筑特征的夸张表现和色彩的主观表达可以看出画家加入了自己独特的感受。画家的园林创作从形式上而言并非写实的而是抽象的，从造型到色彩表现，都可以看出西方抽象艺术理论对画家的影响。《园林》画面色彩非自然色彩，而是提炼加工过的色彩；平面化的空间处理、弱化光影空间距离等。但即便画面有着西方抽象艺术的影子，然而，由于画家笔下的意象油画色调雅致、油彩笔触的书法性和水墨性的传达，使整个画面透射着很明显的中国水墨的文化气质，洋溢着中国文化特有的诗意及气息，投射出画家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伍立峰通过对传统绘画审美理想和审美哲学的关照来探索着油画民族化，在此过程中利用新的技法、创造个性化的语言表现物象，形成自己特有的个人风格作品。传达了中国古典园林那种幽静、自然、质朴的意境和园林所蕴含的深厚文化底蕴。

编辑：刘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