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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趋式“V上”的概念语义要素及扩展路径研究*

2018-09-08王宜广宫领强

关键词:趋向语义要素

王宜广,宫领强

(鲁东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山东烟台264025)

一、引 言

目前,有关动趋式“V上”的研究主要涉及语义类型①参见陈昌来《“V上”结构的分析》,《青海教育学院学报》,1991年第2期;刘月华《趋向补语通释》,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8年;孟琮,郑怀德,孟庆海等《汉语动词用法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另外,有的关注“V+上+数量”构式的语义功能及其语法化②参见董淑慧《“V+上+数量”构式的语义功能及其语法化》,《汉语学习》,2012年第5期。,还有的关注“V上”和“V下”的对称和不对称问题③参见任鹰,于康《从“V上”和“V下”的对立与非对立看语义扩展中的原型效应》,《汉语学习》,2007年第4期;李思旭,于辉荣《从共时语法化看“V上”与“V下”不对称的实质》,《语言教学与研究》,2012年第2期;周红《从驱动-路径图式看“V+上/下”的对称与不对称》,《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本文也主要关注动趋式“V上”的语义问题,这是由于语义类型及其扩展机制是动趋式的核心议题。

针对动趋式“V上”的研究,前后主要经历了重语义分析轻语义扩展,到语义类型及其扩展兼顾的变化。

1.重语义分析轻语义扩展机制

孟琮、邱广君细致分析了“V上”的语义类型,但并未关注语义类型之间的扩展关系及其扩展机制。孟琮认为“上”有诸多“义项”,即“向上”“附着”“得到、到手”“进入某种状态”[1]。邱广君采用有无对比的方式确定处于V和宾语的环境中“上”的语义,其中宾语的语义依次为“事件/动作”“时量/距离”“动量”“处所(终点)”“主体/客体/物量/工具/同事”“施事”[2]。

与此相关的还有范晓的研究,贯彻形式和意义相结合的原则,根据“V上”能否插入“得/不”表能否态,首先将其分为动补式(能插入“得/不”)和动态式(不能插入“得/不”),而后又将动补式分成三个小类:动趋式、准动趋式、动结式[3]。

2.语义类型及其扩展兼顾

动趋式语义类型及其扩展主要存在三种情况:一是整体的语义扩展关系,二是每一类型内部的语义小类之间的扩展关系,三是整体语义与语义小类的扩展机制。刘月华主要关注整体的语义扩展关系,即趋向义、结果义和状态义。刘月华除了细致分析“V上”的语义外,还兼顾语义之间的联系,认为“V上”趋向义包括“由低处向高处移动”“趋近面前的目标”[4]81-82;结果义包括“接触、附着以至固定,着眼点不固定”,“实现了预期的目的或希望实现的目的”和“表示成功的完成”[4]84-104;状态义指进入一种新的状态,即表示新动作或状态的开始[4]105。在此基础上,将语义归为趋向、结果、状态三类,而且三者之间具有依次扩展关系。然而,于康在分析“V下”的语义及其扩展机制时指出,动趋式的趋向义与结果义由于分类标准不统一,致使出现即此即彼的认识;而且还指出结果义与趋向义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仍有待继续分析[5]251-252。

有关动趋式整体语义扩展机制的问题,除了“趋向——结果——状态”[4]1-25这一主流观点外,还存在基于原型-空间位移的发散性扩展方式[6]。两种扩展方式的存在不仅是认知与历时的矛盾,而且还产生了状态义(有的也称“时体”)的来源问题:是来自于结果,或是来自于趋向(有的也称“空间位移”),还是来自于抽象位移[7]69-76。

然而,每一类型内部的语义小类之间的扩展关系,以及整体语义与语义小类的扩展机制之间的关系仍然需要解决。若要解决上述问题,王宜广指出这不仅需要建立在对每一个趋向动词的分析基础之上,而且还要基于语义之间的相似点或相似性特征[7]76。基于这种认识,王宜广便以动趋式“V开”为例,运用概念结构理论分析了“V开”的概念语义结构及其扩展机制[8]38-46。然而,正如前文所说,对动趋式整体语义类型扩展机制的认识应该建立在对每一个趋向动词的研究基础之上。基于此,我们继续运用概念语义要素这一工具并结合动趋式自身的语义扩展特色来研究动趋式“V上”。

二、“V上”的概念语义要素及语义类型

(一)动趋式的概念语义要素

与动趋式直接有关的研究便是对运动事件的研究,具有趋向义的动趋式被认为是运动事件的表达方式之一。Talmy认为,运动事件由两个次事件(主事件和副事件)构成,主事件包括凸体(figure)、背景(ground)、运动(motion)和路径(path)四个概念成分,副事件表示运动的方式(manner)和原因(cause)①Leonard Talmy.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1&2.Cambridge:The MIT Press,2000.。国内主要使用该理论来分析运动事件(有的也称位移事件)[9]。

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动趋式与运动事件并不是完全对应的。动趋式表达一种变化事件,除了可以表示位置变化的位移性趋向外,还可以表示状态变化的状态性趋向,以及时体变化的时体性趋向[10]。这也促使我们重新认识“趋向”的内涵,而并不仅仅将其认为是“位移”。事件的性质存在差异,作为构成要素的概念语义要素也就同样存在差异。再加上,由于汉语动趋式还具有自身的特色,即不仅具有语义扩展性,而且还存在视点参照,因此不能照搬Talmy分析运动事件所使用的概念成分。我们需要根据汉语动趋式自身的特色,并借鉴Talmy分析运动事件所使用的概念成分,来分析汉语动趋式自身所表达事件的概念语义要素。

语义扩展需要以原型作为扩展源域,因此分析动趋式的概念语义要素同样需要以表达客观位移性趋向的动趋式作为原型。基于这种认识,王宜广提出了表达位移性趋向义的动趋式的概念语义要素系统:参与者要素、空间要素、运动要素、路径要素和主观视点,每一要素还有下位要素及具体表现[8]38-46。具体而言,参与者要素指动趋式所表示的运动事件的参与者,主要包括主体、衬体和使事。空间要素包括方向要素和位置要素,主要是主体相对衬体位移的方向,以及位移之前或之后所处的位置。运动要素主要通过动词来表现,体现为动作的方向性因素和位移性因素,其中位移性因素由于位移的动力来源差别又体现为运动方式和运动使因,分别对应着自位移与使位移。路径要素,主要通过趋向动词来表现。复合动趋式还涉及到主观视点,即由“来/去”表现,表示趋向或远离观察者的视点位置。下文我们便分析动趋式“V上”的概念语义要素,并基于概念语义要素的变化来考察其语义扩展路径。

(二)动趋式“V上”的概念语义要素及语义类型

原型性的动趋式“V上”主要是以地球为绝对衬体,发生与地球引力相逆的位移。“V上”的绝对位移方向与地球引力方向相逆,而相对位移方向并不一定垂直于地球,但要发生由低到高的位置变化。具有原型性的动趋式“V上”,其后往往需要具有位置衬托作用的物体来衬托位移的方向和最终处所。也就是说,某一物体(主体)发生由低到高的位移后,最终处于另一物体(衬体)上,该衬体是位移的处所性目标。主体与衬体之间的关系往往影响动趋式的语义,就原型义而言,衬体对主体的位移起位置衬托作用。因此,“上”不仅凸显物体位移的绝对或相对方向,而且还显现了主体位移之后的所在——“衬体+上”。

“V上”的语义扩展基于原型义,具体表现在绝对或相对位移方向的变化,主体与衬体之间关系的变化,以及动词自身语义特征的变化等方面。“V上”的语义扩展实际上是概念语义要素的此消彼长,而且还在语义结构上具有不同的表现。语义要素的变化以及语义结构的差异,共同呈现“V上”的语义类型及其扩展。

1.由低处趋向高处

该语义是“V上”的原型语义,表示位移主体发生由低到高的绝对位移,位移方向与地球引力相逆,其语义要素主要包括:[使事]/[位移主体][位移动词][位移衬体][绝对衬体]。位移主体与位移衬体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位置衬托关系,位移主体位移后处于位移衬体之上,并且处于“接触”状态。“接触”这一概念非常重要,它为后续“V上”的语义扩展提供了来源。动词主要是具有“向上”语义特征的定向动作动词,以及具有泛向或不定向语义特征的泛向动作动词。从其语义结构来看,主要有下面三种情况:

A.位移主体+V上+位移衬体。例如:

B.使事+把+位移主体+V上+位移衬体。例如:

C.位移主体+被+使事+V上+位移衬体。例如:

2.由远处趋向近处

该语义中位移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竖直空间内的位移变化,而是水平空间的位移变化。这种位移方向的变化本身便说明了“V上”竖直空间位移变化要素的淡化,凸显事物之间由远趋近的位置变化。也就是说,不再强调最后的位置是否处于衬体之上,而是强调主体置于衬体之处。位移动词主要是“表示躯体动作动词”[4]82-83,如走、跑、追、赶、冲等动词。该语义的概念结构主要是“位移主体+V上+位移衬体”。例如:

其中,例(7)具体的位移衬体是“孙女(秀姑娘)”,而在概念结构表达中“前”实际是指“孙女(秀姑娘)的面前”。

3.由分离趋向接触

无论由低处趋向高处,还是由远处趋向近处,主体都发生了趋向衬体的位移,而且位移的方向也趋于淡化。语义要素的变化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位移方向淡化的结果,使得主体最后所处的位置得到凸显。位置凸显的结果表现在主体与衬体变化之前与变化之后的关系。表现之一便是主体可以发生“由高处到低处”的变化。

此种情况发生的是与原型语义相反的位置变化,但也可以用“上”表示,这说明此时已不再强调位移的方向,而是强调位移之后的位置所在,即位移之后主体与衬体的关系。例如:

该例中警察的位移是从高处楼顶向低处的货车,这里不再是强调“上”的由低到高的位移,而是突显位移之后警察所处的位置,即处于货车上面。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位移之后主体与衬体的关系变得重要。由此可知,位移主体是否发生由低到高的位移并不重要,或者根本就不是由低到高的位移。与此同时,主体与衬体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不再仅仅是位置的衬托关系,更多的表现出依附性、接触性关系。

由此,我们认为主体与衬体之间的位置衬托作用开始让位于主体与衬体之间的非位置关系。这种非位置关系的变化整体上表现为由分离趋向接触的状态变化。分离与接触的状态都有不同的具体表现,而且分离还是接触的一种衬托。具体来看,主要存在趋向衬体后留存、由开放到闭合、由空隙到封闭、由自由到约束、由无关到有关、由个体到附加、由它处到遭遇等几种状态变化。该语义要素主要包括:[使事]/[主体][使态]/[位移][衬体][依附]/[接触]。由分离趋向接触的状态变化具体表现如下:

例(10)春联贴于且留存于门上,例(11)衣服处于并留存于身上。例中的动词“贴”“穿”除了表示动作之外,该动作还致使事物留存于某物表面,表现出一种静态持续存在。形式上,这种静态持续可以用存现句分别表示为“门上贴着春联”“身上穿着衣服”。

值得注意的是,衬体往往并不一定非得出现,可以不出现或隐含。例(11)衬体本身没出现,出现的话反而还显得冗繁,但是即使衬体不出现我们也都知道衬体是什么。此时,我们可以看出衬体已变得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主体留存于某物表面。

语义结构还可以是:“使事+把+衬体+V上+主体”“衬体+V上+主体”。例如:

上面两例中主体在动作发生之前并未接触或出现,在动作发生之后该主体便留存于衬体的表面,分别表示通过钉、写和绣的动作致使木牌、作家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留存于座位、木牌和布娃娃上。

B.主体趋向衬体且接触。此时,主体与衬体之间并不是依附性留存关系,而是两者接触且表现出一种状态,或使本来没有关系的两者具有接触关系,或使其由分离状态变为接触且紧闭的状态。其结构形式一般是“使事+把+主体+V上”“使事+V上+主体”,例如:

(14)听蔡琥珀又和另外的人招呼上了,她赶紧把裤带系上,骑着茅坑站着,听她们说话声远去了才走出来。(严歌苓《第九个寡妇》)

上述3例中,裤带两头接触后表现出系在一起的状态,地铁1号线与香港地铁接触后表现出联结在一起的状态,两根线接触后表现出接在一起的状态,皆是通过某种方式致使主体与衬体处于接触状态,而接触状态又有以下表现。

B1.闭合状态

闭合状态是指通过动作致使事物由开放状态到封闭状态的变化。这种状态的变化情况实际上与“开”具有相对性,可变化为“V开”。而动词主要是致使事物由开到闭的使态动作动词,对主体有一定的适应性。一般来看,主要有以下两种:

a.由开到闭,主要动词有“关、闭、并、合、拉、掩、带、攥(拳头)”等,主体主要是“门、窗帘、眼、嘴”等可开可关的事物。例如:

b.由存在空隙到封闭,主要动词有“堵、砌、封、围、填、补、塞、插”等,主体主要是具有一定空隙的事物。例如:

B2.约束状态

约束状态是指通过动作致使事物由松散可活动状态到约束不可活动状态的变化。这种状态的变化情况也与“开”具有相对性,可变化为“V开”。主体往往具有松散性或者可以活动。动词主要是致使事物由松散到约束的使态性动作动词,如“包、捆、绑、缠、拴、插(门)、锁、铐”等。例如:

B3.联系状态

联系状态是指通过动作致使事物之间由没有关系到发生关系的变化。动词主要是致使事物发生联系的使态性动词,如“接、对接、衔接、连、联系、联结、连接、链接”等。例如:

该语义存在虚拟位移的情况,如“接上话茬”“接上轨”等。

(32)“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顷刻之间,有了全新的内涵。(《人民日报》1994-03)

B4.附加状态

附加状态是指通过动作致使主体加入,或成为其中一员,或共同相加,或共同构成一个整体。与此语义相关的动词主要有“加、添、算、掺、混合、附、(搭)配”等。例如:

该语义存在虚拟位移的情况,主要是由主体自身的抽象性造成的虚拟位移,致使主体自身并不存在现实位移性。如例(37)(38)中的“天寒水冷”和“命”等。

B5.遭遇状态

遭遇状态主要指主体与衬体相遇,或遭受且表现为接触。动词主要是表示相遇义或遭受义的动词,如“碰、遇、赶(遇)、跟(随)、摊、挨(遭遇)、应(验)”等。该语义同样存在现实与虚拟两种情况。现实情况如:

虚拟的情况主要是由于衬体的抽象化造成的,如例(42)—(44)中的“这事”“机会”等。

(44)首相致伊斯梅将军,转参谋长委员会我经过反复考虑,觉得"车间"作战计划的价值很高,但要有一个周密完善的计划,再。(《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第三卷之《伟大的同盟》)

综合上面的情况可以看出,主体与衬体之间具有依附或接触关系,依附或接触之后往往表现出某种静态的持续存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静态的持续存在状态是由动作造成的,可以看作是一种动作的实现。也就是说,动作的完成是以主体与衬体依附或接触来表现的。如果把目标看作是具体衬体的隐喻,那么就可以扩展出趋向目标-实现的隐喻。而且,主体与衬体之前的关系与之后的关系形成了对比。

4.目标由期待趋向实现

该语义的位移衬体已经虚拟化了,已经抽象化为一种期待实现的目标,因此,发生的是趋向目标的虚拟位移。其语义要素主要包括:[状态主体][目标衬体][需求/情感/赶超/能力动词]。当达到目标时则意味着期待目标的实现,因而整个结构就表示目标由期盼到实现的变化。根据所要达到的目标的性质,分为下面五种情况。

A.生活需求目标的实现

人的基本需求主要是要满足人的生存和生活,具体来说就是吃穿住行等方面。“V上”表示人的生存和生活需求的实现,同时,也意味着之前其生活需求没有达到。因此,整个结构就表示生活需求目标由没有达到到开始达到的变化,之前与之后的状况形成了对比。此种情况对动词的语义要求主要是与生活需求有关,具体而言就是与“吃穿住行”等生活有关的动词。例如:

B.情感需求目标的实现

人的需求除了基本生存和生活之外,还有情感方面的需求。情感需求的实现就是人对其认知的对象由没有情感到产生了情感。此种情况下动词主要是表示情感心理的动词,凸显过程义与属性义,如“爱、喜欢、看、瞧、迷、喜爱、交(朋友)”等。例如:

C.达到或赶超目标的实现

竞争的存在使人与人之间出现赶超的目标。因此,此结构主要表示没有达到或赶超目标到达到或赶超目标的实现,主要是表示对比或竞争的动词,如“比、赶、超、够、算、数、配、称”等。正是由于可以表示达到目标或赶超目标的实现,“V上”前往往可带表示能够的能愿动词“可”“能”等。例如:

D.自身能力的实现

人类适应社会需要诸多能力,比如听说读写能力、交流能力、判断能力、认知能力等。与此相关的动词主要有“答、叫、说、录取、挑、选”等。正是由于可以表达自身能力的实现,“V上”前往往可带表示能够的能愿动词“可”“能”等。例如:

(57)唉,这两条考你考不住,考不上的话,就不在名儿,就是啊,当兵没录取上。(戴鼎培《1982年北京话调查资料》)

E.动作的实现

动作的实现主要指动词表示的具体动作完成,造成所支配对象出现某种状态并持续,其语义结构主要是“使事+V上+主体”,动词主要有“烧(香)、焚(香)、生(炉子)、掌(灯)、泡(衣服)、腌”等。例如:

上述语义之间的扩展过程主要是物理空间要素不断虚拟化和心理化的过程,往往并不凸显时间因素。从另一个角度看,该过程同时也是时间因素不断凸显的过程。时间因素可以有不同的表现,主要通过时间词语显现,而且是一些标示有界性的时间词语。

5.限时持续+时量实现

该义与前文所述语义不同的是“V上”后成分的性质是时间量、空间量和动量成分,其语义要素主要包括:[主体][持续/可重复动词][时空量]。其语义结构形式是“主体+V上+时量/空量/动量”,主要表示主体发出的动作在时间和空间上的有界性持续,以及主体发出的动作在次数上的有界性重复。

A.V上+时间量

该结构表示主体发生的动作在有限时间上的持续量,动词主要是具有时间持续性的动词。因此,我们可以说“吃上一天”“吃上十顿”,往往不说“吃上十里路”。例如:

B.V上+空间量

该结构表示主体发生的动作在有限空间距离上的持续量,动词是具有空间持续量的动词。因此,我们可以说“说上一天”“说上十遍”,而往往不说“说上十里”。另外,有些动词则持续时间、持续距离和持续次数都可以表示,如“走上/十天/十里/十趟”。例如:

C.V上+动作量

该结构表示主体发生的动作在有限次数上的重复量,动词是可以计量次数的动词(例(65)(66)),或者是可以反复发生的动词(例(67))。因此我们可以说“死上十次”,往往不说“死上十天”“死上十里路”等。例如:

(66)林中那种狂放的美,那么豪爽、那么率真,让人恨不能拿起铃鼓也。(《人民日报》1994-02)

(67)南段的地雷、炮弹、引信、手榴弹等爆炸物品平分到每个扫雷官兵身上,每个人可能、伤残几百次。(《报刊精选》1994-04)

6.无限持续

无限持续主要强调动作持续时间上的无界性,或者说,表现了动作具有无限持续性趋向,其语义要素主要包括:[时体性主体][持续动词]。由于时空上的有界性,导致动作在持续一段时间或一段距离之后总要结束,也可以叫做“实现”。也就是说,有限持续强调的是一种量段,有始有终;而无限持续强调的不是量段,而是有始无终。其结构形式主要是“主体+V上(了)”,其中动词主要是具有可持续性的动词。例如:

“V上”主要强调持续状态,往往并不强调开始。一种是动作的动态持续,如“他俩互相骂上了”;一种是动作完成后所具有状态的持续,如“又等上了”。两种持续皆是动作动词,但第一种是弱持续性动作动词,第二种则是强持续性动作动词。这里“V上”表示持续义往往需要跟“了”同现,否则便不能成句,因此,“V上”应该表示一种动作开始之后的动态持续。

三、动趋式“V上”的语义扩展路径及机制

路径,由起点,历经诸多过程点,趋向终点,其间伴随发生诸多变化。就语义扩展路径而言,则隐喻为由原型,历经诸多虚化,趋向功能。原型具有基础性作用,以致虚化和功能化,均以原型为扩展源域。此其一。其二,何种因素会致其基于原型发生虚化和功能化?换句话说,为何会发生虚化,而虚化的过程又是什么样的?基于这两方面的认识,就动趋式“V上”而言,需要探究动趋式的语义类型会以何种方式扩展,导致语义扩展的因素是什么。

在前文分析的基础上,我们认为“V上”的语义小类扩展路径如下:

首先,来看“V上”的原型义[由低处趋向高处]。(1)该原型义的概念语义要素主要有:参与者要素[主体][衬体][使事],空间要素[方向][位置],运动要素[自动][使动],路径要素[由低趋高]。(2)概念要素的性质及其之间的关系,尤其需要细致研究主体与衬体之间的关系。一是这些概念要素均具有客观性,二是主体与衬体之间是一种位置衬托关系,三是路径要素具有凸显性。就原型义而言,衬体更多的是突显运动的方向和路径,运动之前及运动之后所处的位置并未突显。若突显主体运动之后所处的位置的话,那趋向义似乎都可以称为结果义了[5]262-263。

其次,在对原型概念语义要素认识的基础上,去观察每一扩展阶段的相邻语义类型之间的概念语义要素关系。“V上”的语义扩展路径主要经历了五个阶段:

阶段A:[方向]发生了变化,这本身也说明位移方向的淡化。主体与衬体的关系由提供位置衬托关系(主体最后的位置可以通过“衬体+上”来表现),转变为非位置衬托关系,而且突出主体与衬体处于同一位置。当然主体与衬体并非一体关系,以致于还可以发生由高到低的位置变化,此时更是凸显主体最后所处的位置。此阶段突出两点:方向淡化,位置衬托淡化。低处或远处为高处或近处提供位置对比的对象。此阶段动词的作用要么具有自移性,要么具有使移性。

阶段B:[位移]淡化,甚至虚拟化。位置衬托转变为凸显接触状态,主体与衬体的接触状态会有诸多表现,如闭合状态、联系状态、约束状态、附加状态等。此阶段突出两点:位移淡化,甚至虚拟化;凸显接触状态。分离为接触提供状态对比的对象。此阶段动词的作用要么具有自态性,要么具有使态性。

阶段C:[方向]隐喻化为[期待],人与其目标存在一定心理距离;[接触]隐喻化为[实现],则人与其目标不再存在心理距离。事物也从具体性转变为抽象性。衬体要素隐喻为目标,动词具有需求、情感、赶超、能力等语义特征。这一阶段是隐喻化的过程,空间性已经不再存在。阶段A可以认为是“具时空”;阶段B的时空性趋弱,可以称为“泛时空”;阶段C空间性消失,可以称之为“超时空”①“具时空”“泛时空”“超时空”,请参阅王永娜,冯胜利《论“当”“在”的语体差异——兼谈具时空、泛时空与超时空的语体属性》,《世界汉语教学》,2015年第3期。。由阶段A到阶段C,是空间性逐渐淡化消失的过程,与之伴随产生的便是时间性突显的过程。

阶段D:[时间]的属性得到突显,然而这种突显并不是无限制的,而是强调有限的[实现]。[空间]的淡化,[时间]的突显,也符合认知隐喻的发展过程。时间的有限性,通过具体的时段词“十年”“一辈子”等来限制。此阶段突显动词的[持续][反复]。

阶段E:[时间]的感知,总是基于有限,具体的时点和具体的时段,无限则是具体的时点和时段的连续性扩展。当然,无限持续也有持续的起点,一般通过非时段词语“又”等来表现。

最后,从整体的语义扩展路径来看,前两者是位移性趋向,中间两者则是状态性趋向,后两者是时体性趋向。当然,我们也不能忽略语义扩展的过渡阶段,此处便是“由远处趋向近处”和“趋向实现”,尤其是“动作的实现”。位移性趋向内部,是[方向][位置]的淡化过程;状态性趋向内部,是[接触][目标]隐喻化的结果;时体性趋向内部,是[有限][无限]的变化。由位移性趋向到状态性趋向的扩展,是概念语义要素由突显到淡化、虚拟化的过程,是由具时空到超时空的变化;由状态性趋向到时体性趋向的扩展,则是由泛时空、超时空到时间性突显的过程。

四、结 语

“V上”主要表示远离起点衬体而趋向终点衬体的位移,宾语位置往往凸显终点衬体。“V上”不仅表示运动的方向,而且运动之后往往就处于移动后的位置。因此,“V上”出现了一种扩展,即使有些动词的动作并不是向上的,位移主体最终的位置是置于某个物体表面的话,同样可以用“V上”。此时,“上”表现的不再是以地球引力为参照来源,而是以物体表面为参照来源。因此,跟“上”搭配的动词主要存在两种情况:一是动词本身具有“向上”的方向性特征,二是动词本身虽不具有“向上”的方向性特征,但可以表示人或物体运动后所处的位置是物体的表面。

基于对“V上”原型的认知,其语义扩展分析主要依靠原型语义的构成要素。具体而言,语义的扩展来源于[由低处趋向高处]的淡化、主体或衬体的隐喻化。主体或衬体的隐喻化主要表现在位置由低到高的变化隐喻为数量、等级等由低到高的变化。随着[由低处趋向高处]的淡化,主体与衬体之间的关系也发生变化,表现为由位置衬托作用,转变为依附、附着等位置关系。“V上”向时体域的隐喻性扩展主要表现为有限持续与无限持续的差别;形式上,表示有限持续义的“V上”后带“限时”“限距”和“限量”的词语,而具有无限持续义的“V上”多与“了”同现。这也恰好说明,由物理空间向心理空间的隐喻化是人类认知的主要方面,但由空间范畴向时体范畴的隐喻化则需要更多条件上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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